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怀了我的崽 第37章

作者:苗五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坐在床沿边上换药这人大约是他们自己找的大夫,手上的功夫倒还挺利落,但陆琰站得位置巧妙,刚好可以看得清那狰狞泛黑、长有几寸的伤口,实在触目惊心。

  陆琰想到昨日,他落水被打捞起来时,脸色似乎比当前还更好些。

  不过一个白日而已,怎的、怎的脸色就差成了这样?

  难不成真如这个郎中所说,这毒要了左相的大半条命去?

  哎呀呀,这是怎么话说的?瞧着素日风度翩翩的郎君被磋磨成这幅人鬼难辨的样子,陆琰心里还泛起了一阵儿心疼,一下子便将自己推算了一整天的阴谋阳谋忘了个干净。

  只是可惜他再心疼也没辙,不是自己的人,也压根不晓得死士用的何毒,不知何毒自然也无从寻求解药。

  自己倒是发了信给京中,尽全力用最和缓的语气询问右相是否知晓此事了,但实在是没有个立场去要解药啊。

  陆琰深深叹了口气,竟舍得自降身份坐到了床边的矮凳上了,还凑近傅旻问:“左相,可还好吗?”

  傅旻看得出陆琰脸上的一分愧疚、三分心疼,便不再阴阳怪气或者反话正说逞些口舌之快,他艰难扯了个笑出来,就这点动作还让干裂的嘴唇撕了细小的血口出来。

  教个好色的陆琰心疼得直搓手。

  傅旻缓了缓,才慢慢道:“劳烦王爷挂心,子怀无碍的。”

第45章

  陆琰一听他这样说,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坐在小圆凳上颇是难捱地搓了搓手,与傅旻商量说:“你们毕竟千里迢迢来到淮南,人生地不熟的,未必会有很好的大夫,那不若这样,我府上有极好的大夫,子怀你就去我那里养伤。”

  沈逸一听不乐意了,个老王八说谁医术不很好呢!

  但是,他柳一刀的名号只在做游医的时候留,从不在达官贵人面前讲,这淮南王位子虽高也不配让他破了例,可职业成就遭到如此揣测,要是不发脾气,那也实在对自己不住,便一下子摔了巾帕,说:“要不然你来!”

  傅旻费力地抬手打断他,又转头对着陆琰虚弱一笑:“让王爷见笑了,此名医也是他们费了大力气请来的,医术高超,可能才气横溢之人多少都是有些脾气的,便请看在子怀薄面上,莫要苛责。”

  “不会不会,”陆琰连连摆手,又劝:“我府上也有些善毒的,也存了许多解药。方才听这郎中说,中的剧毒竟要去你半条命,我这心里实在难受,实在想要分担一二。”

  其实陆琰这会儿是真的情深意切,可断没有前日里发恨要将人掳到府上治好了、治服了的心性了。

  他是真的想帮帮忙,但是,这在旁人眼里却不一样了:这不是明晃晃的黄鼠狼子给鸡拜年吗?

  莫说傅旻等人,就是沈逸都在心里哂笑,信你个糟老头子的话才怪呢,去你府上乖乖受害吗?当谁是看不明白形势的二百五呢?

  “王爷的美意,子怀心领了,”傅旻又往身后帛枕上靠了靠,着实是喘了几口粗气,才慢慢道:“只是子怀如今的身体,怕是下床都难,更遑论由此地挪到王府了。”

  陆琰一下一下地抚着胸口,刚刚傅旻喘的那几口粗气,实在是吓到他了:他这一生算是平顺,没怎么见过人之将死的场面,只在父皇殡天的时候,曾作为最受宠的幼子守在病榻前过。

  当时父皇就是这样,先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慢慢的,不再出气儿了,眼珠子散了,宫城里的丧钟就响起来了。

  傅旻刚刚那几下的模样,跟父皇病重的时候,太像了。

  这样的场面很快打消了他想将傅旻挪到自己府上的打算——若时运不济,这傅子怀真的死在自己府上,那可当真是跳进淮南河都洗不清了。

  便不说死在自己府上的话,死在自己车上,那也是够晦气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句“如此便罢了”,便听得那个讨嫌的郎中又开始在旁边哔叭:“我看挪到淮南王府上也不错,总归折腾过去也余不下几口气了,那边宽敞,正好可以停灵。”

  陆琰:“......”

  如此出言不逊,可真是听得傅旻爽死了,果真沈一飞这样闯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永远都跟人民群众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就是知道怎么戳达官显贵的肺管子!

  若非他傅旻也是见过大场面、经过专业培训的,此时他便笑出声了,但优秀如他,不光没有笑出声,还脸色郁郁,颇是为难地看向了陆琰,“王爷......”

  “本王晓得,本王晓得,”陆琰要被沈逸的话气得厥过去了,此时正忙着给自己顺气,“本王不怪罪,不怪罪的,你放心。”

  傅旻眼见着又是一阵虚弱泛起来,不着痕迹地又往下出溜了出溜,有气无力道:“那,那就好......”

  沈逸在旁边已收拾好了药箱,冷眼看了会儿,又是一阵妙语连珠:“刚醒来就会客这么久,你不要命啦?”

  “多谢大夫提醒!”

  陆琰此刻竟然有些感谢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鬼郎中,若非他提醒,那自己再多待会儿,累得傅子怀晕厥过去了,那岂不又是罪过?

  “子怀啊,”陆琰说话间已起了身,“你在此好生养病,缺什么、少什么便去淮南王府拿,千万莫要客气。如此你便先休息,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王爷......”傅旻试图起身。

  “诶诶诶,”陆琰一个回身、连忙伸手叫停,“你尚病着,无需多礼。”

  话毕他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王府的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人出来便将成担成担的珍稀药材补品一股脑儿地搬进了房间。

  可怜傅旻他们都不是什么性喜奢靡的人,租的房子小,每个房间也小,傅旻这已经算是个中较大的房间了,仍然是被淮南王府上“诚意满满”的补品占满了半间屋子还有余,到了无处下脚的程度。

  沈逸站在桌子边儿上,看着周围满满的补品,感觉自己像是流落孤岛的鲁滨逊,旁边儿这补品便是将他围起来的大海......忍不住感叹道:“嚯,老鼠来这屋都得开高德......”

  傅旻:“......”

  郁荆侯在门口,利落地送客,巴不得一火铳将这不对劲儿的老头儿发射回王府,“王爷,这边有请......”

  “好说好说,”陆琰看了眼郁荆,这小孩,初春漫出的野草一样生机勃勃,较床上躺着的那位又有别样的活力,看得他眼里舒坦、心里高兴。

  “你们家相爷身边如今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们下头人,定要记得尽心尽力,若有需要,尽可去找淮南王府,本王在此地呆了几十年了,多少有点门路。”

  “嗯,”郁荆回得不咸不淡。

  “对了,”陆琰住脚,对着郁荆一笑,“方才本王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方才?方才要给自己说亲的事儿吗?

  郁荆心道:还怎么样?自然是不怎么样!我看你个老王八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不急急太监。

  尤其是,这老白脸笑起来看着真是让人不舒坦,郁荆忍了又忍,后撤半步道:“王爷,突然想起来,我还与我们相爷温着药呢,再不回去怕是要糊了,糊了的药可会害人命......”

  说完不待陆琰再回句什么,拔腿就跑。

  陆琰看着郁荆跑远的背影,忍不住道:“这借口可是够蹩脚的......”

  “简直欺人太甚。”淮南王府的下人都忍不住打抱不平了。

  “诶......”陆琰回身,背起手、迈起了八字步,“年轻人嘛,就是要真性情,才好玩。”

  沿着简陋的游廊往前走,陆琰心道,见面这么多次,倒还不知道这小郎君名叫什么?这样抗拒相看,可是对女子提不起兴趣?

  可得好好去打听打听,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这边儿,陆琰的歪心思随着他本人越行越远,那边沈逸和傅旻则匆匆闩上了门,一人拿着纸笔,一人蹲在地上,正配合默契、如同现代人新婚当夜数红包一样清点着陆琰带来的这些好东西。

  “我们速战速决,”傅旻怕甩自己一身墨点子,但是又实在是手痒,正慢慢地转着笔,对沈逸道:“我们总体分成两批,能卖的和不能卖的。

  不能卖的,指的是明月当前的身子能用得上的,其余的都是能卖的。不能卖的这些你可定要好好把关,毕竟是陆琰带来的东西,防备心总要有的。

  那能卖的也不能掉以轻心,先甄别品质,再打听打听市价,如果隔壁的城池价格更高,赶过去卖也不是不可以。

  总之我们就一个准则,将有限的东西发挥出更大的用处、卖出更多的银钱。”

  本来傅旻还想着给妹妹与祖母带着,但是他带着队出来,大包小包回去不像样,不若直接换成钱贴补给身边人和祖母她们。

  至于明月那边,本身车马随行众多,甚至连锅灶都有,多带些药材也看不出来。

  沈逸听了,觉得这厮头脑确实清楚,说得是一点毛病没有,唯一的一点问题是......他抬头,问:“那我呢?”

  我这个长租群演、我这个治病功臣,就不配分上一点儿吗?

  白跟你演这一出双簧了?白教你如何在脸色伪装到行将就木状态下将身体的虚弱演出来了?白蹲在这里陪你干苦力了?

  全部都是白给?主打一个倒贴?

  这一声诘问,短短三字直击灵魂,傅旻轻咳了一声,说:“先留下给明月的,你再看着捡几样,最后剩下的拿去卖。”

  这话说的苦大仇深,听着不像拿他两篮子药,倒像是要割他大腿两块肉,这抠搜鬼......沈逸忿忿,刚要回嘴,就听得傅旻说:“哎呀你也考虑考虑我,我手上拿着这么点儿俸禄,现在要养老婆、转眼要养孩子,一家之主拿不出钱来,那像什么样子嘛。”

  也有道理......沈逸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他屈服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拿几样给愔儿,别的不动你的。”

  傅旻拱了拱手,端起来了手札,“一飞,开始吧!”

  俩人都是能做事、会做事的,满屋子的药材补品清点完也不过才半个多时辰,傅旻是舍不得在此地多耗哪怕一分一秒,卷着手札、提着补品就钻后门往陆望安那里赶去了。

  沈逸留在这里,包好了给傅愔的东西,坐下写家书,他不敢将愔儿即将当姑姑的事情写进去,若不然,怕愔儿收到信连夜就会杀来淮南,这样天大的事儿,还是要等到子怀自去、当面来说。

  但他在信里说了:子怀在这收到了补品,自己帮他做事、还顺道打了秋风的事儿,一封家书写得喜气洋洋。

  落笔时,他突然想到:这姓傅的搁这儿哭什么穷呢?他老婆是皇帝,还用得着他养?

  好气好气!又被这该死的傅子怀摆了一道。

  可任他在这里气得要死要活,傅旻是一概不知道的,那边儿他已一溜小跑上了马车,提着东西就往陆望安所在冲,急得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前头去驱马了。

  但努力不在于亲自驱马,傅旻便在后头车厢里头努力念叨:“傅九,好傅九,再快些,再催催马......”

  傅九觉得非常的无语,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他,齐苍、左穹被留在府上护卫皇帝爷,又是自己随行过来。

  淮南城没有宵禁,这会儿正热闹着呢,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手缰绳、一手马鞭忙得是一个晕头转向,后头还有个叭叭不停的亲主子。

  这日子可真是难过。

  “爷,”他刚叫了一声,便见得前头跑过去个小孩,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勒马。

  待见小孩走远,他才没好气地回:“要不然,爷您下来自己跑回去吧,倒还可能更快些。”

  傅旻稍稍给帘儿打开了一道小缝,见确实是熙熙攘攘,或许跑回去真的是个更好的办法。

  但不行,万一被淮南王在城中的眼线看见了那还了得——那个下床挪窝都要背过气去的左相,居然身体康健到能在城内乱窜了!这不是将整个淮南王府摆了一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傅旻知道这个,便好声哄着傅九:“不急不急,安全最是重要,你且稳着驱车。”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还真不是这样想的——实在没有料到陆琰竟这样热情,简直吃错了药一般,一来二去地耽搁了恁久,不知道明月那边可吃了药了?哎呀那个要死的苦药汤子还不晓得要多难吃,薛诚的茶水蜜饯不晓得可准备好了?

  脑子里来来回回、转来转去的就是一个明月奴,好像人家是下生就到了二十出头,前头从未被他傅旻之外的人伺候过一般。

  但想也是只能想想,急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还不如换个思绪,让自己好过些,他突然想到什么,问:“傅九,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傅九心说,当领导也是不容易,心里头这样挂念着那位,还得分神出来关心下属。

  里头那位的名讳说不得,沈公子一趟趟往里跑,开了许多药来,猜测是身子不太好,那位来南边本是探亲,听闻爷受伤赶来,怎么身子更差的反而是那位呢?

  他搞不懂,那边府第里一扇朱门隔开了所有的消息,他们几个从来只是传话,还未进去过。

  爷倒是在里头待了好久,想来是在交待此行所遇,确实,是有许多需要报达天听的。

  傅九没吱声,要说心情不好,那确实是不好,跟那俩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天天给自己挖小坑的师兄弟在一起,那搁谁谁心情也不好,但是除去这些,那俩人又实在仗义、实在是非常值得相交的过命兄弟,给人打小报告实在不合适。

  “唉,”傅九轻叹一声,发觉实在没什么好汇报的,说出来倒是显得矫情,便回:“没有不好。爷我拐进了一条人少的巷子,估计很快就到了。”

  “那成,”傅旻舒舒服服靠着车厢坐好,再没话了。

  回了那边府上,正要进门,见门开着,里头站了许多人,乌泱泱的,还不时传来劝解声音。

  薛诚手里托着个白瓷碗,里头还晃悠着把瓷勺子,正凑在床边打商量,“主子爷啊,这药还是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