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85章

作者:白绛 标签: 近代现代

  靳泽没有把云肴带回靳家,而是在自己外面那套房子,那套和云肴第一次见面他收留他的房子,很久没来过了,连房间都充满了尘土的味道,他忘记叫人打扫了,但当下情况紧急,他不知带云肴去哪里,这里是最好的归宿。

  万叔也来到这里向靳泽报告情况。

  他从院里人的嘴里得知了整体的情况,监控也看了,把这些事转告给靳泽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监控只是拍到了画面,并不能知晓他们聊了什么,云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么极端的做法。

  万叔说云肴进了地下室,那些东西他看了去,靳泽也没什么好隐瞒得了,他想,要知道云肴为什么这么受打击,从靳辰的嘴里是最好了解的,但现在,不行。

  “二少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并没有伤及到要害,医生都来得及时,就是失了点血,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万叔向靳泽报告靳辰情况稳定的时候,也并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的脸色轻松下来,靳泽扶着栏杆,凝神在想着什么,一半的脸埋在阴影里。

  “家主,今天晚上……怪我,”万叔看他迟迟没开口,负荆请罪,“我不该带他去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了刀子从哪里拿的,或许我应该跟进去,是我的问题。”

  靳泽依然没有开口讲话,他的目光放在黑夜下的庭院,事情变得复杂了,根本就不是谁和谁的问题,比那要棘手多了。

  他现在最怕的是云肴,而不是万叔嘴里的靳辰,他那个弟弟,靳泽不抱有任何希望和仁慈,他冷漠地听着靳辰的情况。

  “他是在去地下室的时候恢复清醒的,是吗?”靳泽问了个与疯人院无关的问题,与靳辰安危无关的问题。

  万叔迟疑:“应该是……”

  他们并不确,云肴是哪一刻清醒过来的,万叔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恢复了:“您如果要是想确定,得问周杨……”

  “不用了,”靳泽低下头,他的另一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一个小盒子,靳泽道:“告诉院里那边,今天的事不要走漏风声,嘴巴都管紧点,知道为什么吧?”

  还能有什么,靳夫人本来就着急,这要是让她听见了,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事,云肴的身份很特殊,不让靳夫人跟他成为仇敌是第一大事,否则靳泽这个中间的角色不会好做。

  “我明白。”万叔道:“我先去院里那边安排了。”

  靳泽默认他的离去,没有张口回应,他打开手里的盒子,那枚戒指躺在手里,想到了三年前那个分手的夜晚,他觉得造化弄人,那个他本来要计划求婚的夜晚,却毫不留情地扇给他一记耳光,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坐在这个位置已经三年之久,早已经精疲力尽,他把自己投入进工作中,琐事中,那就是他许蔚给他治疗恶疾的建议,他有段时间没有想起过那个分手的雨夜,有段时间稳定了病情,有了好转,结果都是功亏一篑。

  他在外人面前装得很好,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康复,已经从那段失败的感情里走了出来,他有了情人,也接受了新的人在身边,看起来都是好的趋势,可只有他靳泽自己才知道,这么多年的伪装有多疲惫。

  他早就受够了这一切,如今这件事,也磨灭了他对靳辰最后的耐心,他不用再对这个人有什么容忍之地,恶种就是恶种,没有救治的方法,唯有暴力。

  靳泽拿出手机,给院里的人去了一个电话,他没想逼疯他的弟弟,但是现在他觉得……

  死不足惜。

  -

  第二天早上,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有人在说话,是一道久违而又熟悉的女声。

  云肴在这女声中醒来。

  他的头不再发痛,也没有再次忘记一切,他记得昨晚的血腥,醒来时,手上已经变得干净,连衣服都被人换掉,那是一件平常的睡衣,面料舒适地贴在他的身上,他熟悉这个空间,曾经在这里,跟他最爱的人窝在一起,看过电影,听过音乐,这张床上也做过很多的亲密事。

  卧室还是记忆里的装修,没有变过,只不过空气中充斥的是尘埃的味道,没有人久居的感觉。

  云肴坐起来,先是环顾了一圈熟悉的环境,而后才要往外面熟悉的声音探去,他下了床,有人给他准备了鞋子,就在床边,云肴穿上,踩着地板,往房门去。

  打开门,他有些被那个站着的人吓到。

  那不是别人,那个在忙碌的女人,是小时候坐在烛火前,在停电的夜晚点着蜡烛给他做过鞋子的女人。

  “妈。”云肴扶着门框,叫了一声,忙碌的女人停下了手上的活,她抬起头,屋子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是万叔,方才就是他们在说话。

  韩敏静闻声抬头看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个亲儿子见过面,自从她改嫁以后,她跟云肴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上一次他们不欢而散,在这次见面之前,始终没有过联络。

  “你怎么来了?”云肴对他的母亲没有意见,他很感谢他的母亲把他养大,他尊敬她,但这些年发生的事,两人已经没有了母子亲密的感觉。

  “他们接我过来的,”韩敏静看着云肴,眼神里有一丝尴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韩敏静低头倒杯水,“你刚起来,妈给你做点饭吃,先喝杯热水。”

  韩敏静把一杯热水放在桌前,这就往厨房奔去,有人把她请过来照顾自己,为的是什么,云肴心里都明白,只有靳泽有这样的心思。

  他看着韩敏静在厨房忙碌,云肴站在客厅,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大早,一切像梦一样,在昨天晚上的疯子行为之后,靳泽把他的母亲请过来,还能为什么?他担心自己的精神不稳定,妄图用亲情来温暖他,云肴真的很想知道,他是用了什么理由,请得动他的母亲过来照顾他。

  “他去哪里了?”云肴问一旁的万叔,目光却在厨房的身影上,厨房不是独立的一间,而是在客厅的一边,空间大,油烟机和排气孔都有,做饭的味道不会传到卧室里。

  万叔明白云肴嘴里的人是谁:“家主有点事,出去了,晚一点回来。”

  万叔也很是热情地说:“先喝口水吧,你昨天晚上都没吃东西,你妈挺心疼你的,她刚到一会,待会你们母子两人……”

  “您能把她送回去吗?”云肴打断了万叔的好意,心平气和地说:“我妈不会坐车,她没有来过京州,麻烦您送她到车站。”

  万叔皱眉说:“云先生,家主请您母亲来是为了……”

  “万叔,”韩敏静心细,尽管云肴再小声,她一直留神这边的情况,也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放下手上的活,韩敏静迟疑了小会,而后叹口气,走了过来,“我想跟他说会话。”

  万叔知趣地点点头,抬步离开,将客厅的空间留给了二人。

  韩敏静目送万叔出去,而后扭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云肴,两人之间很是生疏,韩敏静抬抬手:“坐下吧。”

  云肴听话地在一边坐下,他只是觉得站着很累,而且他的母亲似乎有话跟他说,他不知道又要请求他帮什么忙,还是要跟他煽情,云肴都有心理准备。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母亲,意义是什么。

  韩敏静将桌上的水杯往云肴推了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单独说过话,韩敏静的脸上有一丝愧疚流露,“云肴,对不起,妈这些年疏忽你了,冷落你了,妈以为你在京州过得很好,妈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云肴没有回应她,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和母亲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倾诉欲。

  韩敏静说:“妈知道你心里怨我,妈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嫁给方海以后,重心都放在了新的家庭上,忽略了你,妈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昨天晚上京州来了人,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今天过来看看你的,妈真不知道你在京州受这么多苦。”

  “没什么,”云肴不让人信服的脸上有着脆弱的白,他并没有怨怼什么,心平气和地说道:“妈,您没事就回兰溪吧,我这么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说完就要站起来,韩敏静既然过来了,也有了心理准备,她喊住了人:“云肴,我知道你怪我,我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可我还是你的母亲,我还是会心疼你,你能明白吗?”

  明白有什么用,原本,云肴也觉得,家人之间不会有隔夜仇,今天生气,一顿饭的工夫也就好了,他小时候倒是没有跟母亲生过气,这都是听别人说的,可这长大了,好像不是这样,情感上的疏离并不会用一顿饭的工夫解决,疏离就是疏离,何况他们中间不是因为什么事,而是隔着一个家庭的距离。

  “我知道,”云肴声音淡淡,“妈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是因为终于知道我在京州过得不好,是因为那些人跟你说了我的悲惨遭遇,他只是担心我,所以才会请你过来,可是妈,我真的没事,真的,您不用大老远地跑来,我跟万叔说过了,他会送您到车站,钱我会给他的,您到时候不用再付了。”

  “云肴,你真的不肯原谅妈了吗?”

  云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他的心越来越硬了,眼泪也不再容易轻弹,曾几何时,他邀请这个女人到京州来过几天,他可以租一个两室一厅,跟他的母亲一起生活,后来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他也没法请来这个人。

  现在……也不是很需要了,云肴已经习惯。

  “我没有在怪您,真的,”云肴笑笑,“妈,不要听别人说什么我过得不好,我只是这两年感情上不太顺利,我的事业还是很好的,我画漫画,有一个很好的师父带着我,有自己的工作室,还有一些粉丝的支持,我没什么不好的啊,而且我的新漫画要出版了,版权费也已经打进了我的银行卡,是不小的一笔,我完全没有在京州生存的压力,至于感情……这都是必经之路,过两天也就好了,您真的不用小题大做,靳柏川有多喜欢我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把小事放大,您没必要过来的。”

  云肴的话让韩敏静无言以对,她准备好的话都没法说出来,因为云肴表现得太干脆了,他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不是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就能当做一切没发生过的小孩,这些年他们太生疏了,自己对这个儿子的关心永远跟不上,丢了这么多年,现在几句话就想缓解,哪里是那样容易的事?

  “你的意思是……妈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韩敏静的两手交叠,视线落在膝盖,她的脸上有了皱纹,年过半百了,没有也难。

  “是,”云肴果决道:“妈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

  韩敏静抬头看他,慌张道:“云肴,妈这几年,有些被新家庭冲昏了头脑,太把心思放在子穆爷俩身上了,因为你离得太远了,妈顾不上你,所以才……”

  云肴不得不打断道:“妈我没有在怨你,我希望您真的明白我的意思,我没有在怪你,因为我过了很多年一个人的生活,我已经完全适应,真的不需要什么刻意的给予,您把心思放在新的家庭上也没错,海叔对我也很好,我对他没有意见,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您真不必要刻意地找补什么,也不要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那反而是对我的压力。”

  停了停,云肴低头看着她,很是无力地解释道:“我没有心思应付这些,我在京州过我的生活,您在兰溪过自己的生活,您晚年生活有伴,我真的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像我这种漂浮不定的人,给不了您家的感觉,您是个女人,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的,我不能时常陪伴您,工作很忙,与其逢年过节回去一次探望您,不如您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那样我会少了很多负罪感和愧疚心理。”

  韩敏静哑口无言。

  云肴道:“子穆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吧?他如果考上了京师大,我会请人帮他稳定在京州的生活,您和海叔都不用担心,如果没有……”

  “他没考上,”韩敏静叹息,“还是差了些。”

  云肴了然,惋惜道:“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复读还是怎样,您和海叔商量吧,看子穆自己的意愿,我不送您了,万叔就在外面,您跟他说一声就行。”

  云肴走向了房门,没有再回头看韩敏静一眼,他又不是那个受了委屈还能奔进母亲怀里哭诉的小孩,云肴靠近房门时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走进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隔绝了韩敏静的身影和气息。

  客厅里安静极了,韩敏静准备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她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里面都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

  云肴不再想跟她纷争了。

  韩敏静走到外面的时候,万叔很意外,韩敏静回头看了眼云肴进去的房间门,扶着玻璃门,低头道:“麻烦您……帮忙多照顾他一点。”

  万叔没想到……云肴真的会这么狠心果决,连他的母亲,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

  云肴不知道韩敏静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单人沙发上,抱着膝盖,呆呆傻傻地把半张脸埋进胳膊里。

  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母亲的身影,这些年,他都快忘记了母亲的模样,方才出现,才又明晰了一点,云肴感到疲倦,大早上的,他就有点犯困。

  没来得及睡,外面又传来动静,这个脚步声,是他回来了。

  靳泽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在沙发里呆坐的人,单人沙发很大,几乎要埋没云肴的身影,靳泽推上卧室的房门,来到云肴跟前,低头凝视他。

  “就这样把她送走?”他质问他,语气却是轻柔的,一点也没有威慑力。

  云肴笑了一声说:“不然呢?跟她说,我这两年被欺负得好惨?她能做什么?”

  靳泽低头看着云肴的发顶,他的头发很柔顺,发质也好,睡得凌乱,还没来得及打理,盖在憔悴的小脸上有几分可怜,靳泽凝神说:“你知道我叫她来的用意。”

  云肴心知肚明:“哄我开心?”

  靳泽问他:“那你现在开心了吗?”

  一点也不,云肴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连撑起来的微笑都是假装。

  云肴很诚实,诚实地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说谎有多没说服力,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云肴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好像在考虑合不合适,半晌,他吐息道:“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叫你?家主?还是……”

  “你说呢。”靳泽不跟他玩笑,他的眼里是溺宠和担心,没有凌厉的风采,倒是有患得患失的忧虑。

  “川哥,”云肴伸出手,抓住了靳泽的衣摆,似委屈求全的小朋友,他眼眸里流转着伤神的情绪,眯着眼睛,问了一个突兀的事,仿佛这才是他真正想聊的话题,他问道:“你这三年……有没有恨过我?”

第78章 答案

  问出来后, 云肴又觉得自己在说笑话,他笑了笑,自问自答道:“你听我在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恨我呢。”

  怎么可能, 再爱也不可能这样包容他,那是三年的别离,不是一天,不是半会, 如果他们中间没有靳辰的插足,他云肴就是那样甩了靳泽, 不被恨死才怪呢。

  自己是怎么了, 怎么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云肴失笑,把下巴埋进手臂里, 不再开口说笑。

  靳泽拉过一把椅子,在云肴面前坐下来,他完全明白云肴这会为什么要问这个,他昨天见过靳辰,说了什么,靳泽也都猜得出个七七八八。

  “你想听实话吗?”靳泽缓缓开口,他面前的人抬起眼睛, 靳泽叠起双腿,直勾勾地打量着云肴,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 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靳泽复杂地看着他, 说道:“我当然恨过你, 而且不止一天, 一个月,这三年,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恨你。”

  云肴知道的,他的睫毛敛了下去,为自己的问题而觉得可笑。

  “当我得知这一切真相,我也没有做到完全不恨你,你当年跟我分手的时候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给不出来,你对我这么狠,我怎么可能不记恨你?”靳泽情绪上来,瞳孔的神色深了几许,“可你得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云肴,我恨你的不够坚定,我恨你对我的隐瞒,我恨你以为我只把你当情人,你凭什么把我对你的好都抹去?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自己的弟弟无视你的遭遇?在你的心里,我靳柏川到底是什么品行?”

  他的话句句在理,云肴无法反驳,他再也做不到尖酸刻薄的质疑和回击,他对这个人充满了愧疚心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三年我想了很多的事,我想过如果再见到你,我会把你怎么样,要不要把你碎尸万段?可我想的更多的还是不可能再见到你,我费了很大的劲把你从心里踢出去,然后你重新出现了,三年的努力都成为了笑话一场,我对你冷淡,对你无情,甚至针对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他妈这么没出息,在你这么伤我之后还能喜欢你,别说你了,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靳泽嗤笑一声:“可是怎么办,我心里难受极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难受吗?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在忍耐就那样把你据为己有的冲动,管他什么伦理道德,就算全京州都看我笑话我也无所谓,我就是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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