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极相斥 第22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近代现代

  “季……季……季……”沈忱想叫他,可根本叫不出来。

  男人就像脑袋上装了雷达似的,只一秒就接收到他的讯息,朝他看过来:“……不是让你跑吗?”

  这题沈忱会,这种时刻当然要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回来帮你”“要走一起走”之类的帅气台词。但等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口气,张开嘴喊话时,另一句话冒了出来:“我一个人怕!”

  “……”

  男人三两步冲到了他身边,借着微弱的光,沈忱能看到他脸上挂的彩:“你被打了没有?”

  “……”季岸口吻不善,“你猜?”

  “……”

  两句话的功夫,楼道里追出了第三人,打断了沈忱的话。

  季岸的反应速度是沈忱的七倍,他把那半截灯管一扔,转而捉住沈忱的手,拉着沈忱拔腿就跑。

  沈忱:“我,我,我跑不动了,已经……”

  对方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紧紧地捏着他的手腕,自顾自往黑暗里狂奔。

  那些黑夹克一边叽叽哇哇地大声骂着什么,一边朝他们追来。

  大约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就会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沈忱也不例外——但他刚才已经激发过了,现在是超载后的疲软期。他们才跑出去没一百米,沈忱腿发软地往前踉跄;男人反应快极了,猛地抬手,硬生生把沈忱拉住,没让他摔倒。

  在后面的追击声中,沈忱崩溃道:“我崴到脚了!”

  “……Fxck。”

  季岸罕见地骂了一句。

  他不带犹豫地朝沈忱弯下腰,像要撞死对方似的,用肩膀猛地顶住沈忱的胃。

  “!!!”

  下个瞬间,沈忱的天地颠倒了——季岸把他扛起来了。

  男人靠着一只手死死圈住他的腰背,继续往前狂奔。颠簸带动男人的肩膀一下接一下地撞在他胃部,刚吃的炒饭都快被顶出来。沈忱只能一手抱着季岸的手臂,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他算是偏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个头更不算大;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被另一个男人像扛米似的扛在肩头。

  尤其扛他的还是季岸。

  而身后的“追兵”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拉开了距离。

  ——原来季岸身上的腱子肉,是真材实料,不是摆设。

  数分钟后,追兵越来越远,骂声都变得朦胧,可季岸速度丝毫不减。正当沈忱想告诉他可以停下的时候,男人突然一顿,整个人往前栽。沈忱的脑袋在季岸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数。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铅球,被人大力地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一章 夜光手表

  坠地的瞬间,沈忱下意识护住了脑袋。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反倒称得上是开始——他摔下去的地方是个陡峭的长坡,泥土地,枝蔓横生,非常原生态。他顺着坡道滚下去,肩膀、膝盖、手肘在滚动间不断地和树木碎石磕碰着;这条道还分外的长,长到沈忱感觉自己脑浆都快被摇匀了,滚落的势头也没有减缓多少。

  直到他的侧腰撞了棵挺拔粗壮的大树。

  “!”

  树干被撞的闷响,树叶沙沙地摇了摇,接着夜又回归了寂静。

  那一瞬的剧痛几乎让沈忱昏过去,意识都中断了,隔了好几秒才恢复过来。一片漆黑中,他连爬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只能仰面朝天地躺在略微湿润的泥土地里,不断深呼吸,以缓解侧腰的痛。等到腰上那块好了些,他才察觉到身上其他地方磕磕碰碰的疼。

  ——好想回家。

  沈忱努力地深呼吸,忍着疼,想到的全是躺在自己公寓柔软的沙发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喝奶茶的惬意画面。

  等他再缓过来点,他要马上用手机写封遗书……不,一封不够,起码两封,还得跟他家长交代一下他为什么会英年早逝。顺着遗书的内容想下去,他又不禁疑问“怎么城市里还附带这种荒山一样的地方”,接着他便想到了季岸——季岸不会是故意把他扔下山的吧?谋杀,这肯定是谋杀……

  良久沈忱才终于缓过劲儿,他一手捂着右侧撞树的腰,一手扶着那棵树,像个小老头似的慢慢站起身。

  周围太黑,天反而显得不那么黑了,细细碎碎的星子在深蓝的夜空里闪着光。

  沈忱扶着树,远眺着摸手机。

  现代人生存法则:只要有手机,情况就不算太糟糕。

  可沈忱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他裤口袋里只有一盒烟,和下午在啤酒比赛里赢回来的儿童运动手表。他慌慌张张地点了支烟——还好他有把打火机放在烟盒里的习惯——再慌慌张张地重新把自己身上搜了一遍。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的手机不见了!

  他的手机百分之九十九是在刚才滚下山坡时掉出去了。他把季岸的手机弄掉进了河里,他自己的手机现在又掉在了山里,这很难说不是一种报应。

  沈忱焦躁不安地快速抽掉半支烟,朝着大概是他滚下来的方向大声喊:“季——岸——!!!”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山野里奇妙的回音。

  他并不是个方位感很强的人,玩3D游戏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找路,空间立体感更是完全低于平均值,以至于他完全想象不出,纳内克的这条夜市究竟处在个什么样的位置,怎么会隔了两条街就出现荒山。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那些黑夹克追不上他了。

  他胡思乱想着,又喊了声:“季岸!!”

  这次在回音后,一声沉闷的“沈忱”飘了过来。

  他立马来了神,东张西望着再喊:“季岸!你在哪儿?!”

  回音一层接一层的,声音叠在一起,变得模糊难以听清。片刻后,男人又应了声什么,可声音太低,回音太烦人,沈忱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他忍受着身上各处的疼痛,朝声音传来的大概方向摸黑走了几步,再扯着喉咙喊:“你他妈说句话!!”

  “……手机!”季岸喊道。

  听得出来男人已经很努力了,沈忱至少是听清楚了两个字。他们俩声线截然相反,沈忱声音大,中气十足,音调也比一般的男性更高,因此说话很清楚;季岸则是低音炮,说话也不太爱张嘴。一到了这种需要大声的时候,季岸就会变得很弱鸡。

  沈忱知道他再也说不到多大声了,扯着嗓子喊回去:“手机掉了!我听不见你说话!你过来找我!!”

  他想着,重新掏出打火机,举得高高的,再打着火。

  可夜风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火苗才刚冒出来,便被风吹熄了;他再点,风再吹……来回七八次之后,火苗颤颤巍巍终于立起来。偏偏风也在这时候加大了力道,吹得火苗往沈忱拇指上扑。这一下烫得他不由自主地缩了手,干脆放弃了“打火机报点”策略。

  “……再点!”接着男人低音炮又响了起来。

  沈忱用手拢在嘴边再喊:“风太大!!打不燃!!!……你听声音不知道我在哪里吗?”

  男人没回应。

  他想了想,这种时候当然要一直出声,才能更好的体现自己的位置,于是又问:“聊天吗?”

  男人还是不说话。

  不必问沈忱都知道,这灾舅子就是懒得喊——季岸本来也不喜欢吵闹的地方,以至于季岸会跑去看LIVE,在沈忱心中都属于《背时鬼未解之谜》。

  隔了两次呼吸的时间,沈忱再次报点:“要不然我唱首歌?我会唱……”“不要!”干脆利落的拒绝传了过来,回音还尽职尽责地重复了几遍,像在强调季岸有多么不想听他唱歌。

  沈忱啧了声,忽地福至心灵:

  儿童运动手表,应该会有屏幕光吧?

  就算屏幕光很弱,但在这黑漆漆的地方,还是挺显眼的吧?

  先前在口袋里摸到这块表时,他还在心里不爽;现在再想起这块表,沈忱突然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连忙把表翻出来,然而还没等他去按表盘上的按钮,幽绿的光已经冒了出来。

  沈忱做梦也没想到,这还是块夜光手表。

  看着幽幽绿光,沈忱哭笑不得地将它举过头顶,朝着四周围不停晃:“看!看到光没有!看我的夜光手表!!”

  季岸没有再费力气喊话回来,但他莫名地知道,这沉默的意思就是对方看见了。

  他不住地挥手表,右手举的累了就换左手,几分钟后,他终于听见了踩断树枝的细微响动。他立马转过身,朝着声源处看过去,漆黑中脚步声渐进,这画面如同惊悚电影里的长镜头,让沈忱又紧张又期待。

  “季岸?”

  黑影从黑夜里走出来,出现在他面前;他只听见“哒”的一声,黑影的胸前窜出细长的火苗。

  火光照亮了季岸的脸。

  “……呼——”沈忱长长地舒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风都很给面子的没有再接着刮,男人握着打火机走到他面前。光在摇曳,落在男人脸上的光影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光影变换着,将五官的轮廓刻画得细致。

  沈忱这才看真切,季岸脸颊上肿了一块,嘴角还有干了的一点血迹——估计是被那帮人给打的。

  二人同时丢出了开场白——

  沈忱:“你还好吗?”

  季岸:“你还戴夜光手表?”

  季岸不愧是季岸,一句话就能问得沈忱血压飙升:“那他妈是啤酒比赛送的那块!”

  男人用胳膊擦了把脸上的尘土,道:“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买的。”

  沈忱:“我是小学生吗,还戴夜光手表!”

  塑料打火机一直点着,按钮会很快坏掉,还烫手。季岸松开打火机,两个人面对面的重新回到黑暗里:“你怎么样,能走吗?”

  他们之间微妙的默契在这时候突然发作,沈忱点燃自己的打火机,续上光:“我就是撞到腰,你呢?”

  季岸往四周张望了几眼:“我没事。”

  “现在怎么办?”

  “找到马路。”季岸说,“托你的福,又要走山路。”

  “怎么就托我的福了?你不会想说是我的错吧?”沈忱说着,松了打火机。

  黑不过两秒,男人再续上。

  他们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在坑坑洼洼的荒野泥土地上,你一下我一下的用打火机的光照明。沈忱还想说“遇到坏人是我能决定的吗”,男人稳定发挥,不但预判了他的话,还把他的话堵了回去:“你找的好负责人。”

  “我怎么知道,还有两个华人毒贩子也在那个酒馆,这也太巧不是吗?”沈忱道,“你不能把这种巧合怪在我头上!”

  “你甚至没确认一下手机号。”

  “那酒馆他妈的没信号!!”

  “你也没确认真名。”

  “他名字比你腿还长,我记个锤子,你记得你干嘛不确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