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32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王守仁正乘夜观察沿途地形,并不断比对连日来收到的线报。

  “大人。”一艘小船急速驶来,有一作渔夫打扮的斥候慌忙地跳上渔船。

  “何事?”

  “除去先前的两万兵马,又有五万叛军由九江而下围攻衡州城。”

  衡州已撑了大半个月,如今敌军人数翻倍,也不知还能守多久……

  王守仁默不作声地看着江上明月,那颖俊青年求教之声仍在耳际——“先生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小王深以为然,可修业之贼、应事之贼、处众之贼皆容易破,如何舍中得破欲望之贼?若舍去了心之所向,戒掉了贪嗔痴,那么我还是我么?我还是人么?”

  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待世间贼除尽,定与君论道于山水之间。

  ***

  王琼,字德华

  京口,镇江。仪真,今仪征

  

第十一章

  饥渴、酷暑、困倦,朱厚炜已经记不得自己这般守在这里多久,好像已经生出了根系,长成了一棵宁死不屈、不倒不腐的胡杨。

  物阜民丰的膏腴之地如今兵燹肆虐,惯了安逸稳定生活的黎民百姓开始还能逃往他地,可随着叛军包围圈不断缩小,出城显然成了奢望。好在先前朱厚炜已派丘聚将年老体衰且干系重大的靳贵、费宏等人送走,身边只留下了孙清、巴图鲁、牟斌等寥寥几个亲信,才可心无旁骛死守孤城。

  雪上加霜的是,衡州知府计宗道被暗箭射中要害,虽保住了一条命,却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不得不卧床休养,其余三使皆有要务,事急从权,他不得不将不少吏治要务托付到衡州名义的主人蔚王手中。

  “殿下,方才我们在城中抓到了一个奸细,他试图在水井中投毒。”

  “押下去好生讯问,安排每口水井旁的居民轮流把守,切记给他们每人多发半斗粮食。”

  “殿下,西边城墙被叛军用火炮打坏了一个角,得尽快修好,但如今民夫不够,如何是好?”

  “我这边的内侍还有一些,安排一些伤情较轻的伤兵和他们一起。”

  “殿下,粮食告急,怕是撑不过五天了!”

  “下令,所有不守城的文官份例再减两成,王府上下再减三成,老弱妇孺一点都不能少。山林河湖尽数放开,着百姓就地取材、自行取食。”

  朱厚炜端坐在存心殿之上,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军政要务,多亏了前世理政的各种经验,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孙清看他下巴都饿尖了,忍不住道:“殿下,你的份例不能再减了。”

  朱厚炜笑笑,“不妨事,正好我先前觉得自己肥硕了些,趁着这个机会减减肥。”

  虽然对“减肥”这个词颇感陌生,孙清仍蹙眉道:“人是铁饭是钢,殿下早上晚间处理事务,午后巡视城防,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朱厚炜在心中估摸了王府的家底,“再拿出些银子来去问百姓买牲畜,除去耕牛之外,不论鸡鸭鹅、驴羊狗,所有的牲畜均可买下,着火头军烹制送往前线。”

  见一旁账房满脸肉痛,朱厚炜笑道:“千金散去还复来,庄田仍在、明年便有收成,店铺尚在、明年便有进账,人好好活着,还怕会赚不到银子?”

  见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朱厚炜站直身子,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不想惊动旁人,他死死按住桌案,抿紧双唇,方勉强站稳。

  他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住一直在身旁的巴图鲁,“殿下?”

  朱厚炜瞥见周遭已有一些人担忧地看过来,淡淡道:“去城门。”

  和先前的举重若轻大不相同,如今城楼上人人面色凝重,在数倍于我的敌军面前,任何陷阱城防都是摆设。

  将军们嘶哑的号令、伤兵们痛苦的哀嚎,城下敌军的嘶吼、战鼓的轰响,反复萦绕在朱厚炜耳畔,让他阵阵晕眩,面色愈发难看。

  “朝廷的援军还会来么?”孙清低声问。

  朱厚炜笑笑,“算算日子,宁王恐怕已在南京城下。一旦他得了南京,往北横渡长江夺江淮,最终就可定鼎中原,再不济他也能划江而治,南面称王。衡州与应天比起来,不值一提,哪里还会有人分兵来救我们呢?”

  至于为什么会分兵攻衡阳,还不是因为银两到位了?

  这时候,突然城下传来无比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有人推着小型的投石机,正在往上面捆绑什么东西。

  朱厚炜蹙眉,淡淡道:“看来攻城不够,还准备攻心啊。”

  “看来殿下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朱厚炜冷笑,“皇兄都让太、祖不血食了,何况小王呢?”

  他垂下眼睑,就算是消息再慢,朝廷肯定也得知了消息,不出他所料朱厚照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御驾亲征,实现做威武大将军的人生理想。如果调动了北方官军特别是京城禁军,江西巡抚王守仁和湖广巡抚压力便会骤减,最起码湖广巡抚于情于理都该回援衡州。

  可为什么没有呢?

  投石机开始运转,这次投入城中的并非是石块,而是大量的纸团,朱厚炜随手抓了一张,打开一看便笑了,“到底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就是不如他祖母那么沉得住气。”

  孙清只扫了一眼,便气得不想再看,“这是什么荒谬之语!”

  什么张皇后照料病重皇子时昏迷,醒来后便看到了如今的蔚王朱厚炜,实际上她所出皇子早已夭折,眼前是为了抚慰她丧子之痛抱来宽慰她的农家子。

  朱厚炜却不以为意,“我若当真是个农家子,不论是学文以治国,还是学武以安邦,自有我的道理。总好过现在,要么做个饱食终日的废人,但凡做一点利国利民的小事,就要被猜忌被怀疑……”

  孙清虽然耿直,却也不笨,立时便想通了此间的关节,看着朱厚炜面上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坦然,一时间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悲,“可殿下到底是太后亲子、陛下亲弟,再如何也不会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顾啊!”

  朱厚炜冷冷道:“我的安危微不足道,可衡州城数十万百姓的安危他们都能视而不见,这就是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他目光掠过城门,看向取了纸团的将士官吏们面上,不识字的还好些,识了字的个个都面露惊疑,甚至一两人看着他的眼神已带着质问或是讥诮。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孺慕的父母长兄、亲近的藩地子民凉薄至此,仍然让朱厚炜禁不住的寒心,因为饥饿导致的晕眩愈发强烈。

  他咬了咬舌,心知在这种时候一旦真的晕倒,还不知流言会演变成什么模样,站定后方缓缓开口,“寡人是否为先帝和太后所出,自有京城的宗正寺裁判,待此间事了,若仍不能让天下信服,寡人自会请命入京自查。可宁王不过是个小宗藩王,又从哪里得到这般无稽的消息,又屡次扯着皇兄和寡人的血统扯谋反的大旗,罪为不赦。”

  “既然都还记得寡人是衡州之主,那么寡人今日便做了这个主,任何人敢退缩一步、甚至勾连叛王开城投降……”

  说着,朱厚炜取了一旁的弓箭,对着城下便是一箭,正好射在一往上攀爬的敌军额上。

  “寡人便用他的脑袋祭旗!”

  

第十二章

  风雨晦暝,旗靡辙乱,断壁残垣。

  城墙上下的血迹,连日大雨都冲刷不尽,而就连风中都有血腥气息,经久不散。

  衡州城内几乎快要断粮,周遭湖泊池塘里的鱼都已被抓光,可食用的野菜都被挖光,至于田地里的东西,也早就连根都不剩,干干净净,就连朱厚炜每日也只能用上大半个炊饼、啃几口番薯。

  也幸好朱厚炜之前命人收集种植刚刚传入中原的红薯土豆,此番正好充作军粮,不然恐怕早就断粮哗变了。

  “鸿轩,你说蔚王殿下应当无碍吧?龙子凤孙什么时候吃过这般的苦,还得承受小人攻讦……”周良看着这场面,揪心不已。

  崔骥征目光沉沉地扫向斑驳破败的城楼,“我却无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想的是,我们此刻该如何做。”

  “先前不是说混入城中?”周良诧异。

  崔骥征低声道:“咱们这几个人,就算进了衡州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还不如在外头看看有何作为。”

  “你的意思难道是?”周良几人面面相觑。

  崔骥征瞥了眼敌营方向,“衡州城缺粮,难道他们就不缺吗?如今往江西的官路早已被王巡抚切断,他们根本不可能从老巢得到补给,那么他们的军粮从何而来?”

  “事态紧急,我便不与你们商量了,”崔骥征目光扫过跟着自己赴汤蹈火的属下,缓缓开口,“现在我需要两路人马,一路去查清他们粮草的来路,若是可能抢了或者烧了,周良你带队,何大勇、陈万勋、邱海龙……于达开八人一队,另一路则更为凶险,我要亲率数人夜探敌营,高自华、王宏桂、魏忠武你们四个跟我走。”

  周良立时反对,“夜探敌营过于冒险,还请佥事重新斟酌。”

  崔骥征淡淡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任何人不敢不想去,皆可提出,我不强求。”

  至于平安回京之后,会否秋后算账,他可就难以保证了。

  “既然如此,我要追随佥事!”周良拱手,压低声音,“不然我回去怎么和表姑交待?”

  崔骥征冷冷看他一眼,“既在办差事,便有国无家,不允。”

  其余人见他心意已定,也都拱手领命。

  “此番若有差池,诸位妻儿老小我自会照料,就算我不幸身殒,亦可寻我父兄,而若能功成,诸位的前程未可限量,”崔骥征慢慢看过每一个人的脸,“兄弟们珍重,我等着给诸位请功的那日!”

  因雨势实在太大,不论是叛军还是守军都无意再战,纷纷挂出免战牌,各自休息。

  朱厚炜却不放心,简单用了晚膳便照例登上城楼值守,王府属僚只留了巴图鲁在身侧。

  “殿下,雨太大,不如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吧?”巴图鲁为朱厚炜将蓑衣系好。

  朱厚炜眯着眼看着城下一片漆黑,“你真的觉得敌人没有可能偷袭?”

  “这么黑,恐怕……”巴图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

  朱厚炜淡淡道:“以后再教你个词,叫做底线思维。现在你去通知都指挥使,速速调兵前来!”

  固守古城月余,好不容易能好好歇息一晚,想不到蔚王还是如此残酷无情地把人全都叫了过来,还得冒着大雨接着守城。不管先前对那流言相信了几分,将士们看着朱厚炜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都指挥使叫祝扬,传闻是江彬的党羽,平日倔傲得很,今日脾气上来,对朱厚炜也不甚客气,“殿下打小吃着鲍参翅肚、燕窝灵芝养大的,玉体强健,咱们都是肉体凡胎比不得。”

  朱厚炜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指着城下道:“你们可觉得古怪?”

  “今日休战,自然……”祝指挥使出身宣府,也非寻常酒囊饭袋,这么一看倒也看出几分蹊跷。

  “就算休战,总要生火烧饭,总有士卒要巡逻吧?”雨势太大,朱厚炜干脆摘了斗笠,“越是下雨,越需生火照明取暖,可这么多军帐甚至包括主帐都漆黑一片,越发有猫腻了。”

  祝扬定睛一看,有如醍醐灌顶,“贼人想学李愬取蔡州!不过雨这么大,弓箭肯定是废了,城墙湿滑也不易攻城,恐怕他们是想趁防守薄弱,派一两人攀爬上城墙,直接打开城门。”

  朱厚炜倒是正眼看了他好几眼,“英雄所见略同。”

  此时祝扬出了一身冷汗,虽不知敌军是否会偷袭,但只要有哪怕一个人乘虚而入,对衡州城都是灭顶之灾,“五人一组,死守城墙。其余人在城楼内歇息,一个时辰一轮!”

  朱厚炜点头,“我正好带了四个护卫,算作一组。”

  祝扬也未与他客气,真的点了他们去守西门。

  “对殿下如此无礼,这祝大人也太张狂。”一个护卫忍不住低声抱怨。

  巴图鲁低声斥道:“慎言。”

  朱厚炜赞许地拍了拍巴图鲁的肩,“大家都省点力气吧,互相留意着点,别瞌睡过去、误了大事。”

  因有雨水浸透,身上的甲胄更重,再加上盖在上头的蓑衣,压得人喘不过气,朱厚炜干脆将斗笠蓑衣都除了,只着薄甲站在城上。

  前世熬通宵,多半是为了开会赶材料,像今日这般干站着的从未有过。一开始还好,越往后越觉得困倦,到了后来,即使电闪雷鸣、大雨如注,也丝毫驱走不了睡意,甚至有士卒撑着兵器直直地站着睡去。

  朱厚炜这几日早已饥寒交迫到麻木,甚至觉得昏睡过去就要长眠,便时不时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眼看着还有一刻半刻便要轮岗,可回王府好生睡上一觉,他却陡然听闻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所有的困意霎时消散不见,朱厚炜赶紧推了推其他兵士,其余人仍在懵懂,他便自己走到城墙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

  果然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抓住城墙青砖,紧接着一个人半边身子攀上城墙,和朱厚炜打了个照面,张牙舞爪地举刀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