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3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赵瑾笑道:“我倒是不怕,只是答应了要陪娘吃饭,现在看来,得等到明日了。”

  樊芜拍拍她的背,“咱娘儿俩日后多的是日子,不怕。对了,在哪儿吃酒?”

  赵瑾道:“揽芳楼。”

  樊芜微微睁大了眼。

  “正好呢。”赵瑾系好披风,将头发半绾,束成个高马尾,又换了个轻巧的发冠,“我正有些事情要与夜先生谈谈,以前不方便,现在总算能见一见这位的真容了。”

  “万事当心。”樊芜又给她理了理衣裳,皱眉道,“这件像是旧了点,赶明儿叫云霓堂的师傅来给你量个身,做几件新的。”

  赵瑾点头,“嗯,娘安排就好。”

  马车悠悠地重新上了街,西边已彻底没了太阳的影子,只剩落日的余晖透过层层云彩,照向天际下方这块点起星火灯芒的天子都城。

第003章 揽芳

  入夜后的百花大街千灯齐放,亮如白昼。

  这里是贵胄富豪们最爱寻乐的坊市街巷,姑娘们穿得花红柳绿,个个千娇百媚,胭脂香气横贯长街。

  赵瑾在揽芳楼门前下了车,她第一次来这里,是个生面孔。老鸨姑娘们都没见过这张脸,但一眼就能辨出她身上穿的料子还是前几年时兴的,纷纷以为这是哪个前来攀龙附凤的穷酸鬼。

  没人来主动搭理她,她只能自己去问:“请问,段秋权段公子是在哪一间?”

  凭着这副皮相还不错,总算有个姑娘指了指楼上,“喏,天字牡丹阁。”

  赵瑾道谢,将披风解下来搭在臂上,绕过歌舞喧天的大堂时,身边忽然一阵风来。

  “别动,替我挡一挡。”

  风落,有个人半蹲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下裳,又说:“感激不尽。”

  赵瑾也没多想,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没再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回身低头一看,这人借着她当盾牌,眼睛正看着大堂的一个方向,目光的所在之处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公子哥。

  “那个……”赵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口问说,“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对方强硬地回答,抬头看过来,“你先别动。”

  这小脸白皙如月盘,合着修长的脖颈,像是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虽然着了一身男装,可赵瑾一眼就看到对方一只耳垂上的耳洞,心中瞬间了然。

  原来是尾随着心上人来盯梢了。

  她看破不说破,耐着性子陪小姑娘继续等,问道:“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小姑娘点头:“知道。”

  赵瑾又问:“那他喜欢你吗?”

  小姑娘继续点头:“喜欢。”

  赵瑾于是在心里狠狠地骂了那公子哥一声,还没骂完,小姑娘说:“可我不一定能嫁给他,我父母双亲不大愿意。”

  痴心错付啊这是。赵瑾默默地想,问她:“他既然喜欢你,就不该来这种烟花之地,你看他现在还对着旁的姑娘欢笑,分明就是对你不住,是个薄情之人……”

  “住口!”小姑娘瞪眼,像是气得很了,连眼睛都是红的,竟然哽咽起来,“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好好好。”赵瑾立马闭嘴,等到再去瞧那公子哥时,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身后的小姑娘在此时忽然叫唤起来:“啊疼疼疼疼疼——”

  “你怎的也跟来了?”一个富家公子相的男子揪着小姑娘的耳朵,将她拉起来,“还躲着藏着,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羞的?”

  小姑娘从男子的手指间抢下自己的耳朵揉了揉,问道:“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找乐子。”男子负手而立,看着她,“你又是来做什么?”

  “我……”小姑娘不堪示弱,双手叉腰,扬起了眉毛,“我也是来找乐子的!”

  “那你慢慢找吧。”男子作势要走,丢下一句话,“真该叫母亲好好管管你了。”

  “别别别。”小姑娘追上去挽住男子的手臂,低下声音来:“别呀,好四哥,我错了,你回去了千万别说。”

  男子戳了戳她的头,问道:“你是堵人来了吧?”

  方才的公子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惊得小姑娘愣住:“阿璧?”

  赵瑾翻了个白眼,准备上楼赴宴,心道段秋权的这位主子也是个奇人,竟然让手下的人安排这样的地方设宴。

  二楼天字牡丹阁的门开了,段秋权走在廊上,一眼就瞧见了她,马上含笑着下楼来迎:“侯爷可算是来了,下官等……啊,兴王殿下!公、公主?”

  赵瑾僵硬地怔了怔,跟着段秋权朝那三人看去。

  兴王秦绩是楚帝的四皇子,他轻轻颔首,算是与段秋权打了招呼,然后看着赵瑾:“这位莫不是赵侯爷?”

  赵瑾回神,行礼一揖:“臣不识,竟是兴王殿下。”

  秦绩虚扶她一把,笑道:“早就听闻赵侯要来邑京,不想已经到了。”

  赵瑾回笑,凭着年岁猜出他身边的小姑娘就是楚帝的幼女仪安公主,问候道:“臣见过公主。”

  仪安公主闺名秦惜珩,乃樊妃所出,却因生母身体羸弱,不便照养,自幼便养在皇后膝下。樊妃与樊芜同出于定州樊家,是一对表姐妹,因此若要深究,赵瑾与秦惜珩还算是表亲。

  秦惜珩心直口快,说话并未多想,上下打量了赵瑾一番,“原来你就是梁渊侯赵瑾,我还以为是广文堂的新人。”

  广文堂是朝廷特设在国子监下的一司,其中以寒门白衣学子居多,他们没有世家大族做靠山,生活多半拮据。

  赵瑾脸上尴尬一瞬,段秋权眼头极亮,插嘴解围:“下官今夜正好在楼上设宴,殿下与谷骁卫若是不嫌弃,可愿一同入席?”

  “行啊。”秦绩马上答应,看了赵瑾一眼,“我还没与赵侯吃过酒呢。”

  公子哥笑道:“段司谏既然都开口了,那便却之不恭了。”

  邑京禁军分南北两衙,北衙禁军由直属天子的羽林军来任,这位公子哥就是羽林军的左骁卫谷怀璧。

  赵瑾从段秋权的称呼中猜出了谷怀璧的身份,也跟着称喊了一声“谷骁卫”。

  几人跟着段秋权上楼,秦惜珩也快步跟随,秦绩拉住她,“你跟着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秦惜珩看了谷怀璧一眼,以赵瑾做借口,道:“我也没与赵侯吃过酒。”

  赵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脸上不免青红一阵,笑道:“公主还是回宫吧,天晚了宫门要下钥。”

  秦惜珩道:“我的公主府早都建好了,大不了今夜不回宫。”

  “那么请问殿下,我是要给你找一个姑娘,还是给你找一个小倌?”秦绩故意这么说着,逗她,“找乐子么,你都这么大了,就不用四哥教你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吧?”

  “你唬不住我。”秦惜珩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快速地瞟了一眼谷怀璧,“我找两个乐娘来唱曲,不也是乐子?”

  “得。”秦绩管不动她,干脆不管了,扔下话来,“回头母后罚你抄书,别来找我叫委屈。”

  他说着,转头又对赵瑾笑道:“叫赵侯看笑话了,这丫头自小被宠坏了,如今无法无天,我这个做兄长的都管不住她了。”

  秦惜珩不在乎地昂起下巴,脸上好像还有几分得意的傲气。

  赵瑾道:“公主天真烂漫,是个纯情之人。”

  “别让她骗了,这就是个小霸王,你日后要再见着她,记得绕远点走。”秦绩叹气,“日后尚她的那位,我倒是想先敬一杯酒,好好谢谢这位驸马爷。”

  谷怀璧笑而不语,秦惜珩面上似是觉得挂不住了,伸手掐了秦绩一把。

  段秋权开了牡丹阁的门,站在一旁请三人先进,一面给候在外面的龟奴打了个眼神。

  对于邑京的世家贵胄子弟而言,赵瑾不光眼生,还是个稀客。她一进来,牡丹阁内的五六双眼睛都射了过来。

  偏上的几个位子还空着,赵瑾等着秦绩先坐,何料兴王殿下竟然选了最边上的一个,坐下之后也不言语,像是等着看戏。

  秦惜珩倒像是有意解围,冲着上位就去了。赵瑾松了口气,此时才见段秋权关了门过来,对她笑道:“侯爷快请坐。”

  他指着桌上几人一一介绍,赵瑾颔首相见,心中明晰了。

  今夜聚在这里的,果然都是太子一系。

  秦绩斟酒,先敬赵瑾:“我这人随和,赵侯不必拘束,今日只是友人宴饮,没有君臣之说。”

  赵瑾不敢推辞,陪着他喝了一杯,刚放下杯盏,牡丹阁的门也开了,姑娘们鱼贯而入,打头的几人上菜,后面跟着的都各自抱了乐器。

  秦绩看了赵瑾一眼,“赵侯先点个曲吧。”

  赵瑾早有准备,故意迟缓了一下才对几位乐娘说:“相见欢。”

  琵琶声率先响了起来,谷怀璧笑道:“侯爷金戈铁马,不想竟然喜欢这种婉约可人的曲子。”

  “来一趟邑京不容易,自然要将温柔的东西都享受个尽才舒服。”赵瑾抿了一口茶,手指在腿上慢慢地打着节奏,“况且军中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想见一见美色都难。”

  “这个容易。”谷怀璧道,“听闻侯爷还未成家,只要娶了妻,何愁没有美色?”

  赵瑾心头一紧,仍是笑看过去,神色如常,“听谷骁卫的意思,这是要为我牵姻缘?”

  谷怀璧哈哈大笑,“不敢不敢,我一个小小的羽林军骁卫,哪里有资格做赵侯的月老?”

  “他连自己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哪里有心思去管旁的?”

  说话的是宁皇后的侄儿、首相宁澄焕的第三子宁修则,他放下筷子擦擦手,眼睛朝秦惜珩看去,嘴上却在对谷怀璧说:“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谷怀璧就坐在秦惜珩的右手边,赵瑾侧头望去,看到秦惜珩的耳垂粉粉带红。

  “看天意吧。”他一语双关,在座人都懂了。

  乐娘们指下轻重不一,琵琶声已经弱了,长琴的悠扬旋律盖了上来。宁修则吃了一筷子菜,看向赵瑾,“赵侯既然喜欢热闹,此番不如请旨在邑京多留几日,反正梁州多是太平无事,你麾下又有四位大将。不过说起这四位将军,倒还不知他们都是怎样的?”

  赵瑾心中一直生着惕,听他这么问,马上笑着回答:“四个糙汉罢了,日日在我面前念叨着让我练兵读书,听得我头都大了,真是无甚趣味,听曲玩乐难道不自在舒服么?干什么要受那劳什子的罪?反正梁州暂且安定,不怕。哎……今日我们几个喝酒,说他们做什么?这不是私宴嘛,不说正事,痛痛快快地玩才是要理,段司谏你说是不是?”

  她忽然将话头扔给段秋权,叫他愣了一瞬才点头回答:“侯爷说的极是。”

  外间有人在轻轻叩门,老鸨隔着门喊:“段公子,可要添菜?”

  这是青楼里的一句暗语,便是问他们要不要人来陪酒。

  “添。”段秋权说完,又补充一句,“红绿都要。”

  老鸨退下,不一会儿领了人进来,其中男女皆有,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

  “侯爷远来是客,”段秋权示意赵瑾先选,“不知侯爷中意哪一个?”

  赵瑾一眼扫完这排人,理直气壮地点了点最边上一个面容俊秀的小倌,“这个。”

  “哟,”宁修则略显惊讶,“想不到赵侯好的竟然是这一口。好在今日红绿都要,啸之真是厉害,这也能猜着。”

  啸之是段秋权的字,他笑了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就巧上了。”

  “这一口新鲜。”赵瑾脸上没有太大的神情表露,招手让小倌过来,“而且,他长得对我的胃口,整个剑西都寻不到这等样貌的。”

  宁修则打趣道:“剑西挨着羌和那等蛮夷之地,想来那边的人,相貌也是平淡尔尔,怕是整个剑西都找不出一个比赵侯更玉树临风的。只是没想到,原来赵侯喜欢这种模样的。”

  段秋权趁机接话:“侯爷的相貌,放在邑京也是数一数二,更何谈剑西?那边偏远,军中无趣也是正常,光是互市就要工夫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