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怀了先帝的崽 第52章

作者:三九十八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胡复看他一眼,称呼「殿下」,让宋韫坐稳,便扬鞭驱车。

  车轮快速碾过石板,同时将低落尘埃的贫穷与疾苦都抛在身后。

  明明置身光明,宋韫却觉得比在地道中更难以呼吸。他干渴的鱼似的撩开侧帘,朔风扑面而来,宋韫大口呼吸,满腔冰冷,目光落在墙角。

  一条毛色驳杂的野狗正伸着鼻子嗅窝在墙角的一团,或许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一动不动,大概是死了。野狗反复嗅了,确认这是没有生命不会反击的死肉,张嘴咬了下去……

  离得那么远,宋韫却感觉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塞满了喉咙,几乎将自己呛死。

  他跌坐回马车,听见胡复说:“这就是齐家抢去弄坏的天下。殿下,等你上位,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宋韫的心脏随着马车颠簸而起伏翻腾,他几欲作呕。

  是吗?换个皇帝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吗?齐俦确实不是个好皇帝,闵州战乱是因他不能服众而起。

  那么宋韫又能服众吗?如果他率领着忠诚于谢家的遗民,用战争手段打下江山,坐在那个位子上,就会因为名正言顺而国泰民安吗?

  战乱,真的是因为名分不正而起吗?

  野狗的吠叫声传来,宋韫脑海中瞎眼黑狗的形象挥之不去。

  “朕或许不算个称职的好皇帝,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朕懂。”

  “她骂我是个畜生,让我把松松还给她。我说我不能,我还要用松松的身体,继续治理晏国。”

  “我与韫韫,共掌江山互为托付,死生契阔白首不离。”

  齐胤说过的话无比清晰地在宋韫头脑中重现,字字分明。

  齐家曾是篡位逆贼不假,可齐胤是个好皇帝。他见过经历过最残忍暴虐的行径,却仍坚持恩威并施,奉行「仁」字作为自己的帝王之道。他有让大晏海晏河清的雄心与抱负。

  宋韫善良有余,杀伐决断不足,自认做不到比他更好。

  或许,战乱之因不是名分,而是在位者贤德与否。明君在位,战乱不起。君王贤德,国泰民安。

  齐胤会是个明君,但宋韫不能做他的贤后。

  “停车!”宋韫疾呼。

  胡复沉着脸驾车不停,甚至加重了甩鞭子的力道。

  “再不停下我就跳车!”宋韫挑开了车帘。

  “吁!”胡复紧紧勒住缰绳,回头怒视宋韫,“殿下!”

  “我要回去!”车马尚未停稳,宋韫踢掉仅剩的一只鞋,光脚跳下马车,“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复国!百姓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我不能踩着他们的骨肉鲜血登上皇位。”

  “天下本该就是你的!今日流血是为了将来安宁!我们是王者之师,打的是正义之战!明白事理的百姓会追随殿下!”

  “百姓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不该为了哪一家哪一姓而丧命!”

  “殿下,你被齐家小儿蛊惑至深,为小情小爱抛舍复国大业,快醒悟回头!不要重蹈先辈覆辙啊!”胡复悲声如泣。

  宋韫没有再答,或许是心虚。

  他赤脚快跑穿过整条巷子,愕然发现无为还站在暗道的出口,怀抱着宋韫的太后衣裙以及软枕,早预料他会回来似的。

  “到底是谢庭霜亲生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为将东西递过去,“打算这辈子就这么隐姓埋名地做齐家太后?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

  果然无为如他自己所说,不求复国,只是报恩,所以他尊重恩人之子任何选择,哪怕他重蹈覆辙。

  宋韫死死咬住下唇:“不。家仇国恨不可忘,等天下安定,我会带着家人隐居,不做晏康之民。但在那之前,我要陪着……走下去。”

  宋韫不想做皇帝,也不能一走了之。没了太后,战乱又起,遭殃的还是百姓。就等到齐胤复位,百姓们在明君治理下安居乐业,再离开吧。

  继续做太后,是为民为公;功成身退,是为家为私。中间这段时光,是和齐胤许下终生诺言的宋韫自私地想为余生,留一点可悲可怜的念想。

  ——即使明知是仇人后代,可就是割舍不下。儿子不孝,不敢奢求母亲原谅。宋韫声音沙哑,眼睛早已红肿。

  “谢家果然都是情种。别急着哭。”无为看宋韫换回装扮,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没有将宋韫推入地道,而是指了州牧府所在方向,“人是你自己选的,接下来的路也要你自己走。要是那狗东西日后负你,再哭不迟。”

  无为着重强调「狗东西」三字,宋韫心尖一颤:“你知道——”

  无为推他一把:“都知道了。成天腻味,竟忘了还有个侍女在旁,什么底细都早被人观察探听了。快去吧,兴许那边还没得手。去晚了,真要给那狗东西守寡了。”

  宋韫怔了一瞬,反应过来,飞奔向州牧府。

  无为看着年轻人潦草仓皇的背影,捋须幽叹:“但愿这孩子没看错人吧。别又揣个崽子沦落到破庙里赔上性命去生。”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写狗子和韫韫双向奔赴

第55章

  小狗 ◇

  蜻蜓送给喜欢的人

  州牧府。

  秋天草黄, 院落边角里的阿罗汉草结着饱满的穗子坠弯了腰。麻雀跳着脚啄食草籽,瞎眼的黑狗屏气凝神,四肢紧绷, 飞箭似地窜上去,前爪精准地扑住麻雀。

  松爪一看, 已经按死了。

  齐胤皱眉,把断气的麻雀丢开, 接着又去扑蜻蜓。

  罗敷在房间里观察已久, 从枕头下摸出一柄短剑, 藏在身后,推门而出来到院中。

  齐胤听见声音偏头转向那边,抖了抖耳朵,很快又转回来,继续扑抓蜻蜓。

  罗敷神色凛然, 缓步走近,举起短剑, 对黑狗刺下去。

  杀一条狗, 应当是很容易的。

  齐胤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一个甩尾,打在罗敷手腕上,短剑被打飞出去。齐胤翻身跃开, 衔起短剑,还没咬紧,被罗敷甩来的披帛卷了回去。

  齐胤冷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想让你自己露出马脚, 预计怎么也得到京城再行动, 没想到这么快就藏不住了。潜伏的这些日子里, 什么时候偷听到朕的真实身份的?”

  罗敷哪里听得懂,蛾眉紧蹙:“狗皇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飞身上前,每招直奔要害。

  罗敷的舞姿灵动,行刺时姿态也如起舞一般,轻盈纵跃,回身灵活。但遭遇刺杀于齐胤而言几乎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就算看不见,仅凭耳朵鼻子,罗敷出现在他背后时,他就察觉到了杀意,要闪躲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齐胤不担心罗敷伤到自己,唯一惋惜的,是宋韫知道了会伤心,怎么到处都是前朝余孽,他本来还挺看重这姑娘。

  好几个回合过去,齐胤毫发无伤,倒是罗敷体力不支,她眼眸圆睁,仰头对屋顶上喊道:“还不下来帮忙?”

  齐胤闻声也抬头,听见鸬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杀狗还需要两个人?臭丫头,哥是怎么教你的。”

  “闭嘴!快点动手!”罗敷横他一眼,又是一剑刺向齐胤。

  齐胤因他们的对话迟疑了一瞬,闪躲迟了些,尾巴尖上的毛给削掉一撮。

  “兄妹……原来那时候是故意做戏让韫韫心软。”齐胤勾了勾唇角,“鸬鹚,罗敷,名字都相近……前朝宰辅姓卢,是文武双全的儒将,你们是卢家后人。”

  兄妹二人听不懂齐胤的话,自然没法反驳,但齐胤心里已经是十足确信了。

  罗敷虽也会武,但身手并不算好。可鸬鹚就不一样了,他挥动大刀,利刃破风,刀刀都是杀招。

  齐胤渐渐有些抵挡不住,向天长啸一声:“还看!等着给我收尸?”

  声音未落,裴季狸从屋顶而降,抽出腰间软剑,轻松抵开鸬鹚劈下的大刀,脚下站定,眉梢一挑:“上次我重伤未愈,让你侥幸得胜。这次,让你有来无回!”

  从一对一到一对二再到二对二,局势转变得太快,这次轮到鸬鹚惊诧了:“你……你不是应该还在闵州大营?”

  裴季狸冷笑:“李骋传给你的消息,自然是我想让他传递的。”

  齐胤闻言也是一凛:“你先前告诉我李骋从未和前朝余孽联系!”

  早在齐胤和宋韫被太傅带到阑州时,裴季狸就跟在他们身边,隐于暗中没有露面。观音堂之事时,齐胤和他联系上了。

  “你被前朝遗孤迷得神志不清,告诉你岂不是坏事?”裴季狸冷齐胤一眼,紧接着踢开劈向他的刀刃,横腰挥出一剑,“去找绳子!”

  裴季狸心口的伤早已养好,从上次交手后,他便一直回忆分析鸬鹚的招式。此次再对战完全站在上风,很快就将鸬鹚兄妹二人划伤在地。

  而齐胤还怔在原地,耳朵上落了一只红蜻蜓。

  裴季狸自行找了绳子,将两人捆了扔在墙角。

  裴季狸捏住蜻蜓翅膀,声音冰冷:“我本来看着你活成这样人不人狗不狗的模样,不想下来的,索性让逆贼杀了你算了。家养的狗才会扑麻雀蜻蜓送给主子。你是皇帝,齐胤,你给我清醒一点!我把你捧到至高无上的位置,不是让你去做谢家的狗的!”

  裴季狸神色冰冷,他碾碎了蜻蜓翅膀,弃如草芥地丢在地上。

  齐胤的盲眼追随着坠落的蜻蜓,心脏也跟着下坠,坠在尘埃里。

  齐小狗茫然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先是他的侍女是李骋长女,然后是胡复放着皇帝不杀去劫持他……他周围全是前朝余孽,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齐胤,你什么时候糊涂成这样了!被谢家人骗得团团转!”裴季狸说到气愤处,甚至踢了齐胤一脚。

  齐胤没有躲,扎扎实实挨了这一脚,被踹翻在地。

  断了翅膀的蜻蜓挣扎着想飞,扑腾两下结果只是裹了一身泥灰。

  “韫韫不姓谢,他姓宋。”齐胤闭眼,泪水滑落,“韫韫对我,最是忠贞。”

  “我亲眼看到海贼用海东青给李骋传的信,信中写的是十月接回殿下刺杀逆皇。”裴季狸指向罗敷,“此女连你附身黑狗的事都知道了,除了宋韫,还能是谁泄密?从无为道士当众宣扬宋韫身上有冲天龙气开始,你就落入他们布局了,事到如今,还要执迷不悟吗?”

  罗敷嘴角有血迹,她听着裴季狸愤怒的话语,冷冷看着一人一狗,扯着嘴角冷笑:“是啊,当然是殿下告诉我的。殿下恨不得对狗皇帝抽筋扒骨,日夜相对只觉得你恶心!我们刺杀虽然失败了,但殿下此时已经逃出生天,很快,就会夺回谢家天下,到时候——”

  “你说谎!”齐胤翻身起来,目眦欲裂眸色猩红,对着罗敷怒吼,即使不懂狗语的人都被其中的悲愤震撼。

  “今早,韫韫还抱着我,让我好好吃饭,他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齐小狗……他不会……”齐胤拼命摇头,撕咬裴季狸衣角,“你把我的话告诉她,告诉她!韫韫不会厌恶我!”

  “你疯了!齐衍之,那个男人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德行!”裴季狸提起黑狗后颈,目光凌厉,“你不是一直怕谢家复国吗?现在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随时可以调兵追上前朝余孽,斩草除根。你这二十年的噩梦就做到头了!往后再也无人敢和你争夺皇位!这不正是你所求吗!你醒醒!”

  “可他是宋韫……他是我的韫韫……”齐胤泣不成声。

  看着一人一狗窝里斗,鸬鹚与罗敷相视一笑:“报应!都是报应!”

  “闭嘴!”裴季狸两下手刀,劈在两人脖子上,鸬鹚与罗敷即刻昏迷,刺耳的嘲讽笑声也随之停止。

  “来不及等你清醒了,我这就去斩草除根!”裴季狸怒而离去。

  “韫韫不是草……”齐胤追上他,死死咬住了衣角,抽噎得几乎窒息,“江山本来就是谢家的,他要拿回去不是应该的吗?就算要我的命,也是我们齐家欠了他的……不要杀他!我不要皇位了,等着他来杀我!哥,我求你,别杀他!”

  裴季狸停步,目光复杂地看着齐胤:“十年了,你第一次这样叫我,竟是为了他。他就那么好,值得你脸面皇位都不要了?”

  齐胤喃喃:“他是宋韫,世上只有一个宋韫……”

  “十年过去,你怎么还是扶不起没出息的样子!从前为了猫狗畜生,你说不要皇位。如今为了个不男不女的前朝余孽,自己做猫做狗,还是不要皇位。”裴季狸愤然扯开衣角。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可是,人你想要,皇位你也得要。”裴季狸背手。

  齐胤仰头望他:“哥,韫韫不会再回来了,由他去吧。他要复仇,冲着我来,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