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50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五六个月的孩子,只会发出些拟声词,可朱载垠咿咿呀呀半天,又分明清晰地发出了一声“mama”。

  这个词让他想到张太后、齐春柔,又想起王贵妃与崔骥征,朱厚炜将脸埋在孩子软软的肩头,哽咽道:“我还有你,你还有我……”

  他又看了一眼那几棵槐树,将朱载垠抱在怀里,踏着月色大步往前,“走,咱们回家。爸爸念诗给你听,以后你都要背的。”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隐没在茫茫夜色中,徒留桐阴满地、月落乌啼。

  家国大事不容得朱厚炜消沉懈怠,孩子的亲近倚赖又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中秋之后,朱厚炜整个人一扫先前的消极颓唐,意气风发起来。

  甚至他在收到崔骥征九月初十成婚的请柬后,还有兴致将唐寅请了过来。

  唐寅前些日子在画院被一些画匠排挤,这事传到胡涂耳朵里,又报给了朱厚炜,朱厚炜百忙之中抽空去了一趟画院,当场敲打了一些人,又对画院制度进行了一些革新,让有真才实学而不是熬资历的画家能够出人头地。

  朱厚炜甚至开放了部分宫内珍藏,让一些画家自由欣赏,尤其唐寅本就不拘一格、兼收并蓄,这些日子几乎疯魔一般地徜徉于书山画海。

  “请先生过来,一来是想说说话,二来是想请先生为我画一幅画,三来嘛,待会太医要来给太子看脉,正巧也为先生看看。”

  他惯来宽仁待下,心又极细,自衡州起,便时不时请太医为臣子亲朋诊脉,唐寅算是受益最多之人,故而此番也不意外,谢了恩便直入正题,“不知陛下要的是何种画?”

  朱厚炜笑笑,“贺友人新婚之喜。”

  唐寅一愣,缓缓道,“陛下这等多情之人,世间罕见。”

  每次和唐寅叙话,都会变得格外感性,朱厚炜摇了摇头,“多情自古伤离别、多情自古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恼,多情可不是什么好事。朕也算吃了苦头,从此后也不敢多情了,只谈谈大爱。”

  唐寅恻隐之心顿生,“陛下想画什么?”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鸿雁最为贞烈亦最是痴情,不如就画鸿雁吧。”朱厚炜轻声道。

  衡阳雁去,他的惊鸿望断到底成了旁人的生死相许。

  ***

  书记引用的歌是五月天的《纯真》

第四章

  心境变得更加旷达的朱厚炜,处理公务更加得心应手,为了保证身体健康能够持续支撑繁重的政务,朱厚炜将停了一阵子的骑射拳脚重新拾了起来,还暗自打算等朱载垠长大些,便将此作为重要亲子活动,既强身健体又增进感情。

  九月初一晚间,他正在打八段锦时,突然有人奏报,说杨廷和求见。

  自开晚朝,多是六部堂官前来问询,阁臣们的要务白日都已说完,晚间过来极少,更别说是内阁首辅。

  知道必有要事,朱厚炜如临大敌,急忙屏退无关人等。

  杨廷和入内时,就见朱厚炜已泡好了茶,摆好了笔墨纸砚,正襟危坐地等着自己。

  “免礼,入座。”

  杨廷和坐下后,沉吟片刻,递上一份折子。

  朱厚炜一看,取出旁边的一根炭笔,在纸上算了足足一刻,叹了一口气,“朝廷没钱了,是吧?”

  杨廷和沉重地点了点头,“臣今日方让户部算过,照目前的情况,若不大刀阔斧做些动作,恐怕只能支撑半年。”

  杨廷和之所以留名青史,其中一项便是改革家,朱厚炜自然很想听听他的意见,“阁老老成谋国,定有良策。”

  “冗官、盐课、皇庄、仓场、漕运。”杨廷和言简意赅,却字字都一针见血。

  朱厚炜点头,“朕再补充两个,这几年革新兴许失之操切,但朕有生之年,定要力求全功。”

  他的朱砂在宣纸上落下,“市舶、宗室。”

  杨廷和眉心一跳,“陛下缓一缓是对的。”

  “市舶是为开源,宗室是为节流,但其间利益纠葛、盘根错节,朕如今羽翼未丰,贸然动手会引起朝野动荡,这些朕都懂。”朱厚炜淡淡道,“暂且搁置不是因为难,而是因为时机不到,朕以为可做些准备、徐徐图之,民间俗语说的好,温水煮青蛙不是?但阁老说的这几件事,确实已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他上辈子是发改口出身,对上述这几个都算有涉猎,最终点了点盐课和漕运,“这两条事关重大,趁着未沉疴难返,还是要抓紧动手。”

  不知想到了什么,朱厚炜缓缓道:“若朕没记错,先前李东阳李阁老的《应招指陈疏》直指张鹤龄‘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可不就对上了盐课、皇庄、漕运这三条?”

  他拨弄着灯花,烛光照映下的眸光却不带任何温度,“历朝历代革弊,哪有不见血的。所谓杀鸡儆猴,那只鸡,须得身份尊贵才行呢。”

  杨廷和本身对张氏兄弟也无甚好感,对恶名昭彰又非皇帝生母的太后也敬而远之,只有些顾虑,“若是太后抬出孝道……”

  朱厚炜冷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区区国舅?”

  当年为了盐课和民田,曾有太监弹劾张氏兄弟,彼时的张皇后勃然大怒,说什么“朝官管不了,太监本是家奴,也敢欺到本宫头上?”,孝宗一边跟着妻子责骂太监,过后却私下赏赐那些太监每人五十两,权当封口费。

  这么荒唐的事,简直难以相信会发生在他这般的明君身上。

  只能说真爱让人降智了。

  朱厚炜在心里疯狂吐槽他爹,觉得虽是个好人,可碰上张太后就变得忒不靠谱,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给自己,又想起他哥,也不知是被谁忽悠的,利用盐课疯狂敛财,孝宗时还是十七万多斤,到了武宗时,屡次加征到了三十五万斤,至于滥发又不能兑现的盐引,更是积代之弊。

  盐若不稳定,财政就绝无可能稳定。朱厚炜沉吟道:“首先,内府盐局那些冗滥的,尤其是在各州府县作威作福的太监,该裁撤的裁撤,该彻查的彻查,查出的赃款赃物全都充入国库;其次,罢减供用库新增课额,以纾民困,朕看,便减到十五万斤吧;再次,由于张氏、刘瑾、江彬等权贵盘剥盐引,正盐渐少,朕看邸报,仅两准就积欠了五百万引,导致不得不额外产或购余盐,补贴正盐,若是能追回滥发的、夺走的盐引,再立章建制、严控盐引、严肃盐政,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改善;最后,户口食盐法积弊已久,就算不能贸然废止,也须约束上下官吏,若再有官吏多冒口数趁机牟利,或是不给盐却依旧征银的,严惩不贷。”

  他一口气说完,喝了口茶,看了看杨廷和深思神色,又想起后世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和雍正的摊丁入亩,迟疑道:“此外,由这个户口食盐法衍生出去,朕想起从前在衡州所见,如今税赋繁多,多按丁口赋税。不仅让穷者愈穷,乃至无立锥之地,更让各级官吏趁机编排名目、苛捐杂税。从前有个先贤托梦给朕,提出……”

  想着当时明清后期将各种和田地无关的杂税也计入田税,激起的尖锐社会矛盾,朱厚炜决定在攒够威望和吏治澄清之前,脚步先缓缓,便道:“可否将那些按丁口赋的税归拢归拢,按亩折算缴纳?须知少地无地的农民人数多,地多银多的乡绅人少,若以地算,即可与民休息,也可大大开拓朝廷税源。”

  杨廷和一愣,下意识地便想说好,随即却又顿住,最终苦笑道:“此法确是良策,可不瞒陛下,自臣以下,大明朝的官谁家里不是良田千顷?就算是内阁和六部堂官顾全大局,可下面真正做事的百官呢?严刑峻法兴许短时间奏效,可谁能保证这些执法的胥吏、厂卫不会阳奉阴违?”

  朱厚炜也不是个固执的人,略一思索也明白自己如今初初登基,威望不高,难以服众,叹道:“是朕操之过急了。”

  “陛下关于盐政盐法的意思,臣已明白了,除去户口食盐法外,其余臣会按圣意拟个条陈,票拟后呈上。”

  朱厚炜起身相送,“辛苦阁老。”

  杨廷和告退时,无意中留心到不知何时,养心殿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至公无我”。

  

第五章

  仰而思之,夜以继日。

  若忙到了极致,日月窗间过马,也不会觉得岁月久长。

  不知不觉到了九月,离崔骥征的婚期已经很近了,朱厚炜才堪堪想起,沉吟片刻,叫来了巴图鲁和丘聚。

  先前他就已经想好,不能让这些宦官整日陷入蝇营狗苟之中,而是效仿三宝太监做一些实事,比如他让巴图鲁进修了基础的地理、水文、西语,趁着这一次先让他去屯门,日后若还要下西洋,便由他来带队;至于丘聚,他的忠诚已经毋庸置疑,在揣摩人心、察言观色上颇有天才,最适合留在身边辅佐自己。

  一夫一妻多妾制、宦官制,其实都是朱厚炜极想要废除的糟粕,自己这一代可以做到禁止,可待百年之后,会不会卷土重来,谁也说不清楚。

  “都坐吧,”朱厚炜看着相伴多年的二人,眼中涌上阵阵暖意,“也没外人,不必这么拘着。”

  二人落座后,朱厚炜缓缓道:“巴图鲁再过半个月便要启程,朕回头挑个时间把原先蔚王府的诸位都请来吃酒,为你践行。”

  巴图鲁谢恩,朱厚炜又道:“还有些事,待你出发前,朕再和你交待,眼前还有一件事,你们都知道,骥征……”

  丘聚和巴图鲁同时垂下头,充耳不闻,朱厚炜笑笑,“骥征不是初四成亲么?听闻他在帽儿胡同置了一处小院子,长公主和驸马仍在气头上,也不会派人帮衬着,锦衣卫那起子人都是粗人,何况以骥征的性情也不会全然信任。我是不便去了,可你们到底和他一起长大,很应该去帮着操持操持,再不济还能热闹热闹。”

  想起这段时日朱厚炜的郁郁寡欢,贴身伺候的丘聚先跳了出来,“陛下那么欢喜他,他却那么对陛下,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沉默寡言的巴图鲁竟也梗着脖子道:“陛下富有四海,大明不论男女老少、草木牲畜都为您所有,能得到陛下垂青是他的福分,顺从陛下是他的本分,陛下若真的放不下,纳了他便是,何必如此自苦?”

  他语出惊人,朱厚炜不由得愣了愣——时日久了,他常忘记巴图鲁出自奴隶制的建州女真,他走前还需好生劝导,别将人都当成奴隶,最后别弄得贩卖黑奴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英国人没做,让大明做了。

  朱厚炜敲了敲桌子,打断他们的牢骚,“行了,别这么小肚鸡肠,情情爱爱的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他不喜欢我,是我不够好,我虽然是皇帝,也没哪条国法规定他一定要喜欢我。何况买卖不成情意在,他是我的表弟、和咱们一起长大,这些情分难道不足以让你们去帮个忙么?别的不说,从撷芳殿到衡州,他救过我多少次,帮过我多少忙,对你们也不错吧?做人要记得旁人的好,如此才能天地宽阔。”

  被他好一阵唠叨,丘聚和巴图鲁就是想不通也只能忍着,于是对视一眼,起身领命。

  看着他们走远,朱厚炜往后靠靠,透过轩窗眺望四方城里的天高云淡。

  九月初四那日,朱厚炜如同往常一般上朝议事,早朝午朝如旧,可却停了晚朝,位卑言轻、消息不灵通的还以为龙体欠安,可但凡耳聪目明的,都晓得天子的发小今日成婚,胆大的还会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而那些真正与朱厚炜亲近之人,多多少少都在面露忧色。

  午朝后的经筵日讲是靳贵授课,老人家也不容易,为了让朱厚炜看开些,一个笃信理学的儒者竟主动讲解起了庄子,力求让朱厚炜进入“天地无尘、山河有影”的境界。

  他讲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朱厚炜尚能忍受,说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觉得颇有裨益,可当他开始说什么“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朱厚炜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靳贵这模样,活脱脱是个长辈在安慰失恋后辈。

  朱厚炜失笑,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朕难道已经到了‘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地步了?”

  靳贵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说笑了,臣只是在与陛下探讨无为之道。”

  朱厚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不好,让先生担心了。”

  靳贵看着他叹了一声,“妄自菲薄过甚,便是自苦了。陛下哪里是不好,恰恰相反,是太好了。”

  照常用了晚膳,批了折子,相熟的人都已经去了崔府,朱厚炜亲自抱起朱载垠,再次登上万岁山。

  朱载垠如今和他已经很是亲近,每日都得见他一面,若是有哪一日到了卯时都见不到他便会哭闹不休。如今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草一木。

  朱厚炜依旧带着他去了寿皇亭,轻车熟路地坐下,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新月,略微估算了时辰,捏了捏朱载垠的小脸,“今日有喜事,可惜你我身份尴尬,不便列席,不过也不妨事,待会有一场小热闹可以看,也算是咱们共襄盛举了。”

  朱载垠也不懂什么意思,只指着天上弯月傻乐,看的朱厚炜也心中好笑,忍不住在他肉肉的小拳头上咬了一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教你英语,你听好了,等你长大了,我要检查啊。”

  “ The Benevolent Person Loves Others.就是仁者爱人,等你长大你要记得爱众生、爱世人……”他话音未落,天幕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火,随即一个接一个,不同花色的烟火有如流星飘飞、天花烂漫,但凡在内城,定能看的清清楚楚。

  朱厚炜眯着眼睛看着,暗自想着崔骥征看见烟花的神情,他会喜欢这个礼物么?其中有些图样,还是自己照着《宛署杂记》《墨娥小录》一点点做出来的,他会认得出来么?

  小孩子最喜欢闪亮的东西,从第一朵烟花起,朱载垠便坐不住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

  朱厚炜莞尔一笑,耐心地给他讲解,“这个是长明灯,这个是百鸟朝凤,这个是金盏银台,这个是卷珠帘……”

  他的笑意顿在面上,北面两里路之外火光烛天,竟将满天烟花都比了下去。

  那是……帽儿胡同?

  

第六章

  朱厚炜连夜回到了养心殿,果然不过半刻,丘聚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神色仓皇,“陛下!崔同知的府上走水了,那刘小姐没逃得出来,在里头没了!”

  朱厚炜猛然起身,黝黑的眸子映着摇曳烛火,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缓缓坐下,“崔同知如何了?可有其他人员伤亡?”

  “府里还死了两个忠心护主的陪嫁丫头,崔同知悲恸欲绝,府里正一边救火,一边披麻戴孝呢。”

  朱厚炜垂眸略一思索,淡淡道:“恐怕今夜就有人要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