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 第26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沈无春略一沉吟,“你与燕无歇是父子,这个消息我也是刚知道。”

  沈无春的回答似乎让沈长策好受了一些,他紧紧盯着沈无春,“你之前说要补偿我,我想好要什么了。”

  沈无春点点头,道:“说罢。”

  “我要娶苏弄晴。”沈长策盯着沈无春,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令人失望的是,沈无春除了惊讶并没有别的情绪,“如果你喜欢她,那当然很好。”

  “我稍后命人修书给临江山庄,商量你二人的婚事。”沈无春在椅子上坐下。

  沈长策垂眸,自嘲的笑了声。

  “我还有一个要求,”沈长策道:“我要见傅鸠。”

  沈无春挑眉,“你要见傅鸠?”

  “怎么说傅鸠也是我们大师兄,做师弟的不该去拜见吗?”沈长策盯着沈无春,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屋子里,沈无春站在傅鸠身边,“你若不想去见,那便算了。”

  傅鸠神色莫名,“见,为什么不见。”他睨了沈无春一眼,“带他们过来见我吧。”

  沈长策与苏弄晴被哑姑领着往这边来,打眼一看,瞧见房前廊下摆放着两张椅子并一张木几,傅鸠一袭绣满墨色牡丹的长袍,一手支颐,半阖着眼,慵懒的晒着太阳。

  沈无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正在剥栗子,剥出来的完整的栗子肉放在瓷白的盘子里,在手边留了一桌子栗子壳。

  沈长策与苏弄晴近前来,一道儿给傅鸠行礼,“见过大师兄。”

  傅鸠撩起眼皮子看向沈长策,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沈长策也在看着傅鸠,一双眼睛满是愤恨。

  傅鸠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师弟师妹有心了。”

  沈无春没有说话,悄悄将装了栗子的盘子推到傅鸠面前。

  沈长策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师父剑挑天下的一双手,就是用来给你做这个的?”

  沈无春微顿,傅鸠却笑了,漫不经心道:“不止呢,他这双手不仅给我剥栗子,还要伺候我穿衣吃饭,给我驱蚊打扇。”

  沈长策气极,“不知所谓!”

  傅鸠一贯的懒散讥诮,“师弟这是看不惯,还是羡慕啊?”

  “你——”沈长策话没说出口,便被苏弄晴拉回来。苏弄晴倒是一贯的知趣,只字不提沈长策与傅鸠的冲突,只道:“早先不知师兄与我们师出同门,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傅鸠看了她两眼,道:“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

  苏弄晴微微一笑,还不等她接着说下去,就听见傅鸠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玉竭山顷》吗?”

  苏弄晴一顿,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吗?”傅鸠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若是想要,看在同门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只要你说,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第33章

  苏弄晴沉默了很久,沈无春与沈长策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傅鸠却依旧悠闲懒散,面上笑盈盈的,叫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苏弄晴盯了傅鸠半晌,拱手道:“师妹没有觊觎师兄秘籍的意思。”

  沈长策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傅鸠,嘲讽道:“你以为人人都稀罕你的秘籍吗?”

  傅鸠没有回答沈长策,只是看着苏弄晴,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所图比《玉竭山顷》要大。”

  苏弄晴一瞬间有一种被人看破了心思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傅鸠不是她以往碰见的任何一种人,不是她轻易可以算计的。苏弄晴心里滋味十分莫名,她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沈无春看了看傅鸠,又看向沈长策二人,道:“人你们也见过了,可以走了。”

  苏弄晴看向沈长策,沈长策语气夹枪带棒,“这么着急赶我们走吗?”

  沈无春没说话,苏弄晴却道:“师父师兄都在这里,我们二人又能去哪里呢?”

  沈无春微微一顿,“你们想留下来?”

  “不行吗?”沈长策目光沉沉的看着沈无春。苏弄晴出面为他描补,“如今外头风声鹤唳,我们两个实在不敢轻易露面,还请师父师兄收留我们些许时日。”

  沈无春看向傅鸠,傅鸠指尖轻点着桌面,道:“那就留下来吧。”

  苏弄晴大喜过望,“多谢师兄。”

  沈无春有些疑惑,傅鸠肯定是不喜欢沈长策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呢。

  傅鸠站起身,沈无春紧跟着他,“若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为他们两个另外安排住处。”

  “不必了,”傅鸠转身往屋子里去,“到底师出同门,何必这么见外,叫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多刻薄呢。”

  沈长策见沈无春紧跟着傅鸠进屋,面色瞬间难看的紧。哑姑过来,领着二人离开,为他们两个安排住处。

  不管外头形式如何,别院里倒是平静了下来,沈长策住进来后,沈无春照例教他练剑,他这个时候倒是一句抱怨都没有,每日刻苦练功的劲头比以往强多了。

  傅鸠有时候会在旁观看,偶尔有心情还会指点两句。这让哑姑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傅鸠心里会很在意沈长策。

  “沈长策在沈无春心里并非等闲之人,”傅鸠淡声道:“沈无春对他看上去冷淡,实则耐心。换了别的无关紧要的人,他一句话都不会理的。”

  傅鸠袖着手看着院中练剑的师徒,“到底十年师徒情分在,若为这个计较,那可真的是要没完没了了。”

  院中沈无春与沈长策使同一招剑法,同进同退,身形步法,如出一辙。看去,花丛中的两人身形交互,相得益彰。

  傅鸠冷哼一声,从窗户边走开了。

  哑姑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她走到院中,对着沈无春道:‘公子叫你。’

  沈无春放下剑,走到哑姑身边,他回头对沈长策道:“你继续练吧。”

  沈长策眼看着沈无春与哑姑走进屋,挥出的剑招中都带着几分怒意。

  傅鸠坐在椅子上,听见沈无春进来,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道:“给我更衣。”

  沈无春一脸莫名,“我来吗?”

  傅鸠点点头,“你的好徒弟不是说你这双手金贵?我想看看到底多金贵。”

  沈无春看向哑姑,哑姑备了水让沈无春洗手,神色颇为无奈。

  沈无春只好洗了手,取了傅鸠的衣袍。傅鸠自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后来他跟沈无春一块行走江湖,衣食住行也不愿意含糊。这种墨色牡丹的绣纹工序繁杂昂贵,拿在手里轻无一物,穿在身上又如浮光跃金。

  傅鸠站在窗前,沈无春则站在他身侧,正笨手笨脚的给他换衣服。等他给傅鸠换好衣服,左右看了看,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成就感。他走到傅鸠面前,低着头整理傅鸠的衣襟。傅鸠只消一抬手,就能将沈无春抱个满怀。

  窗外的沈长策看着几乎依偎在傅鸠怀里的沈无春,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手中剑。

  傅鸠大约心情不错,一直也没出声挑沈无春的不是。等换完了衣服,傅鸠便懒散的窝进躺椅里。那边的沈无春还有些意犹未尽,安安静静任他打扮的傅鸠实在太难得。

第33章

  沈无春出了屋子,迎面正对上沈长策。

  “他让给你给他更衣?!”沈长策气冲冲的。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昨日说那样的话,他也不会让我做这些事。你以后少在他面前说那些话,免得他为难我。”

  沈长策气极,“你若是不愿意,你大可以走啊!”

  沈无春诧异的看了沈长策一眼,“这怎么可能。”

  沈长策一噎,他真讨厌沈无春这样的态度,这种待在傅鸠身边是理所应当的态度。

  待傅鸠外伤痊愈了之后,谢十二就开始着手为傅鸠起针。房间里,谢十二细细诊断傅鸠全身经脉,眉头紧皱,面有忧色。

  “你身体共有一十八根银针,将周身经脉死死封住,没有突破的可能,想必当年给你下针的是个高手。”谢十二道。

  傅鸠理了理衣袖,“是你们药王谷的人。”

  谢十二一顿,有些尴尬,“是吧,我就觉得除了我们药王谷,没人有这么好的手艺。”

  傅鸠嗤笑一声,“没关系,药王谷也是受人所托,我不会记恨你们的。”

  他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谢十二抖了抖,道:“你这银针从内没法解,只能借助外力。”他想起自家师父,道:“我师父是药王谷第一高手,内力深厚,他可以以内力化线游走于人的经络之间,驱除邪气。”

  说着,谢十二面露难色,“但是我不太会武功,内力也十分浅薄。”

  沈无春想了想,道:“我来可以吗?”

  谢十二看了看沈无春,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道:“论起来,你的内力是一等一的精纯,运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应当没问题。”

  哑姑在一侧立着,沈无春与傅鸠面对面坐在床上,一旁谢十二有些紧张,道:“我来教你该怎么做。”

  “欲拔除银针,需用内力游走奇经八脉,遇到阻塞之处,即为银针所在,同时用内力缓缓逼出。要注意不能太急,太急内力易损伤经脉,也不可太缓,太缓银针易折,断在经脉中,再没有取出的可能。”

  沈无春伸出双手,内力涓涓如流水,缓缓探进傅鸠体内。

  谢十二紧张的一眨不眨,“你要注意,傅鸠内力深厚,银针拔除后,一部分的内力会抑制不住的四处冲撞,这时候你需控制其体内的内力不可乱行,不然内力翻涌,傅鸠很可能破体而亡。”

  沈无春呼吸微沉,对面的傅鸠却神色平静,好像这件事不是事关他生死似的。

  沈无春双眸紧闭,当他逼出傅鸠体内的银针之后,傅鸠的内力瞬间便如波涛翻涌,四处冲撞。沈无春竭力稳住傅鸠,他的内力又柔又韧,不敢伤了他,又怕控制不住他。

  从那些翻腾着的内力中,沈无春仿佛能感受到傅鸠的心绪,痛苦,怨恨,尽力压抑又无处释放。那些冲撞着叫嚣着的内力,将沈无春带回不见天日的梦赦窟,十年的不见天日,满目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开始昏暗的时候,傅鸠身体里的第一根银针终于被逼出。

  谢十二眼疾手快,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扎进傅鸠的脖子,傅鸠很快便人事不知。

  沈无春接住傅鸠,目光倏地看向谢十二。谢十二抬起双手,“我不是害他,刚刚起针后,内力重新在经脉中流动,这个过程痛苦不堪。他昏睡过去是对他好。”

  沈无春这才放下心,他看向哑姑,道:“你们先出去吧。”

  哑姑点点头,安慰他道:‘你自己也需好好休息。’

  沈无春应下,哑姑与谢十二离开了。

  傅鸠真的很痛苦,哪怕昏睡着,他的眉头都紧紧皱着,额头布满薄汗,面色更显苍白。

  沈无春将傅鸠安置在床上,取了热水小心的喂给他喝。

  沈无春伏在傅鸠床边,在太阳落下去的傍晚,一个人静默的看着傅鸠。他想起初见之时,傅鸠比大漠中的太阳还要耀眼,呼啸着来去,是最自由的苍鹰。谁曾想,十年一梦,回首多不堪。

  昏暗的天色下照出沈无春湿漉漉的一张脸,他静默的望着傅鸠,无声的哭泣。他好像丢掉了自己的一颗心,心口空荡荡的,叫人慌张。

  傅鸠,你快点好起来吧,沈无春在心里道,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