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 第9章

作者:不认路的扛尸人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们依旧约在李旌阳那儿。

再次相见时,耿介的状态比上次还要不如,身上萦绕着一股颓气,显得阴沉沉的:“我需要一点安眠药。”

何涧说话不急不缓:“早早地依赖药物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你需要的是缓解焦虑。我可以对你进行心理行为治疗,但估计作用不大。想必你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里。”

耿介不说话。

“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治疗失眠吧。既然来都来了,就当随便聊聊天。”何涧笑了笑,“你爱人最近还好吗?”

耿介望着他:“我们分手了,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

“哦,这样。”何涧似乎并没有听懂耿介话里的意思,仍然问道:“那么,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呢?”好像笃定耿介理应能够给出答案。

耿介沉默了很久,何涧微笑着提醒他:“耿先生?”

“很好。”

何涧的笑意深了一些,温和地鼓励他:“可以多聊聊。”

耿介没有跟别人聊南津的习惯,他皱了皱眉:“这是无关的事情。”

“不,”何涧说,“我们现在就是在聊你的心病。”

耿介的目光一下子深邃起来,沉沉地盯着何涧,身上那股颓气也仿佛生出了杀意,变得冰冷骇人起来。

何涧仍然保持着微笑,那笑容里甚至带了些慈悲的劝说意味:“如果你想治病,当然先要面对自己的病。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得先学会离他远一点。”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耿介再也没有出现在南津的楼下。

第一天,南津想也许他有事。

第二天,仍没有看到人。

周三早晨,南津去上班时,脸色已经差得跟张白纸没有两样,只眼下两抹乌青,更显颓丧。

他们组长是一个挺热心的女强人,上班时见着南津这副神色,轻轻“呀”了一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南津没有答话,组长已经习惯了似的,替他倒了一杯热水,南津才开口道了声谢。但那杯水就一直放在那儿,凉透了也没见他喝一口。

到了中午午休的时间,要好的同事三三两两约着去吃饭,组长注意到南津今天没带饭来,便又问他:“你今天没带饭啊,要一起去吃饭吗?”

南津仿佛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组长都觉得有些尴尬,要走了,他才回过神来似的,抬起头说:“好。”

他们一行人一齐走进电梯里,商量着吃什么,南津就站在角落里,并不参与讨论,像一抹淡淡的影子似的。

直到有人问他:“你觉得呢?”

南津木木地说:“都可以。”

大概是他这副样子实在太突兀,有人窃窃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再次认定这实在是个怪人。但南津一无所觉,他只是往公司周围逡巡一圈,没有熟悉的车。

他忽然觉得冷得站不住。

“哎,小心!”组长一把扯住南津,“看着点车。”

南津才恍觉自己竟已经越过了安全区,一脚踩到了车流的边缘。如果刚才不是有人拉住他,他再往前走一步,很可能被撞得血肉模糊。

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组长看他状况不对,问他:“怎么了?”

南津喉咙发紧,徒劳地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仍不太能说出话来。他张了张嘴,组长愈发担心起来:“到底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旁边的同事也都凑上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呀?”

一辆出租车见路边围了这许多的人,自觉放慢了速度,想瞧瞧有没有生意可做。南津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伸手拦住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毫不犹豫地将剩下一干人关在车门外,拍拍椅背,示意师傅开车。

师傅瞧了瞧后视镜,心里的莫名其妙不亚于那群被抛下的同事:“去哪儿啊?”

南津抓紧车门的把手,总算借此获得了一些力气,哑声报了地址,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匆匆回了家,精神恍惚地冲进卧室里,拿出安眠药来吃。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安全了……好在把药吞进肚子里之前,他猛地回过了神,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白色药片,吓得一撒手,药片噼噼啪啪地跌在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

安眠药吃多了也是会死的。

他像是突然发现了另一个自己的危险狡诈之处,连药也不敢吃了,整个人滚到床上,拿被子蒙住自己。

他浑身发抖,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许死,不许死。

直到他精神恍惚,意识里悄悄出现了一个声音:不能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像是终于说服了心中的野兽似的,安然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那个声音就仿佛已然被他遗忘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天光已暗,南津拥着被子坐起来,眉头皱着,丝毫没有睡过一觉的舒坦。

手机上有上百个未接来电,南津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掀开被子下床去。他走到客厅,发现自己竟连门都没关,顿时愣在原地不动了。

他开始打量自己的这个房间,似乎要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一开始他还维持着冷静,只是以眼神逡巡着这屋里的一切,到后来则渐渐失了耐性,开始到处翻找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屋子被他翻得一团糟,忽而听到门那里有声音,他原本跪在床边数地上的安眠药是否对数,立刻就飞奔了过去,却见华姨立在那里。

“哎呀我的妈。”华姨显见是被这屋子里龙卷风过境一般的情形给吓住了,不由得捂住胸口。

南津皱了眉,紧接着又笑了笑:“华姨。”

华姨一见他,眼眶就红了:“我就说你哪会过日子,你瞧瞧你这……你这个小孩子。”华姨走到他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将眼泪忍了回去,只露出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