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极相斥 第33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近代现代

  沈忱根本不想理会他这番话里拐弯抹角的逻辑,他只是被现状弄得极其焦躁,别说睡觉了,他焦躁得现在连呼吸都是手动挡。这次季岸用下巴抵住锁骨处,让他想揪领子也没有地方发挥;沈忱直接双手并用的撑在对方侧腰上,像揉面似的推:“你别睡了啊,你起来想办法啊,生火啊,烧狼烟啊……”

  男人可是沾床就能秒睡的人,就躺了这么一分钟,他已经困得声音都半死不活了:“我想睡觉……”

  “你睡了我干什么啊……”沈忱话赶话地说。

  “你也睡,你昨晚不也没睡吗?”季岸说着,就那么闭着眼把毛毯打开,像大蝙蝠似的,还往里挪了挪身体,“你也睡,我分你点盖的。”

  ——啊,不行了,这个人是真的没救了。

  意识到想让季岸不睡觉,比让太阳从北边出来难度还高,沈忱绝望了。他的理智彻底崩盘,心理状况也一塌糊涂,焦躁过度之后,他突然间有种“大家一起死算了”的平静感。

  “他妈的睡就睡,”沈忱干脆也脱了鞋,钻进庇护所里,“你睡我也睡,睡死算逑!”

  男人真言出必行,等沈忱躺下,就把刚才牢牢裹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分出去了一半,盖在沈忱身上。

  在躺下去的瞬间,疲累感就像巨大的海啸,倏地扑在沈忱身上。

  庇护所局促逼仄,两个大男人躺在里面非常极限,季岸只要再腾两厘米空间出来,背就会抵上冰冷的石壁;沈忱要想跟他拉开五厘米距离,就会从棕榈叶的边缘滑出去。

  因此,他们只能紧紧挨着;季岸在沈忱的背后,手无处可放,索性就搭在他腰上。

  沈忱想计较这该死的手,但还没来得及计较,他就昏睡了过去。

  外面风吹得树叶擦着树叶沙沙作响,海浪在远处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沙滩,火堆时不时烧出噼啪地响动。季岸明明该秒睡的,却因沈忱这顿折腾又多清醒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他合着眼,在这些纷乱的环境音里找到了沈忱沉沉的呼吸。

  他听着呼吸,安然睡着。

第三十三章 山洞

  啪嗒,啪嗒,啪嗒。

  沈忱做了个噩梦。

  噩梦的内容在他睁眼的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潮湿阴冷的恐惧感还残留着,但很快也随着他的视线逐渐清晰而消退了。

  面前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让他不安到醒过来的啪嗒声,是豆大的雨点打在棕榈叶上。外面天光黯淡,几乎就要天黑,好在季岸摘的叶片够多,搭得也够密,雨水才没从叶片缝隙里渗下来。

  沈忱倏地坐起身,这才察觉自己手脚冰冷,浑身都冷得厉害。

  他先抓起那条薄毯把自己裹成牛角面包,混沌的脑子在动作间慢慢的转动,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儿。

  外面在下大雨,海岛上茂密的植被在大雨冲刷下噼里啪啦吵人得厉害,沈忱听着那声响,摸出烟含进嘴里。但他刚醒来血压很低,浑身使不上劲儿,连塑料打火机的按钮都按不下去。好半晌过后,沈忱终于成功点着烟,他吸进肺里一大口,再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浊气都吐出去似的,长长地吐息:“呼……”

  接着,他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儿了——局促的庇护所里只有他一个人,季岸不见了。

  他睡着之前,季岸应该是躺在他旁边,跟他盖同一条毯子;然后他就秒睡了,他远比自己以为的更疲惫。

  所以季岸呢?

  男人什么时候醒来的、什么时候离开的,沈忱毫无察觉。

  一千种最坏的发展从他脑子里闪过,沈忱冷得手都在微微哆嗦,他就像电影里的中年老头,极力想让哆嗦停下,却依然只能哆嗦着抽烟。

  ——就他和季岸这种糟糕透顶的关系,季岸找到了什么离开荒岛的方法,然后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完全有可能啊!季岸就巴不得他死!

  ——但现代人莫名其妙身上就背条人命,仿佛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季岸虽然讨厌他、喜欢折磨他,也不至于要他死在这儿吧?

  沈忱的脑子里,两个想法来回地转换着,分不出胜负。

  雨声在荒野中将所有生命的响动都覆盖,除了雨声,世界是寂静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油然而生,沈忱蜷缩在庇护所里,无意识地把自己缩成很小只,借此安抚心里的慌乱。

  他就这么蜷着,过了良久;天一点点地越来越暗,眼看就要彻底黑下来。

  忽地,嘈杂雨声中突然冒出几下踩水的脚步声。

  沈忱吓得一激灵,身上毛毯都来不及扯下来,就那么仓皇挪到了庇护所边缘。他跪在棕榈叶上,直着腰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像一只放哨的猫鼬。

  模糊的黑影在不远处的林间,沈忱不敢出声,却又很想知道那是不是季岸。

  然而天太黑,他连那影子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但就在雨里,在几乎完全黑下去的天色里,有一点幽绿的光在晃动——是夜光手表!夜光手表帮大忙了!

  “季岸?季岸!!”沈忱沙哑着叫出声,“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黑影和绿光快速逼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大,直到看不清楚脸的人经过了熄灭的火堆,走到他的面前:“……我看你睡那么死,就没叫你。”

  虽然沈忱看不真切,但这声音是季岸的,他很肯定。

  天光在男人的身后,他微微扬起脸,也只能看见漆黑的影子;可知道那季岸,惊悚的画面也显得没那么惊悚了。

  ——怎么说呢?还好有季岸?可他一点也不想承认。

  “你去任何地方你都要通知我!”沈忱没好气道,“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季岸轻轻嗤笑了声,笑声融进了雨里,不清不楚的:“胆子比鸡小。”

  “关你屁事!”

  “我找了个山洞。”季岸说,“可以睡,比野外好。”

  “还睡,睡个屁,”沈忱接着骂,“老子快饿死了,你就知道睡……唔?”他说没说完,男人不知将什么塞进了他嘴里。

  沈忱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要吐掉,可就在他进行吐的动作时,甜丝丝的味道渗进了他嘴里——是巧克力!

  沈忱:“啊哎哒(哪来的)?”

  季岸:“我带的,饿只能先饿着,补充点糖分就行了。”

  咽掉甜滋滋的巧克力,沈忱再问:“现在怎么办?”

  “我来接你过去山洞里,”季岸说,“这雨估计还要下很久,等天完全黑了更不好过去。”

  “那不是要淋雨吗。”

  不知道是不是沈忱的错觉,季岸说这话时,语气里有股微妙的得意:“我有伞。”

  沈忱:“不愧是你。”

  *

  大约有些事,哪怕人一开始是有所抵触的,只要做过一次,突破了那种心理上的抗拒,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人也就没什么障碍了——仍是那把小伞,仍是暴雨中,沈忱又一次挽住了季岸的胳膊,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往季岸所说的山洞方向走去。

  海岛上压根没有路,下了雨更是泥泞打滑;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我还是,觉得,好离谱,”沈忱边走边道,“好想,回家,妈妈的。”

  “什么妈宝男。”季岸走得也不轻松——他既要自己走稳当了,还要在沈忱脚滑的时候充当对方的扶手,靠着臂力把人拉住了,以免摔下去。

  这跟之前夜半荒山可不一样,在这种泥泞里摔倒了,还没地方洗澡,以沈忱的性格,哭出来都有可能。

  “你才妈宝男,你全家都妈宝男。”沈忱骂得多大声,挽着季岸的那条胳膊就有多使劲儿。

  “我全家只有我一个男的。”

  沈忱:“啊?”

  季岸:“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

  沈忱:“……”

  他们认识得早,可季岸的家庭背景什么的,沈忱完全不了解:据他所知,就是吃穿不愁,有点小钱的家庭,毕竟去音乐节、买初回限定CD什么的,还是挺花钱的。至于季岸家里几口人、家里房子多大,沈忱就完全不知道了。

  季岸接着说:“车祸,保险金和赔偿款都被那边的亲戚抢走了。”

  沈忱:“…………”

  季岸:“我妈妈很辛苦,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孩子;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本事,顾不上她。”

  沈忱:“……对不起。”

  季岸:“以前生病了她也会瞒着,也不敢请假,为了多赚点;她还总是吃榨菜拌饭,我经常说她她也不听。”

  沈忱:我真该死啊。

  男人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越是这样,越让沈忱觉得自己口无遮拦地说中了别人的伤心事,对方还在强装坚强。于是大雨也变成了某种情绪渲染的必要手段,在雨水飞溅中,沈忱好几次舔了嘴唇,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会显得比较诚恳。

  季岸:“现在好多了,主要是也不用管孩子了,她轻松了不少。”

  沈忱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空荡荡的平房,还没灶台高的季岸踮着脚给自己煮野菜的可怜样子:“……那什么我,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家……”

  他说着,忽地想起季岸以前的地址——他倒是没去过季岸家,但因为都是同学,大概住哪个小区他还是知道的。

  那时候沈忱住“华域天府”,是乔城有名的别墅住宅区;季岸跟他家只隔了一条街,住的“白鹭洲”,也算是高档小区,当时的价格也要上万。

  “等等,等等等等,”沈忱忽地停下脚,扭过头看他,“你家不是住白鹭洲吗?至于那么穷吗?我记得你家挺有钱的啊?”

  男人也看向他:“我也没说我家穷。”

  沈忱:“那你说你妈天天吃榨菜?”

  季岸:“因为她喜欢吃。”

  沈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你说得那么造孽,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家吃糠咽菜吗?”季岸勾着嘴角。

  “没、没……”他刚才还真这么以为,“是你说得可怜兮兮的,又不是我的问题……”

  两个人又继续走,季岸随意道:“不过也没错,跟你家比起来,我家确实是吃糠咽菜的水平。”

  沈忱:“又开始了是吧?”

  “到了,”季岸说,“看到那边很多藤蔓的地方没有?就在藤蔓后面。”

  听见男人的话,沈忱四处看了看,天黑得已经快到他双明失明的程度了:“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

  直到走近了,藤蔓就在眼前了,季岸伸手拨开那些藤条,沈忱才看见黑漆漆的洞穴。

  “……好黑啊。”沈忱下意识往男人身后缩了缩。

  “好黑那要不要帮你开个灯?”男人再把藤蔓往旁边退了退,露出一个可供人自由钻进钻出的洞口。

  “?”沈忱茫然,“哪来的灯?”

  季岸:“知道没灯还不进去,在等什么?等野人给你发电?”

  “那我夜盲啊!我看不见!你先进去啊!”

  季岸把伞一收,说进去就真进去了,沈忱看着他就像走进了黑洞里似的,人影直接融进了黑色里。下一秒,里面便亮起光来——是打火机微弱的光——季岸朝着他那边举着打火机:“快进来,拿手机出来,开两分钟电筒,我生火。”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