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之道 第83章
作者:初可
每日晚间,看姬昭的信,是他唯一的消遣,也是他最大、最喜欢的消遣。
有新的信看,那是最好,若是没有,就看从前的信,姬昭给他的信,已经装满三个匣子,他进过几次姬昭的卧房,他发现姬昭很喜欢用珐琅这些色彩比较斑斓的东西,很符合姬昭的性子,后来他也叫人给他做了几个珐琅描金的小匣子来,专门放姬昭的信。
太子殿下将今日的信重复看了好几回,尤其是姬昭说他最最最重要的那句。
独有他一人的书房里,太子殿下抿了抿嘴,抿出一个淡淡而又欢喜的笑来。
小心将信纸叠好,再亲手放到匣子里,宗祯摸摸匣子,不舍地盖上,才又拿起桌面上的奏章开始看,离他睡觉还有一段时候,他要做的事太多。
姬昭夜里睡醒,也没做什么噩梦,他睡得极好,偏偏就是忽然醒了。
屋子里静静的,尘星他们想必都在外面,他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姬昭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还有些干绷绷的,伸手的时候,他瞄到自己的手臂,他索性伸展手臂,看着月光与灯光交织下的那道伤疤。
尘星说,那夜,那人走前,是亲手帮他抹的药膏。
药膏也的确有用,伤口已经结疤,大夫也说恢复得很好,只要继续抹药膏,不会留疤。
姬昭将手臂收回被子里,看着窗户上高树的影子发呆。
他还是想再试一次,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是亲眼见到,他不信那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竟然是一个人。
那个人真的对他太好了。
万一世上真的有长得很像的人呢?
哪怕像太子,也没关系啊。
他依然抱有幻想。
第77章 确定
夜里,姬昭也不记得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是大亮。
他迷迷糊糊地眼睛也尚未睁开,只觉得嗓子里很干,正要叫人,“郎君醒了?”,尘星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他这才半睁开眼,「嗯」了声,“喝点水吧,是不是嗓子干?”,尘星伸手扶他。
姬昭扶着尘星的手半坐起来,靠坐在他身上喝水,喝了半盏温水,姬昭清了清嗓子,问道:“他们可有说什么?”
尘星知道他是在说谁,闻言不由撇嘴:“殷鸣哥哥去问了两句,他们五人倒好,闭口不谈,明明也没堵他们的嘴,倒是忠心得很!”
姬昭猜到了,说实话,能被太子派到他身边来,肯定不是那等轻易就能撬开嘴巴的怕死之徒。
他点头,声音沙哑:“算了……”
他也从来没指望从那些人口中问出什么来。
“您嗓子怎么这么哑?”尘星面露担忧。
“心情不大好,这天又干。”姬昭倒也实话实话。
尘星心中叹气,又喂他喝了一点水,坐在榻边上陪他说话:“郎君,您心里可有主意不曾?我昨夜跟殷鸣哥哥商量过,太子既然派人蛰伏在咱们府里,肯定是有固定的联络时候与方式,他们长久被关着,想必很快就会露馅的,恐怕会引起那边怀疑。”
姬昭知道,不过他无所谓,露馅就露馅,他只想当面亲眼看到真相,之后他也就能彻底死心了。
想着事情,姬昭轻声咳嗽,尘星着急:“可是着凉了?我去叫白大夫!”
“不……”姬昭拉住他的手,姬昭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只不过天气干燥,嗓子难受罢了,不过,白大夫的确是要叫的,你过来——”
尘星附耳过去,听了片刻,诧异:“您要装病?”
“嗯……”姬昭暂时没给他们解释太子和徽商哥哥可能是同一个人的事,这样的事,他自己都不忍心亲口说出来。
尘星也没有多问,若是说他生病,他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自然不能乱跑,可乐等人被关起来也就有了很理所当然的缘由,也不会再露馅,尘星猜测是这个原因,点头应下:“您放心吧!我这就找白大夫去,一定办得妥当!”
白大夫是他府里的大夫,也是从扬州跟过来的,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是白大夫负责他的身体状况,他们一家都住在他的府里,是他自己人,也只听他的。
知道他的用意,白大夫自然非常配合,姬昭打算装作得风寒。
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有些却能传人,正值换季之时,他家里自然就不许人出入。
消息还没传出去,他倒先「收」到徽商的来信,是殷鸣从那熟悉邮子手里取来的,没有信,只有一个包裹,姬昭面无表情地打开包裹里的匣子,里面放了三包的糖,平常最叫他喜欢的东西,此时却叫他的脸更黑。
虽说他还抱有幻想,但大约什么样,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求个心死罢了。
姬昭面上再起嫌恶,说道:“扔——”
说到一半,又皱起眉头,到底只是撇开脑袋:“收起来吧,再别叫我看见。”
“是!”
姬昭就这么「病」了,亲朋好友们都上门来探望,因为能传人,大家也就是将礼物送到门口,除非特别亲近的,例如舅母、橼哥,或是姬重锦等人会被带进前院喝点茶,再恭敬送走,福宸公主也来探望姬昭。
福宸公主与这辈子的姬昭相交越深,倒越发觉得姬昭合自己的胃口,她常常后悔,上辈子不该那么任性与骄纵,否则想必早已是另一种情况。
她也是真的担心姬昭,再者她与姬昭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便想进后院探望,姬昭起初不答应。
福宸公主坚持:“我不进驸马卧室,临窗问他几句话便是。”
姬昭只好叫人请她进来,也的确是隔着窗户问了几句话,福宸公主松口气:“听驸马说话,我便放心了。”
姬昭心中再复杂,也知道公主对自己还是挺好的,也挺感动,便道:“公主既放心,便快回去吧。”
福宸公主想了想,说道:“我每隔三日来一次,驸马觉得如何?”不等姬昭说话,她又道,“可不许再拒绝我。”
姬昭没有拒绝,再者他本就在借着装病等人出场,公主来得有规律倒也好,省得他再想理由。
福宸公主三日来一次,只是姬昭借口病能传人,不让公主再进自己的院子,福宸公主也答应了。
大约半个月过去,姬昭的病也不见好,宫里的太子殿下很急。
他自是早就知道姬昭生病,无奈姬昭这次的病能传人,他府里早已不许人进出,听说近身的人全都隔离居住,不与外人接触,就怕传染到更多的人,他也得不到杜博的信。
他完全没有怀疑,只是很着急,原本想着最晚七八天也能好?谁料眼看半个月就快过去,天都开始凉了,那边府里也没见松动,福宸也依旧每隔三日去一趟。
他把福宸叫进宫来问过,知道福宸也没有进过屋子,心里更担忧。尤其姬昭一封信没给他写过,说明病得不轻!
太子殿下思来想去,主动给姬昭写信。
姬昭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装个可怜,主动「引诱」对方来自己府里,好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可这个时候的他,怎么能再写得出那些信?他一想到自己从前写的那些信,什么「想念你」,什么「最好的朋友」,什么「你最最最重要」,就恨不得用头撞墙,恨自己。
但是那人既然主动写信来,姬昭自然会顺势而为,本想尽量恢复从前那般语气,却是实在写不来,最后破罐子破摔地写了封信送出去。
一个时辰后,宗祯就在自己书房里开始看姬昭的信,越看,他的眉头拧得越紧。
信上,姬昭说自己生病,天天窝在家里,谁也见不着,心情非常差,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等等。瞎猫撞上死耗子,太子殿下太过自信,丝毫不曾怀疑自己已经露出马脚,反倒是姬昭平静异常的语气叫他更是担忧,想必姬昭是十分不高兴,才能写出这样的信来。
也是,姬昭那么喜欢玩的人,在家里关了这么久,如何受得了。
鉴于最近常有人去姬昭家探望,尤其福宸更是三天去一回,宗祯是个谨慎人,心里再难受,本也想忍着,此时也实在是再忍不住,姬昭的情况叫他很担忧。他也不禁在心中怪宗谚与秦文,那天要是不跟他们俩坐在凉亭里吹风、吃酒,至于着凉生病?!
天本就在一天天地变凉,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吹着风,怎能不生病?
宗祯起身,难得焦躁地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很快做好决定。
姬昭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他能确定的是,如果那人来,必定会挑福宸公主不来的时候来,福宸公主恰好今日刚来,晚上要走时,姬昭以今日天凉为由,留福宸公主住下,没让她走。
这里本就有福宸公主的院子,按照她的喜好装置,上回照顾姬昭生病,她就住在这儿,跟自己家是一样的。福宸公主并未多想,顺势留下,她本也想照顾姬昭的,打算这些日子住在这里不走了。
福宸公主叫侍女绿松回公主府取东西,她便住了下来。
太子殿下没有提前叫人去问,知道福宸今日要去姬府,估算着她已回去,立刻就带上人悄悄出了宫。
路上他才知道,福宸留在了姬昭家中。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改变决定,反正福宸又不去姬昭的院子里,他们并不会碰到,他现在只想看到姬昭。
得知那人果然来了,姬昭的心情更复杂。
他朝尘星点了点头,便躺回床上装睡,宗祯顺利进到姬府,被人带到姬昭的院子,那人对这些事情丝毫不知,好意劝道:“我们郎君身上不好,这病传人,您就在窗户外瞧一眼便好。”
太子殿下自认成天生病,风寒每个月都要来个最少一次,并不把这样的病放在眼中,坚持要去看姬昭,那人无奈道:“我们郎君刚吃了药,这会儿睡着呢,您进去了,也没法跟他说话啊。”
那人又道:“公主也在咱们府里呢,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您跟咱们郎君是好友,可要去拜见公主?”
“不必……”
那人再劝,宗祯最后答应,隔着屏风看一眼就成。
宗祯被带进姬昭静谧无比的卧房,他想直接走到床边,被屋子里守着的殷鸣与尘星拦住:“实在是不可!我们郎君若是知道了,非要训我们的!我们郎君一片真心为您,您可不能辜负了他的心啊!”
殷鸣的话说得意有所指,宗祯当然听不出来,有他们在一旁看着,他也不想闹得姬昭睡不好,也只能在屏风外看了眼,殷鸣很快又催他:“看过一眼便罢,我们都是近身侍候郎君的,也不敢与您面对面。您还请到外边先喝口茶。”
宗祯被引到外室,有人给上茶、拿点心,宗祯倒是无心吃喝,他打算坐在这里等姬昭醒,醒来后,他同姬昭说上几句话,再回宫。
与此同时,绿松从公主府拿了东西回来,听门房说有人来探望驸马,死活不听劝,冲到姬昭驸马院子里去了,看着他们一脸无奈,绿松道:“你放心,我告诉公主去,叫公主撵他走。”
福宸公主用了晚膳正要消食,听闻此事,立马带着人去姬昭的院子。
姬昭的院子于她而言,自是畅通无阻,她走进门,正要摆出公主架子来,就见正喝茶的那人抬起头来,她大吃一惊,立即捂住嘴,少倾之后,疾步上前,她压着声音问:“哥哥?你怎会在此处?”
外室与内室隔了两道墙,姬昭早已从床上爬起来,与殷鸣、尘星就站在第一道墙之后。福宸公主的声音压得再低,他们也全都听到耳中。
殷鸣与尘星全部都大跌眼镜,满脸不可置信。
姬昭却是一脸平静,继续听他们俩说话。
宗祯颇有些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听说驸马身上不爽,我来看看。”
福宸公主倒也没有多想,嗔道:“我听说有人擅闯驸马的院子,特来看看,没想到是哥哥。”
宗祯从前每次来,都是殷鸣带他进来,这府里很多人不认识他倒也正常,他也不曾怀疑,尴尬而又平静地说:“听闻你三日来一回,今日怎还在?”
“天凉了,驸马担忧我回去也着凉,便叫我住在这儿一阵,就住他院子隔壁。”福宸生怕哥哥又要觉得驸马对她不好,故意说得两人无比恩爱,脸上满是甜蜜的笑。
太子殿下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福宸在他身边坐下,小声与他说话:“哥哥是头一回来吧?说来,驸马应当还没见过哥哥本人?你们俩甚少见面。”
“咳……是。”宗祯尴尬地咳嗽,“所以……”
福宸笑着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她再道,“哥哥,驸马对我真的很好的,你别再对他有偏见啦,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啊,驸马醒了,我会告诉他,你今日来看他,他也会很高兴的。待他身子好了,召他进宫去吧?我们和父皇一同吃饭吧?你还不曾跟驸马同桌吃过饭呢。”
“好……”
后来,姬昭没有再听,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卧室,掀被子爬上床,躺着看着床顶发呆。
殷鸣与尘星站在床边,两人不时对视,欲言又止。
他们此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徽商,是太子!
一切都说通了。
半个时辰后,福宸公主便走了。
宗祯又过来,隔着屏风轻声问:“他醒了不曾?”
尘星正要回话,姬昭在帐子里说:“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