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52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此事,你们就不必再查了,朕和此人自有默契。”朱厚炜缓缓道。

  牟斌竟然忍了一下笑,“是。对了,先前陛下让臣关心的崔同知那边……他仍在处置走水之事,尚还不能回北镇抚司。”

  算了算,为了这个婚事崔骥征也有两三个月奔忙在外了,先是安置婚房、又是处置走水,以他的能力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那么他这段时日在做什么,就颇耐人寻味了。

  “此外,如今有些和崔同知相关的流言,”牟斌吞吞吐吐道,“说他最早定亲的伯府小姐,先是被先帝抢了,熬了这许久,好不容易诞下皇子,结果暴毙在宫里了;第二个定亲的,连面都未见,就早早病逝了;最后这个,终于能谈婚论嫁了,还没来得及拜堂就被活活烧死了……如今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崔同知克妻,日后怕是没哪家小姐愿意嫁给他了。”

  牟斌眼神闪烁,朱厚炜蹙眉看了他几眼,联想起昨日见到崔元时他惶恐不安神情,恍然大悟,“不会有人说都是朕干的吧?”

  牟斌看着他的神情已经出离同情了,朱厚炜叹了口气,“骥征与驸马公主那边也很需要说和说和,这样,丘聚,你代我传旨,明日请驸马和公主过来聚聚。”

  “那请崔凤征崔大人和崔同知么?”丘聚很是迟疑。

  朱厚炜犹豫良久,缓缓道,“请崔凤征贤伉俪,崔同知近来太忙,先算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见故人。

  

第九章

  当崔元带着一家老小站在养心殿门前时,不由感到阵阵恍惚。

  上一回来此处是因王氏夜奔,彼时还担心阖家上下都会被崔骥征牵累,想不到短短数月,自己竟然又成了座上宾。

  不过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永康大长公主被媳妇搀着,低声闷咳,这段时日她身子刚刚好了些,却听闻帽儿胡同走水,若不是听闻王氏明面上去了,险些又要大病一场。

  崔凤征虽是进士,但由于前些年死里逃生,文弱不能理事,故而只在礼部任一闲差,刘氏并非诰命,夫妻二人均未曾有幸面圣,再加上近来发生种种,心中更是忐忑。

  “大长公主、驸马都尉到。”太监高声唱喏。

  朱门大开,皇帝亲自拾级而下,笑道:“不曾出外相迎,是朕失礼了。”

  又定睛看了看永康大长公主,“先前听闻姑母大好了,如今观气色果然不错。近来朕得一极好的太医,回头请他为姑母看看脉,换个方子,兴许好得更快些。”

  大长公主规规矩矩地带头行礼,方柔声答道:“臣深宅老妪,于国无足轻重,何德何能让陛下记挂?圣恩高厚,虽万死不能报……”

  她大大方方,其余几人均局促不已,但惦记人家儿子搞得人尽皆知,朱厚炜又何尝不怵?

  但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思想,朱厚炜仍是一边寒暄,一边将他们请入殿内,在桌边坐下。

  “过两日便是重阳了,本该兄弟相约登高,景山的秋景就很是不错,”朱厚炜笑道,“只是那日巡盐御史回京述职,也要顺便议一议盐务,朕未必能抽的出空来。正巧昨日刚得了太湖湖蟹,请姑姑姑父表哥表嫂尝个鲜,权当赔罪。”

  几人连称不敢,朱厚炜笑得脸都僵了,也觉词穷,正好瞥见一旁脸色煞白的刘氏,“对了,这还是头一回见表嫂,本来想着是否应当避嫌,可朕如今亲友凋零,姑母家已然是最近的亲人了,想着也是自家嫂子,便一起请了来,若有什么失礼的,还请嫂子莫怪。”

  刘氏正担心因先前相帮王贵妃而吃挂落,见他如此和颜悦色,也放下心来,跟着陪笑逗趣。

  说着宫婢们便端上了螃蟹和菊花酒,朱厚炜亲自给长公主及崔元都满上了酒,甚至还贴心地倒了姜醋。

  虽也算宾主尽欢,但崔元一直惴惴不安,只等着朱厚炜什么时候提起崔骥征,反观长公主却是气定神闲,还陪着朱厚炜一起回忆起了孝宗时的几件趣事。

  酒过三巡,朱厚炜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便叹道:“听闻刘小姐去了,骥征在帽儿胡同置的屋子也被烧得一干二净,还请诸位节哀。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景况,可需要人帮衬?”

  崔元哪里敢说那逆子先前被自己打个半死、几乎赶出家门,自己分毫不知他如今情景,只含糊答了几句。

  朱厚炜蹙眉道:“那骥征如今在何处落脚?”

  崔凤征本就夹在父母和媳妇弟弟中间左右为难,见逮到了机会,忙不迭地为小弟诉苦,“昨日我去看了,帽儿胡同那是肯定不能住人了,小弟如今住在衙门里,粗衣淡饭的,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

  “你和陛下说这些做什么?”崔元打断他。

  朱厚炜抿唇,对一旁的丘聚道:“把剩下两只蟹,连同重阳糕、菊花酒一同送去北镇抚司,就说朕和公主驸马等一同用膳,桌上想起他来,让他也解个馋。”

  永康大长公主看了眼崔元,叹了口气,“劳烦丘公公顺便带句话,就说近来本宫身子不爽利,他哥哥嫂嫂忙不过来,请他尽快回府。”

  朱厚炜放下心来,又亲自用蟹八件为长公主剔了一只蟹,而当他们说起待崔凤征儿子及冠要请朱厚炜为其起字时,张永竟然亲自过来了。

  心知必有大事,朱厚炜蹙眉起身,“怎么了?”

  张永沉声道:“有一个叫做董至的人敲了登闻鼓,状告建昌侯张延龄及其家奴曹鼎、马景等图谋造反,并杀人害命、欺男霸女、侵夺民田、败坏盐引漕运等罪。”

  朱厚炜勾唇一笑,“一派胡言,命牟斌着锦衣卫当场将其缉拿,务必将其看好了。”

  “这……”张永有些迟疑。

  朱厚炜理了理袖子,“自从那《正言竑议》问世,正是妖风四起啊,太后的懿德、国舅的操守,怎可被如此诋毁?再传一道圣旨,重申禁毁此书,也不准任何人妄议太后与两位国舅。”

  “是。”

  朱厚炜重新回到桌边,“既提到太后,来,诸位满饮此杯,恭祝太后娘娘千秋万福。”

  看着崔元与崔骥征相类的眼中映着自己满是杀意的脸孔,再看崔元几乎已难以掩饰的惧意,朱厚炜笑了笑,为崔元斟酒,“姑父放心,朕虽睚眦必报,但向来恩怨分明,更不会公报私仇,只是不管是何皇亲勋贵,但凡做了什么伤天害地的事,朕不动手,也自然会有国法纲纪收拾他。”

  崔元立时决定对儿子服软,强笑道:“陛下圣明。”

  天子的不闻不问,并未平息舆情怒火。九月十五左右,金陵初心堂竟然又印了一篇《续正言竑议》,将董至所告这桩公案细说了一遍,原来早在武宗时,便有一叫曹祖的卦者,向朝廷告发张延龄谋反,武宗将延龄下狱,想不到在审问前夕,曹祖竟然服毒自杀,后在张太后的干预下,张延龄无罪释放。而有个叫做司聪的指挥和董至一同拿着曹祖的证据,继续告发张延龄。可想而知,司聪死于非命,张延龄还逼迫其子焚毁尸首。许是兔死狐悲,惊惧之下,董至才冒死再敲登闻鼓。

  此事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而在朱厚炜意料之中,九月二十的大朝会,他便被夏言参了,参他对母家宽纵过度、罔顾国法。除他之外,驸马都尉崔元竟也站了出来,告发张延龄家奴殴打其子崔凤征,致其重伤。

  到了这一步,哪怕太后每日前往皇帝处怒骂哀泣,皇帝也坐不住了,当即将张延龄下狱,命刑部严查。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真的要变了。

  

第十章

  因事涉国舅,朱厚炜叫了朔望大朝,命所有在京皇亲勋贵入朝,此外,还有内阁六部、大理寺、督察院及东厂锦衣卫一同列席。

  先前都说近乡情怯,可许是国事为重,如今当真见到崔骥征,除去一瞬间的尴尬,朱厚炜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刚刚又死了个未过门的妻子、深陷克妻传闻中的崔骥征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依旧与往常那般冷着脸站在队中。

  他的脸微微扬起,让朱厚炜一阵恍惚,过去一段时日,每每见到他都垂着头,自己又有多久没敢细细看他一眼了?

  就在此时,崔骥征的视线忽然扫了过来,两人目光直直对上,朱厚炜还来不及反应,崔骥征却几乎慌乱地垂下头去。

  朱厚炜心中既苦又甜——崔骥征视自己如君如父、如兄如友,可以为自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正因为此,他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曾经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如今连对视一眼都成了奢望。

  抿了抿唇,看着满堂横金拖玉,朱厚炜缓缓开口,“今日劳烦诸位过来,正是为了几桩大案,驸马都尉崔元、董至等人,分别状告建昌侯张延龄及寿宁侯张鹤龄贪赃枉法、侵占民田、倒卖盐引、逼良为娼、戕害人命、纵奴伤人、逾制谋逆等七条大罪。今日相关人等和诸位刑官都在,又有各位皇亲做个见证,咱们就把这事掰扯清楚。若国舅当真有罪,朕绝不会包庇,可若是有人诬陷,朕也决不姑息!”

  他看向丘聚,“传董至等上殿。”

  天下皆知天子和张氏不对付,前些年还被张氏兄弟构陷过血统不纯,为迎合上意,此番刑部下了不少功夫,自然是人证物证俱全。这张家倒真的是五毒俱全,堂上还有些人当场揭露了刑部不曾掌握的罪行,如张延龄私买没收入官的罪宅,建造园池、奢侈逾制,又对奴婢动用私刑甚至动辄杀害,最离谱的是礼部一郎中控告张延龄因私仇还杀过一个僧侣。一桩桩一件件对下去,哪条都不曾冤枉了他们,只要皇帝心意坚决,这案子都注定要办成铁案了。

  当崔元拿着当年太医院的脉案和周遭太学生的证词为崔凤征叫屈后,跋扈惯了的张氏兄弟彻底慌了,罪行最重的张延龄竟然当堂哭天抢地,“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们,你这是公报私仇!太后娘娘啊,快来为我们伸冤啊,否则你苦命的弟弟就要被你不孝的儿子害死了啊!”

  “放肆,岂能当庭咆哮!”杨廷和上前一步,怒斥道,“你们为非作歹,已带累了张氏的声名,难道现在还不思悔改,想扰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清净,更让她陷入不慈不义的境地吗?”

  张延龄仍不依不饶地狡辩,张鹤龄毕竟比他聪明不少,心里知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冷笑一声道:“你还看不出么,人家要将咱们置于死地,恨不得当庭便活剐了。只是臣斗胆提醒陛下留心,先帝曾留下诏书,后世任一继位者不孝不悌,娘娘均可自行废立。”

  朱厚炜缓缓道:“哦?竟有此事?朕倒是头次听闻。”

  他往后靠了靠,只觉这龙椅硌得慌,“那不然,谁去太后处请这遗诏?呵,说你阴谋篡逆倒还真不算冤枉你,朕还坐在这呢,就敢妄谈废立,毫无尺寸之功、全靠裙带上位的外戚,竟然也敢类比伊霍,怎么,下一步是要做曹操么?”

  张氏兄弟面色难看,张鹤龄却在旁人注意不到时,偷偷向某个方向递了个眼色,一个小宦官悄无声息地往内宫走,还未踱出殿门,便被把守的厂卫扼住喉咙,拖到一边。

  殊不知,此时此刻仁寿宫内的张太后更是绝望——先前孝宗皇帝留给她的遗诏,不知何时已经被掉包成一个罪己诏,而太子又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戒备森严的养心殿后殿,她连一点翻盘护住族人的余力都没有了。

  再多的怨愤,最终也只能化作困兽一般的哀嚎,“先帝误我!”

  与此同时,金銮殿内众人已群情激奋地围攻了许久,眼看也无其他需弹劾佐证的新案,阁臣们对视一眼,孙清上前一步,“铁证如山,证据确凿,还请三司秉公判理,以正朝纲。”

  “等等,”朱厚炜缓缓道,“还有一个苦主,也想状告国舅。”

  众人看着他肃然神情,猜测皇帝亲自提起的会是什么惊天大案。

  “她是撷芳殿的宫女,名曰晏清,曾被张延龄逼、奸,后不堪受辱而死。”朱厚炜看着阶下不少人茫然的眼神,冷声道,“诸君可能觉得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可要知道,哪怕卑贱如草芥、渺小如尘埃,在这世上总有人会记得她,记得要还她一个公道。”

  这时,终于有人想起当年曾有个小皇子,因为婢女和国舅发生龃龉,最终幽闭撷芳殿又早早就藩,再想到当年齐太妃暴毙之事,本来明哲保身的人都再无半点迟疑,一时间朝堂上的声音出奇的一致,排山倒海,“请陛下圣断!”

  朱厚炜沉声道:“按大明律例,此獠的量刑不该由朕决断,散朝后,着三司将所有证据验证清楚再定罪。不过,马上都快入冬了,得尽快。”

  这是想着秋后问斩,压根等不到明年了。

  刑部尚书当即应承,打算一回去便将所有其他案子都放在一边,熬上几个通宵,务必将这恶贯满盈的国舅明正典刑,选个最为酷烈的死法,力争让天子满意。

  移除心中一块大石,朱厚炜微微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叫散朝,就听一人高声道:“陛下,张氏兄弟所犯大罪,与正言竑议对得严丝合缝,那么书中其余事体,兴许亦有出处,不可不查啊!”

  朱厚炜定睛一看,发觉是个颇为陌生的中年人,迟疑道:“卿是?”

  “兵科给事中夏言。”

  又是一个历史名人,若不是场合不对,朱厚炜真想说一句仰慕已久、如雷贯耳,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微微颔首,“甚是,不过此事涉及宫闱,不如就交给锦衣卫。崔同知,此事便交由你处置。”

  崔骥征顶着众人的目光默然领命,宠辱不惊地站回队列。

  至此众人明白,帽儿胡同一场大火,烧不掉天子的信重与偏爱。

 

第十一章

  张氏兄弟锒铛入狱,听候审判发落。

  张太后根本未指望朱厚炜会放过自己,听闻还要追查齐太妃甚至朱厚照暴毙之事,吓得魂不附体,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便病得下不得床了。

  拨乱反正固然重要,但对朱厚炜来说,这些曾让他不得安枕的阴影已成过去,还有无限广阔的未来等他开拓。

  “杨、费二位阁老到了。”丘聚低声通报,将朱厚炜用过的空碗收走,又迟疑道,“陛下今儿个一整日都埋首案牍,八段锦都未打,议事之后,好歹松快松快。”

  朱厚炜抬眼,笑了笑,“所言极是,待送走二位阁老,再提醒我一遍。”

  杨廷和、费宏行礼后,便各自落座。

  朱厚炜缓缓道:“这有份奏疏,请两位看看。”

  二人传阅毕,并不意外地发觉这奏疏来自于今日大出风头的兵部给事中夏言,说的是勋贵皇亲侵占民田者多矣,不独张氏兄弟,必须对皇庄等加以清查,并将民田还归百姓。

  费宏缓缓道:“本以为只是个刚直不阿的谏官,如今看来在政事上也颇有见地,不仅点出了顽疾所在,还提出限制皇庄扩张的措施,这个夏言倒是个人才。”

  杨廷和亦道:“这两日陛下方在朝堂上立威,如果趁热打铁加以清查,那些侵占民田者或多或少应会有所收敛。”

  “至于这人选,”朱厚炜沉吟道,“夏言是定然要去的,其余人等,阁老们可有考虑?”

  杨廷和依旧客气道:“请陛下乾纲独断。”

  朱厚炜一听此言,蹙眉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二位阁老以为论文韬武略,朕比汉武帝何如?”

  若是先帝问这个问题,众人定然溜须拍马一番,宾主尽欢,可眼前的天子从来内敛谦逊,这么问定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