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30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他说得口渴,许是这段时日和其他锦衣卫不讲究惯了,竟随手抓了一旁的茶盏灌了一口水,温润的茶水下肚方觉得不对,手中瓷器细腻光滑,竟是朱厚炜惯用的宣德白坛盏。

  朱厚炜哪里会在意这个,见他毫不见外竟然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又帮他添上些茶水,“你见到王伯安了?”

  崔骥征点头,“吉安那边虽然忙,却不见乱象,王大人和知府伍文定一同见的我等,随即王大人便道此番叛军比他想象得厉害,光是偏军就能拿下九江和南康,他怀疑宁王身侧的谋士已不是李士实等人,而是另有高人指点。”

  “不论是谁,此人确实高明,也不知京畿防务如何。”朱厚炜蹙眉。

  “天子本就是镇国公大将军,殿下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崔骥征嘲讽一笑,眼中却不无忧虑,“王大人告诉我,探子查明攻打九江的偏师已跟着宁王的主力精锐北上,可攻打南康的偏师却隐遁入山林之中,极有可能向西而来了。”

  朱厚炜苦笑,“也不知这高人是什么来头,竟如此奸猾狡诈。可知偏师约莫有多少人?”

  “至少有两万余众,衡州城有多少守军?”崔骥征反问。

  朱厚炜已经笑都笑不出来了,“至多一千。”

  崔骥征蹙眉,“敌我悬殊至此,不如我护送殿下出城北上,待援军来了,再做计较?”

  朱厚炜缓缓地摇了摇头,“昔日太、祖皇帝设藩,便是为了使各藩王拱卫社稷、各藩国成为朝廷之屏障,我如何能弃城而走,弃我的子民于不顾?天子既能守国门,亲王也要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崔骥征叹了声,“我就猜到你会如此,你我兄弟一场,所以来陪你同生共死了。”

  朱厚炜活了两辈子,此时才知晓情窦初开的滋味,若是单纯的兄弟,听闻此言怕是豪情壮志、热血沸腾,可对方是自己倾慕之人,便只会担心对方安危,希望对方平安。

  “你身份敏感,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朱厚炜搜肠刮肚地找理由,“跟着你的锦衣卫也都是勋贵子弟,若在衡州出了什么岔子,回头我不好交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这些锦衣卫和挂了个空衔的那些不同,平日里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没这么娇气。”崔骥征杏眼斜挑,“怎么,殿下是看不起我?”

  心情激荡,朱厚炜忍不住伸手抱住他,“那你要答应我,若是城破了,我被俘或是被杀,你千万不要流连,直接回京师报信,请皇兄为我报仇。”

  他身上并无寻常王孙公子浸染的香气,而仅有淡淡的皂角和草木的沁香,崔骥征回抱住他,觉得长久以来心头的迷茫和疲惫慢慢淡去,曾经的摇摆不定也慢慢变得坚定不移。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细雨,轻声道:“殿下这么好的人,理应有天命护佑。”

  既已知道敌军来犯,朱厚炜再不敢大意,不曾午憩便急召衡州地方官府,主要是知府和都指挥使,一起探讨守城退敌事宜。

  幸好这些年王府和官府自有默契,也都不是奸佞之辈,很快也便达成共识——死守衡州。

  朱厚炜又出了千两银子招募民夫,官府也出了不少衙役帮助修筑壕沟,此外,开始派人往西筹措粮草,预防敌军围城,粮食吃紧。农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试着拿起刀枪棍棒,武器不够的,还有镰刀锄头,农妇们纷纷挑起家中的重担下地干活,不让田园荒废。

  朱厚炜几乎日日都在工事那边把关,有时觉得进度慢了,还会叫上内侍们一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不过七八日功夫,这壕沟已经修得有模有样,只是工期太紧,宽度高度不如预期。

  崔骥征则带着锦衣卫打探军情,联系各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二人只有晚上就寝时才能碰个头,说不上几句体己话便沉沉睡去。

  朱厚炜却觉得分外满足,自己不仅能以有用之身做一些有用之事,还能每日见到天各一方的心上人,其间快乐无与伦比,就连周边的属僚能轻易发觉。

  比如靳贵某一日就对孙清叹道:“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

  耿直的孙清当时就吓傻了,“戒庵公这是何意?难道你是指殿下如同鄂君,崔二公子如同越人?”

  靳贵摇头,“恐怕得反过来,我看崔小公子并无此意。”

  孙清沉默半晌,看着远方嘴角含笑的朱厚炜,幽幽道:“比起求而不得做个圣人,我倒宁愿咱们殿下做个离经叛道的快活人。”

  靳贵也跟着看过去,闷咳道:“若是殿下当真不能得偿所愿,也不能忘情,断雁孤鸿、孤形吊影,该有多苦……”

  孙清扶住他,“故而咱们才要善加保重,撑着这把老骨头陪着他,时间更长一些……”

  且不论两位长史如何像老父亲一般为蔚王忧愁,蔚王自己想的却很通透——感情不能强求,他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争取去示好,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这段时间于他,也是珍贵而难忘的回忆。

  七月初九那夜,朱厚炜难得失眠,看着崔骥征熟睡的侧颜出神,当他伸手想去触碰崔骥征的睫毛时,却听闻急促的钟鼓之声。

  三短一长,有敌来犯。

  崔骥征陡然睁开眼,朱厚炜虚虚一握,只抓住一手月光。

  

第七章

  先前得到的线报显然有问题,向衡州攻来的偏师足有两万五千,虽不如北进雄师,却也是宁王十年磨砺出的精锐。

  对比起来,衡州城仓促建成的壕沟、匆匆召集的守军、不甚精良的兵器,看着实在没有什么胜算。

  “不少百姓已经扶老携幼向西逃了。”计宗道苦着脸禀报,先前他与三使均苦劝蔚王离去,可这位祖宗不知是否和他亲哥乃至曾祖父一般,对沙场有无限热情,竟是铁了心要留下和衡州城共存亡,留下也罢了,人家名义上是衡州之主,又出力又出银子,如今也只能由着他。

  “走了也好,若是能将消息递到西边去,兴许能求来援兵也说不定。”朱厚炜话虽如此说,心里却知没有朝廷明旨和兵符,各地根本不会出兵。

  靳贵忧虑道:“叛军何时能到?若是他们围城,城里的粮食能撑多久?”

  计宗道苦笑:“估摸着叛军已在十里之外,也就是这两日了。至于粮草,这些年就算朝廷不增加税赋,助朝廷平寇剿匪,也需咱们出粮,再加上给京官们太监们的孝敬……先前听了殿下的吩咐买了些粮食,可要供全城十万百姓,最多也就半个月吧。”

  朱厚炜在现代分管过发改,自然也管过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对粮食以及其他战略物资、防灾减灾救灾物资等储备都有些心得,以他的眼光再来看数百年前的大明的物资储备能力,直想叹气,只恨自己没重生成一个大明知府,好真真切切地做一番事业。

  此时他们正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民夫们挥汗如雨,朱厚炜点了点最后的一小块缺角,“就剩这一块就可完工,只希望这壕沟能抵挡叛军多一会。”

  “南岳道士们捐出了些火药,百姓们还捐出不少油,到时候也可以充作武器。”计宗道忧心忡忡地看着山下,“若是叛军有火器,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朱厚炜心道后来日军的装备更为精良,还不是栽在衡阳的壕沟上?所以说不要小瞧了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但如今身为封建藩王,他也只能念了声佛号,“只求南岳山神护佑。”

  远远地,一骑极快地由北门而来,马上兵卒连滚带爬地跑到计宗道跟前,奉上一封蜡封的邸报,计宗道打开一看,瞬间脸色煞白,嘴唇颤抖道:“宁王叛军已顺江而上,到了江宁。”

  “那便是南京的外郭了,还未进城。”朱厚炜蹙眉,“按制南京应有十二万守军,恐怕尚能抵挡一阵。”

  “殿下谬矣。”崔骥征不知何时爬上城墙,正蹙眉看着一民夫往壕沟里扔荆棘,“应天承平日久,既不靠海无倭寇之忧,又不靠北无边患之虑,据我了解大小教场营加上神机营、游巡营、新江口营兵,加起来也就不到三万。更何况应天有十三道城门,还得分散兵力把守,但凡宁王集中一门进攻……”

  朱厚炜瞬间想起后世传为笑话的一桩事——嘉靖三十四年,一股百人的倭寇由浙江登陆,经由安徽杀到了南京城下,杀得明朝守军大败,差点打入南京城,杀了数名高级军官,倭寇无一人伤亡,甚至继续南下,一直到了苏州才被彻底歼灭。

  “这可如何是好!”计宗道听闻此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朱厚炜沉吟道:“王巡抚可有什么章程?他可曾向你透露一二?”

  如今王守仁想和宁王在鄱阳湖上决战已是不能,除非他能想出办法将宁王主力引回南昌,可如今宁王都已经兵临南京城下,哪里可能放弃得之不易的战果?

  一城之主和一州知府一沉思一哀愁,崔骥征满脸无趣地站着,忽然几个跃身翻下城楼,耳朵贴在地面上细细聆听,抬起头看着朱厚炜,“我若是殿下,就莫操他人心,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朱厚炜蹙眉,看着崔骥征伸出两个手指,“最近的先头部队,距此处恐怕也就两里不到了。”

  事到临头,非常奇异地,不管是朱厚炜还是计宗道都再无半点忧虑彷徨,几乎是立时开始行动起来——撤回民夫、排兵布阵、警示百姓……

  不顾计宗道等人的劝阻,朱厚炜亲自带着数百名王府卫兵守在城门之上以安民众之心,不知是蔚王坚守给了百姓信心,还是故土难离亦或是自觉出逃无望,原先源源不断出城的百姓显著减少,更多的百姓自发留下,誓要和这座古城共存亡。

  崔骥征站在朱厚炜的身侧,半边身子挡在他前面,低声道:“留在城中已是冒险,为何还要亲守城门?殿下千金之躯,为何要如此轻率?”

  朱厚炜低头看着远处飞扬的尘土,平静地可怕,“敌众我寡,若想不败,士气至关重要。我在衡州十年,不少士卒百姓都认识我,见我仍在,总不至于不战而溃。”

  崔骥征没好气道:“你就不怕叛军也识得你?然后擒贼先擒王,一箭一炮一火铳把你射下来?”

  朱厚炜伸手一指,“你且放心,我早已测算过,隔着这壕沟,就算是红衣大炮,他们也轻易打不中这城门,何况是寻常刀剑?”

  一旁的计宗道默然不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崔二公子虽是个有五品官身的锦衣卫,平素也冷漠自持,但对人从来和气多礼,不想对蔚王却随性得很,脾气上来更是不假辞色。古怪的是,蔚王也从不在意,反而笑得温存,这对表兄弟实在是有些意思。

  “来了。”崔骥征冷冷的声音打破了计宗道的胡思乱想。

  先是一两人,又是一两队,紧接着一排又一排的兵卒列队而行、军容齐整,可谓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衡州城一共四个城门,他们如何知道殿下在这座?”崔骥征低声道。

  朱厚炜不以为意,“衡州毗邻江西,城里有个把奸细太正常了。”

  计宗道和崔骥征对视一眼,蔚王之所以会在这个城门,乃是因为这座城门工事未完,防守也最为薄弱,敌军恰恰选了此处,实在是有些棘手了。

  打头的旗手晃了晃手中的令旗,叛军立时动作起来。

  攻城了。

  

第八章

  朱厚炜还是第一次见识古冷兵器战争,这才知道先前应天遇刺见到的血腥在规模化杀戮面前只是小菜一碟。

  敌军像是没有机器的蚂蚁一般,一个又一个地向前冲锋,随即一个又一个地陷入战壕,被里面的荆棘铁蒺藜刺得体无完肤,发出绝望恐惧的惨叫。就算侥幸踩着战友的尸骨爬过壕沟,又不得不攀爬几乎削成直角的山壁,往往爬了一半,就会脱力坠落,摔成肉泥。

  “这壕沟实在厉害,”崔骥征低声道,“不过殿下机巧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哪里需要从什么高人手中得到?我可查了,殿下并未接触过什么姓方的高人。”

  朱厚炜苦笑,“你便当是仙人托梦吧。”

  敌军为这壕沟所震慑,开始畏惧不前,众人均是喜不自禁。

  朱厚炜却慢慢皱起了眉头,发现这工事的一个巨大弱点,“工期太短,这壕沟不够深,若尸体太多将其填平,他们总能攀爬上峭壁,最终恐怕还是抵挡不住。”

  衡阳保卫战时,日军是机械化作战,汽车卡车居多,人数并不多,所以无法采用这一策略,可如今叛军人数众多且多是步兵,情势便大不相同。

  崔骥征冷笑道,“这有何难,且看我的本事。”

  壕沟里的人渐渐增多,似乎叛军也想到以尸体填平沟壑这阴损的法子,开始将老弱残兵往那沟壑里赶,甚至已经有数人穿过壕沟,在攀爬的时候被弓箭手射下。

  守军开始有些躁动,朱厚炜也已有些忧虑,开始思索破解之法。

  崔骥征却在此时取了一把长弓,随手取了点稻草捆在几根箭矢上又浸了点油,朱厚炜猜到他要做什么,暗自估量了一下长度。

  让一旁人举着火把,崔骥征仿佛看穿朱厚炜的质疑,斜瞥他一眼,矜傲道:“殿下千般好万般好,无奈骑射过于庸常,今日便让崔某献丑,让宵小领教锦衣卫的本事。”

  说罢,他侧身点火,回身拉满弓弦、向下射去,又如此射出第二箭、第三箭,整个动作疾如雷电、一气呵成,快得让人不及反应。

  那箭速度太快,在疾风中仍未熄灭,直直地射到壕沟中密布的尸体上,霎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难怪先前殿下要在那些竹板荆棘上抹上油,崔佥事和殿下真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一旁的丘聚发自内心道。

  崔骥征听闻此语,又忍不住斜觑了朱厚炜一眼,勾起嘴角,继续聚精会神地向壕沟尸首聚集处射箭。

  他箭矢所到之处鬼哭狼嚎,他却眉目淡漠、满面讥讽,自有一番傲睨一世的姿态,好似一锦衣阎罗,让人心惊胆寒。

  朱厚炜站在他身后,费尽力气才能不死盯着他挺拔脊梁、精瘦细腰,看着他白皙侧脸只觉目眩神摇,偶尔对上他凌厉视线,心都要乱跳几拍。

  这时朱厚炜才陡然惊觉——心折于他的狡黠灵慧,沉湎于他的温存和煦,可他甚至迷恋他的残酷。

  情窦顿开,却已无可救药。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晚上,城门上的官兵开始轮防,崔骥征也将弓箭交给另一箭无虚发的锦衣卫,交待三人一班,跟朱厚炜回王府休憩。

  下了城楼,众人心知守城不在一时,有意无意地放松下来,就连崔骥征也跟着谈笑风生,说了几个逗趣的笑话。

  朱厚炜一直在暗自注视崔骥征,自然看出他两条臂膀早就酸胀不堪,难免心疼,于是崔骥征刚草草用了晚膳,就被丘聚请到王府后金鳌山一汤池,池中水热气腾腾还带着淡淡的硫磺味。

  “这还是殿下早些年带着人勘探衡州地势时无意发觉的,后来掘了这汤池,却一直无空享用,今儿个见大人劳苦,才陡然想起,忙不迭地命人清理打扫,为大人解乏。”

  崔骥征低头笑笑,“殿下自己可用过了?我一介武夫倒是无妨,他今日也在城楼吹了一整日的风。”

  “殿下已在寝殿沐浴罢,请大人自用。”丘聚又将帐幔统统拉上,带着其余内侍退了下去。

  崔骥征褪尽衣衫,在温汤内好生歇息一下,果然周身酸痛顿减,连日的奔波劳累瞬间袭来,不经意就在里头睡着了。

  在城楼上站了数个时辰,朱厚炜回寝殿时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直到躺在罗汉榻上将脚放平,才长出一口气,拿起好不容易搜罗到的三国演义,重温起来,不断在脑内对比和幼时所看版本的差别,时不时掩卷沉思或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