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怀了我的崽 第81章

作者:苗五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直到某日,贤妃误入宫苑,撞见了先帝照顾怀孕的先兴王。”

  傅旻:!

  难道是因为这事儿,才让贤妃连累母家遭受打压、一蹶不振吗?

  太后竟然像是看穿了傅旻的想法一般,摇头道:“但就因着她不争抢的那点高看,先皇并未降她位份,只对外宣称染了病,挪到了西苑静养,平素不准人探视罢了。”

  西苑虽在宫城一角,但环境却还不错,尤其是在“染病”的由头之下,虽被禁足,但宁氏的日子该不会难过。

  “当时先兴王已有了身孕,为了给腹中胎儿积福,十个月内都未曾斩杀过罪犯,又如何会苛责一个本无过错的妃子呢?到后来,即便是贤妃在西苑中被查出来了怀孕,供出来了与侍卫私通的秽乱宫闱之事,先帝都留下了她一条命。

  只是她自己福薄,也许是惊惧过度罢,孩子早产、她也大出血,到底没扛过去。”

  傅旻皱眉,不知道如何置词,宁氏都不争抢于承恩,又为何会去同侍卫私通?

  毕竟,秽乱宫闱之后,候着的可是泼天大祸,出身世家,不至于拎不清这点事儿。

  “是不是觉得疑点重重?”太后问傅旻。

  傅旻直言:“是。”

  “当时先帝又如何不知道疑点重重,也派人去查了,查来查去,一无所得,只能认了这个结果,”太后道,“也就这事发生后,先兴王是彻底在宫里待不下去了,便请命回了兴国,先帝亲自护送。皇帝出生不几日,宁氏产下的那个孱弱的孩子,也遵圣谕送到了城外的恩堂,听闻未满月便夭折了,人死债消,这事儿便就了了。”

  傅旻猜测:“但其实那个孩子并没死,而是被右相收养,就是章琪?”

  太后点头,“这事儿我们也是好些年后才知晓,甚至久到,陛下已然登基。当时先皇毕竟根基不稳,又全身心投入了先兴王与朝政之上,忽略后宫也是常情,再加上,章琪的身世由着两个大族刻意遮掩,想瞒天过海,简直太简单了。”

  傅旻又不懂了,“但右相如此,为了什么呢?”

  “为的啊,”兴王妃嗤笑一声,“自然是为的自己的骨肉。”

  傅旻:?!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宁氏虽没婚约,却有个不为人知的竹马,便是章致芳。章致芳年轻时气盛,散馆自请去寒贫之地建功立业,人前脚去了,后脚青梅就被送进了宫。

  他到处奔走无果,买通人秘密去了西苑见宁氏,宁氏那时已存了死志,便拉着他行了事,却不料就有了身孕。”

  傅旻对右相的好印象当即碎了一地,早前觉得他虽不忠君,却一身正气、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尤其是不耽情爱,这些年不过养子一个,却原来,还有这些不光彩的、臣夺君妻的往事在。

  如此,那章致芳仇视明月也就不难理解了——当年的人大都驾鹤,右相的仇恨发泄之处,就只剩明月一个了。

  兴王妃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哀叹当年己方势力不强,“这些事,若非是宁氏贴身婢女的儿子赌输了大钱、害及了性命,逼得她卖消息救子,大约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章琪便是章致芳与宁氏的骨血。”

  傅旻沉默了。

  “消息知道得太晚了,十几年的时间够一身热血的毛头小子变成只手遮天的当朝权相,宁氏一族树大根深,又与章氏有多年的情分在,都被章致芳打压得离开了京城,我们也轻易动不了他了,说出来不过白白添堵,这事儿我们便连皇帝都未讲,”太后道,“章致芳恨浥水血脉,想将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但只冲着先皇留宁氏、章琪两命,他也不会做出迫害皇帝性命的事,若不然,他早先能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又何须蹉跎到今日?所以,今日之事,不会是章致芳的手笔。”

  “那是......”傅旻皱眉,“章琪?”

  章致芳毕竟身上担了错处,尚站理亏一方,但章琪彼时稚子,却完全无辜:凭什么他陆望安在娘胎里就被百般呵护,自己在娘胎里就要随着母体被禁足、还因胎里不足身子羸弱?

  二十年仇恨堆叠,他必定恨极了明月。

  太后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左相,若找人报仇,别找错了。”

  兴王妃也道:“此前章琪当真无辜,存于世便存于世,但现在他行了究极歹事,这条本不该有的命,也该断了。”

  傅旻心里酸涩异常,回说“晓得了”,又行礼:“太后、母妃,我先去看看明月,都这样久了,万一他已醒了呢?”

  仇恨支撑的那点气力这会儿就已然泄了,愁云再次笼上太后与兴王妃的眉间,“去吧。”

  傅旻出门,见雪越落越密了,院中积素,竟似琼田。

  明月若醒来了,该会喜这景象吧。

  这门出,那门开,沈逸一脸疲色解了门闩出来,脚未迈出就被傅旻紧紧掐住了胳膊,“一飞,如何?明月如何了?”

  “失血太多,醒来还需等等,进去看看吧,”沈逸有气无力,“幸不辱命,大人孩子都暂时保住了。”

  沈逸揉揉眉心,准备回头叫着君老去自己常居的院子稍事休息,还未开口,便被傅旻紧紧抱住了。

  压抑的哭声清晰地被听见,沈逸感觉自己的颈窝衣料一下子便湿了,他忍不住叹气,轻轻拍拍傅旻:“稍陪陪他,便去做正事吧,这儿有我们呢。”

第90章

  推开正屋房门,艾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烟气袅袅的正屋无声昭示着——此地还在进行着一场与阎王爷争夺胎儿性命的激战。

  同样是忙碌了几个时辰,君臾毕竟年纪见长、底子差些,此时虚乏更甚,正在床边缓缓收拾着自己的银针,见傅旻进来,轻轻一颔首,“左相来了。”

  傅旻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由衷道谢,“谢过君老。”

  君臾收好药箱背在身上,“腹中胎儿暂时是保下了,只是现在月份还不足,纵熬过了这关,日后少不得要卧床养胎,大约是会受点罪,左相你多开解些,陛下是极要面子的人。”

  这话里面说的什么,傅旻清楚:若真卧床保胎,那少不得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吃喝倒还好说,关键是后面这两样,明月到时不定要难过成什么样子,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与保住孩子、保住性命想比,这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若之后需要卧床,那隆福寺那边定然是去不了了,未着意准备的产房派上了用场,还得给兴王妃准备个住处出来。

  君臾走后,傅旻记下了这事,缓缓步入了内间。

  内间的艾叶味道又较外间重了许多,若不细闻,几乎捕捉不到一丝血腥气味了,此刻人全散去,陆望安孤零零地卧在宽大的架子床上,大红色锦被拥在颈间,显得他脸面愈发苍白。

  傅旻跪坐在床边脚踏上,伸手进去轻轻攥住陆望安的手,盖在这样厚的被子里,都只将将称得上是温热。

  他彼时不在现场,未见当时情况,不知道明月到底是失了多少血,才会苍白成这番模样。

  七个月余的肚腹在锦被之下高高隆起,腿脚处竟还高过了腹部,傅旻走到床尾摸了摸,原是他脚底下垫了帛枕,抬高了腿脚,想来该是保胎的一种法子。

  “明月,”傅旻开口就带上了哭腔,“你在此地好好的,两位母亲都已经到了,我需要出去办些事,尽量早些回来,让你能睁眼就瞧见我。”

  朱门再开、再闭,傅旻出去,薛诚又进。

  雪地茫茫,情报司众人开始在京城大小街巷里奔走,浥水的沉鸦鸟高飞上千家万户枝头,一行人打马自傅府而出,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如有神人指引一般,大队人马派出不足两个时辰,便在京郊一处别苑里见到了章琪。

  这处别苑装点得甚至比京中最好地界儿的章府还更精致、华美,桌上摆着的瓶子都是前朝名窑出品,堂间挂的字画也是本朝大师名作。

  章琪本人更是长了一幅被黄白物滋养成的模样,虽身形孱弱、脸面苍白,但是周身衣饰与气场却做不得假——

  比如当下,死到临头,他还能笑着嗔怪傅旻一句:“怎来得这样晚?不是给足了线索了?”

  言语间倒显得比他那老子章致芳还同傅旻更熟些。

  傅旻没有接这茬,在茶台对面拔剑相向,“你动的手?”

  “粗人,”章琪两指夹着剑尖拨到一边,“你来这儿只为了问这句?不止吧。”

  傅旻收了剑,紧紧盯着他看,确实,他还想知道章家一群人到底有多少人盯上了明月?当真是只有这章琪?章致芳当真是完全置身事外?还有远在淮南的陆琰,他在其中又掺和了多少?

  明月在傅府这些日子,外出的时候都隐藏了身份,几乎不可能被识破,府上的侍卫排班安排采用了三级统筹——十天一轮,傅旻先完全无规律地排出来班,然后提前两日将后面的排班安排给到傅九、左穹、齐苍三人,他们则是在换值的前一个时辰才会开始通知下一轮侍卫到位,各侍卫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上值。

  因着通知有早晚,而通知耗时又远不需要一个时辰之久,所以不同于旁的巡逻、值守安排,换值的时刻是守卫最薄弱的时间,在府上,换值的时间恰恰是守卫最严密的时刻,力量最强可达平时两倍,平时就够难击破了,换值则更难。

  成果也颇显著:这么些天,值守从未出过任何事。

  所以章琪只能挑陆望安出府的时辰下手,想辨认出来也很简单——薛诚与小福子都跟着,那便是了。

  他倒不蠢。

  只一点,傅旻想不通:今日他带走的兄弟自然全是心腹,章琪又是如何将他们收归自己一方的呢?难不成是在庄子上的时间?

  见傅旻不说话,章琪笑笑,拿竹镊子夹了公道杯出来,斟了一碗,“上好的大红袍,尝尝。”

  傅旻伸手将杯子推远了几分,这章琪连笑里都带着鬼点子,真饮了这杯茶,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好说。

  “无趣,实在无趣,同章致芳一样无趣,也无怪你俩能不着痕迹地打擂台这样久,却原在根子上就是一路人,这茶没毒,真要用毒,谁下在吃食里呀?”章琪嬉皮笑脸,“算了,便算是提前再多饮一杯。”

  说着,他夹起公道杯,与自己的主人杯“噔”一下碰杯,而后饮尽了主人杯里的,将公道杯里的茶全数泼在了地上。

  傅旻:“......”

  虽然自己此行,确实没打算让章琪活着走出宅子,但他此举......实在太疯癫了些。

  “也不耽误时间了,”章琪打了个喷嚏,捡了块锦帕擦了擦,随手掷在一边,“便与你直说,省的误了我的时辰。”

  他当今是真的厌恶了这副破败的身子,今日不过是打雪地里稍走了两步,风寒便就找到了身上来,身上已经发起了热,但这样的热度都不足够让苍白的脸生出一丝红润来。

  无趣,活着当真是无趣极了。

  “先说好,我不是什么坦荡人,平日里栽赃陷害的事儿也没少做,但今日这事儿还真跟章致芳无关,策划、实施全是我一人所为,”章琪捞了个手炉过来,悠悠揣在怀里,“你虽无趣,但在布防之上确实是个人才,能从你眼皮子底下闹这一出,算成了件大事儿,我可不许旁人邀功。”

  傅旻:“不是说赶时辰?如何还这样啰嗦?”

  “见你生得俊俏,想同你多讲几句不成?”章琪从一旁红泥炉子上又拿了几颗烤熟的板栗,慢吞吞剥着,“你该想到我为何恨陆望安了,若宁氏不曾因撞破其父怀孕而被囚禁西苑,也不会引得章致芳前去,两人无耻一宿,若无此事,便就不会有我了。我是真厌倦活在这世上,这样的一幅破败身子,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也不爱活。冤有头、债有主,算来算去,陆望安就是那个头,我就是那个主。”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关他何事?”傅旻皱眉。

  “啧,你可真是护犊子,难怪布防如此紧密。”章琪也不恼,只是将板栗肉往嘴里塞,边塞边继续说,“自然不止他一人啊。宁氏有错,所以我出生夺走了她性命,抵了债去;章致芳到底是真金白银地养了我这样多年,让我有时辰找陆望安报仇,也算功过相抵,算来算去,可不就只剩陆望安了吗?”

  傅旻好生无语,从前看书只知道有个反派右相、反派藩王,作者怎么没有对章琪这个边台着墨呢?

  “这样的歪理是章致芳教你的?”他问。

  “没用言语教,老禽兽身体力行,”章琪笑嘻嘻的,一个接一个地剥着板栗吃,“别以为我是饭桶,只是我身子太差,多吃两个板栗就要害肠胃病,今儿总算能畅快些,倒真没多好吃。”

  另外......章琪一边吃着板栗一边想着:说起这个老禽兽,功过相抵便无事了?那不成,成年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错事付出代价,自己今日死在这里,估计便是给老禽兽最大的打击了。

  不好吃就别踏马吃了,我也赶时间......傅旻腹诽,手上剑又提了起来。

  “陆望安见红了,不对,不该是说见红,那样多的血,应该算大出血.......”章琪歪了歪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说。我虽久病成医,却没什么机会学千金科,于此道并不擅长。”

  说着话他笑出了声,“就像君臾一样啊。若他在孕产之处有过人之处,恐怕早被先帝请到了浥水去了。但去了大抵也是没用的,这样逆天而行的特殊体质,灭族才是正途,人力又如何能扭转得了乾坤呢?”

  此时,傅旻真是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剑尖再次指向章琪,“你再说一句。”

  “再说多少句,也是这个理,”章琪扔下板栗,“不过如此,没滋没味儿。”

  剑尖一直随着绕过茶台的章琪移动,此时他人又走近一步,离剑尖便只有半寸了,这人还有心情抱了抱拳,笑眯眯打趣:“劳动将来右相亲自拔剑,真是折煞小可了。”

  他浅浅笑着,“给相爷提个醒,若真恨极了人,还是砍头更稳妥些......”

  章琪说着话,自己将剑尖往偏里挪了半寸,“若不然,碰上我这种心脏生偏的,岂不还留了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将来会有大麻烦的。”

  随着章琪一点点往前走,剑尖渐渐没入着了紫衣的前胸,尖兵内入,不见血溢。

  傅旻皱眉,盯着还在慢慢往自己这边挪的章琪,开口:“忘记告诉你,明月并无恙。”

  “无恙?”章琪仰天大笑,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无恙也只能是保住了条命罢,定不会好过的,但较其族人,却也够命大。”

  傅旻默然,不得不承认,这疯子说得对。

  “所幸我这副身子撑破天也只能算作半条命,”章琪又开始笑,血连成线自唇边滴下,“天道不亏啊!野种对野种,半命抵半命,合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