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70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可现在的剑西还仰仗着秦惜珩来出力,明天更是与郭汗辛有一场谈判,不管是论情还是论义,赵瑾都做不到与秦惜珩划开界线。

  她烦闷地叹了口气,更加陷入两难。

  午膳时,秦惜珩见赵瑾戳着碗里的饭粒并不动筷,关切道:“怎么了?章之道上午对你说什么了?”

  赵瑾摇摇头,竭力掩藏心事,说道:“臣只是想到明天与郭汗辛的谈判,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秦惜珩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赵瑾看着她这样和煦的笑意,心里愈发过意不去,只得低下头赶紧扒饭。

  “怀玉。”秦惜珩这时叫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上午你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身影,忽然就想,如果这病能一直不好,那就好了。”

  赵瑾握着筷子的手指一僵,强颜欢笑道:“公主说什么呢?”

  秦惜珩道:“我的病好了,你就要回北院了是不是?”

  屋子里倏然一片宁静。

  又过几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赵瑾穿了身轻便的骑装,大步走来秦惜珩的屋子。

  秦惜珩看她这身装扮,又瞧她脸上神采奕奕,好奇道:“怎么了?”

  赵瑾道:“臣之前不是说,要带公主去大鄣山踏春吗?”

  秦惜珩愣了愣,问道:“不是说要等到四月?”

  赵瑾笑道:“今年的春好似比往年要早一些,这个时候的大鄣山全是新绿,很好看的。公主快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去。”

  秦惜珩有些犹豫,“你的伤还没好全。”

  赵瑾道:“结痂了,公主不是都知道的?没事,这点伤于臣而言,无足轻重。”

  她能主动这样,倒是秦惜珩没有想到过的。一旁的凝香见状,赶紧问秦惜珩:“公主,婢子也给公主挑一身轻装?”

  秦惜珩见赵瑾这一身的藏青色,便对凝香道:“我记得有一件天水青的,就拿那套。”

  从梁渊侯府至大鄣山,多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秦惜珩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闷得慌,于是与赵瑾并排着坐在外侧,一路说话。

  那日的后来,是以秦惜珩主动避开话头落的幕,赵瑾心中虽然为难,但暂时并未从东院南厢房搬出。她们依然每日同吃,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臣有一位拜过把子的大哥,在大鄣山上发现了个弃用的草屋,自那之后,他就把那草屋修整打理,变作了一个散心的去处。再后来,他觉得就一个草屋立在那里,孤零零的,于是又自己开田,种了点果蔬。臣闲来无事,或是心里烦躁的时候,就喜欢去他那里蹭顿饭吃。”

  秦惜珩之前听范芮提及过一二,问道:“是阿芮说的那位蔚熙……先生?”

  赵瑾笑道:“是他没错,但他怕是还担不起这一声先生,最多不过是个腹中有点墨水的文人罢了。”

  秦惜珩又问:“我曾听阿芮叫他一声哥哥,这位难道是范先生的长子?”

  赵瑾道:“蔚熙单名一个‘宓’字,他是范家人,是先生的侄子。当年范家因春闱案下狱,先生得祖父的庇佑才能逃生,蔚熙那时才四个月,圣上仁慈,放了他一条生路。他们辗转到剑西后,祖父担心有人会对婴孩不利,故意给他改了姓,唤作‘张宓’,对外只说是路上捡到的弃婴。”

  “蔚熙自小就聪颖,尤爱读书,大一些后,便一个人外出游学。他访问过很多名师,也听过不少大儒讲学。三年前,他去往沧州听颜老先生讲学,就此被颜老先生收作了关门弟子。今年臣入京时,他与臣顺了一段路,去沧州探望颜老先生了。上个月他给先生寄信,说月底会回来,臣便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正好碰上他。”

  秦惜珩问:“他若是回梁州,难道不是先去府里?”

  赵瑾笑道:“他虽然留了童子看着地里的菜,但心里始终还是挂念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先上山一趟。”

  秦惜珩有些惋惜道:“能被颜老先生收作弟子的人,都不是平平无常的人。他有着一身的才学,却因家世而不能做官,真是可惜了。”

  赵瑾道:“臣曾问过蔚熙,但他却说从未想过要入仕。或许在他看来,读书游学便是他一生的信仰所在了。”

  闲言碎语间,马车已至一处农庄,赵瑾把车马寄放于此,带着秦惜珩沿一条石径开始上山。

  若是邑京的三月,早就是一片争奇斗艳的花红柳绿,可在梁州却还是冬后的料峭,只有沿路的树杈生出的新绿才能证明的确来了春意。

  山路不算陡,却长得望不到尽头。

  秦惜珩走了才不过一刻钟就没了力气,累得额上浮起了薄汗。

  赵瑾半蹲下身子,对她道:“上来。”

  “你肩上还有伤呢。”秦惜珩摇头,倔强地要自己走,这山仰看着那么高,她舍不得让赵瑾受累。

  “公主莫要逞强。”赵瑾最后还是坚持着背她走起了山路,一边说道,“公主替臣将伤处包得严实,而且也结痂了,不碍事的。臣每每带着将士们出去拉练,背的行囊可比公主要沉多了。”

  秦惜珩静静地听着,下颌垫在赵瑾没受伤的那边肩上,细嗅着她颈间的淡香,恍然觉得好似回到了三年前。

  “这山其实不高。”赵瑾道,“前面有一座吊桥连接着山谷,公主想不想下来看看?”

  “好啊。”秦惜珩迫不及待下来,先把水囊递给赵瑾,“累不累啊?先喝点水。”

  赵瑾揭开封塞喝了一口,脚下稍稍往旁挪动,让出前面的路来,对秦惜珩道:“公主走前面?”

  自此处起,山路已经趋于平缓,秦惜珩走在前面,临近吊桥时,回头看了赵瑾一眼。

  “怀玉?”她疑惑地看着距离她三步之遥的人,“你怎么不过来?”

  赵瑾站在原地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公主先走。”

  秦惜珩不懂她的意思,又折返回来,“为什么要我先走?”

  赵瑾道:“因为有些路,注定要公主一个人走过。”

  秦惜珩看着她,眼睛里的亮色慢慢地变淡。

  “你大老远地带我来,我还以为你真的只是带我踏春。”她很轻地笑了一下,听着有些像是自嘲,“我以为我们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下来,你会对我有所改观,原来临到头,你还是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平淡地说着这些话,好似心死一般地重新转身,缓缓地朝着吊桥走去。

  赵瑾捏紧了拳,强忍着心底的愧,看着她抬脚踏上吊桥。

  桥下是高深难测的山谷,若是稍不留意就此落下,只怕就要粉身碎骨。秦惜珩没走过这样的吊桥,上去的刹那,她腿上一软,身子也不稳地晃了一下,便下意识地抓住了两侧的桥绳。

  这里太高了,仅仅只是一个垂散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心慌。秦惜珩只能微微抬眸,半看着前方,半看着脚下,就这样慢慢地前行。

  蜿蜒山道间,有溪涧缓缓而流,今日阳光很好,将整个山谷囊括其中,光线亦照射在溪涧间,水流折射出刺眼的光,在某个瞬间里,正好刺着了秦惜珩的眼。

  纵然她已经闭眼挡开,但那道光太亮了,闭眼之后依然觉得眼冒金星。秦惜珩在不适中晃荡着腿,失衡之下没有站稳,一个趔趄下,她整个人往旁倾斜,可预料地要从桥上跌入山谷。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里,她甚至来不及惊呼。

  然而预料中的一切并没有来临,身后有一双手牢牢地搀住了她。秦惜珩惊魂未定,整个人撞入了赵瑾的怀中,耳边又现她的声音。

  “公主,是臣不该。”

第069章 挣扎

  赵瑾心跳剧烈,仿佛打了一场难攻的仗。

  她想用这种方式劝秦惜珩放手,可是临到方才她发现,被困住的那个人好像是她自己。她不忍心看着秦惜珩一个人走过,甚至不愿意看到她背身于自己的孤寂模样。

  在秦惜珩脚下踉跄之前,她就控制不住地跟了上去,从后面紧紧地护住她。

  “对不起。”她后怕又自责地说,“是臣错了。”

  秦惜珩却并不理会她,推开她之后稳住身形,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赵瑾赶紧跟上,提心吊胆地陪在后面走完了这一程吊桥。

  “我一个人走过来了,你满意了?”秦惜珩回过身,看向赵瑾的目光里饱含郁气。

  赵瑾无从开口,似乎不论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两人对站着立了不知有多久,秦惜珩最后还是主动来抱她,问道:“你错哪儿了?”

  赵瑾苦涩地说道:“臣不为自己辩解,但臣知道了,臣不该抛下公主一人。公主,臣会一直看着你,如果公主有难,不论臣在哪里,臣都会奋不顾身去救你。”

  “谁要你的奋不顾身!”秦惜珩委屈地噙着眼泪,“赵怀玉,你凭什么一句话就定下我的将来!你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走这么难走的路!”

  “臣……”赵瑾语塞着无话可说,她心乱如麻,在想起范棨的那番告诫时越发茫然不知抉择。

  “对不住。”她不记得自己是第几遍说这三个字,在这左右为难的岔路里,她最终也只能说,“没有下次了,臣保证。”

  跨过山谷之后的路越发难走,赵瑾却坚持要背秦惜珩上山,这剩下的路看着艰远,但只要不是孤身一人,过程就好似没有那么困难。

  “放我下来吧。”秦惜珩怕她受不住,心疼道:“我们慢点走,也能上去的。”

  “无妨,就快到了。”赵瑾把背上之人又托了托,脚下并不见停。

  大鄣山的上山之路虽然不易,但登高之后却有一块少有的平地。赵瑾在此处将秦惜珩轻轻地放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茅屋道:“就那儿了。”

  茅屋前就是一片没有栅栏的田地,那上面盖了一层油纸布,有个人就在她们的远望下慢慢从里面出来。

  “蔚熙!”赵瑾朝那人大声喊着。

  张宓回过身来朝她挥了挥胳膊,一面脱下脚上的钉鞋。

  赵瑾领着秦惜珩过去,张宓一见,问道:“莫非是仪安公主?”

  秦惜珩微笑着点头,“怀玉说这山上的春色很好,带我来看看。”

  童子端来了一盘翠绿的果蔬,张宓道:“油纸棚里刚刚摘的黄瓜,尝尝?”

  赵瑾不跟他客气,拿起一只就咬,含含糊糊道:“甜。”她不忘递给秦惜珩一只,“公主尝尝,新鲜的好吃。”

  “什么时候到的?”赵瑾三两口吃完一只,顺手抹了抹嘴。

  张宓道:“没多久,也就昨天。”

  赵瑾笑道:“那我来的可真是赶巧了。”

  张宓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不赶巧了?不早不晚,总能挑着我种的果蔬刚刚好的时候来。”

  赵瑾道:“你这儿的这一口新鲜,外面哪儿的都比不上。”

  张宓笑笑,“靠着这张嘴,这次在邑京骗了不少人吧?”

  秦惜珩忍不住一笑。

  赵瑾看了她一眼,跟着笑过后又对张宓道:“替你见过彭芒章了,我也说了,今年秋天,颜老先生会在沧州讲学,他会去的。”

  “好,多谢。”张宓谢她一声,又问:“你们中午想吃点什么?”

  赵瑾问:“你这儿有什么?”

  张宓指着油纸棚,“都在里面了,看中什么摘什么。”

  秦惜珩没见识过菜地,当下流露出一股很是向往的神情,赵瑾道:“公主先去挑吧,想要什么摘什么,臣稍后也去。”

  张宓见她支走了秦惜珩,就知道她有事要说,果然便听她道:“我做了一件事,但不知道对不对。”

  每每有不知抉择的事情时,赵瑾总想听听他的意见,如今剑西局面艰难,她不知道与秦佑为营是否正确。

  张宓问:“什么事?”

  赵瑾简要言之,张宓道:“你是觉得没得选了赌这一把,还是心中有数想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