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46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上一次,崔骥征在漫天霞光中入得殿门,是带着他的母亲。

  而这一次,星辉遍地,崔骥征却和另一女子相携而来。

  朱厚炜只静静看着,就觉得眼眶有些刺痛了。

  

第十三章

  王贵妃率先进门,她的气色比起国丧时好了不少,脸上带着讥诮的神气,看朱厚炜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怜悯。

  而崔骥征紧随其后,紧蹙双眉恍若沉思,并看不出多少惊惶。

  倒是崔元倒抽一口凉气,上去便是一耳光,“逆子!”

  在朱厚炜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上前一步捉住了崔元的手腕,“姑父休要动气,还是将事情弄清楚再说。”

  崔骥征的脸被抽得红肿,只默默跪了下来,沉默不语。

  另一边王贵妃淡淡开口,“当着万岁的面殴打朝廷命官,驸马都尉好大的脾性。”

  崔元缓缓转头,眼中满是利芒,“国丧期间就能私自出宫,尾随朝廷命官,贵妃娘娘好令人佩服的懿德。”

  朱厚炜按了按眉心,崔骥征是他放在心尖的人,崔元是他不得不讨好的人,再加上从未见过几面的小嫂子、自家太子的生母,这混乱的伦理关系让他头痛欲裂。

  于是朱厚炜坐回龙椅之上,拍了拍椅背,满意地看到他们都肃静了下来,缓缓道:“骥征,这里并无外人,其间有什么误会,你但说无妨。”

  崔骥征跪得笔直,“臣罪该万死。”

  王贵妃竟然又嗤笑了一声,拨弄着袖口,一副势在必得之态。

  朱厚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贵妃,极大的不安笼上心头。

  “贵妃既孀居,臣请迎娶。”

  殿内一片死寂,不独跌坐在地的崔元,就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朱厚炜都被这惊世骇俗的请求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别说是礼教森严的明朝,除非改朝换代,哪朝见过皇妃改嫁的?就算是明中后期民间买卖妻子、改嫁成风,理学盛行的宫禁朝廷也极其反对寡妇再嫁。

  “你疯了吗?”朱厚炜发现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提礼法纲纪,就是朝野风议都能剐了你!”

  王贵妃轻声一笑,“妾听闻在衡州时,曾有一寡妇想要改嫁,夫家不允,彼时陛下可是出面帮了那寡妇的。陛下当时怎么说的?说什么唐太宗曾鼓励孀居服纪已除的寡妇再嫁,是古圣贤之道,怎么到了妾,陛下就说起朝野风议来了?这可算是出尔反尔、见风使舵?”

  “放肆!”崔元快被气炸了,也顾不得什么贵妃之尊,直接跪下来,“陛下,逆子怕是被施了什么妖法魇镇了,我崔家绝无二心,我崔某人也绝不会允许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入门!”

  崔骥征垂着头,朱厚炜看不清他的神情,自己的神智仿佛在他开口说出那句话之后便荡然无存,如今只是凭借本能在问话,“骥征,是不是王氏掌握了你什么把柄,亦或者是与我有关的物什,以此来要挟你?你照实说,我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崔骥征轻声道:“固所愿也,臣不委屈。”

  朱厚炜脑袋一阵轰鸣,对啊,倘若不是朱厚照横插一杠,王贵妃本就该是崔骥征的原配妻子,如今她寡居,崔骥征仍然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

  应当是真的爱吧……

  朱厚炜胸口一阵闷痛,这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前世就曾亲历过,这感觉又如此陌生,好像两世都从未遇到如此锥心之痛。

  他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是一片雪色,甚至还在浑身颤抖,实在有些骇人,崔骥征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一旁桌案的暗格,取出一片参片放到他舌根下,待他不再发抖,才缓缓退回阶下,复又跪好。

  朱厚炜全程不敢看他,生怕在这些人面前展露半点情绪,直到参片的苦味慢慢淡去,他才缓缓坐直身子,抬眼看向王贵妃,“昨日宫中除服,今日贵妃就不顾劝阻,强行出宫……”

  他又看了崔骥征一眼,“不管贵妃有什么打算,对皇兄或者朕有何等滔天恨意,尽管冲着朕来,莫要伤及稚子,也莫要将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怎么就不相干了呢?”王贵妃虽仍是素服,但手指上涂抹了鲜红的丹蔻,再配上那张妆容精致的绝美脸孔,显得格外诡异,“何况妾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宫嫔,如何敢恨大明的天子?”

  崔元看着她,极度的恐惧和恨意让他几乎难以维系儒雅尊贵的体统,“陛下,臣看王贵妃举止无状、近似疯癫,不如请个太医看看,莫要伤了太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宁愿崔骥征做了天子的娈宠,也好过和先帝的宫妃纠缠不清!

  “疯了?”王贵妃冷笑,“从先帝巡幸伯府的那日起,从长公主府闭门不见的那日起,从进宫封妃的那日起,我就已经疯了!”

  朱厚炜看向崔骥征,“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想娶她,是不是因为宫闱秘事或是为人胁迫,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是真的欢喜她爱她?”

  崔骥征抬眼,看着对方眼中的哀伤疲惫,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祈求,可他终究还是缓缓叩头,“请陛下成全。”

  崔元合上了眼,已经在想如何断尾求生,保住公主府上下的性命。

  朱厚炜伸手扶额,也挡去眼角灼热的湿意,只想快点将这事料理干净,权当是一场大梦,醒了之后,崔骥征仍在自己身侧。

  “骥征对你情深如许,那你又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呢?”朱厚炜看着她,眼中既没有嫉妒恨意,也没有同情怜悯,而是纯然的冷漠。

  王贵妃定定地看他,“我可以以任一身份嫁给他,至此这世上便再也没有王贵妃了,而我保证,此生我也绝不会再见太子一眼。”

  “可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朱厚炜轻声道。

  王贵妃反问他,“难道我想生他吗?不论是这贵妃之位,还是太子儿子,都是旁人硬塞给我的,如今我都不要了。”

  崔氏父子跪着,她站着,眉宇间神采飞扬,美得动人心魄,和先前所见那哭哭啼啼的嫔妃判若两人。

  “如果你一生一世对骥征好,朕便成全你;而作为交换,朕今生今世也会代替你对太子好。”朱厚炜听见自己如此说。

  

第十四章

  散朝后,孙清被留了下来,而靳贵则是被牟斌从府中宣召入宫。

  朱厚炜朝事繁忙,这时候多半在与阁臣议政,鲜少召见旧臣。

  二人一碰头相互一问,都觉得有些莫名,再看一旁牟斌眼神闪躲,不由对视一眼。

  几人都是潜邸的老人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靳贵开门见山道,“牟同知,陛下突然相召,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牟斌苦笑道:“二位大人都是陛下最亲近之人,自然不会瞒着二位。如今陛下既未提,下官也不敢越俎代庖。”

  他踌躇片刻,对靳贵道:“大人的参荣养心丸还是备些在身上,预防万一。”

  事实证明牟斌并未小题大做,仅仅一盏茶功夫后,靳贵便含着养心丸,靠着椅背喘气。

  孙清呆愣地坐在一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而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教出的最得意的弟子竟然荒唐如斯。

  “朕已经答应他了。”不知是否一夜未眠,朱厚炜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黑色的瞳仁黯淡无光。

  靳贵艰难道:“驸马都尉既然在侧,他难道不曾劝谏陛下吗?”

  “姑父劝了,朕未允。”朱厚炜看着追随了自己二十年的两位恩师,心里也不好受,“骥征为朕出生入死,却从未索要过半点好处,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求朕,我……”

  朱厚炜哽住,有些说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二位先生不仅是国家的肱骨,也是我与骥征的恩师,这件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告诉先生们……”

  孙清阖上眼,将过往十余年的点点滴滴在心头过了一遍,最后艰涩道:“陛下对崔同知的心意天地可鉴,可唯独只有他一个人不知,臣怕的是,若是有日崔同知突然醒悟,但却覆水难收,追悔莫及……”

  靳贵却悠悠地叹了声,“那王氏,陛下想好让她假冒谁家的女儿了么?”

  孙清惊愕地看他,随即也慢慢冷静下来——强扭的瓜不甜,崔小公子对那王氏一往情深,不论陛下做什么,都决计不会改变心意。既如此,还不如成全了他们,这样一来,太子无父无母,由陛下抚养长大,父子情份自是非同寻常,而王氏既嫁入崔家,也只能乖乖做一个死人,在后宫在朝堂便再翻不起任何风浪,更不会和张太后沆瀣一气,给天子使绊子。

  唯一需要被舍弃的,便是天子珍藏多年的一腔心意。

  “朕还未想好,你们可有什么想法?”朱厚炜沉思道,“成山伯府肯定是不成了,还得换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得忠心笃实,最好还远离京城。此外,倘若朕日后不在了,也得有人能护得住他……”

  孙清苦笑,“这般的人家,哪里愿意无缘无故多一个女儿,要是东窗事发,还是个要砍头的重罪,陛下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就在几人左右为难时,牟斌进来呈上崔骥征的条陈,说是崔凤征的妻子愿意趟这个浑水。

  朱厚炜一下子想起当年王贵妃在公主府门外而不得入,似乎便是刘氏劝解,崔骥征才去见了她一面,想不到如今出头的还是这个刘氏,难道当真是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

  “那便如此吧。”朱厚炜静静地看了那条陈半晌,最终取了朱砂在那条陈上批道,“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搁下笔,就见孙清和靳贵担忧地看着自己,朱厚炜起身,亲自打开窗,将灼热骄阳引入幽暗的宫室,“此事绝密,若不幸走漏了风声,内阁那边还请孙先生为朕遮掩。”

  孙清点了点头,“臣领旨。”

  朱厚炜已踱步往外走去,“难得太傅入宫,正好赶上经筵日讲,朕也有日子未听靳先生讲学了,今日补上。”

  他神色已然如常,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憋在心中。

  靳贵与孙清对视一眼,按下心中的忧虑,强笑道:“臣领旨。”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朱厚炜的梦也该醒了。

  正德十六年七月初七,散朝后朱厚炜将内阁全都留了下来。

  “成祖开午朝、晚朝议政,然而至宪宗时,午朝罢而复设、晚朝几近废罢,孝宗时晚朝废罢、午朝时断时续,至武宗时,午朝、晚朝尽废。”朱厚炜开门见山,“朕以为应重开午朝、晚朝,阁老们以为何如?”

  他素来勤勉,几位阁老也是知道的,但他自己提出要多加朝参,还是让人意想不到。

  费宏斟酌道:“陛下愿复午朝之典,加宵旰之勤,乃万民之幸。然而若是午朝、晚朝耗时过久,公事未免停滞……”

  朱厚炜点头,“朝参若废弛,则使文书壅滞、政令不畅、上下不通,君臣生疑,可正如费太保所说,若日日将群臣拘在朝会上,也无暇处置公事。朕以为不如这样,朔望朝只朝贺、不论政事,每月只保留初一一日,十五也改作常朝,并无实职的勋贵、无要事禀报的武官,只需大朝会和每月初一朝贺一次即可,而常朝只需内阁、大学士及各部要员朝参,其余人等留各衙门视事。”

  如此既兼顾了朝会,又不至于因朝会废弛公务,诸人听得皆频频点头。

  “至于午朝,则用来处置急务、机密及言官弹劾,内阁大学士、翰林及六科给事中等可轮班列席,”朱厚炜呷了口茶水,“晚朝则用来处置白日难以决断的要事难事大事,着相关者面陈机宜。若有军情重事,任一时间皆可上奏。”

  就算是和太。祖、成祖相比,都算作勤勉了,一时间诸位阁臣包括杨廷和在内均是连声称颂,心里却皆不以为然——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时都最为勤勉,随着年月久长则会慢慢废弛,君不见昔日连武宗皇帝都老老实实上过一两年的朝?且看这位能坚持多久。

  而孙清缓缓道:“陛下夙兴夜寐是好事,可也要注意龙体,莫要勤政过度、伤了身子。”

  到底还是自己的老师,还会关心自己飞得累不累,朱厚炜对着他温和一笑,“朕心中有数,多谢先生挂念。除去节令和赐假,我朝大小官吏五日一休,朕便十日一休,休沐期间不必朝参。”

  杨廷和开口道:“谨遵圣训,臣等即刻拟旨。”

  朱厚炜笑着目送他们离去,伸手取了一本奏折,细细批起来。

  他下笔又急又快,仿佛借此就能忘却一些往事,亦能遮住眼耳,不看不听不远处的将来。

  

第十五章

  “我要何时才能见到陛下?”王贵妃已然十分不耐烦。

  上回亲历过夜奔之事的丘聚心疼主子,死也不愿再见王贵妃,便将近期一直在北书堂苦读地舆与西学的巴图鲁抓来做了壮丁。

  巴图鲁瘫着一张脸立于原地,“酉正。”

  王贵妃挑眉,“为何要等到那么晚,难道连区区一刻功夫也抽不出么?”

  “卯初早朝至辰初,随即与诸位阁老议事至巳时,用一刻午膳至午时一刻,暂歇半个时辰至午时三刻,午正开始午朝,一直到未时。随即陛下骑射半个时辰,还要批阅奏折至酉时。用半个时辰午膳后是晚朝,不瞒娘娘,就连酉正这半个时辰,还是陛下把晚膳的时辰省出来的。”

  王贵妃并未再纠缠,只缓缓道:“也好,本宫便酉正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