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 第34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傅鸠半曲着腿坐在草地上,衣领大敞着,分明的锁骨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红印子,风流气越发的重。

  傅鸠慢条斯理的整着衣带,忽然,一柄长剑搭在他的脖子上。傅鸠漫不经心的望去,只见沈无春拿着那把无春剑,正死死的盯着他。

  沈无春的发冠不知道时候滚落了,他此时正披散着满身的长发,素白的衣裳层层凌乱,草草遮掩了浑身的痕迹。

  傅鸠随意坐在地上,沈无春则拿着剑,警惕的看着他。傅鸠丝毫不在意,一双眼上上下下的看着沈无春,像是又把他的衣裳扒了一次。

  沈无春咬了咬牙,剑柄重重的击向傅鸠的后颈,傅鸠昏过去,人事不知。

  沈无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将自己的衣裳穿上,扶起傅鸠,拿着剑,往回走。

  谢功死了,这个消息谢无双还没有往外报。谢无双敛了谢功的尸体,之后一直守着谢十二。对于谢十二来说,谢功是他的慈父。谢无双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谢功的所作所为告知谢十二。

  天色渐暗,哑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焦急的等着沈无春回来。

  沈无春扶着傅鸠沿着小路回来了。哑姑见到二人,大喜过望,忙出来帮着扶住傅鸠。

  傅鸠被两人送去里间,沈无春问哑姑到底怎么回事,哑姑便将谢无双解释的那些话对他说了。沈无春得知事情始末,沉默了好一会儿。

  “傅鸠说我负他,” 沈无春道:“这大概就是谢功在他心里种下的引子吧。”

  可他想了想,很不解,“可那些事情不都已经说开了吗?”

  哑姑轻叹一声,道:‘只要他心里认定你有负于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有负于他的证据。说服自己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情,是很容易的。’

  沈无春抿着嘴,脸绷得紧紧的。

  谢无双在沈无春的注视下给傅鸠诊脉,“他的武功内力都在,所中曼陀罗之毒不深。” 谢无双看向沈无春,“你遇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行迹疯迷吗?”

  沈无春想起林子里发生的事,目光转向别处,“很疯。”

  谢无双微顿,“我是说,有没有言语混乱,行为不受控的情况。”

  “那倒没有。” 沈无春道:“他与我比武时,步步紧逼,招式缜密,身法稳得一丝不乱。”

  谢无双便道:“看来,傅鸠只是迷了心智,记忆与武功都没有问题。” 她看了眼沈无春,道:“中了曼陀罗之毒的人,都很痛苦,满心里都是仇恨暴虐,他们很难平静下来,这种痛苦要比身体上的痛苦难熬的多。”

  谢无双犹豫道:“傅鸠武功太高了,他若是要做什么,我们恐怕拦不住。不然,先封了他的武功吧。”

  “还是银针封脉?” 沈无春问道。

  谢无双点头。

  “不行!” 沈无春断然否决。

  他挡在傅鸠床前,有些警惕的看着谢无双,谢无双猜想沈无春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他们来到药王谷,会不设防的用那个方子,归根结底是因为信任谢十二。

  谢无双看向沈无春,一瞬间瞳孔骤缩,“小心!”

  身后掌风袭来,沈无春下意识的躲避,他回身,迎面而来的是傅鸠一双锐利的眼睛。谢无双吓的退开几步,眨眼间,两人已赤手空拳的过了数十招。傅鸠真正的对沈无春显露了杀意,沈无春感受得到,他一个旋身,抽出一旁的长剑,剑如惊鸿,逼退了傅鸠。

  沈无春赢了,但他看起来并不开心,问道:“你真的想杀我?”

  傅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沈无春认真的问他,他却以一种如此戏谑的态度回应沈无春。这让沈无春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在傅鸠眼里一文不值。他紧紧盯着傅鸠的眼睛,傅鸠眼中一派漫不经心,沈无春在他眼中找不到自己熟悉的东西。

  屋里狼藉一片,桌椅歪七扭八的倒着,瓷器摆件碎了一地。哑姑帮着收拾满屋狼藉,见沈无春与傅鸠二人对峙着,无奈道:‘不如先将他锁起来吧。你也没把握次次都能赢他。’

  沈无春默然无语,只点了点头。谢无双着人送来了玄铁精制的锁链,沈无春坐在床边,将傅鸠的手腕缠了几层棉布,随后给他戴上了手铐锁链。

  真是时移世易,沈无春漫无目的得想,在梦赦窟的时候傅鸠锁过自己,现在轮到自己锁傅鸠了。

  傅鸠被点着穴道,安静的坐在床里侧,看着沈无春给他戴上镣铐。

  “把我锁在这儿,好去找沈长策?” 傅鸠声音飘忽如鬼魅。

  沈无春眼也不抬,“我跟你说过了,我没有对不起你。”

  傅鸠没回答,在沈无春耳朵旁吹起,“我会杀了沈长策的。”

  沈无春没有理他,叫哑姑看着他,起身出去了。

  他走出门外,深深呼出一口气,好像要把心中的憋闷都呼出去。谢无双自外头进来,端着药碗,是给傅鸠熬的药。

  沈无春看了那药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为傅鸠解毒?”

  谢无双顿了顿,道:“曼陀罗之毒很难拔除,我无计可施。但是我叔叔的手札中曾经记录过,南海之滨,有一种通体绯红的草,那种草每十年长高一寸,长到七寸高的时候会结一种形似玛瑙的果实,名叫绛珠。绛珠可以解曼陀罗之毒。”

  沈无春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觉得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突如其来的疲惫席卷了他。

  “绛珠 ··· 可以解曼陀罗之毒?”

  “是。” 谢无双看向沈无春,“但我从没有见过绛珠,我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有。” 沈无春闭了闭眼,“谢七子有一枚绛珠,那枚绛珠后来给了傅鸠,傅鸠又给了我,我已经服用了。”

  谢无双哑然,世上就有这么不凑巧的事,一星半点的差距,就是再无可能。她看着沉默无言的沈无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房间里忽然传来声响,沈无春迅速进门,只见里间,傅鸠手脚戴着锁链,还有闲情逸致喝茶。而他身后,双手握剑指着他的,竟是形容狼狈的谢十二。

  哑姑挡在谢十二身前,向他解释些什么,而谢十二只死死的盯着傅鸠。

  听见动静,谢十二向来人看去。他一见到沈无春,双眼霎时间红了,嘴唇微微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无春看着谢十二,谢十二还穿着那一身衣服,身上沾的是他父亲的血。年轻俊秀的谢十二,两鬓的头发却在一夜之间夹杂了许多白发,斑驳杂乱的,好生扎眼。

  “傅鸠,杀了我爹。” 谢十二声音嘶哑,他看着沈无春,执拗的说,“傅鸠,杀了我爹。”

  沈无春无言以对,不管是不是谢功暗害傅鸠,沈无春都觉得没有办法面对谢十二。

  谢无双跟在沈无春后面进来,她看见谢十二,不由得惊呼一声,泪珠子瞬间就落了下来,“宁儿 ·····”

  沈无春沉默了很久,他忽然伸手夺下谢十二的剑,将谢十二推向谢无双。随后拉起傅鸠,叫上哑姑,“走。”

  傅鸠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被沈无春拉着出去了。

  谢十二挣扎着要去追,谢无双却紧紧抓着他,“宁儿,别去了。”

  “他杀了爹!” 谢十二质问谢无双,“你我怎能不为爹报仇?!”

  “你打不过他们的。” 谢无双苦苦哀求。

  “我宁愿死,也要为爹报仇!” 谢十二何尝不知道自己打不过傅鸠,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宁愿因为父报仇而死去,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带回来的朋友杀了自己的父亲。

  沈无春傅鸠与哑姑三人一路出了药王谷,过了芙蓉花丛,就是药王谷的出口。沈无春不记得药王谷的阵法是怎么样的,但他肯定傅鸠知道。他是真正的过目不忘。

  但傅鸠打定了心思不让沈无春如愿,乱七八糟的指了一通,让几个人在原地团团的绕圈子。

  沈无春气死了,恨不得拔出剑砍他两下,傅鸠宽大的衣摆下掩着手脚的锁链,道:“你想杀了我?动手啊。”

  哑姑见状连忙劝,‘公子,眼下真的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您 ·····’

  哑姑还没有说完,四面包围着的翠竹忽然变换了方向,移来移去的,竟出现一条路来。

  沈无春望去,路的尽头,站着谢十二和谢无双。傅鸠挑了挑眉,打量着他们。

  谢十二看了谢无双一眼,缓缓走到沈无春面前,“你们走吧。”

  沈无春愣了愣。

  “我知道我爹做的那些事情了,” 谢十二想尽力表现得沉稳,可他提起父亲,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像个倔强又委屈的小孩子,“我爹是有错,但我没办法原谅傅鸠。”

  那是他的父亲,疼爱他教养他,对不起很多人唯独没有伤害过他的父亲。那是他自小视为榜样的,想同他一样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父亲。

  谢十二伸手抱住了沈无春,沈无春愣了一下,伸手抚了抚谢十二的脊背。傅鸠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幽深。

  “别再让我见到你们了。” 谢十二声音哽咽,“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第44章

  沈无春三人离开了药王谷,在一处山林中歇息。

  沈无春三人离开了药王谷,在一处山林中歇息。林木茂盛,郁郁葱葱,将日头遮盖的一点不剩,偶尔有些细碎的光透过缝隙落下来。傅鸠坐在一根断掉的木头上,手上脚上还带着锁链。沈无春坐在他对面,将怀里捡来的果子扔给傅鸠。哑姑去河边取水了,沈无春与傅鸠相对无言。

  “把这东西解开吧,” 傅鸠看着沈无春,“带着怪累赘的。”

  沈无春看了傅鸠一眼,傅鸠神色无辜,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沈无春摇摇头,没答应他。

  傅鸠笑了声,道:“那你过来给我揉了揉,勒得手腕疼。”

  沈无春走到他身边坐下,傅鸠手腕上的棉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左手手腕上被镣铐磨得出血。沈无春一见,眉头便紧紧皱起来,从怀里拿出金疮药,低着头给傅鸠上药。

  傅鸠看着沈无春低垂着的眉眼,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

  “啪嗒” 一声,装着药粉的小瓶子掉落在地上,傅鸠双手的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绕在沈无春脖颈之间,沈无春猛地沉下腰,抬腿翻过头顶,踢向傅鸠。傅鸠旋身躲过,屈膝碰了一下沈无春腰间的袋子,镣铐的钥匙被傅鸠一把抓到手中。

  哑姑从河边取水回来,老远就听到这边传来打斗的声音,她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只见原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沈无春被傅鸠捆起来,绑在树上。傅鸠手上的铁链丢在一边的地上,他正折了支柳条,一下一下的弄沈无春的脸。

  “早跟你说了别锁着我,” 傅鸠声音兴味盎然,仿佛沈无春是什么有意思的玩具,“我会报复回来的。”

  沈无春别开脸,兀自生着气。

  哑姑快步走上前,拦着傅鸠。傅鸠见她回来,挑了挑眉,将柳枝一扔,拢着衣袖坐回了枯树上。

  哑姑忙上前解开沈无春,沈无春恨恨的看了傅鸠一样,转身走了。

  傅鸠看也没看他,捡起地上的果子,随意擦了擦吃了。

  哑姑无奈的叹了一声,看着傅鸠把锁链带上,随后跟着沈无春的脚步去找他了。

  沈无春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手边都是河水冲刷过的鹅暖石,他捡了几个小石头拿在手里,往河水里打水漂。微风阵阵,河面泛起微微涟漪。

  哑姑拍了拍他的肩,沈无春看了哑姑一眼。

  ‘别生气。’哑姑道。

  “我没生气,” 沈无春声音里有些失落,他看着哑姑,“我觉得傅鸠不喜欢我了。”

  哑姑微微有些惊讶,“怎么会?”

  “我能感觉得到,” 沈无春道:“他现在的样子,同十年前一样,无惧无畏,肆意轻狂,他对待很多人很多事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那时候我是他的例外,但现在,我与他对待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态度没什么不同。”

  哑姑摸了摸沈无春的肩膀,‘他生病了。’

  “可是,如果没有那些事,傅鸠本来就应该如此快意风流。” 沈无春双手拂面,轻声叹息,“原来,只要傅鸠不喜欢我,他就自由了。”

  三人走出湘水周边的大山,沿着水流找到一座城镇,寻了家客栈住下。天色昏黑,小城里的人不多,远没有洛阳城繁华,一入夜,这里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天上的星子眨。

  沈无春与傅鸠住一间屋子,傅鸠手上的锁链掩在宽大的绣袍下面。沈无春将傅鸠镣铐的一头绑在房间里的柱子上,自己走到屏风后沐浴。

  傅鸠透过屏风上的影子,看着沈无春褪下身上的衣服,素白的衣袍搭在屏风上头,两条腿笔直又匀称。傅鸠想起细腻皮肉的触感,捻了捻指尖。

  “师父,你的腿真好看。” 傅鸠道。

  屏风后面的影子顿了顿,随后抬脚踏进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