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67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秦惜珩又瞪了她一眼,“你这几日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地在床上养伤。每日我若是不起,你也不许起。那些早课和晚课,全停了。”

  赵瑾抿着嘴笑,“好,听公主的。”

  秦惜珩问:“你不是要看军报吗?怎么来了?”

  赵瑾递了一本簿子给她,“这是府上的账。”

  秦惜珩没懂她的意思,“府上的账给我做什么?”

  赵瑾道:“臣平日里多在营中,半年不在府上的时候也有。公主若是不嫌累,还请帮臣管管账。”

  她一个人在房中闷坐了半天,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府上的账目全部交给秦惜珩。她说不出那个廉价的“谢”,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本是总账,其他的账册还放在臣的书房里。”赵瑾双手托着簿子送到秦惜珩身前,郑重说道:“请公主不要拒绝。”

  秦惜珩没接,她看着簿子,心里已然有了被接纳的淡淡愉悦,嘴上却说:“账目这种东西又多又杂,你要我给你管这个,总得给我一个什么名分。”

  赵瑾想都没想,一句话脱口而出:“公主现在不是占着这个名分吗?”

  秦惜珩道:“那你说说,我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难道是占了府上管事的名分,必须得替你打点账目?”

  那两个字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一捅即破,可赵瑾含在喉间,觉得烫嘴。

  “嗯?”秦惜珩故意催问,“什么关系?”

  赵瑾微微垂眼,索性心中一横,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夫妻。”

  秦惜珩道:“但你日日公主长公主短的,我怎么觉得不是夫妻?你起码,得叫我一声夫人不是?”

  这两个字于赵瑾而言可谓是更加难出口,她压着视线迟疑了半晌,正要开口,手中的账簿就被秦惜珩接了。

  “既然喊不出口,还是别勉强了。”

  秦惜珩眼中的光芒略微黯淡,她抱着账簿,对赵瑾道:“账我收了,但名分什么时候给我?”

  赵瑾本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没曾想倒是把自己推入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巨坑。

  秦惜珩忽然笑了笑,捏捏她的耳垂,说道:“念你还是个伤患,这次就算了,不逼你。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今天送了这个账簿给我,我倒是也该回赠些什么才好。”

  赵瑾目露茫然,秦惜珩放下账簿,从自己枕头的隔层里取出一张信封给她。

  “给你了,打开看看。”

  赵瑾满是疑惑地启了封口拆开一看,顿时怔在原地。

  这信封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她之前要卖的庄子地契和库存典当票。

  除却梁州四大营和一干将领,这是赵世安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赵瑾心头涌上一股酸意,视线随之变得模糊。她小心地抚摸着这些纸票,眼睫上沾染了细小的泪珠。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秦惜珩道:“物归原主。”

  赵瑾忍住泪,把这些推还回去,“公主已经出了价,臣不能拿。”

  秦惜珩抬手给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睫,认真说道:“卖地契的是梁渊侯,可如今收地契的是赵怀玉。往后山高水长,你还有很多对我好的机会。怀玉,我刚刚看着你,多庆幸这些地契是落在了我这里。剑西有你,真是剑西难得的福缘。你为大楚守着这荒漠西陲,该是我替朝廷和皇家来谢你。”

  赵瑾红着眼勉强露笑,“公主这话,倒是让臣无地自容。”

  秦惜珩把地契又推入她怀中,“我说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这地契你若是不要,那我烧了或是送给其他人?”

  赵瑾赶紧把东西收好,秦惜珩看得忍俊不禁,“这会子又愿意收了?”

  “公主就别取笑臣了。”赵瑾叹了声气,珍宝一般地将信封收于怀中。

  “好,那就说点正事。”秦惜珩敛起笑意,露出点肃色来,“三日后,我会让曹择新去谈最后的条件。”

第066章 溯心

  赵瑾不悦地皱眉,“三日后?”

  秦惜珩道:“我不想拖得太久,况且我觉得身上已经大好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得先将郭汗辛安抚下来,省得节外生枝。”

  她见赵瑾眼中有些担心,又笑说:“我自然不是露面去见,最多坐在屏风后喝茶就是,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同我一起去?”

  赵瑾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当下就点头,“臣与公主一起。”

  她们两人在屋内商谋着,外面的路伯却等得有几分心焦。

  半个时辰之前,有个自称是郭汗辛随从的人前来送信,邀赵瑾今夜酉时去往闹市街头的茶楼一会。

  路伯虽然心中有疑,但是不敢耽误,揣着信就来东院,却听说赵瑾一直在公主屋内。

  他不敢打搅,只能先这么等着。

  眼看太阳偏西,赵瑾也没有出来的迹象,他想了又想,还是请双临代为通传。

  赵瑾垂着眼看完了信,主动将信递给秦惜珩。

  “他这是信不过章之道,所以想把你也拖进去?”秦惜珩轻轻哼了一下,将信纸折回原样,对赵瑾道:“你说的不错,这人胆子小得很,却绝不是个能吃亏的。”

  剑西远离邑京,天子管不着,章之道虽然只是个刺史,却可谓是这一地的土皇帝。郭汗辛在邑京也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加之他如今急于出手这大量的乌桕蚕丝,自然只能由着章之道拿捏。

  可他不会这么老实,也不会这么甘心地任由章之道主导一切。

  宗政开一案后,各处的地方官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谁也不敢与商人有过多的接触。郭汗辛就是抓着了这一点,想让知道这场生意的人多一个,这样即便日后卷入什么纷争,也还有章之道和赵瑾挡在他前面,避免己身首当其冲。

  赵瑾冷笑道:“他这算盘打得真精,果真是无奸不商。”

  “算盘打得再精,前提也得是你与章之道各居一方。可乌桕蚕丝的事情全是你一人设计的,章之道奉命行事,与你从始至终都是在一条船上。”秦惜珩笑了笑,“前有土皇帝,后有地头蛇。他不知道这一点,算盘要落空了。”

  “这样也好。”赵瑾道,“臣原本还担心章之道应付不了他,想着该不该派人跟着,现在光明正大地去,倒是省事。”

  秦惜珩打开信又看了一遍,喊了凝香来吩咐道:“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先端一点过来。”

  赵瑾问:“公主饿了?”

  秦惜珩道:“给你准备的。”

  赵瑾不解,“可臣现在并不觉饿。”

  秦惜珩道:“今夜吃的不是酒宴生意,而是勾心斗角。现在距离酉时只有半个时辰了,你要是不先吃点什么垫垫,还指望能在宴上吃?”

  赵瑾心中生暖,对她笑道:“公主想的真是周到。”

  秦惜珩道:“你是我夫君,我替你考虑这些本就是应该的。”

  这样直白的爱意不知反复表达过多少次,可落在赵瑾心上时,她仍觉得呼吸滞缓,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凝香端了菜食进来,秦惜珩舀了一碗鸡汤递给赵瑾,“先喝一碗汤,当心烫。”

  赵瑾双手捧住慢慢地喝,听她又说:“明日给你熬鱼汤,这样你的伤也能好得快一些。”

  “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赵瑾把喝完汤的空碗放在桌上,心里愈加沉重,“公主不用劳心伤神,臣身体好,皮糙肉厚的,随便养两日就能康复。”

  “你身体再如何好,也是凡胎□□。”秦惜珩又给她盛粥和菜,赵瑾老老实实地全部吃完,估摸着时间说道:“差不多了,臣先走了。”

  “等等。”秦惜珩叫住她,快速去内间取了一件狐裘氅衣给她披上,“你之前的那件太薄了,穿的时间也久了。这是我给你新做的,来,试试看。”

  身上徒然加重,暖意也随之而来,赵瑾摸着这灰白的毛皮料子,看出秦惜珩是用了心的,于是真诚谢她,“多谢公主。”

  秦惜珩给她系好衣带,莞尔笑说:“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个字了。”

  赵瑾顺口答应,问她:“公主还有其他事情交代吗?”

  秦惜珩提醒:“宴上少喝些酒。”

  赵瑾笑道:“公主放心,臣的酒量好得很。遇到那些不能推脱的酒席,还会再吃一粒醒酒丸,至今都没输过酒呢。”

  秦惜珩脱口便出:“那你上次不是还……”话未说完,她抬眸看了赵瑾一眼,尽是不信,“喝成那副模样,也敢说没输过酒?”

  赵瑾也不怕说给她听,直言道:“那次陪着鞑合世子去花楼,偏偏太子和谦王都在,臣是故意装的,其实从头到尾都清醒得很。”

  纨绔放纵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秦惜珩手上的动作戛然止住,她知道自己当时那一掌的力度有多大,此时得知究底,心里空落落地只余愧悔。

  那个时候,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赵瑾的处境是如何艰难,更不曾关心过她的死活。

  不在乎,不喜欢,就不会关心。甚至在大婚的那夜,她在提防着赵瑾的同时,还暗暗想过若是赵瑾突然死了该有多好。

  赵瑾低着头整理着领口,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说道:“梁州的冬日太长,臣又经常在外面巡防,所以暖身的酒从来就没少过,自小就喝。时年一长,这酒量就练出来了,等闲的酒是喝不醉的。”

  衣衫整毕,她对秦惜珩道:“公主今夜早些歇吧,你才刚刚病愈,熬得太晚对身子不好。臣走了,外面风大,不用送了。”

  “怀玉!”秦惜珩抓住她的手,悔不当初,“我……对不起。”

  赵瑾不解其意,“公主说什么对不起?”

  “那次……我错手打你。”秦惜珩低着头不敢看她,嘴里反复呢喃着歉语。

  “不怪公主,那次是臣唐突,与公主无关。公主放心,臣早就忘了,不会记在心上。”赵瑾声音轻快,像是毫不在意。

  不曾想下一刻,还不及赵瑾反应,秦惜珩扶住她的肩,忽然仰起头吻了上去。

  唇瓣的触碰轻如弱风拂水,赵瑾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初时她懵着没有意识过来,等到回神时,秦惜珩的舌尖正在舔着她干枯的下唇,就差最后一道防线,就能侵占到里面。

  赵瑾偏过头去避开了脸,她存着一丝理智,看着地面道:“公主,该说的话,臣早就……”

  “你说得再多,我也还是站在这里。”秦惜珩抱着她,不知第几次说道,“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感念你当年救我。我这次认清自己了,再也不会轻率。怀玉,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模样,我喜欢你的全部,我想与你经年累月地走下去。”

  赵瑾从来不敢保证意外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她听着秦惜珩的这些耳语,心里泛着酸楚,说道:“公主才认识臣多久呢?臣指不定哪一日就死在了外面……”

  “闭嘴!”秦惜珩捂着她的嘴,瞪人瞪得凶煞十足,“我一箭开路,把你从阴曹地府抢回来。”

  赵瑾克制着心底的悸动,猛然看向她,眼睛里平添了一份冷漠,“臣说过,臣手中鲜血无数,绝非公主良配,公主不要在臣身上吊死。”

  秦惜珩道:“你怎知将来有一日,我手中不会染血?”

  话音落下,赵瑾的右眼眼皮突然不祥地跳动了两下,她似是担心秦惜珩一语成谶,微微提高了声音,用着严肃的口吻道:“你敢。”

  赵瑾说完就后悔,马上放缓了声音又好生说道:“干干净净的不好吗?为什么要给自己添污?”

  秦惜珩却从这些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

  “怀玉,你心里不是没有我,是不是?”她扬起下颌,直白地看着赵瑾问道。

  赵瑾偏转了目光,说道:“公主多心了。”

  秦惜珩道:“那我杀不杀人,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赵瑾道:“公主叫过臣一声哥哥,就凭这个,臣也不能让你置于那样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