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87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程新忌道:“若非是剑西暂时分给朔北的那三成军饷,这场仗不会打得这么快。”

  赵瑾道:“不必言谢,只不过是暂时拨给朔北而已,剑西本来也没有什么损失。倒是有些话,小程将军还是直说吧,镇北王这次让你来,恐怕不仅仅是找我寒暄道谢这么简单。”

  程新忌问:“赵侯怎么不猜是我自己决定要来?”

  赵瑾道:“年初的时候,我与镇北王在邑京见过一次,他当时对我提了点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听你刚才这话,镇北王并不知道你要来?”

  程新忌道:“此次前来,确实不是我大哥的意思,实话告诉赵侯,我就是偷偷来的。”

  “直接点吧。”赵瑾道,“你千里迢迢来一趟,总不会是为了与我闲话家常。”

  “赵侯既然这么爽快,那我就直说了。”程新忌看着她,眼中有些深意,“剑西最近,有着不小的动静啊。”

  “动静?”赵瑾直觉便想到近几个月来自淮安的供粮,她按捺住失措,坐直着身子没动,就连杯盏中的茶水也没晃出一点涟漪,看着极为深沉,像是留了一整套的后手。

  “嗯。”程新忌点头。

  “小程将军此话怎讲?”赵瑾轻轻地搁下杯盏,目光还算柔和。

  “我既然都开口了,赵侯还要跟我打马虎眼吗?”程新忌顿了一会儿,见她不接话,于是又说,“朔方军这么多年驻立北疆不倒,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们有几个百里挑一的斥候。他们耳听八方,前不久让我知道了一件与淮安有关的稀罕事。”

  赵瑾心上就是一紧,面上却装作无事,问道:“什么稀罕事?”

  程新忌道:“淮州柳氏不是淮安道最有钱的主儿么?可那当家的柳玄文,竟然把手上最重要的水路交给一个外人打理,可巧的是,这名外人,竟然姓宗政。”

  赵瑾抿了一口茶水,开始在心里想着应变之策,脸上仍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哦?宗政?是与淮安道前刺史宗政开有关的人?”

  程新忌又道:“此人名叫宗政康,堪堪十八,是宗政开嫡出的幼子……赵侯既然知道宗政开,就也该知道淮安道的那件案子吧?”

  赵瑾道:“梁州虽然偏了些,但还不至于消息滞涩,再说开年时,我人还在邑京,这事多少听了一耳朵。淮安道的案子不是判了宗政一族的男嗣尽数处死吗?怎么会漏了一个?”

  程新忌道:“此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逃离追捕,又在短短数月之内入了柳玄文的眼,更是掌管了柳氏的好几条要紧水路。不过说来也是巧,柳玄文与宗政开正好有些理不清的渊源,赵侯你说,这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妙事?”

  “不对吧。”赵瑾有意拖延着话语,为自己争取思索的时间,“柳玄文与宗政开既然有理不清的渊源,那他还敢用宗政康?”

  程新忌道:“他现在自然不叫这个名字,他如今对外的名字,叫做谭兴。”

  赵瑾道:“有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妙事我不知道,但至少,这个宗政康有点本事。”

  “有本事。”程新忌笑了笑,对赵瑾道:“他可真的太有本事了。”

  “你都这么夸了,那这个宗政康还真的不能小觑,不如这样吧,小程将军给我讲讲?”赵瑾就想知道他查到了什么地步,遂掀起眼皮看向对方,似笑非笑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有本事。”

第084章 诚谈

  两人隔着一张桌案端直着后背,各怀心思。

  程新忌道:“宗政一族在淮安道,如今可谓是人人喊打,而且现如今,宗政已无族人,那么仅凭他宗政康一人就能站到现在的位置,不大可能吧?”

  赵瑾问:“所以?”

  “这件事实在是不同寻常,我便让斥候压着消息暂时不报,继续去盯宗政康,谁知这一盯,就盯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程新忌一直观察着赵瑾的神色,他说到这里,见赵瑾仍然是气定神闲。

  “什么结果?”赵瑾回了一道目光过去。

  程新忌道:“自然是有贵人相助。斥候买通了暗道上的人,顺着脉络一路查下来,竟然发现源头在剑西。”

  “郭汗辛么?”赵瑾有意这么说,“他与柳玄文原本就是表亲兄弟,可能是因为生意的原因闹掰了,便转身扶持了一个傀儡。”

  程新忌摇头一笑,看着赵瑾,“他算哪门子的贵人,他充其量不过是摸着了贵人的衣角。”

  赵瑾暗暗有了点数,但只要他不明说,赵瑾就还能继续周旋,“身处剑西的贵人,若不是他,那还能有谁?”

  她装作深思的模样想了一想,再拿几人出来试探,问道:“章之道兢兢业业的,两袖清风,最不喜欢的就是满身铜臭气息的人,应该不是他……呃,难道还能是公主不成?但公主不愁金银,何必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凭白拉下自己的身段?”

  程新忌喝了一口茶,就这样瞧着她不作声。

  赵瑾刻意又七拉八拐,几乎将剑西的官员说了个遍。程新忌听得不耐烦了,终于直言:“赵侯,你方才不是还让我有事直说?怎么现在又弯弯绕绕起来了?”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何要这样死缠着剑西暗查?”赵瑾确定他并没有半点查到秦惜珩身上,终于露出点肃颜,盯着他道,“你想做什么,咱们心知肚明,但是你要这样来查,不大好吧。”

  程新忌反倒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今日要被赵侯一直糊弄下去。”

  赵瑾扯了扯嘴角,喝茶不语。

  程新忌道:“既然赵侯知晓我的目的,那咱们不妨直说。”

  赵瑾道:“圣上还在,你就有这样的心思?”

  程新忌道:“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赵瑾道:“那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身份?”

  “知道。”程新忌看她杯中空了,又斟补上,说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想试试。赵侯你想过没有,圣上也有百年之后,他日太子登基,你觉得剑西还能如现在这般风平浪静?即便有仪安公主,但你觉得仪安公主会一直是你的护身符?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咱们其实是一条船上的人。”

  赵瑾反问他:“你怎知公主做不了我的护身符?她可是皇后养大的,与太子的情分自然不同旁人。只要我本分地守在这里,他就奈何不了我。”

  程新忌道:“可我怎么听说,圣上寿宁时,太子多次对你示好,你却视而不见?”

  赵瑾凉凉地嗤笑道:“那你这消息可还真是够灵通的。”

  程新忌道:“未雨绸缪,邑京总要有那么几个能打探到消息的人。所以话说回来,赵侯,太子屡次三番对你伸手,时至今日,他也该知道你并不愿意站在他那边。”

  赵瑾道:“可我凭着公主这层关系,随时都能与他一路。”

  “不,你不会。”程新忌肯定地说,“否则你为何要扶持宗政康。”

  “呵——”赵瑾一声轻笑,算是承认,很快就看向他,“那么小程将军你自己呢?你说,我现在又是在与谁座谈?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你就是擅离职守,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那你就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她说完,抬手先指了指东方,又指南方。

  邑京,岭鞍。

  程新忌似是没想到会被她这么反将一军,一时有些语塞,不过他脑子转得快,客客气气地回击道:“结党营私?那么敢问赵侯,我结的是何方党,营的又是哪方私?”

  赵瑾早有后招,慢悠悠道:“那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看小程将军双目澄亮,该是个聪明人。”

  室内一时静若无人,程新忌看她半晌,倏然笑了。

  “赵侯此言极是。”

  “我前几个月得了一封来自你大哥的信,”赵瑾道,“上面说你自请入大漠找寻苍狼部的后营,想牵制住他们。后来没多久,朔方便再次来信,说你已经平安而归。那时我没多想,如今也没料到你会来。”

  “没错。”程新忌也不隐瞒,“我上次绕到苍狼部后方就是一个借口。只不过我没料到横西五峰那么难攀,险些折损在半途。”

  赵瑾问:“所以就这么无功而返了?”

  程新忌听她这么一问,自己反倒愣了愣,才说:“你竟然不知道。”

  赵瑾也愣了一下,问道:“我知道什么?”

  “我以为你今日坦然前来,是早就知道的。”程新忌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道:“你那位拜把子的兄弟,可真是事事为你考虑。”

  赵瑾猜道:“你见过蔚熙?”

  程新忌道:“见过,上次若不是他,我早就横尸在落雁峰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赵瑾眯了眯眼,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来。

  “没说什么,就是问他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二,让我见见你。”程新忌说完,露出点苦笑,“赵侯,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行吗?我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来的,至少在你的地界上,我玩不了什么花样。”

  “那你们说了什么?”赵瑾又问。

  “不是我对他说了什么,而是他对我说了什么。”程新忌简而言之,“说白了,他让我拿出点诚意之后再来见你。”

  赵瑾问:“那你带了什么诚意来?”

  程新忌问:“中州道的地形图与兵防图算不算?”

  赵瑾道:“那你这功夫,下的还挺足的。”

  程新忌道:“总得让赵侯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想与赵侯同舟共济。”

  赵瑾问他:“我若是不答应呢?你要怎样?将宗政康的事情抖出去吗?”

  程新忌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买卖不成仁义在。说实话,你若是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我倒还要心生提防,总要想着你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随时要给我一刀。”

  赵瑾道:“既然知道,那你还来?”

  程新忌道:“我起码要知道,赵侯会给我开个什么条件。”

  赵瑾问:“这是镇北王的意思?”

  “不。”程新忌目露严肃,“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赵瑾猜到了什么,问他:“你也是这么唆使镇北王的?所以他才会暗示我?”

  程新忌道:“说什么唆使,我这明明是提早考虑以备不时之需。”

  赵瑾道:“有些事情本来是不会发生的,但极有可能会因为一念之差弄巧成拙。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今天答应了,镇北王就没有回头路了。”

  程新忌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来日太子登基,我们同样没有回头路。与其被动地等,不如早做打算。”

  赵瑾正与秦佑里应外合,她并不想再搅入另外一局棋中,于是果断拒绝,“既然只是你自己的意思,那我还是给镇北王留一条退路吧。出了这个门,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程将军,咱们好聚好散,后会有期。”

  “慢着。”程新忌叫住她,直接从随行的包袱里拿出来一叠图纸,“这些,我想赵侯会有兴趣的。”

  赵瑾翻开一看,正是中州道的地形图与兵防图。

  倘若来日襄助秦佑时要与邑京兵刃相见,中州道确实是不可不越的一道坎,有了这些图纸,赵瑾就能直捣邑京。

  “给我了?”赵瑾问。

  “嗯。”程新忌颔首,“都给你。”

  赵瑾道:“给我了,我也不会答应你。”

  程新忌道:“我知道,但既然是表明诚意,我就一定得先拿出点东西。”

  赵瑾把图纸收好,道:“这么听着,像是你本事通天,还能弄到其他地方的部署图。”

  程新忌笑了笑,“要弄到这个其实不难,兵部有人就行。”

  赵瑾便叹,“那还真是可惜,我在朝中没有半个人可以仰仗。”

  程新忌借着这话说道:“那赵侯不如应了,这样一来,你也算朝中有人了。”

  “两码事。”赵瑾道,“图纸我收了,至于往后如何,咱们且行且看。”

  “你会答应的。”程新忌看上去很坦然,像是十分笃定自己的猜测,“我可以等,不过是时长的问题而已。”

  赵瑾为了这些图纸谢他一声,毫不犹豫地出了酒楼。

  张宓闲赋在梁州时,便会充当一两日教书先生,给那些上不起学堂的穷孩子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