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31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当看到貂蝉拜月时,朱厚炜放下书卷,唤来丘聚,“崔大人何在?”

  丘聚一愣,“恐怕还在汤泉那边……”

  朱厚炜皱眉,“你有所不知,温汤泡太久对人有害无益……”

  “臣有罪,臣立刻去叫崔大人!”丘聚立时就要跪下请罪。

  朱厚炜虚托他一下,“是我未与你说清楚,我自己去吧。”

  方才说的时候未过大脑,结果都快走到汤池了,朱厚炜才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自己本就对人家有别样心思,还在人家沐浴的时候前去,这行径真的犹如登徒浪子,简直令人不齿。

  今夜风朗月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城外仍在厮杀不休,城内却依然有一处小小的角落容得下片刻岁月静好。

  竹林深处,帷幔之中,月色之下,有一玉人径自沉睡。

  这场景美好得让朱厚炜不敢再看却又不舍不看,终究还是移开视线,叫了几声不应,又轻轻拍了拍崔骥征的肩,不料触手一片光滑柔腻,忍不住从脖颈一直红到耳根。

  崔骥征本是个极其警醒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时惊起,想不到朱厚炜推搡了几下,他仍睡得昏沉,可见累极。

  即使不舍,朱厚炜还是给丘聚使了个眼色,丘聚低声道:“崔大人?”

  一双杏眼霎时睁开,却见朱厚炜背对着自己站在汤池边上,一旁的内侍们捧着干净衣衫,崔骥征赧然一笑,“许是我误了时辰了,还劳烦殿下亲自来寻。”

  “在温汤里太久对身子不好。”朱厚炜闷声道。

  崔骥征更衣完毕,跟着朱厚炜往后走,“城楼那边怎么说?”

  朱厚炜笑笑,“你不必担心,今日辛苦,回去好生睡上一觉。”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炯炯发亮,浑身上下更是斗志满满,仿佛做个守城兵卒也好过做个闲散王爷。

  崔骥征陡然间便想起当年在内书堂的时光,怀念一笑,“殿下也要注意将息,莫要伤了玉体。”

  朱厚炜应了,当天夜里不到四更,崔骥征被城外呐喊声惊醒,再一问,果然蔚王已亲上城楼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纵时移势迁至沧海成桑田,总能始终如一。

  

第九章

  自从叛军开始围城,他们便和朝廷以及江西巡抚失去了音讯。崔骥征尝试着派出去一小队锦衣卫,也都挂了彩回来,说是衡州向北向东的交通要道都已经被扼住,而由巴蜀绕路因宁王掐断了水路也变得颇为不易,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湖广省内部都出现了不少匪寇,四处烧桥毁路,衡州事实上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崔骥征冷笑,被围困五六日,他也失去了一开始的潇洒自若,“衡州是重镇不假,可怎么也不值得不去打南直隶、不去打京师,分兵围困吧?宁王有那么多兵马么?手还能伸到湖广来?”

  朱厚炜心中却是敞亮,自从将兴王府和宁王联系到一起,许多曾经读史觉得古怪之事,如今都有了解释。朱佑樘幼年丧母,在后宫根基不深,自己亦是妻子不贤、子嗣单薄,最后让弟弟以蛟化龙,堂而皇之地和自己一起享受后世供奉,也没能护住自己的妻子,让爱子早逝无嗣、爱妻晚期凄凉。

  所谓大势所趋,都是一年年、一步步谋算出来的,哪里有什么真的天命?

  见朱厚炜默不作声,平素极其整洁的仪表也有些脏乱,崔骥征低声道:“殿下熬了两日了,不如回府歇息?”

  先前靳贵他们还来陪过一两日,都被朱厚炜赶回去操持存粮、伤员等事宜,他自己倒是不辞劳苦,每日点卯似的杵在墙头,比守城官都尽责尽职。

  朱厚炜摇摇头,“无妨,我只是上来转一转、看一看,将士们还有锦衣卫的弟兄们哪一个不比我辛苦百倍?”

  他这话却是说的谦虚了,毕竟从战壕修建起,他便一直亲力亲为,开始守城后,也做了不少搬运兵器粮草的苦活,这些衡州上下都看在心里,对自家殿下更是亲近。

  崔骥征忽然伸手捉住他手,蹙眉道:“殿下伤了?为何不说?”

  朱厚炜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眼,“许是先前在暗门布置陷阱时划了一下,不碍事。”

  崔骥征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按住他手,“忍着。”

  “嘶……”朱厚炜忍不住痛呼一声,“什么酒这么烈?”

  崔骥征难得见他这种五官变形的模样,在一旁悠悠道:“先前殿下赏我的湖之酒?比起西北的烧刀子可是好多了。”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若是知晓这么痛,当时在徽州为你包扎时就会更轻些,对不住。”

  崔骥征一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静静地看着他:“我打小就想说,旁人遇事都是推脱,殿下却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扛,千错万错都是自己错一般,这样不累么?”

  单兵孤城之际,满心满怀的儿女情长显然不合时宜,可朱厚炜仍是禁不住心绪起伏,瞬间明白当年第一次看到那几句“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时,心中强自压抑的酸楚。

  疯狂内卷、拼命攀爬最终的结局,可不就是亲朋离散、踽踽独行,最终死也无人问、尸骨无人收……

  “殿下?”崔骥征见他眼角眉梢尽是沧桑,忍不住握住他手,又见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伤痕累累,忍不住心中苦楚。

  朱厚炜回过神来,和他四目相对,又看向城下烽火狼烟,突然之间有如清风拂过灵台,整个人豁然开朗——无论最终是否能够渡过此劫,成就一番事业,为社稷黎民做些事情,他只管奋力一搏;无论一腔情意有无回应,是否能和心上人终成正果,他只全心全意。

  如此才不负这一番际遇,也不负自己的初心。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宁王一定要攻衡州,而且看起来就是奔着我一条小命去的?”朱厚炜反握住他手,云淡风轻地笑笑,“无非是要那张椅子……”

  “可他们这样的人真的坐上去,芸芸众生还有活路吗?不过也对,未必就比现在这位差了。”崔骥征脱口而出,紧接着反应过来,他再次在朱厚炜的面前诋毁了他的皇兄。

  朱厚炜并未回嘴,淡淡道:“芸芸众生有没有生路我是不知道,不过恐怕我是死定了。骥征,你想办法带着锦衣卫混出城外,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崔骥征蹙眉,“如今衡州城里本就缺人,我们若是撤了,要是殿下有什么损失,我百身莫赎。”

  “你听我说,衡州城破不了,若破了,你们这十几人也是杯水车薪,而我想拜托你查的事至关重要,甚至比眼前的战事还要重要。”

  崔骥征抿唇,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请殿下吩咐。”

  “我想请你帮我查查,宁王此番军队数量如此巨大,以一州之力供养,再如何盘剥也很是吃力。我怀疑有他人在暗中给予军资,交换的条件就是把我除掉。”

  这件事朱厚炜也是近期才想通,本以为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一直忘了嫡次子的身份和明朝“兄终弟及”的律令,只要自己在,只要朱厚照龙驭宾天,不管是宁王还是嘉靖,除非再来一次靖难,这皇位都轮不到他们。

  崔骥征立时意会,拱手道:“定不负殿下所托。”

  朱厚炜深深看他,随即伸手抱住他,“保重。”

  崔骥征等人的身影慢慢消失,一直站在朱厚炜身侧护卫的巴图鲁才缓缓道:“殿下不怕崔二公子知晓后,怪殿下不告诉他?”

  崔骥征不过一个四品锦衣卫,哪里有资格怪罪超品亲王?也只有和他们长大的这些人才能理所当然地说出如此犯忌之语。

  朱厚炜果然未有半分恼怒,反而愉悦地轻笑出声,“兴许吧,只要他安然无恙,再怎么怪罪,我都甘之如饴。”

  未曾被崔骥征握过的那只手缓缓摊开,里头有一张沾满了血迹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亦是用鲜血写就——五万叛军来援,势要取蔚王首级。

  

第十章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四,紫禁城文渊阁。

  “王琼什么时候到?”一壮年官员面沉如水,正来回踱步,时不时打发小内侍前去探听消息。

  在他身旁,还有另三名阁臣,每个人或怒或怔或惊,神色都不好看。

  坐于主位的首辅正闭目静思,清俊面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一身红衣将他本就白皙的面色映衬得一片雪白。

  这四位便是正德中后期时间最长的阁臣,均是少年得志,首辅杨廷和十二岁中乡试、十九岁中进士,梁储二十七岁会试第一、殿试第四,蒋冕十五岁中解元、十年后中进士,毛纪二十三进士及第,先前已经被排挤出京的费宏,更是十三秀才、十六解元、二十状元的神童。武宗顽劣,也得亏他们年富力强,才能一直跟在武宗身后收拾烂摊子,维持政局稳定。

  “王尚书到。”话音未绝,一个身影便极快地步入殿内。

  “德华。”杨廷和眼睛霎时睁开,静静看他。

  王琼见礼后直接开口,“宁王整整一个月前便已经反了,还杀了孙燧,可不知为何各地官吏均是语焉不详,南赣巡抚王守仁的几封奏报都被截下,直到昨日才有锦衣卫冒死送抵京城。王伯安本想用围魏救赵之计让宁王回援南昌,可他偏偏没有上当,顺江而下往应天去了,沿途连克九江、安庆,幸好我之前已请圣上下旨命南和伯率领操江部队守南京、应天巡抚守京口、淮扬巡抚守仪真。此外,南赣巡抚王守仁往应天、寻机伏击叛军,湖广巡抚秦金率部往南昌行军,逼迫宁王回师……”

  杨廷和缓缓抬起手,却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你说什么?湖广巡抚也已经去了南昌?”

  王琼蹙眉,“正是,南方防务空虚、宁王兵强马壮,若是不调动各省军力,如何能剿灭叛军?”

  “今日我收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佥事崔骥征的加急线报,有两万大军围困衡州。”杨廷和眼神闪烁,显然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阴谋气息。

  王琼则更为关心军事,一拍脑门道:“坏了,这是调虎离山!”

  “衡州……”蒋冕惊道,“似乎是蔚王的封地!”

  杨廷和起身,“请诸公随我一同去向圣上禀报。”

  令所有阁老觉得讶异的是,皇帝竟然没有在自己亲手打造的豹房玩乐,而是难得地回到了紫禁城。

  他们见到朱厚照时,他依旧不修边幅地躺在摇椅上,翘着腿听一旁的钱宁低声禀报,瞥见他们到来,也只是随意抬了抬手免礼,便又换上了那副有些厌倦也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正想宣召诸位,可见咱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其实此时四位阁臣连带王琼心里均只有一个念头——咱们和您永远想不到一块去。

  果然朱厚照兴致勃勃地开口,眼中隐约闪烁着火花,“朕决意御驾亲征。”

  杨廷和无声地叹了口气,和其余三人对了个眼神,刚要开口,又被朱厚照拦住:“你们要说什么,朕一清二楚,若是想将先前劝阻北狩的说辞再絮叨一遍,大可不必。”

  “臣要禀报的是,如今大军压境衡州城下,蔚王恐有性命之忧。”杨廷和沉声道。

  朱厚照缓缓起身,“那么朕就更要救胞弟于马蹄之下、水火之中了。”

  几位阁老闻言并不意外,又劝了几句也便罢了。

  朱厚照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让诸人退下,见钱宁还在,不由蹙眉,“你怎么还在?”

  钱宁一愣,随即媚笑道:“臣想陪伴万岁……”

  “不必。”朱厚照淡淡扫了他一眼,钱宁忙不迭地退下了。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从阴影处走出一劲装男子,此人面目实在寻常,在茫茫人海中简直过目即忘,“确有流言传出,说蔚王殿下亦非太后娘娘所出,甚至并非龙种……”

  朱厚照面上那些慵懒和玩世不恭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他祖先如出一致的阴狠与冷酷,“查明是谁传出的谣言……”

  那人领命,又听朱厚照轻飘飘道:“不需特意澄清。”

  “是。”

  朱厚照慢条斯理地端起茶壶,先为那人倒了一杯清茶,又轻轻摁住壶壁上的一朵梅花,从壶嘴流出来的却是褐色的药,“这种杯子叫做龙凤杯,还是蔚王幼时做出来给朕的。”

  “呵,”他仰头将药喝了,“你昨日告诉朕,太后暗中派人去兴王府送礼了?”

  “正是,两个小箱笼还有两个大檀木箱,具体里头是什么,臣尚未查明。”

  朱厚照冷冷一笑,“朕还没死呢。”

  那人沉默无语,却明显瑟缩了一下,朱厚照不以为意地嘲笑道,“紫禁城说‘死’字不吉利,却一个个盼着朕死……朕就偏要说,死死死死……”

  他并未歇斯底里,可喑哑的声音在暗夜中听起来却让人悚然而惊。

  “皇上开始宠幸宫妃了?”有一美人躺在贵妃榻之上,整个面庞虽未沾染过多风霜的痕迹,却已流露出不合年龄的老态,仿佛所有的韶华都伴随着丈夫的逝去而渐渐枯萎。

  “是的,昨日宿在刘妃处,彤史已经录下了。”

  美人冷冷一笑,“且往后看吧。”

  这几代的紫禁城都如被诅咒般子嗣艰难,怀上已是千难万难,怀上之后未必能生下来,生下来后也不一定就能养大,就算是无灾无难地养大了,也未必就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托生在这紫禁城里,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京口,大江之上随波漂浮的一艘不起眼的渔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