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56章

作者:白绛 标签: 近代现代

  等他借着那点光认清面前的人,才终于露出惊慌的反应,正虚神的人此刻不惊吓,云肴望着面前的黑影,双手在被子里偷偷攥紧。

  靳泽把他的一切反应都收进眼底,他冷声质问:“为什么这么怕猫了?”

  云肴不知道那会发生了什么,可又依稀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在他失神的几小时内发生,他哽咽一下,使声音听起来尽量沉稳:“什,什么?”

  靳泽耐心地重复,做足了跟他周旋的准备,“我问你为什么怕猫。”

  云肴想,他可能是知道了,但这些事牵扯到从前,他不愿意跟靳泽聊,转移话题道:“靳辰呢?”

  靳泽不回答他,他抬起云肴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不需要全亮的环境,一点微光就足以让他猜透他此刻的表情,靳泽好声好气地重复:“我在问你话呢。”

  云肴不知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看出了靳泽追根究底的态度,没有再转移话题,老实回答:“……你知道的。”

  靳泽却说:“我知道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

  云肴望着一处,他被靳泽抬起下巴,却不看他的眼睛,他的视线虚无缥缈,不知落在哪里一般,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跟靳辰有关是不是?”靳泽突然问,他看到云肴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他。

  然后果断回应:“没有。”

  靳泽道:“有没有,明天我们就知道。”

  云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个情况,但是靳泽的话调动了他松动的防备心,云肴悄悄握紧了被子里自己的睡衣:“你要干什么?”

  靳泽并未向他做什么隐瞒,他坦诚的就好像告诉他也无妨,也不能被阻止,他道:“给你做心理治疗。”

  几个字,让云肴呆滞在原地。

  什么是心理治疗?那是给心理有问题的人做的心理疏导,可是心理治疗的过程是什么?凡是有心理问题的人,面对心理医生,谁又能做到闭口不言?他们会挖出你心里的恐惧和所有的秘密,你也可以撒谎不告诉他们真相,但是他们总能看穿,最后还你一个真相……

  云肴的心神慌乱了起来,他呼吸粗重,抓紧了手底下的被单说:“不,我没病……”

  靳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惊慌失措的反应,有力地反驳道:“你没病,一只黑猫能吓傻了你,能害你失神,能让你忘记几个小时来发生的事,让你躲起来谁也不见,让你看见避之不及的我,也敢往怀里钻,你没病?”

  云肴的神情是慌张的,他钻进了靳泽的怀里?他做了什么?他到底还做了些什么?他怎么不记得……

  靳泽见他这样的反应,便知道他猜对了,云肴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记忆的缺失是不正常的,人被吓到是正常反应,被吓到几个小时失去记忆是绝对反常。

  “我……”云肴哑口无言,他可以挑衅靳泽,可以在他面前否定一切的心意,但是现在这件事,他该怎么说?该扯什么样的理由让靳泽相信他没问题?

  “你知道你刚刚喊了我什么吗?”靳泽俯下身,和云肴对视着,这样近的距离,他能探清他眼里无尽的怯意,“你叫我川哥,云肴,你失神时还在喊我的名字,你还要否认,你对我没感情?”

  云肴呆呆地坐着,靳泽的手温度火热地滑在他的脸颊,捧住他的脸,他的眼睛里是那么赤-裸的攻击性。

  靳泽继续追问:“你爱我,为什么不敢承认?是不是跟靳辰有关?是不是……”

  “不是!”云肴突然打断他,他的呼吸声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粗重又清晰,云肴摇摇头,“不是他,跟他没关系,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干了什么,你不要当真,我没有……在爱你。”

  靳泽盯着他发疯,盯着他否认,看他在自己手底下急切地喘息,他狠狠钳住云肴的脸颊,强迫他抬起,而后在这样毒辣的目光交接下,冲那张苍白的唇袭过去。

  云肴下意识地抬起手,抵住靳泽的胸膛,他的脸同时也紧急地避开,留给靳泽一张发汗的侧颜。

  “请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还有我现在的身份……家主。”云肴的手在靳泽的胸膛前握紧,他额头上的密汗湿了柔顺的发,他感到体热,他在受惊之后闻到靳泽身上熟悉的气味,恨不得再次钻进他的怀里,他依恋这个人,在情绪受惊的现在只想缴械投降,任他摆布和触碰,能够拉住他的残存理智就快要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崩盘。

  靳泽在他耳边喘息,他捏着云肴的脸,发出一声嗤笑:“你知道我的心思,对吗?”

  他做到了这个地步,面前这个人又不是木头,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这个袭击上来没有成功的吻,已经给了当下他们对彼此心思的最好答案。

  “我会当做不知道,”云肴扶着他的胸膛,垂着眸子,终见颓势地说:“我会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请您不要再发疯了,家主,我们……是过去式了。”

  靳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从云肴的脸上看到了惊惧,他就是要跟自己拉开距离,就是一口咬定了他不爱自己。

  他表现得好像真的从过去脱身,若不是额头的密汗和这紧紧攥着的双手,还有那清晰可闻的紊乱呼吸,靳泽或许会相信,他云肴真的什么心思都不再有。

  靳泽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云肴,你很聪明,你总是能轻易地看穿我的心意,你避我这么紧,不就是因为地下室那会,发现病发的我对你露出那副贪婪目光,你才一次次地挑衅我,希望我知难而退?你应该猜出来了吧,猜我让你进入靳家,根本就不是因为考验你,只是因为我想看到你而已。”

  云肴没有回应,他静静聆听着靳泽对自己的剖析,双手越捏越紧。

  “三年没见了,无数个梦中,我都在想你,想我们分手的画面,”靳泽在他耳边讲故事,语气温柔:“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看到你时,总是想占有你,明明是你甩了我,我应该恨你,可是好奇怪,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把你从心里踢出去真他妈难啊。”

  云肴呼吸声小,他听着这些,半点不肯抬头,也不给出什么反应,他把冷漠进行到极致,害靳泽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崩断。

  他转回云肴的脸,仔细观察着这张脸的每一处,他的指腹揉在他的脸上,从轻柔变成重压,像是觊觎什么稀罕的宝物:“可是我忍够了,云肴,我没你那么强的定力,我讨厌猜来猜去。”

  靳泽的手指按压在他的唇腹上,眸光黯然失色:“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没有秘密,你这张嘴好硬,我挖不出什么来了,可我又讨厌你否认的样子,我让他来给你做个小小的治疗好不好?”

  云肴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不……”

  “你病了,”靳泽盯着他的唇,痴痴地说:“云肴,你病了,我让他治好你,我让他给我们的感情一个评定,你不能说的,你忘记的,我让他帮你找回来,让他帮你说,好不好?”

  他跟他痴缠得累了,云肴的嘴硬得让靳泽不得不放弃,他的旧情人病得厉害,他想治好他。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在他手底下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就一切结束了。”靳泽的手指离开云肴的脸,他站直了身体,拿起手机,目光阴沉地盯着床上开始发疯的人。

  云肴的情绪瞬间被拉到最大,他脸上再没有什么冷漠和刻意,来自心底的恐慌让他焦躁地抓住了靳泽的手腕,对他拼命摇头:“不,不要,我没病,不要让他过来,不要给我治疗……不要……”

  电话已经接通,靳泽毫不理会他的要求,对电话喊了一声:“宋医生。”

  “不要,我不要!”云肴从床上爬起,他跪在床上,紧紧抓着靳泽的手腕,全无之前的嚣张,有的只是虚弱和焦急,脖子跟着现出一片的火红,“我求求你了,不要让他过来,我不要治疗,你不能这么对我!靳泽,靳泽,你不可以……”

  他听到这个事很怕,很急,就证明这个决定没错。

  靳泽的手腕被摇着,他却没有要饶过云肴的意思,他看着云肴发疯,看着他脸上的怯意,他知道他身上都是秘密,他知道自己就快接近真相,云肴可以不说,他可以继续闭嘴,但那不代表他靳泽撬不开。

  他有的是让人受罪的法子,更有让执拗的人主动张嘴的主意,他深受恶疾困扰多年,心理治疗方面,他比谁都有经验,所以云肴的慌是真,冷是假,越是这般诡异,他越是要弄清晰。

  他讨厌活在谎言的世界里。

  他讨厌这个人,对他撒谎。

  可他似乎真的把这位曾经的挚爱吓到,云肴的眼角湿了,他在哭,对着自己。

  “靳柏川,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他求了半天的饶没用,便软了身子,跪坐在床上,向他投降。

  他要他放了他。

  真是奇怪。

  明明这三年来没被放过的人,是他靳泽才对。

  靳泽垂下手,手机屏幕的光线打在云肴湿润的脸上,把那泪花映照得清晰,靳泽没有在和电话里的人沟通,他抬起手,揉掉云肴眼角的泪,一字一句道:“你明明知道我爱你,偏是要这样折磨我,你说我不放过你,可这几年来真正活在梦魇里的人是我。”

  云肴湿了睫毛,浑身瘫软无力,他融进绵软的被褥里,身体却冷得发指。

  “你执意嫁给我弟弟,可以。”靳泽的眼角红得厉害,声音无力,他凝视着床上的人,看他掉眼泪,他嘴上没说放过,却又不再和电话里的人沟通。

  靳泽抬手,再次温柔地抚掉云肴眼角的泪花,他柔情地望着在梦中猖狂三年的恋人,平静又真挚地请求道:“你的床边有剪刀,拿它捅进我的心脏里。”

  靳泽像当年那般揉抚他的脸颊,苦笑后说道:“京州我还有话语权,你放心,川哥会保你安然无恙。”

第53章 撕扯

  “川哥, 你相信人死会复生吗?”

  “我从来不信封建迷信。”

  “可这不是封建迷信啊。”

  “难道是有科学依据的?”小小的室内,靳柏川抱着怀里的人,下巴压在云肴的肩头, 看着前方画板上的风景, “生命只有一次,对所有生物都是一样,它迷人的地方就在于没有重来一说,失去了就是失去, 所以每个人都在尽力过好这唯一的一生,畏惧死亡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要是真的有重生转世之类的, 那么有多少人会期待下一世,马马虎虎地对付这一生?”

  云肴低头摆弄着画笔, 他垂着眼眸,思虑后说:“可那是对不公平人生的一种安慰呀,有些人或许会在这辈子留下很多遗憾,或许是有还期待的事,我是很相信人有来生的,我也希望人是会有来生的。”

  靳柏川听着他的话,并不会去取笑他, 他不相信封建迷信,鬼神之说,但他尊重他的爱人, 尊重每一种信仰, 而此时他和云肴就像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两派, 各执己见, 一个相信真实物质, 一个相信精神意识,但他们可没有激烈的争论,靳柏川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探着怀中人的身躯,应着他的话。

  说不得是反驳。

  他抱紧怀里的身躯,仰头看着云肴的脸:“那我的小画家,是有什么遗憾的事?”

  靳柏川提起旁边浸了水的毛笔,云肴会画很多种类型的画,今天只是在练习水墨画,他陪他在这里坐着,练习了几个小时也不嫌无趣,反而看得起劲,兴头来了,提起毛笔在他的风景画上点了几笔,有模有样地学着。

  云肴看着他操作他的练习作品,并未有什么意见,他乖乖回着他的问题:“有啊,难道川哥这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靳柏川想了下,手底下轻轻勾勒出一个形状,“突然间我是想不到什么了。”

  “那期待的事情呢?”云肴盯着画板,继续追问:“如果有来世,川哥你会有什么期待的事情吗?”

  “期待的事情啊,”靳柏川迟疑道:“暂时还没有,我对自己的现状挺满意的。”

  怀中人的语气略显失望:“我还以为,下辈子川哥会期待继续跟我在一起。”

  靳柏川笑道:“这就是你期待的事?”

  云肴从他手里拿走毛笔,继着他轻点的线条修补着,坦诚地说:“是呀,我希望生生世世和你相识相爱,不许说我贪婪,我只是……舍不得你而已。”

  尽管是来世,他也不想要和这个人分开,云肴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沦陷,但那是他心甘情愿的。

  靳柏川吻了下他的耳垂,随后说:“抱歉,我并不是不愿意来世跟你在一起,我只是不相信有来世,我说我满足于现状,不期待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是因为你就在我怀里,我才懒得去想那么久远的事。”

  靳柏川压着他的肩膀,鼻子里灌满水墨的味道,他满眼柔情地说:“跟你在一起时,我不愿意想别的,但如果真的有来世,我自然愿意跟你相遇,在没遇见你之前,每天的生活都让我感到厌倦无趣,我对自己的下半生没有任何幻想和什么期待,那才叫真的遗憾满满,几年前你问我或许我能就着我遗憾的事跟你谈上整个夜晚,但现在家庭的重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这是我遇见你必要的条件,我便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喘息的事。”

  他说的头头是道,云肴开心了,坐在他的腿上,拿起画笔在他的脸上轻轻点下,一个黑色的圆点印在靳柏川迷人的脸颊上,云肴说:“我只是调侃你一句,川哥跟我这样长篇大论,油嘴滑舌的男人最讨厌了,可川哥你就是有把情话说的那么真诚的本领,以前是跟多少人说过才练出来的呀?”

  “怎么就不能是真心话了?要我把Verron叫过来给你审问吗?问问我身边到底跟过几个小妖精。”

  “才不要,Verron先生是你的人,他才不会说你的坏话。”

  “怎么会,他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更愿意讨好你了。”

  云肴轻笑,他明亮的目光落在靳柏川的眼睛上,伸出手揉他的眉毛,“好了,不用问别人了,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不是笨蛋木头,感觉得到你对我的心意,如果你哪天不喜欢我了,我也不要听你说,我自己会看出来。”

  云肴摸着点在靳柏川脸上的那个黑点,把它氤氲成模糊的线条:“给你打上我的标记,下辈子遇见的时候,我就能很快找到你。”

  靳柏川抬着人的下巴含住,像是果冻一样在嘴里玩弄,他舔湿了云肴的嘴角,而后伸手抚掉晶莹的水渍,目光坚定道:“云肴,你这辈子只能是我靳柏川的人,如果想奔进别人的怀里,那一定是我死的时候。”

  靳柏川神色迷离,他为怀里的人着魔,眼神那般凶悍:“小画家,不幸地告诉你,这永远不是一句玩笑。”

  ·

  室内的冷空气还在持续,可是云肴的身体却热得紧,他抓着靳柏川手腕的手松了下来,那件宽大的睡衣不是他自己的,冷风顺着裤角往身体里钻,抚平不了他的燥热和无措。

  他坐在床上掉眼泪,靳泽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云肴不肯抬头,他们僵持了有整整五分钟。

  “让医生过来吧,”云肴失了力气,不再跟他反抗求饶,他抓紧被子,压低声音说了句:“我接受治疗。”

  他没病。

  如果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如果用了所有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改变结果,他又何需坚持下去?

  如果接受治疗,靳泽就能放过他,就不再追问他,就不逼他做那个伤天害理的事,他就接受好了,反正……哪边都没路。

  靳泽等了许久的答案,还是他的沉默不言,尽管去做他最害怕的事也不承认他们的感情,靳泽感到自己有些可笑,感到那三年有些可笑,这个人,曾经坐在他的怀里说喜欢他,爱他,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都是对他不加掩饰的情意,现在却连头也不敢抬,无论问他多少次,永远得到的答案都是讽刺。

  靳泽忍不住发出几声笑,这是太好笑的事了不是吗?他在房间里放肆地笑了几声,在没有开灯的黑夜有几分骇人,云肴听着他的笑声,脊背不自觉地发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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