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41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终于,在付小春的傀儡奉来晚膳之后又两刻钟,她盼回来一个人,温钰回来了。

  温钰是马不停蹄写了诉状,和苦别大师一道扭送圣蕖到扬州府,只说是家中走海上生意,无意间撞到一座琉璃岛。

  长使大人一听说是法源寺的高僧作证,又听说和近来城中的疫病有关,又说海上有一座丹砂私矿,大惊失色,不敢怠慢,连忙请来刺史、别驾、司兵司户等等要议事。只是这个议事却不是温钰听得的,他很知机地表示大人若有事再行传唤便是。

  原本以为万事抵定,只待官府出面搜剿琉璃岛此间事便可了结,没想到到得地宫却见温镜人还没醒。温钰一愣:“内力枯竭?不是说只受了些手掌上的皮肉伤?”

  同一时刻李沽雪看一看无名殿捉回来的人,已经制住,确是圣蕖无疑,遂命人悄悄送回去,也别上船,浮在一旁便是,做得遁入水中又伤重昏迷迹象,别惊动船上的人。他明面上说和傅岳舟分头寻人,实际上第一时间联系家里找人,圣蕖果然没逃远,没出港口就被无名殿的人堵住,而后李沽雪便在城中一家吴记坐了大半晌。

  最后一笔琉璃岛舆图画完,李沽雪将笺子往枕鹤面前一摊:“路我可给你探完了,后头你可别丢了手艺。”

  枕鹤嘿嘿一笑收下笺子,转而道:“你伤着肋骨就别挪动的好,留在扬州养伤,我这头收工了再一道回去述职。”

  他将琉璃岛的见闻经历细说分明,外头一个日升日落才和枕鹤堪堪拿定主意,此时枕鹤提他的伤,他却有些神思不属。

  伤筋动骨,筋骨和经脉是连着的,若一掌之力能将人的骨头生生折断,那么一定也会在经脉上形成内伤。可是李沽雪暗中运气,经脉滋润,内息丰盈,哪里还有半点内伤的痕迹,这绝不是凭三途殿的手艺能修复的。

  死人又没有经脉内息之说,三途殿怎会精通治这种伤。

  有了这个疑问,李沽雪一面跟枕鹤商量,一面在体内仔细探查,终于在内府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内息的痕迹。那是一缕脉脉生温的内息,带着仿佛春来万物生长的生命力在自己的经脉中蕴养,又充沛又…李沽雪感受到那道内息的绵长均匀,又充沛又温柔。

  是不是他没醒的时候阿月给他渡了内力?那为何提都没提?李沽雪内心里直觉不好,事情说罢就要走,他冲枕鹤摆摆手:“我不能歇在你这儿,扬州还有大批多罗宗余孽,我还是在暗的好,你忙你的。”

  李沽雪翻入扬州腊月刺骨寒凉的夜色之中,心急如焚。

  扬州城为何这般地大繁华,玉带河为何河面这般宽广,三途殿地宫为何一定要建在地底这般深,李沽雪心想这一路出去时为何不觉得,回来时却如此遥远。他终于赶回石室,却见门开着,行得近了远远传来两道声音。

  是阿月的哥哥姐姐。

  女子声音惶急:“…我也只暂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罢了,他小时候经脉尽断的伤还是没养回来,此时经脉里头一丝内力也无,孱弱如此,如何经得住清源洗浊散的药力?”

  门外李沽雪刚刚疾行掠过石廊,无声僵在原地。

  …什么?经脉尽断?一丝内力也无?清源洗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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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二·独含惆怅上层台

  石室里头的男子脚步向外走来,边走边道:“我去寻苦别大师。”

  女子则仍是忧愁非常:“他这毛病可如何是好,难道一辈子指望苦别大师相助。”

  男子声冷如铁:“待他醒了我再说他,下回切忌如此拼命,眼下只有先向法源寺求助。”

  室内男人幽幽一叹传到石廊中,十分无力:“咱们的功法都与他同源,小傅的疾火斩也不合宜,都不能为他导气理,除了苦别师傅还有何人可求。”

  “还有我。”李沽雪闪进门现了身,温钰和钥娘一惊,下一瞬温钰的刀就出了鞘。

  他的刀维持在出鞘三寸,他的人挡在门口寸步不让,他的语气冷淡,他说的话也没有那么热络,他道:“不必,请回。”

  李沽雪也知过这一关不会那么轻易——至亲之人为了救你命悬一线,你还不见了人影,任谁也无法平常心。李沽雪越过这兄妹俩往内间望去,榻上人躺得十分安然,面目也看不清。他是如此安静,就连,李沽雪心中一痛,就连胸腹间的起伏都不显,远远看去几乎看不出是生是死。

  忽然李沽雪错开半步,哐地一声单膝跪到地上:“温楼主,温娘子,阿月是为救我铤而走险,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愿意以性命相赔,可如今正有一个能救他的人,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温钰心想,阿月?凭你也这么喊他?钥娘则想,若真的能救人…

  此时李沽雪又呼地站起身,右手平直推出,一道直可比拟冰雪的冷厉气息席卷而至,瞬间填满了三人所处的石室外间。

  李沽雪手腕就伸在另外两人面前,他大方露出命门:“世间功法千千万,相克或相融的又有多少,相辅相成的又有多少,两位的眼界和医术各有造诣,我的心法上玄结阴,质回寒凉,是否最合宜为《春山诀》渡气疗伤,两位一探便知。”

  温钰与钥娘相顾失色,习武之人等闲谁肯这般命门呈到他人眼前?再者说,《春山诀》是家中不传之秘,他怎连这个都知道?

  同时两人又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凉气。

  地宫原本就阴冷,加之又是寒冬腊月,按说再添一道人力凝结出的冷气应当不明显才是,可温钰和钥娘就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不会微不可感,也不会过于凌厉,正正好好地能令人察觉,这便是李沽雪的本事。

  他肯一跪,乃是他的心意,这一掌推出,方是他的底气。

  钥娘心气没那么执拗,再说也是救人要紧,她扯了扯自家大哥的衣袖,规劝的意思十分明显,温钰却没那么轻易可改变心意,他仍旧横看竖看看李沽雪不顺眼。却听李沽雪又道:“参差沐时雨,颉颃舞春风,春风化雨,阿月突破这一层心法时正是我在旁护法,温楼主,温娘子,请务必允我一试。”

  此言一出,温钰遂知面子里子早被自家弟弟透了个底儿掉,还推脱什么?拂袖而去。

  ·

  温镜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他梦见他还是马当路一名不起眼的小驻唱,有一天吧台忙不开,他休息的时候被打发去给一桌客人端一杯荔枝得其利。淡朗姆和砂糖混在一起是好看的、轻柔的白色,像细沙又像雾,温镜于是爱上点这杯酒的客人。

  两人走过很多很多的梦和岁月,有琐事也有爱情,工作、同事、家人、聚餐、旅行、做薆,有时亲昵的温度和抚慰那么真实,温镜沉溺其中,走马观花,蜻蜓点水,人的一生有时就是这么短,两人携手攸地过完一生。

  睁开眼的时候温镜脑中嗡嗡作响,久久没能回过神。他记得梦里爱人的那张脸,与眼前之人的脸严丝合缝。

  李沽雪重重舒出一口气:“你可醒了——”

  话没说完他不由分说被抱住,不是似是而非轻轻巧巧地一碰,也不是伤重力竭体力不支的歪倒,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结结实实抱住了他。他的耳边气流拂动:“沽雪…”

  李沽雪便没有推开,揽住人轻轻在背上拍了拍,应道:“嗯。”

  温镜退开一些看住他,眼睛里带着梦里共度的一生,显得似乎有千言万语,李沽雪被看得丢盔弃甲,连忙收敛住心绪道:“先别动,我正替你运气,你的伤耽误不得。”温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很乖顺地重新趴回他怀中,老老实实地,任他捉住手,叫放在哪个穴位上就乖乖放着,教他如何配合着运气也一一照办。

  又过得一刻,温镜原本身上火烧火燎绞着疼,李沽雪清凉的内息一冲果然降温又止痛,待他经脉之中的凝滞之处基本消弭,李沽雪才不轻不重拍他一巴掌:“学过如何渡气导气么?竟然也敢上手。”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你这般救我,我要如何、如何…

  温镜声音清亮:“没多想,见你给别人导气也见了两回,仿佛也没什么难的。”

  “胡闹,”李沽雪忍不住有些怒气翻上来,又来这一套,生死看淡是不是,“四息才一脉,出了亡阳之症,简直胡闹。”

  温镜仰在他怀中不想动,问道:“谁告诉你的?付听徐?他的话你也信。”

  李沽雪严肃道:“不是老付,是小付,付小春说的,他的话也不能信?”

  呃,小付虽然人难相处了点,但是十分有一说一,万难赖他胡说。温镜便又问:“他们两个人呢?我亲自问问。”李沽雪叫他安生呆着,付小春正忙着,自从扬州城这赤瘢之症流行开来他就没闲过,至于付听徐,李沽雪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沽雪叹道:“你倒关心这两个,有空不如想想你们家那两位,你伤重至此,”伤重至此,李沽雪深吸一口气,“你哥哥姐姐急成什么样子。”

  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了一僵,只听浑身僵硬的这个人喃喃问道:“大哥…也知道了?他们人呢?不…他们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你知道你晕了多久么,李沽雪只觉今夜叹完了一辈子的气:“若不是老天保佑你姐姐及时赶来,”他捏一捏怀中之人的发梢,“你家里的小崽子还须安置,城中又有多罗宗余孽,哪能离得开人,他们都忙去了。”

  温镜闷闷道:“他们担心了吧。”

  过了许久,李沽雪才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担心没有?”

  你愿意为我至此,却又一声不吭,什么事要紧得过你的命?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李沽雪一团气呼不出来,郁在胸口,生生逼出一分恨意: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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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天女伺辰至,玄衣澹碧空。差池沐时雨,颉颃舞春风。《燕》李峤

第93章 九十三·情不极兮意已深

  李沽雪面相本不十分亲善,是个有些凶悍的长相,尤其他此时又真动了气,整个人都冷下来:“力竭中毒,彼时我醒来你竟然只字未提,你怎么狠得下心?”。

  温镜想了一想,道:“大约,和你硬接荣五一掌时狠下的心差不多吧。”

  …

  胸气蔽塞中心如噎,李沽雪觉得自己被医好的左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着后槽牙想,行啊,在这等着我呢。忽然温镜又凑过来,主动伸手探进他的衣襟,一面在他小腹上摸来摸去一面真诚道:“是哪个穴来着?气海?”

  作乱的手立刻被捉,李沽雪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作罢,又按住乱窜的心思带着温镜运气。

  两股内息交缠着在经脉中滑过,一个时辰之后温镜舒服得直犯困,储气相生,空空如也的内府竟然有了些丝丝缕缕的内力,他下巴垫在李沽雪肩上,闷声问道:“咱俩这是双修么?”

  “咳咳!”李沽雪险些又被他一句话噎出个好歹,在他腰上拍一把呵斥道,“别七想八想,专心。”

  过了很久,也许仅仅是一瞬间,石门外寂静无声,石室内也一片静谧,温镜不退反进,手轻轻搭上他的衣带,声音比手更轻:“那双修是怎样的?”

  “不,你别——”李沽雪拉住他的手,看见他手上的伤愈加心中酸涩,道,“阿月——”

  温镜截口问:“你喜不喜欢我。”

  他贴进他怀中的身体仿佛寒冬里的一捧温泉,他喷在他颈间的呼吸带着新鲜的、激荡的热气,李沽雪被这一冷一热以及此起彼伏的欲念激得指尖都在颤抖,他看着怀中人近在咫尺水一样的眼睛,叹息一声,一手捻住他的下颌,再克制不住,倾身吻住他。

  比自己想的还要迫不及待。

  李沽雪拉开肖想多时的衣领,温二公子虽然自称幼年很是穷困潦倒过一段日子,可他哥哥姐姐明显是没让他吃过什么大苦,玉色的肩平直又圆润,常年习武的人,肌理分明,皮肉匀停,合该是,李沽雪想,合该是要人濡湿了咬红再舐干净的。

  李爷百无禁忌惯了,怎么想的当然就怎么办。

  另一边的肩他就没忍心啃,碰都没忍心碰,因那肩上大片大片的青紫蔓延,他心想,阿月就是带着这样的伤一声不吭地使出了春水落天,又带着一身的伤不管不顾给自己渡气。

  李沽雪心中越发怜惜。

  可他也知道,这个人其实无须他的怜惜。弱者才需要怜惜,而阿月如他的名,月华如练,心性如鉴。他是生死关头手上拿着一把剑就要挡在他身前的人,是顾不得自身安危也要倾力救他的人。同时他也是倚在船舷上问他“想我没有”的人,声音比晚风还撩人心魄。

  广寒余光,不是不冷,只是对他温柔。

  事情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石室内春风涌动,两人气息都有些乱。若说头回联合运气导致热力过剩,排解出来便罢,可一碰着温镜,李沽雪就有些欲罢不能,非要揉进怀里才够。不,那也不能足够。上一回也是这般石室,一时间仿佛光影回溯,上次两人在如此室内坦诚相对,那时心有犹豫浅尝辄止,这一回李沽雪再也没能拾回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横在臂弯里的髀骨修长,手掌的触感很像有一回交差上头赏的玉如意。他这么想着,手上把玩不停,身下的人有了一回却还死命拥着他,微张的唇又红又肿。那唇吐出的灼息一时缓一时疾,仿佛说了千万句话,却独独没有说不愿意,李沽雪忍了又忍,终于放任,一手再次撩开他下裳。

  再次醒来的时候李沽雪神清气爽,连忙又去摸旁边人的脉,一摸之下发现内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放下心,他一转头,迎上一双灼灼的目光。

  他倚在他肩头,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很清,面上很白,若不是颈上粘着的发丝和衣襟里青紫的痕迹…李沽雪心里一叹,吻了吻他的眼皮,把人揽在怀里。

  喜不喜欢他?初见时惊鸿一瞥,黑夜中紫衣的年轻刀客,他便不由自主替他挡了黑衣刺客探究的目光和必杀的暗算,后来费尽周章在掌殿面前掩去他的行迹,再后来…再后来李沽雪只想起玉带河边和不见峰上的清荷,还有秦淮河畔那客栈榻上翻开的册子,那上头仿佛也画着水阁芙蓉。

  喜不喜欢他?这还须想,这还须问。

  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色可餐兮难再得。怜君冰玉清迥之明心,情不极兮意已深。

  这夜两人在玉带河底的地宫石室,后来又正儿八经地导了两回脉,李沽雪悉心执着温镜的手找准穴位,效果绝佳,只是摸来摸去两人都有些溺住,又滚到一处。

  ·

  温镜毕竟是头一回,第二天简直有些下不来床。不过他本来就是病人,要躺着也无可厚非。用罢早膳钥娘过来看他,温镜久不见姐姐心里自然亲切,钥娘要把脉,他没多想懒洋洋地把手伸过去。一摸之下,钥娘首先一喜,内息强劲,经脉之中的淤滞之处也几不可见,这便是有内功深厚又相合的武者疗伤的好处,实在可遇不可求。紧接着她心里一惊,这脉象…

  脉长而缓,中气旺而肾气亏,再观面色,泪堂青白,唇色无华,近几个时辰内血脉必有贲张,血热而气嗳,心意驰动,精元…多泄。钥娘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瞥向守在一旁的李沽雪。

  她这一沉默,倒真的把李沽雪唬了一跳,他切脉技艺不精,以为钥娘真的摸出了他没摸出来的什么病症,面色凝重起来:“温娘子?阿月的伤情况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