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13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专权也便罢了,竟还挑唆天子耽于玩乐,我有同科任工部侍郎,听闻那用来游乐的豹房共有二百余间,耗费二十四万两……”靳贵痛心疾首,“这么多银两,可以养活多少贫苦百姓?就为了建这豹房,亦为了排除异己,刘太监折腾出罚米法这种恶法,位高权重如尚书韩文都被整得家业荡然,黎民黔首还能有活路么?”

  孙清并未附和他,只紧张地听着那头动静。

  果然,钱宁阴柔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不知殿下可否将地牢打开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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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榜这个东西真实存在刘瑾拟定的,几乎可以反过来理解

  

第九章

  一听此言,孙清惊恐万状,若不是正机械地读着书,险些便惊呼出声。

  朱厚炜却对一旁的丘聚道:“那地牢我还未去过,你去取钥匙交予钱千户,再告诉他,王府之内,哪怕是我的寝殿也随意他翻检。”

  见孙清的手指微微发抖,朱厚炜突然生出些戏谑的心思,故作高深道,“两位先生恐怕也知,我自幼爱读稗官野史、传奇话本,有些书曾记载道这世上除去朝堂之外,还存在一个江湖,此间中人均是能飞檐走壁的万人敌,据闻有本武林秘籍中有这么一句话,今日与两位先生共勉。”

  朱厚炜挑眉一笑,露出些许少年情态,指着天上明月一字一顿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不知为何,看到他谈笑自若,原本孙清心中的惶恐忧惧和对连累王府的愧疚已消弭大半,又听一旁的靳贵道:“直卿,老夫今日便要倚老卖老提点你几句,此事你做的大大不妥。”

  孙清羞惭垂首,“戒庵公说的正是。”

  靳贵捻了捻花白胡须,悠悠道:“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同府为臣,不算北书堂那几年,就说同在王府亦有近四年。遇到这等事,你不与我商量,却径自劳烦殿下,难道觉得我靳某是那等本性凉薄、明哲保身之人?”

  孙清几乎哽咽道:“下官不敢,不想将戒庵公拖下水,乃是怕下官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好歹有戒庵公陪在殿下身侧……”

  眼看着有喧嚣之声,怕是那群锦衣卫去而复返,靳贵严肃道:“日后再不准自作主张,我靳某虽将老朽,可到底热血难凉!”

  朱厚炜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父皇为小王挑选两位先生,实乃用心良苦。”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从拱门走出的钱宁,轻声道:“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乌云蔽日可得一时,我却不信,这乌云能遮住我大明的日月一世!”

  钱宁冷着脸从地牢中走出,先前他发觉有个地牢时,第一反应便是蔚王会将人藏于犯人之中,既可保障要犯安全,又不引人注意,想不到在牢里一一查探后才发觉地牢里关押的,只有寥寥几个先雍王留下的旧犯。

  至此,整个王府从亲王寝宫到马厩枯井都被仔仔细细地搜过一轮,别说是活人,就是蛇虫鼠蚁都未漏掉。

  “千户可搜清楚了?”朱厚炜客气道。

  钱宁不情不愿道:“谢殿下协助,查得很是清楚了。”

  朱厚炜收敛了笑意,“寡人年幼,却也是朝廷敕封的亲王,此番让锦衣卫搜检,乃是卖千户一个面子,已是于礼不合,万无下次了。千户不如还是带着兄弟们再搜一搜,清楚无误了,再回京上报,免得又有人对我蔚王府嚼舌。”

  钱宁到底能屈能伸,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此番叨扰殿下,卑职无地自容。殿下治府有方,王府清清白白,不曾窝藏逃犯,回京后卑职自会向刘太监和指挥使如实禀报。”

  说罢,钱宁便带着锦衣卫扬长而去了。

  “在帝京时,殿下得罪了张国丈,幽居撷芳殿数年,如今得罪了刘瑾……”靳贵忧虑道,“自刘瑾得势,多少忠臣良将死于非命!就说他矫旨核盐课,要历任巡盐御史按历官年限赔纳,用以充实内库及其私囊,于是几乎是人人倾家荡产。我识得一故去的御史名曰彭程,清廉贫寒,将全部家产填进去仍有不足,最终遗孀只能将女儿卖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别的不提,我有一同乡,状元王华之子王守仁,去岁被贬谪往贵阳龙场,途径杭州还被人追杀,佯装跳河自尽才侥幸逃脱。宦党嚣张,竟至于此。”

  听闻王阳明的大名,朱厚炜难免激动,心里却也不确定他对着竹子格物致知的轶事是否传扬出来,便避重就轻道:“先前三十廷杖都未伤及筋骨,他也是命大。”

  “只希望在那远僻荒凉之地,不会磨灭他的意志。”靳贵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到底将人藏到哪里去了?”

  孙清也是困惑,“一开始殿下和我相商之时,确实想过将他们安置在地牢,可他们如何能想到?”

  朱厚炜淡淡道:“他们如何能知晓王府有一地牢?若有内应,他们为何还大费周章地在王府搜查?兴许一开始他们打算暗访,可我席间之举让钱宁面上难堪,于是干脆借坡下驴,大肆搜检,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挫挫我王府的威风。后来去搜查地牢,才是他一开始暗访的目的。”

  “至于人,我王府上下干系巨大,我也不敢为了他孤儿寡母,就将我上下数百口人至于危境,于是我灵机一动,派牟斌出城时,将他们送至南岳大庙。”朱厚炜为二位长史添上茶水,“钱宁此番来还要代祭南庙,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要缉拿的犯人与他不过咫尺之遥。”

  “幸好牟大人刚直不阿,否则此事却是难办。”靳贵感慨,却未再提内应之事。

  其实不需点透,几人心里都清楚蒯校尉等人毕竟身为锦衣卫,想要他们对朱厚炜忠诚几乎天方夜谭,向钱宁报信也算是份内之举,只是毕竟这些日子对他们不薄,难免心内有些不快。

  朱厚炜道:“孙先生,待钱宁等人回京,我来给胡家众人一些银两,请他们回乡去吧。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用自己的俸禄贴补他们,对胡大人已经仁至义尽,他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不已。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

  孙清长揖在地,“臣遵旨,此番多亏殿下仗义相助,劳烦殿下臣已是羞愧无地,怎能再让殿下出银子?”

  朱厚炜一笑,“小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许多阿堵物也无用,全当做个善事,先生莫要再推辞。”

  靳贵也跟着劝说,孙清才勉强收下,百感交集,“从前臣跟着殿下就藩,府中妻室均有些微词。可如今看着百官惨况,又在王府蒙殿下照拂,均觉得当初这决定再明智不过。”

  靳贵也是心有戚戚,“以咱们俩这不会和光同尘的脾气,恐怕上次廷杖时就已相约黄泉路了。”

  朱厚炜心知大明奸臣权宦层出不穷,后头还有江彬、钱宁、严嵩父子、魏忠贤等等,午门外文官的血也从未干涸过,如今却不好道破,只好笑道:“倒应了苏子瞻句‘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了。”

  几人纷纷笑起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仿佛前路也不如何晦暗、夜色也不如何寒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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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书记引用的是金庸老爷子《倚天屠龙记》

  其实明代藩王不会自称本王 一般谦称小王 自称寡人或者孤口语点对熟人还是我

  

第十章

  钱宁此番虽在蔚王府铩羽而归,但总归还是盘剥了不少金银、又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自以为可向刘瑾交代了,才决定启程。

  临出发前,蔚王府的蒯校尉却找上门来,神情有些尴尬,“殿下想托锦衣卫将家书和礼物送往京城,还特意让卑职为钱千户捎上薄礼,祝大人一路顺遂。”

  钱宁一看,只见蔚王府为此行锦衣卫备了些耐放的细点干粮以及湖之酒、南岳云雾茶等土产,家书则一封给张太后、一封给朱厚照,此外便是一个极其精巧的紫檀木盒子。

  钱宁随手将那盒子打开,见里头是个雁衔梅花佩,下面压着一密封的信笺,上书崔君骥征台启,又见蒯校尉有些局促,便笑道:“他派你来应是心中有数了,此番你也算立了功,若你想回京,我便为你美言几句。”

  蒯校尉笑得牵强,“那便有劳大人了。”

  若是能选,他也想太太平平地留在衡州,可妻儿老小的性命被人捏在手上,有些事他不得不做,而一旦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过了半月,蒯校尉带着妻儿离开衡州,朱厚炜亲自去送了他,在城门敬了他一杯酒,“一杯浊酒泯恩仇,珍重。”

  蒯校尉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驾着车马渐行渐远。

  “没想到竟是他,”丘聚叹了口气,“殿下真是太宽仁了。”

  “他也是身不由己,怪不得他。何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便会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放我一马呢?”朱厚炜想起历史上丘聚也是八虎之一,平生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出名,不由嘱咐道,“日后若人家不是成心害咱们,你也宽容些。”

  跟了殿下这些年,丘聚自是了解他的脾性,打小便和四五十岁的迂腐老夫子一般,闲下来便喜欢对着人耳提面命,光是劝诫自己修身养性的话,这些年便说了一箩筐,可主仆分际,也只能苦着脸听着。

  “可我不过是个太监,又不是圣人,用得着……”眼看着他谈兴甚浓,丘聚忍不住嘟哝一句。

  朱厚炜立时道:“你看看那王守仁,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吏,可人家从未放弃打小做圣贤的志向。我听闻他有句名言,人人都可做圣贤。”

  朱厚炜也是好不容易把知行合一四个字给咽了回去,在他看来,王阳明的心学算是当世最契合他本身价值观的思想,此番终于有机会可以亲历这一伟大哲学成果的诞生,何其有幸。

  就在蔚王府上下重回往日宁静时,钱宁简要向刘瑾奏事后,便沐浴更衣急匆匆地去了豹房,朱厚照仿佛刚结束一场激烈情、事,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招手让他过去。

  钱宁极其自然地爬上龙榻,轻声细语地将这一路见闻挑拣有意思的讲与朱厚照听,当然添油加醋地将衡州之事也说了个大概,且一直留意着朱厚照的神情,见他中途皱了皱眉,心中不禁一阵窃喜。

  “蔚王未让你们捎带东西?”待钱宁停下,朱厚照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个。

  “蔚王府给臣等备了酒和茶,有两封家书给陛下和娘娘,以及这个……”钱宁不怀好意地先拿出薄薄的家书,随即再取出那精巧绝伦的檀木盒子。

  朱厚照取了那盒子打开,愣了愣,又拆开自己的信,竟然笑道:“二哥儿这是怪朕呢。”

  钱宁小心翼翼道:“蔚王殿下这是怨望了?”

  朱厚照摆摆手,“你懂什么,我这弟弟打小书读多了,最是迂腐,又碰上和舅舅那档子事,眼里最容不得沙子,此番不过是未给朕备上礼物、信里念叨几句,已是不错了。按他小时候的性子,恐怕要不断上疏,恨不得让朕发一道罪己诏,来为崔骥征讨个说法。”

  钱宁帮朱厚照捏腿,“按理说崔司丞只做过他一两年的伴读,陛下是他同胞兄长,他如何会为了外人怨望君父呢?”

  “怨望这词太重了,二哥儿却当不得,”朱厚照依旧笑着,但按在钱宁肩上的手却微微使力,“若这话传出去,外头那些言官要怎么编排他?若是让太后听闻,岂不是又要生事?”

  他掐得肩膀生疼,钱宁却不敢挣扎,媚笑着打了自己一耳光,“是臣一时口误,并未有对蔚王殿下不敬之意。”

  朱厚照这才撤了劲道,看着他的信,“其实朕与他之间,他更似爹爹,做事情瞻前顾后。比如这崔骥征,要是朕看上了,便放话出去,看谁敢让崔骥征婚娶。朕此番阴差阳错搅了这婚事,他还在这期期艾艾,说自己对这崔骥征并无非分之想,只是兄弟之谊,又说让朕为他再张罗一场好亲,一会又说还是不着急,全凭崔骥征的心意,千万别委屈了他,更别强迫他。”

  朱厚照几乎生来就是储君,未成人便成了皇帝,哪里明白朱厚炜对友人的愧疚与珍视,加上先前便有误会,此时理所当然地将他想成一个亘古少见的旷世情种。

  “臣书读得少,只听闻这玉佩乃是殿下亲手雕刻,最后那夜熬了整宿才雕成,只是不知有何寓意。”钱宁心知皇帝兄弟之情甚笃,也不敢再挑拨离间,便顺着话往下说。

  朱厚照其实本人也不甚爱读书,但这点文采还是有的,于是便将那玉佩拿出,“你看这玉佩素净得很,只有一只大雁,叼着一枝梅花,飞过一轮明月……这梅花便是表明相思,比如朱子就写过《清江道中见梅》‘他年千里梦,谁与寄相思’对吧?至于这个大雁和明月,‘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又是千里又是相思又是潇湘,还不够明显么?”

  钱宁在衡州见到的蔚王冷僻孤傲,实在没法和他所说的这个情种想到一块,只好干巴巴道:“惟愿崔二公子能体悟殿下这一番心意。”

  “将这盒子原封不动地送去大长公主府吧。”朱厚照随手将那盒子递给内侍。

  他们却不知,刻那玉佩时,看着潇潇落雨,朱厚炜满脑子想的都是王勃那句“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他在信中如实表达了对友人遭遇不幸的惊惧、朱厚照可能的误会,恳切地请罪道歉后,他不无悲观地表明若日后割袍断义,他亦能理解,只是请崔骥征务必珍重且多加小心。

  而若是朱厚照及钱宁留心,便会注意到那紫檀木的匣子竟用暗纹雕着“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而来来去去的衡阳雁,却再也未捎回崔骥征的半点消息。

【第四卷:祭陵】

  

第一章

  正德四年起,川北义军起义,十万川人揭竿而起,众至十万,势力扩展到陕西、湖广等地,天下震动。朝廷诏令川、陕、湖广、河南四省会剿,蔚王会同衡州众乡绅捐纳军饷五万两。

  正德五年,刘瑾爪牙周东度在宁夏屯田,激起兵变。安化王朱寘鐇乘势煽动将士叛乱,被刘瑾构陷罢官的杨一清起复,与监军太监张永率兵西讨,而叛乱仅十九天,大军未至,杨英、仇钺就已智计平叛,朱寘鐇赐死削爵,家眷锢西内。蔚王与其余诸王一道上表朝廷效忠。

  同年,太监张永带头揭发刘瑾罪行,明武宗朱厚照下令以“反逆”罪凌迟处死。煊赫一时、权倾朝野的刘瑾一党烟消云散,可奸邪却永无休止。

  波澜起伏的五年,无多少人注意到王守仁于贵阳书院首提“知行合一”,后又往京师收徒传扬心学,蔚王府着专人采买王守仁诗文及其门生的听学札记。

  六年至七年,先后有江西罗光权、赣州大帽山、松潘、山西李华、四川方四起义,湖广官军、民夫多被征用,苛捐杂税、民怨沸腾,已升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钱宁奉诏往衡州逼捐军饷,蔚王府再出三万两。

  七年,武宗赐义子一百二十七人皆国姓。朱宁、朱安、朱国、朱福等原皆为中官奴卒及市井无赖,或封伯爵、或为都督、或为指挥使,“列籍绵衣、腾骧诸卫”。同年,钱宁推荐江彬入京,赐姓朱。江彬任都督佥事,整日厮混于豹房,“与武宗同起卧,宠在钱宁之上”,由此二人相争。江彬常引诱武宗微服巡幸,远离京城,钱宁渐落下风。

  大学士李东阳、吏部尚书杨一清,宁王、蔚王等皆上疏,谏武宗罢豹房视政,不可“以宗庙社稷之身,不自慎惜,使群臣所以夙夜不能安”,武宗皆不理。心灰意冷之下,李东阳致仕。

  转眼已是正德八年元月。

  冗长的新年贺仪结束后,朱厚炜疲惫不堪地让丘聚为他褪去九旒冕和九缝皮弁,方觉得能喘过一口气,“靳长史可好些了?”

  自去年钱宁奉旨往蔚王府逼捐,靳贵与其颇有龃龉,虽本人无事,但其同样在朝为官的女婿却被构陷入诏狱,幸得崔骥征、牟斌等斡旋,才罢官了事。可悲愤之下,靳贵仍是大病一场,经朱厚炜等人百般劝解,才心病稍愈。

  朱厚炜看了看天色,“之后我还要议事,今日便不去看靳先生了,对了先前我改制好的那件夹袄,你待会给先生送去。”

  “这时才知道为何殿下这些年要养那么多只鸭鹅,”丘聚摸着身上的夹袄,不无感慨道,“虽然只加了一点鸭绒鹅绒,但似乎比棉絮暖和不少。”

  朱厚炜不无遗憾道:“若这袄子全是羽绒会更暖更轻,但要制这样一件夹袄,需十余只禽鸟,而且这绒毛的腥味不易去除,又要晒又要用皂角泡,还得时不时拆开晒洗,太废人力也太奢侈了,否则我定然给蔚王府上下一人一件。”

  “已经极好了。”沉默寡言的巴图鲁也跟着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