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 第7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沈无春第一次见到傅鸠,是在大漠里。当时沈无春十八岁,败于峨眉掌门青峦师太剑下,于是离开中原,远走大漠。

  大漠里黄沙漫天,太阳被遮的只剩下一个圆圆的轮廓,骆驼的脚印很快被风沙掩埋,沙地里偶尔可见一两株梭梭草。年轻的沈无春一个人,围着白巾,负着剑,跟在一个商队里,穿越茫茫大漠。

  傅鸠比沈无春还小一岁,拎着弯刀,领着人,迎着落日呼啸而来。他一身胡人打扮,额上勒了一条金丝抹额,镶嵌了一颗透亮的红宝石,左耳上挂着同样的黄金宝石耳坠,在太阳底下十分晃眼。

  沈无春就看着那枚宝石坠子一下一下的晃,后知后觉的看向了那个人的脸。

  与大漠人的粗犷不同,傅鸠生的极为俊美,五官可以称得上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他的肤色偏向于冷白,眼睛却特别的黑,在太阳底下,像是某种神秘的宝石。

  周围有人大喊,“是魔教!魔教来了!魔教来了!”

  沈无春因为呼喊声回神,看见商队里的人惊慌失措,纷纷躲在骆驼底下,缩成一团。

  傅鸠骑着马从沈无春面前过去。沈无春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沈无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沈无春负着剑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大漠里的白杨。

  或许是惊讶于沈无春的这番气度,傅鸠一甩鞭子,将沈无春卷到马上。他们这一行人,像一阵风一样,呼啸着来,呼啸着去了。

  商队口中的魔教,在大漠里,叫无极宫。他们听上去像是一个江湖门派,但其实,无极宫的规模极大。他们占据绿洲及附近的一大片沙漠,宫内有从事各行各业的人民,此外还有上万人的成规模的军队,俨然一个小国家。

  而傅鸠便是宫主的小儿子。

  同沈无春一样,傅鸠也是一个习武天才,他不仅精通剑法,更有一身拳脚功夫,乃至轻功暗器都有涉及。沈无春同傅鸠相识之后,在无极宫待了一年有余。这一年里,傅鸠自他身上学会了折梅剑法,而沈无春则靠着傅鸠的喂招,在一年之内从第六重突破到了第九重。

  大约是上天仁慈,才让一个天才与另一个天才相遇。

  一年后,沈无春要重回中原武林,傅鸠不许他走。他们两个人相约在月湖边比武。

  月湖是一座极美的湖,硕大的月亮完全的倒影在湖中,湖面美不胜收。湖岸边的浅水沁着软和的沙子,一下一下的扑上岸,柔软又清澈。

  他们站在湖边的浅滩上,各执一把剑,翩然而起的身影搅碎了一湖的月光。

  沈无春短短十几年的生命中同许多人比过剑,他不在乎输赢,只为领教剑招。但同傅鸠在一起的时候,沈无春却不一样了,他满心里都是胜负,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因为傅鸠,得以酣畅淋漓。

  傅鸠最后败了,沈无春满头细汗,手握长剑,指着躺在地上的傅鸠,问他,“你服不服?”

  傅鸠看着月光下站着的沈无春,他身上洒满了月光,看起来像是要翩然远去的月神。事实上,他也的确要走。

  傅鸠心里很生气,他是被捧着长大的人,还没有想要什么而不得的时候。

  沈无春执着的看着他,非让他认输。傅鸠就笑了,他抓着沈无春,将他扯向自己,倒在自己怀里。

  傅鸠脱力倒地,沈无春又能好多少,他不过强撑着罢了。

  傅鸠翻身压在他身上,问他,“非走不可吗?”

  沈无春点头,他倒下来的时候,剑落在了一边,这会儿他只顾着看傅鸠的脸,也忘了去拿剑。

  傅鸠用鼻子蹭了蹭沈无春的鼻子,道:“你好狠的心呐。”

  傅鸠蹭沈无春的脸颊,蹭着蹭着就伸出舌头去舔。一双手也不老实,隔着沈无春的衣裳摸他。

  沈无春偏着头避开,这让傅鸠生气了,他捏住沈无春的下巴,叫他看着自己。

  沈无春看着傅鸠那双剔透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满满蒙上一层情欲的雾。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傅鸠问道。

  沈无春说,“你想对我做男人对女人做的事。”

  傅鸠就笑,“不止是男人跟女人,男人跟男人也可以。”

  沈无春是不懂的,他只会练剑,只会看剑谱。但是傅鸠懂,傅鸠看的可多了,他看剑谱,看四书五经,看琴棋书画,他还看春宫画儿,男人和男人的春宫画儿。

  傅鸠的手指头摸着沈无春的脸,小声问他,“你愿不愿意?”

  傅鸠这么说,其实身上很不老实,紧紧抱着沈无春,挨挨蹭蹭的。

  沈无春答应了,傅鸠高兴地不得了,欢天喜地的扒了他的衣裳。

  年轻人么,没羞没臊的,幕天席地的就开始弄。沈无春甚至一点羞涩都没有,像个纯真不知世事的妖精。傅鸠呢,他知道点,但是不以为意,像整天想着妖精的不务正业的书生。

  月湖那么静谧那么美,便宜了两个不知羞的毛头小子。

  那时候的傅鸠虽然霸道,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近乎病态的控制欲。

  沈无春仰面躺在床上,湿润的眼睛看着傅鸠。傅鸠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染上了一些红,对着沈无春一身的皮肉爱不释手。他想要叫沈无春失态,沈无春偏不如他的愿,浑身上下崩的紧紧的,一点柔软都不肯露给他看。

  沈无春越这个样子,傅鸠就越是生气,好好的一场情事,倒像是一场比试,谁都不肯低头,非要弄成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傅鸠扼着沈无春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沈无春,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呐。”

  沈无春不知道怎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怎么是我狠心呢,沈无春心里好委屈,明明就是你,弄得我疼死了。

  他还记得,月湖之后的第二天,沈无春背上剑离开无极宫。同样的大漠,同样的落日,傅鸠坐在马上拦住沈无春,问他,“你这就走了?”

  沈无春点头。傅鸠坏笑着,“难道我昨天没伺候好你?”

  沈无春不说话,傅鸠笑了,眼里的神色比月湖还要温柔。

  “我跟你一起走,” 傅鸠说,“你不愿意为我留下来,那我就跟你走。”

  傅鸠看见沈无春哭了,他的动作微微缓了缓,低头亲吻沈无春眼角的眼泪,漫不经心问道:“哭什么?”

  沈无春不说话,只是哭。他想念月湖边的少年,他也爱着现在的傅鸠。他只是难过,那个大漠中像苍鹰一样呼啸来去的少年,因为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沈无春哭的愈发厉害了,他不哭的时候一派倔强之色,眼泪一落下来,就可怜的紧。嘴上勒着绸带,满身掐咬的痕迹,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他脸颊两侧。

  傅鸠眸中看不清神色,但他伸出手,将沈无春嘴上的绸带解下来了。

  他一解下来,沈无春便一口咬在了傅鸠肩膀上,叫傅鸠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傅鸠气笑了,“你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除了咬我什么都不会。”

  沈无春松开嘴,贴着傅鸠的肩窝,依旧沉默着。

  他这个姿态很亲密,透着眷恋,他们两个人像交颈的鸳鸯。抛开种种不谈,沈无春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傅鸠了,他真的,很想他。

第9章

  金夺燕两个时辰之后重新回到地牢,他站在石洞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沈无春坐在床边,低着头,一派倦倦之色。他身边,傅鸠看上去心情很好,给他整理衣服,拉起他的一只手,将先前褪下来的镯子重新给他戴上。

  他一边给沈无春戴镯子,一边抬起头,笑意盈盈的看向沈无春。沈无春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给自己戴镯子,像是在给自己戴镣铐。

  沈无春将手收回去了,金夺燕看见沈无春的那只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

  沈无春自石洞中走出来,傅鸠拢着宽袖长袍,站在里面。他这个时候又像个正常人了,眼眸含笑,风度翩翩。

  沈无春走到金夺燕面前,带上兜帽,掩去一张绝代风华的脸。

  金夺燕心里咂舌,用布蒙着沈无春的眼,将他带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是黎明时分,东边微微透出些明亮,西边却还笼罩在阴影里。后半夜了,大街小巷都没有人。整个洛阳城静悄悄的,连声狗叫也没有。

  金夺燕将沈无春带出来,脚底抹油就要跑,只是他还没跑掉,自身后袭来一道凌厉的掌风。

  金夺燕躲闪不及,被劈了个正着,当即身形踉跄,落到了巷子墙边,咳出一口血。

  金夺燕只是跑得快,若论内力和剑法,他绝不是沈无春的对手。

  沈无春慢慢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的打量他,道:“你这趟活儿,是傅鸠下的单子?”

  金夺燕抚着胸口,道:“是。他花钱雇我,给他找个人,” 顿了顿,金夺燕有些挑衅的说道,“男人嘛,想要找点乐子,不就床上那点事。”

  沈无春面色平静,根本不在乎金夺燕说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你破得了梦赦窟?”

  梦赦窟就是困住傅鸠的水牢,那是天下第一的木匠,天下第一的铁匠和天下第一的机关师联手打造的,专为傅鸠设计的牢笼。

  金夺燕嘻嘻笑道:“天下间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告诉我破解梦赦窟的办法。” 沈无春道:“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金夺燕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这可不行,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哪能轻易教给别人呢?”

  沈无春目光一凝,两指打在金夺燕右臂,袖中藏着的软剑倏地飞了出来。沈无春将剑拿在手里,指着金夺燕的喉口。

  “如果你不擅长使剑,最好还是不要随身带一把剑。”

  金夺燕皮笑肉不笑,“受教了。”

  沈无春耐心的看着金夺燕,“你真的不告诉我吗?我会杀了你的。”

  金夺燕对上沈无春的眼睛,依旧笑着,“如果你非要学我的看家本领,那还不如杀了我。”

  对于金夺燕来说,将偷盗之术教给别人,就像一个轻功卓绝的人砍掉了腿,一个使剑了人失去了手。

  沈无春没有办法了,或许世上有很多可以逼金夺燕就范的方法,但是沈无春一个都不会。他只会以性命相要挟,如果这个法子没有用的话,那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沈无春撂下剑,转身走了。他一转身,金夺燕立即使出轻功,飞升掠出两三丈,而后转身飞快逃开了。

  这都什么事,金夺燕想,傅鸠想要男人,找谁不行非要沈无春,差点害死老子。

  半个洛阳城还笼罩在夜里,街道宽阔又静谧,沈无春披着素白的披风和兜帽,不急不缓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他心里很乱,一边想傅鸠越来越凶了,一边又想还是要先把他救出来。救出来之后呢,沈无春想,他要带傅鸠回浮玉山。可如果傅鸠救不出来,如果傅鸠救不出来 ······

  “救命啊——” 长街的寂静忽然被呼救声打破,沈无春抬眼看去,只见一道凌厉的剑气掀翻了街两边的小摊,擦着沈无春的身侧劈过去。

  巷子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年轻人,他身后,至少追了三个黑衣蒙面的杀手。其中一个使剑,一把精巧的短剑,瞬息之间刺出十三剑,每一剑都正对着年轻人后背的死穴。

  那个年轻人不可能躲得过,如果沈无春没有出手的话。

  杀手的剑刺空了,沈无春一把将年轻人拽到身后,旋身而起躲过另外两名杀手的暗器,素白的风衣在空中旋成一面扇子,扇下是浑厚的掌风。

  两名杀手被击退,持剑的那个也察觉沈无春的武功之高,稍做犹豫,那人打了个手势,领着另外两名杀手,迅速消失不见了。

  年轻人惊魂未定,走到沈无春身边,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沈无春看了眼他腰间佩戴的枫形玉佩,问道:“药王谷的人?”

  年轻人愣了愣,道:“在下确实出身药王谷,名叫谢十二,方才真是凶险,若非恩公救我性命,在下怕是小命难保。”

  沈无春这才仔细的看了看年轻人,谢十二与沈长策一般年纪,身上半点内力也无,显见的是个不会武功的年轻人。药王谷医术出众,在武功方面却很不够看。可即便如此,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没几个敢得罪药王谷。难得有个被追杀的,沈无春多看了两眼。

  谢十二大约是缓过来了,问沈无春道:“恩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呀,恩公今日救了我的姓名,他日药王谷必将登门拜谢。”

  沈无春抬步向前走,“药王谷救过我,今日不过是报恩,不必言谢。”

  “原来恩公与药王谷早有往来,真是缘分呀,不过一码归一码,恩公今日救了我,我们必然是要登门拜谢的。”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你姓谢,想必是药王谷嫡系。平常一个普通弟子江湖中人尚且奉为上宾,你一个药王谷嫡系被人追杀,身上的麻烦事端小不了。你觉得你这么跟着我,是想报答我,还是报复我。”

  谢十二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道:“实在是这几年大家的脾气都不太好,医患关系太紧张。不过没关系,只要恩公将我送回如意客栈,那里自然有人保护我,就不会有像今天的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