匹马戍梁州 第23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殿内东北角置着一把通体乌漆的横刀,楚帝凝视片刻,心中已下决意。

  “朕——”

  “臣请此战!”

  殿外忽然而来一个声音,众人闻声望去,就见赵瑾与秦惜珩跨过殿门而来。

  韩遥惊呼:“侯爷!”

  秦佑先是愣住,马上大喜,扑过去就问:“阿瑾,你寻到阿珩了?哪儿寻到的?”他说完,又带些责备看着秦惜珩,“你跑哪儿去了?阿瑾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秦惜珩本能地要还嘴,可听到他说赵瑾担心至极,自责之下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你这……这身上是怎么回事?”秦佑目瞪口呆地看着赵瑾,“还有你这手……你们不会是从叛军堆里逃出来的吧?”

  众人悄悄议论,赵瑾勉强抱拳对楚帝行礼。她没空交代自己狼狈的原因,掏出南衙调令符后,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臣以圣上的南衙调兵令牌为请,愿替圣上平此乱。”

  秦潇一脸质疑,“你现在这样子,如何平乱?”

  楚帝问:“行宫内没有多余的兵力,你有良策?”

  赵瑾反问:“圣上,可有东寰猎场的地形图?”

  楚帝一个眼神,立刻有内官捧了图纸来。

  秦佑赶忙凑了上去,追问道:“阿瑾,你有法子?”

  在赵瑾快速查看地形图的工夫里,随行御医给她处理完了左手的伤。赵瑾全程注视着地形图,只在清洗伤口和上药时微微嘶声皱了一下眉。

  秦惜珩看在眼里,关切道:“你手上的伤才包扎好。”

  “再等下去,就真要错失良机了。”赵瑾看着地形图,问陈参道:“傅玄柄把营地扎在哪里?”

  “大概在这儿。”陈参走到她身旁,手指着一处道,“这里是东临山的山口,是猎场的西南方。现如今,镇北王守在山脚正面硬抗,而华将军被部分叛军拖在了东坡,那里是条死路,没法上山。”

  东寰猎场便是依着东临山而建,赵瑾仔细看着陈参说的这个地方,继而将视线外扩着移动,在图纸上点了一个地方,“这里。”

  秦佑一看,问道:“这里不是百丈崖吗?”

  只有韩遥懂她的意思,主动道:“侯爷,这里我去吧。”

  赵瑾给了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又问陈参:“陈指挥使,如果从这里下山,需要多久?”

  陈参道:“应当最多一刻钟,可百丈崖地势太险,没有任何可行的路。侯爷难不成……要从这里走?”

  赵瑾没有回答他,而是对楚帝道:“臣有把握护圣上周全,只是南衙二营的人,臣至少需要一半。”

  秦潇抢言:“南衙二营此次跟来的人不足一千,你要走了一大半,就能确保余下的人一定能守住这圣安宫?赵瑾,你有几个脑袋敢做担保?况且外面的叛军有五千人,你区区几百人,如何敌得过!”

  “那太子哥哥现在有更好的办法吗?”秦惜珩突然出声,她眼里带了淡淡的憎恶,很是不悦道:“三秋潭都快破了,你还在吝啬眼前的这点兵,难道无动于衷坐守在这里,叛军就不会攻上来吗?”

  秦潇被她责问得微微一愣,随后便是诧异她的态度,有些不解道:“你信他?”

  “我信。”秦惜珩言辞有力,脚下甚至还往赵瑾那侧挪动了一点。

  话音落下时,赵瑾有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阿珩丫头,”英王叫她一声,然后道:“这不是信或不信的问题,而是要考虑最坏的打算。山下叛军五千,赵侯你只领区区五百余人,能起什么作用?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赵瑾冷静道:“倘若外面真有五千羽林军,何至于到此时才露面?之前又何至于让人察觉不到分毫?这不过是傅玄柄虚张声势罢了,依臣看,外面的羽林军最多不过两千。”

  “行了。”楚帝出声,“就依怀玉所请,朕也信他。”

  陈参见状,抱拳请命道:“圣上,臣愿跟随侯爷歼灭叛军。”

  赵瑾也说:“圣上,臣需要陈指挥使相助。”她目光一转,看了韩遥一眼,又道:“韩遥是臣的副将,也是跟随臣一起上过战场的,并不比一营的禁军弱。臣将他留在这里,圣上放心。”

  “侯爷!”韩遥一急,“我——”

  赵瑾迅速给他使了一个眼神,转头对陈参道:“你点出十个身手好、脑子机灵的人给我,余下的,你全部带走。”

  殿内顿时哗然一片,陈参更是目瞪口呆,不确定地问:“侯爷你……你只要十个人?”

  赵瑾在地形图上指了指,道:“谦王没领过兵,这个时候只能坐镇营中。傅玄柄扎营的地方,距离百丈崖不过两里,你们从前面分散他的注意,我带人从百丈崖直接去他的后方。只要控制住了谦王,傅玄柄就没了筹码。”

  楚帝眼中明暗一转,却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秦潇再次质疑,“百丈崖就是一块峭壁,你疯了?要怎么从这里下去?”

  赵瑾道:“剑走偏锋才能出奇制胜。正因为是峭壁,无人能涉足此处,所以傅玄柄才敢在这附近扎营。一则,这里靠近猎场便于把控。二则,山口处难攻,若是要正面打,他的胜算更大。三则,他觉得后方是一条死路,天上不会大降活人来堵他的生机,再加上寻常人也没这个胆量。即便是有援军来,也只能和他面对面地硬抗。”

  众人皆沉默起来,赵瑾又对陈参道:“华将军被他缠在东坡,两方正是胶着的时候,你带着二营的人去援助。”

  陈参不懂,“华将军只是被拖住了,如今仍有还手的余地,眼下最需要援助的……不应该是镇北王吗?”

  赵瑾道:“他们在东坡拖住华将军,就是因为镇北王太难啃。你方才也说了,东坡是条死路,上不了山,所以他们才要单独将华将军堵在那里,抽出更多的人手对付镇北王。若是援助了镇北王,等同于山脚也被他们拖住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两边都得一直僵持下去?所以你现在得去东坡,将华将军带出来。”

  陈参依然担心,“可镇北王那边真的还能坚持吗?”

  赵瑾指着地形图上程新禾所在的地方,肯定道:“东寰猎场是块高地,只要禁军守住这一条防线,叛军就攻不上来。还有,不要小看边将,那些蛮夷人,远比这些叛军更难对付。程新禾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枉为镇北王了。”

  陈参将信将疑,当下只能听她的调遣,点了十个人留给她,自己带上余下的人匆匆就走。

  “报——”探卫快跑入殿中,正要对楚帝汇报山下的军情,楚帝直接一指赵瑾,“全报给怀玉听。”

  探卫遂道:“镇北王连擒了几队队长,如今略占上风。”

  众人面露欣喜,赵瑾却神色不改,对他道:“再探。”

  探卫应声而去,不多时,另一名探卫回来汇报:“侯爷,陈指挥使已经到了东坡。”

  “再探。”赵瑾抬眼看了一下沙漏,又垂眸看向地形图。

  身处殿内一直能听到山脚震耳欲聋的啸杀声,众人惶惶不安,生怕叛军就这样攻了上来。

  秦潇沉不住气地催问赵瑾:“你不是要从百丈崖下去吗?还在等什么?”

  楚帝大概猜出了她的策略,问道:“你在等华展节出围?”

  “是。”赵瑾解释,“谦王和傅玄柄都明白这场围山不能太久,否则等圣上的援军一来,他们必败无疑,所以他们希望速战速决。他们清楚华将军的特点,却对镇北王完全不熟,因此才不得不单独将华将军围困一旁,甚至拿出更多的兵力对付镇北王。”

  “他们大抵都以为,行宫内只有陈指挥使可以一用。所以当他领着人援助时,傅玄柄就会觉得整个猎场的防卫都到了他面前,这个时候,他越发放松警惕。刚刚,臣听到外面有了些不一样的声音,所以猜测,华将军那边快要突围了。只要华将军与镇北王会合,那么这场对抗的时间就会更长,傅玄柄无暇顾及后方,臣要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025章 掳质

  赵瑾沉稳的声音像是一颗定心丸,殿内众人的面色略有好转,秦惜珩担忧地看着她,问楚帝道:“父皇,这里还有铠甲吗?”

  “公主不必操心了。”赵瑾摇头拒绝,“即便是轻甲也沉,飞檐走壁的不方便。”

  她环视殿内一圈,随即指了一个地方,对楚帝道:“那把刀,可否请圣上暂借于臣?”

  众人的目光跟随她看去时,齐刷刷地露出愕然之色,不待有人说话,楚帝直接道:“可以。”

  秦潇当即瞠目结舌,秦佑也倒吸一口冷气,其他人由愕然变为震惊,他们面色各异,殿内倏然阒无人声。

  气氛骤地变化,赵瑾不明所以,先看向秦佑。秦佑拍拍她的肩,小声说:“父皇很看重你。”

  韩遥替她将横刀拿了过来,正在这时,探卫跑进来道:“侯爷,叛军在东坡的兵力散了。”

  “知道了。”赵瑾平静地说完,接过横刀之后,对韩遥道:“你留在这里,记住,殿内但凡有半点伤亡,我唯你是问。”

  “侯爷!”韩遥的急喊声还没落,赵瑾便用刀柄在他肩上轻轻一推,肃然的脸上终于露了一丝笑,“好好守着,回梁州后给你升一级,若是再敢擅离职守,下次打车宛,我就不带你去了。”

  韩遥认命地叹了口气,随后挺直了腰身,目光瞬间严肃。他抬起右手,只留食指与中指并直,其他三指按压在掌心,随后将并起的二指压在了自己右眉的眉尾上。

  就在众人对他此举感到匪夷所思时,他的双指切着额头向外一挥,直对赵瑾。

  “凯旋。”

  赵瑾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略略点头,“放心。”

  她转身就走,秦惜珩看着她后背上磨烂的衣料,忽然喊道:“赵瑾!”

  赵瑾回头。

  秦惜珩看着她这张面容,脑中骤然空白起来。

  赵瑾冲她淡淡一笑,再次转身时,脚下步伐加快。

  百丈崖地处猎场西南侧,此时已是戌时半刻,整片山崖一片寂静,只有头顶璀璨的星河和一轮孤月正向下方垂散着苍白的光。

  赵瑾将横刀别在背上,在崖边一线上仔细寻找下脚点。

  这十人的队长方密问道:“侯爷,咱们真要从这里下去?这么黑,倘若下面有什么猛兽……”

  其中三人正在踌躇不安地套着绳索,听他这么一说后,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一分。

  赵瑾道:“傅玄柄的营地就在下方的两里处,即便是有野兽,也早就被他们赶走了。”

  道理好似没错,可他们的心还是紧紧悬吊着。

  赵瑾转身,借着月光看他们,问道:“你们打过仗吗?”

  没有一个人点头。

  “今天你们就算打过了。”

  纵然满境黝黑,但赵瑾仍是凭着攀岩的经验记了崖壁的几处要紧地方。她将绳索套在自己腰上,另一端交给二营余下的士卒,交代道:“放绳子的时候要慢,若是下面有什么变故,我们会用力地扯绳子。”

  “侯爷放心。”

  赵瑾又对十人道:“我在前面开路,你们抓紧跟上来,尽量顺着我走的路线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方密道:“这山壁太陡了,侯爷,你手上还有伤,当心些。”

  赵瑾的左手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但这并不影响她拿匕首。

  “你们记住我下去的路线,只要别弄出响动,慢一些也无妨。”赵瑾最后嘱咐一声,左手将匕首插入石壁的缝隙中,缓慢地顺着峭壁往下探路。

  “这……”几人看了看握在二营士卒们手中的另一端绳索,担忧地伸出头去看正在崖壁上蠕动的赵瑾。

  “队长,咱们真的能这样下去吗?”有人愁眉苦脸地看向方密。

  “不管能不能,都已经没得选了。”方密拍拍他的肩,“但直觉告诉我,跟着侯爷没错。这一次我们若是成了,就不必再看一营那帮孙子的脸色了。”

  一提到一营,其他人都是神色一振。

  他们得为自己搏一把。

  上下至此紧密地配合着,他们在习惯黑暗之后,手脚动作反倒愈发熟练,抵达崖底的时间甚至比预想的还要短。

  “侯爷,那边有火光,看来离他们的营地不远了。咱们是硬闯,还是智取?”方密问。

  赵瑾问他:“你还有智取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