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 第25章

作者:茶榷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虐恋情深 HE 古代架空

  孟扶渊只好告知他,见对方没有继续问的意思,孟扶渊便低头,指尖微动,翻开一页,两个龙飞凤舞的墨字映入眼帘——沈濯。

  晁子轩一手脱出下巴,活生生一副少年模样,他顺着孟扶渊的目光看去,见到那二字,目光倏尔深沉许多,“这本日录册,我能看懂二分之一,你再往后翻,大概一半往后的位置,出现了许多古怪的符号,我从未见过,或许是某个古老的族人独创的加密文字。庄主博览群书,说不定庄主知道。”

  孟扶渊莫名心神不安,随意翻至靠后的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字迹潦草宛如黑色攀爬的蛆虫,似乎毫无章法可言,但是孟扶渊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天人族的密语!

  天人族为了记录占卜得出的预言,会用特殊的符号,这样预言就算意外落入旁人手中,也不容易被侦破。

  孟扶渊略微扫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

  “昨得手书,百感交集。然我恨思和兄愚昧,拱手而降,既知徐州一战,九死一生,为何执意使之同行?阿姊终身碌碌,英年早逝,唯留其为念想,思和兄何苦仅因寥寥数语,白白葬送他余生?望思和兄三思后行,天命未必谨守之,束戈卷甲,俯首缴械,实属愚钝懦夫所为!”

  思和?天命?!

  孟扶渊大骇。

  好在此刻他低头不语,脸上意外泄露的震惊之色并未被对面的晁子轩捕捉到。

  这寥寥数语,信息量过大,孟扶渊一时间竟然无法消化,强稳住心神,孟扶渊两撇秀眉紧蹙,将几行字再看一遍,有些许思绪——

  一百五十年前,无为山庄助陵皓阁一同前往徐州,共同绞杀魔教中人,两大门派关系甚是亲密,文中“思和”指代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是我父亲。

  这是陵皓阁前任阁主沈濯写给无为山庄上任庄主孟思和的话。

  孟扶渊一眼掠过,又匆匆打开下一页,写的不算隐晦——

  “愚钝庸碌!唯唯诺诺!听天由命!是你执意亲手葬送她留存在世间唯一骨肉!你个懦夫!庸人!”

  葬送唯一的骨肉?!

  结合上下文,“懦夫”应该是指孟思和,“她”指代上文“阿姊”,和沈濯有血缘关系,前文提及阿姊英年早逝,现在又说阿姊留下的骨肉被沈濯执意害死,从“寥寥数语”和“天命未必谨守之”来看,阿姊骨肉的死似乎还与“天命”有关。

  孟扶渊再翻回前页。

  “使之同行?”“留其为念想?”中的“之”和“其”指代的都是阿姊的孩子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不难理解了。

  倘若第一段还只是沈濯苦心劝诫之语,尚且留有余地,从第二段来看,孟思和已经让沈濯姊妹的孩子陷入死局。

  所以徐州一战,孟思和间接害死了沈濯姊妹唯一的骨肉?!

  孟扶渊心惊胆战,借低首加垂眸两个动作来掩饰眼底翻滚的情绪,只是视线久久停留在这一页,手不曾往后翻阅。

  晁子轩见孟扶渊看得入神,不由问道:“庄主是看得懂吗?”

  闻言,孟扶渊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他并不想让晁子轩知道这一层曲折,便摇头讪讪地笑了,装作无知模样,“子轩都看不懂的文字,我如何能懂?只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看看是否有哪个符号出现次数较多,或许能解开?”

  “原来如此。”晁子轩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给孟扶渊,“那庄主今日便好好研究,只不过有一点,包括这本日录册在内的所有书籍,庄主想看可以随时来看,但是不能带人进来,也不能将里面的书带走。”

  孟扶渊:“好,多谢子轩了。”

  见晁子轩背影消失,孟扶渊才不自禁地松一口气,将日录册又往后翻了一页。

  直到夜幕深沉,孟扶渊才从沧浪亭中出来。

  将日录册基本一字不落看完,只这两篇与孟思和有关,剩下再往前往后,皆是沈濯记录的日常起居,功法心得,线装书纸张有几页缺失,正好紧跟与孟思和相关的那两页后面,似乎是被沈濯撕毁,或许是里面的内容过于重要,不便留存世间。

  但是今日收获颇多,已然出人意料。

  孟扶渊边走便想,沈濯还有个姊妹?可是江湖之中从未听说过他有姊妹?

  出了如意门,扶桥而过,孟扶渊顺着朱红长廊,一路走到尽头,目现客房之时,却看到燕元白静静依柱而立。似乎是在等人。

  孟扶渊可没忘记燕元白算计自己的事情,扭头就走。

  霍一见状急忙去追,“我知道庄主生气,庄主莫恼,我也是一时嘴快。”

  一时嘴快?

  燕元白可是个人精,孟扶渊暗中腹诽,不由加快脚步,只可惜孟庄主的武功与霍一相差悬殊,几步路的功夫,只见霍一已经堵在自己面前了。

  霍一面色诚恳,“我以后必定收口如瓶,不再向旁人提与……那事有关的只言片语。”

  “错了,我可不是因为这事心中窝火。”孟扶渊面无表情地“好心”提点,“不是你说,我还在因为那晚的事情同你置气吗?燕大侠真是聪明至极,一猜就中呢。”

  霍一这下明白了,这是旧帐新帐一起算。

  稍显无奈局促,霍一一时语塞,曲线救国般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孟扶渊,那是他特意去糕点铺买的,“庄主半日未进食,想必饿了,我替庄主买了芝麻栗子饼,还是热的。”

  孟扶渊视线下移,落在芝麻栗子饼上。

  浓郁醇香从油纸中缓缓飘出,萦绕鼻尖,孟扶渊本想拒绝,架不住自己实在是饿,只好冷哼一声,勉强接下,心中想的是,他运气真好,正好挑了我爱吃的。

  霍一松了一口气,总算将东西送出去了,沉默片刻又问:“庄主和晁子轩,之前有过交集?”

  这时孟扶渊已经十指飞动解开细麻绳,从杏黄油纸中拿出一块饼,四指捏住,慢嚼细咽,“没有。”

  霍一疑惑道;“那晁子轩为何和庄主如此亲近?”

  大概是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孟扶渊抬起眼皮,改不掉冷嘲热讽的习惯,只是语气稍加柔和,“怎么?见不得别人和我亲近?”

  霍一被噎到半晌无言,好久之后才轻声道:“晁子轩过于厚待袒护亲近庄主,世上少有无缘无故的好,我怕晁子轩对庄主别有所图。”

  孟扶渊闻言眸色变沉,显然是听进去了,“我知道。”

  就着长廊的木椅坐下,晚风徐徐袭来,孟扶渊又拿出一块芝麻栗子饼,朝霍一伸手,“你也尝尝。”

  霍一摇手,“不了,庄主。”

  孟扶渊又道:“拿着吧,我吃不完这么多,坏了不还是得扔掉?”

  霍一这才讪讪接过。

  寒风拂面,夜色渐浓,孟扶渊静坐,霍一站在自己身旁,无声的静谧带来无端的死寂,红日沉到山底,一日悄悄飞逝,原来孟扶渊瞧不起那些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总是悲秋,伤一地落红,叹白驹过隙,时日匆匆,此刻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减淡的压抑如薄雾般不肯散去,还要争夺赖以生存的气息。

  一百五十年能有多长?弹指一挥间,他已经走过。

  年岁磨去战争的凌厉,死生是永恒的悲喜。

  孟扶渊不由再次想起沈濯那句话。

  ——“天命未必谨守之,束戈卷甲,俯首缴械,实属愚钝懦夫所为!”

  “燕元白。”静默之中,孟扶渊突然出声问道,“你说,如果天命要你亡,你会不会听天由命?还是放手一搏?”

  燕元白仰头,一轮弯月虚影渐渐浮现于薄雾后,若隐若现。

  “嗯?”孟扶渊等许久都未等到对方的回答,不由再次追问。

  “后者。”霍一极目远眺,星光被月色掩盖,仿佛一场无谓的结局注定的争锋,“我会放手一搏。”

  语罢,霍一低声问道:“那庄主呢?庄主会如何?”

  孟扶渊手里捧着芝麻栗子饼,晃油纸上余温尚存,他轻轻地笑,“要看,我因何而死,为何而亡吧。天道未必亡我,然而世道亡我,有的命数是死局,注定无法逃脱。”

  “庄主!”霍一不由拔高音量。

  孟扶渊见状惊奇地仰面看霍一,“你怎么了?”

  霍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好在孟扶渊并没有深究下去,只听他继续道——

  “沈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完全可以偏安一隅地独活,然而站得高,肩上的担子就重了,徐州之战,以他的名望和地位,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即便知道此行,九死一生。我父亲孟思和也是,即便知道是死局,也要欣然所往。这就是我所说的,‘世道亡我’。”

  “如果有一天,魔教重现江湖,我身为无为山庄庄主,肩上有守护江湖的重任,那我也必然要闯一闯这死局,陵皓阁主晁子轩也是,我们都躲不掉,逃不开,但是也不妨碍我们放手一搏,破釜沉舟,试上一试,置之死地而后生。”孟扶渊淡淡地笑,语气轻松,“你说,这是不是很像一场轮回?”

  又是一场漫长的万籁俱寂,久到北方星辰隐去,南方星辰又重现,天际的银河转了半圈,才终于响起人声——

  “那我会一直陪在庄主身边。”霍一说的虔诚。

  “吃完了。”孟扶渊未置可否,起身,将手里的油纸团成一团,“早点歇息吧,燕大侠。”

第60章

  往后几日里,孟扶渊日出入沧浪转亭,日落而归。孟扶渊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有用的线索,必然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较多的时间。好在孟扶渊能做到一目十行,他粗略估计,最多十天能通览一遍。

  无为山庄的影卫们在得知孟扶渊的计划之后,明二放心不下,主动提出要带领众影卫守在禁地外围。

  孟扶渊打消了他的念头,轻轻摇头道:“暂且放心,晁子轩不会那么莽撞,我们无为山庄声势浩大地前来拜访陵皓阁,江湖人都知晓,陵皓阁不敢对我做出什么,至少不敢做危急我性命的事情,否则我身为庄主,在他的地盘出事,陵皓阁难逃其咎。另外我们若是摆出一副防范之心甚重的样子,反而会让陵皓阁的人隔应,说不定找个借口不让我继续进沧浪亭了。毕竟我们此时是有求于陵皓阁阁主。”

  孟扶渊言之有理,动之以情,明二便不再坚持。

  当然,这几日里无为山庄影卫也不会吃闲饭,都被孟扶渊派去四处暗中查探江湖上寂寂无名的“沈濯的阿姊”。

  孟扶渊特意千叮万嘱,让所有人掩饰一番,假装吃喝玩乐,千万不要让晁子轩觉出端倪。

  要说几日里还有什么不可控因素,那必然是燕元白。燕元白是个固执己见,不受他人摆布的人,孟扶渊自觉好话说尽,燕元白依然执意要守在沧浪亭的朱红围墙之外。

  燕元白本来就不是无为山庄影卫,孟扶渊无法以“庄主”的身份命令他,又想到那日燕元白在晁子轩面前口无遮拦那一番话,如此一来他执意守候倒也合情合理,不会晁子轩心生反感之意,另外燕元白这次要是胆敢再闯禁地,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他就等着被晁子轩扔出陵皓阁罢。

  思及此,孟扶渊也就随他去了。

  后六日里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这都在孟扶渊意料之中,沈濯的日录册也只记录到离阁前往徐州的前几天,之前的记录并没有什么研究价值,往后的事情才是重头戏。但是那时的沈濯已经在和其他武林之首聚众探讨战术,排兵布阵,所有史料全部毁于一旦,消失湮灭在血流成河的战场,孟扶渊自然一无所获。

  晁子轩大约是案牍压身,每日辰时酉时分别来一次,并不久留,孟扶渊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装作一心沉浸在书本里,其实有心用余光留意晁子轩的动作,却发现他每一次来,他都是自西向东缓缓踱步转一圈,似乎在打量些什么,右手轻轻抚过铜炉等茶壶等实物上的灰尘,然后悄然离去。

  似乎有规律可循,似乎又只是无意的巡视。

  泛黄的熟宣书写陈旧的过往,螭龙铜炉熏香与书页中的墨香交缠萦绕,淡到几乎不可闻,浅浅地飘摇,钻进鼻尖,蔓延至魂魄,眼前日录札记信笺之上的墨迹龙飞凤舞,大小并不拘泥于朱红隔线,随性肆意却不觉潦草,沈濯写的一手好行楷。俗话说字如其人,孟扶渊不由设想,沈濯生前应当不拘小节,洒脱不羁,不会被条条框框限制住,从此举步维艰。

  沈濯,史书里天下第一,侠肝义胆,高高在上,宛若神祗的扁平的两个字,这时候才变得稍稍鲜活起来。

  孟扶渊扶柱缓行,长廊尽头,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逐渐清晰,遥遥相望,霍一于不远处伫立,长日落山,沾染一地醺黄,只见对面人一身平庸暗淡的皂衣,却是周身光晕,青丝飞扬,发梢镀一层璀璨浮金。

  步行至几步之遥,压低声音也可让对方听清的距离时,孟扶渊唇瓣微动,本想说些什么,还未出声,忽然间一阵眩晕涌上头颅,孟扶渊陡然眼前发黑,四肢无力,摇摇欲坠。

  霍一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孟扶渊,疾声问道:“庄主,您怎么了?”

  纵然自己体质虚弱,武功平平,但也不至于连路都走不稳,孟扶渊双手死死攥住霍一衣袖,任由粗麻纹理填满掌心,像是揪住一根救命稻草。

  “燕元白……带我回去……去客房。”孟扶渊忍住眩晕,双腿卸力,往前一倒,几乎靠在霍一身上。

  温香软玉在怀,霍一心头一窒,但是此刻由不得霍一细细回味,凝神于当下,霍一双手分别搂住孟扶渊的腰与肩。

  这似乎是一个相拥的姿势。孟扶渊心底悄然滋长出一股荒诞的,无凭无据的安心,他不该这样的,但是又无可否认,自己像是被温水煮青蛙,任由对方进一步再进一步地试探,于是乎也随之渐渐地放低自己的底线。似乎有什么东西脱轨前行,失去控制,可能并不是现下,早在那晚就开始苗头隐生。千里之堤,往往溃于蚁穴。

  孟扶渊重重摇了摇头,企图抛弃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等对方将自己带回屋里,孟扶渊将窗门都封住,摆好阵法,然后终于得以歇脚,靠在檀木圈椅上,孟扶渊粗重地喘息,面上笑容冷淡,“我就知道……果然……晁子轩没安好心……”

  “庄主!”霍一惊呼。

  “今日是第六日,还有一日——”孟扶渊神色凌厉,“若我仍然迷惘无知地再坐上一日,坐在沧浪转亭那张案几旁,坐在阵法的阵眼处,明日我这具躯壳里还装着谁的灵魂,就不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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