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 第59章

作者:茶榷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虐恋情深 HE 古代架空

  “没错。”段惊鸿笑着颔首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畅所欲言。”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汴清予坐在华琼笙隔壁的隔间,桌前一盘小菜分毫未动,他扭头打量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的却是,悬赏令上说好只聊一个时辰,怎么到现在两个人还没结束,华琼笙忘记也就罢了,怎么接令者也会犯这样离谱的错误?

  茶水也透心凉,汴清予喝不惯,推开隔间的门正要准备找店小二,却意外撞见两人——

  “秦兄,相隔一月,你我可算又见面了。”

  汴清予寻声望去——

  段惊鸿?

  只见华琼笙正站在段惊鸿身旁,汴清予忽然就明白,所以段惊鸿就是接令者?自己和华琼笙曾经还在段惊鸿家中歇过一晚,也算是曾经帮过华琼笙的人,她见到还有些交情的段惊鸿,多问些倒是没什么。

  汴清予又去看段惊鸿,只见对方还是那一身圆领绣鹤白袍,面上挂着爽朗的笑,可是那笑无端让汴清予觉得不舒服。

  “不知秦兄可有空?既然有缘碰到,我想与秦兄单独聊几句。”段惊鸿大笑问道。

  汴清予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可以,只不过这位华谷主还有要事在身,她与我是一起来的,理应和我一起离去,可是我俩闲聊几句万一忘了时间,耽误人家正事可不好,不如让华谷主先走一步?”

  “哦?”段惊鸿挑眉,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自然自然。我方才已经去华谷主谈了许久的蛊毒。”

  汴清予暗中松一口气,华琼笙先离去,也算是暂时不会陷入什么惊变之中,倒也不错。然后他又思忖,这个过分热情的段惊鸿,究竟想干什么?不知道是否是汴清予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才段惊鸿说最后两字的时候,似乎加重了音调。

  目送华琼笙离去,汴清予和段惊鸿两人坐回方才的丙字间。

  段惊鸿悠悠沏上两杯茶,推一杯给汴清予,剩下一杯,自己仰头一口饮尽。

  汴清予始终一言不发,静静看段惊鸿完成每一个动作,不敢放松警惕,能接触到悬赏暗令的人本就是再江湖游历许久的角色,再者,这次悬赏暗令的接令者正好是段惊鸿,未免也太过凑巧。

  “你不喝吗?”段惊鸿笑问。

  “方才喝过许多了。”汴清予的笑几近于无,“好茶让门主尽享便可。”

  “阿喻可真会说话。”段惊鸿笑道。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汴清予的双眉微不可察地蹙一下,很快展开,“段门主也是这般自来熟地性子吗?”

  “不啊。”段惊鸿忽然道,“我只是见了你,觉得格外亲近。”

  汴清予勉强挂在唇角的笑意刹那间烟消云散,不再接段惊鸿的话。

  “阿喻不惜动用悬赏暗令,又让谷主来见我,是想学一学炼蛊术方法,好解身上的蛊毒吗?”

  汴清予闻言的一瞬间瞳孔微缩,他下意识地身体往后坐一些,开始变得戒备。

  “其实我对于蛊术,很是精通,你大可直接问我。”

  汴清予语气平静地答道:“太麻烦门主了,我会过意不去。”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段惊鸿爽朗大笑几声,蓦然又唤了一声那个对于汴清予来说,过分亲昵的称呼。

  这一次,汴清予平淡的假面终于意外惊现一丝裂缝,他用勉强维持住的镇定的音调,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是……平声?段门主叫错了,应该是仄声。”

  “我没叫错。”

  “阿雩。”

第117章

  若有若无的浮动的威压一瞬间凝滞成冰,连呼啸的热风也变得寒冷,霎时万籁俱寂,连闹人的蚊虫不知何时脚底抹油跑了,于是便只剩汴清予一人,静静地,独自一人面对这场暗流汹涌。

  对面的段惊鸿又笑几声,似乎很是愉悦,然后他像是闲聊家常一般,忽然问道,“阿雩,怎么突然想解开连心蛊了?”

  汴清予一时间身形僵硬,面色难看,仿佛有千百只毒虫蠢蠢欲动,缓缓从脊背往上爬,于是汴清予只能动弹不得,否则就会死于非命,在这种毛骨悚然的威压下,他努力地维持平静,然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恨意在舌尖打个滚,终于吞回安全地带,最后从牙关中蹦出的,是几番挣扎之下,终于变得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尊上。”

  “阿雩还是那么聪明。”段惊鸿笑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茶。

  茶香四溢,香味氤氲,却甜腻得让汴清予犯恶心。

  “许久未见阿雩了,我甚是想念。”

  汴清予只是,压抑着颤抖的嗓音,状似寻常地回话,“承蒙尊上喜爱。”

  “难得见上一面,我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说。”段惊鸿大笑一声,然后目光毫不避讳地,紧紧盯上汴清予,像是猎人在看即将到手的猎物。

  “阿雩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解开连心蛊?”段惊鸿心不在焉地问,轻飘飘的语调,像是鸿毛在轻轻拂过肌肤时的触感。

  汴清予立刻警觉起来,全身的感官下意识地调动起来,已然成为一种习惯,他甚至罕见地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一份说辞在心中过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破绽,才敢说出口,“因为连心蛊让两人生死相关,倘若我死,尊上会受重伤。我不过是残破之躯,低贱之命,我怕自己来日在江淮陨命,尊上您在北朔也会收到牵连,坏了您统一江湖的大计。”

  “哦?”段惊鸿无聊地吹起茶杯中的浮叶,听到最后掀开眼帘瞥一眼汴清予的脸,“是吗?以阿雩的武功和心智,应当不会这么容易陨命江淮的,阿雩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汴清予顿一会儿,才低头答道:“是尊上太看的起阿雩了。”他甚至‘阿雩’两字来自称,恍惚间,光阴溯洄至暗无天日的几百年前,炎热的夏日,背上已经一层冷汗。

  “怎么就高看你了?”段惊鸿挑眉,“你的武功是我手把手交的,对付江淮那些小喽啰,绰绰有余。”

  “阿雩可别妄自菲薄。”

  汴清予一时间想不出好的对答,只好不说话。

  “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许多年不见,你我都生分了?”段惊鸿忽然上半身往前探了探,“还是说,你怕我?我以为,你敢从魔教逃出去,你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呢。”

  汴清予陡然心跳一窒。

  “尊上误会了,是我——”

  “误会什么?”段惊鸿半阖眼帘,懒懒地看白雩,他脸色依然白皙到近乎失去血色,段惊鸿被白雩这副模样取悦,不由得又笑几声,“当年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要是不记得,我大可帮你回忆回忆。”

  汴清予的唇色开始变得苍白。

  “当年,魔教教主的权力被架空,我的命令成为一纸空谈,北朔的那群老顽固成为魔教权力的核心,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派那群人吵吵囔囔说要杀了我,徐州除魔之战一触即发,是你,跑到我这里吹耳边风。”

  段惊鸿悠闲地欣赏对面的人难看的脸色,“你说,我可以借这次大战,假死,然后暗中将魔教的力量转移到北朔,趁北朔那群老顽固的不备,尽数灭掉。”

  “这确实是一条好计谋,我觉得可行,于是欣然接受,然后问你,有没有更具体的计划?”

  “于是你给我一份详细的,撤离徐州,前往北朔的路线图,其中包括你自己的行动路线,按理说,我们应该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北朔相见。”他慢悠悠地起身,走到白雩身边,俯视对方流畅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而不是现在,白雩。”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白雩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冷声问道:“为什么要逃?”

  “……尊上。”即便两人的面容是相对的,汴清予还是垂眸,避开段惊鸿的视线,“因为我路上意外遇到正派的人,并且我似乎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只好暂时终止行动,以防暴露尊上的行踪,为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甚至不敢传信给尊上。”

  “看着我。”段惊鸿忽然道。

  汴清予只好和段惊鸿四目相对。

  “正派的人?”段惊鸿盯住汴清予,“什么门派?”

  “天权派。”

  “那后来呢?一百多年,为什么都不来北朔找我?”段惊鸿继续问道。

  “因为找不到。”汴清予放缓语速,“我在北朔几乎没有什么人脉,尊上这次接触到的悬赏暗令的人脉,也是我用几十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我不敢轻举妄动,北朔还有许多与尊上敌对的魔教力量,我更怕引起他们的警觉,暴露尊上的行踪,让尊上的大计功亏一篑。”

  “那我派傅成鹤接你的那次,你为何不跟他回来?”段惊鸿得意地欣赏自己在汴清予下巴上留下的指印,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以你的才智,应该能猜到,我既然敢派傅成鹤来接你,说明北朔的老巢已经被我端了,现在我是北朔魔教的王,你根本不用害怕惊动谁。可是你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汴清予的嗓音有几分沙哑,“当时的情境下,我不能直接离开。尊上应该知道,那天我和无为山庄庄主同行,如果我失踪了,他很快就会知道,并且会动员他的人脉来寻找我。无为山庄的人脉……很广,想必尊上心里也清楚。”汴清予没有往下再说,特意留白几分,但是他知道段惊鸿能明白。

  段惊鸿闻言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盯这汴清予看,眼底深沉一片。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充斥耳畔,汴清予努力维持平静,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无懈可击,时间仿佛被无尽拉长,一分一秒皆是煎熬,终于,汴清予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惊鸿终于缓缓松开钳住下巴的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鼓掌。

  “许多年不见,阿雩的心思竟然比我还缜密,不愧是,我亲手教出来的人。”段惊鸿脸上忽然出现一丝鄙夷的神色,“魔教里的好多人,都是蠢货,稍微算计一下就原形毕露,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连最简单的‘忍’都做不到,有的时候,我觉得,和那些人在一块办事,真没意思。”

  “但是你不一样。”

  段惊鸿的手滑过汴清予的下颔线,滑腻腻的,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汴清予很想避开,但是他忍住了。

  “如果你的姿色差几分,我想我会把你收入麾下,你会成为魔教的一把手,你会是一个绝佳的同盟者人选。”段惊鸿笑了,夏日的衣衫很薄,段惊鸿隔着衣料拂过对方的锁骨,“可是你是个美人,那我选择据为己有,在你的身上留下我的印记,比如你的眉心——”

  话及此,落在白雩脸上的视线却发现他的额头光洁无暇,什么都没有。

  “为了遮住那个印记,你还戴上了人皮面具。”段惊鸿忽而蹙眉,“方才我只顾着问你旧事,竟然忘记提点你这件事。”

  这一表情自然落入浑身警戒的汴清予眼中,他垂眸答道:“是。”

  “把面具摘下来。”

  段惊鸿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汴清予当即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将其中的汁液滴在指尖,然后开始揉搓脸最外部的轮廓,不过须臾,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起了褶皱,汴清予轻轻一揭,人皮面具终于掉了下来,露出那张江湖人从未见过的面容——

  其实和带人皮面具时的五官,差别并不大,只是更为精致。他眼眸偏狭长的形状,双瞳却黑而透亮,上挑的眼尾更让人觉得魅艳,鼻梁的线条流畅,像是一刀切出来的,并无凸起的峰,他的天生唇色鲜红,宛如噬血。

  即便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段惊鸿不得不承认,第一眼他依然被惊艳。

  段惊鸿的视线往上游走,这次,终于在对方眉心找到那个印记,段惊鸿亲手刺上去的,独属于魔教的标志——

  一朵黑色的莲花。

  在白皙到透明的肌肤上,醒目得绝艳。

  当年段惊鸿想尽一切办法驯服一条表面温顺却暗地里野心勃勃的雪狼,下连心蛊的时候甚至都舍不得用刀划开白雩的皮肤,但是却愿意在对方白洁如玉的眉心黥出一朵莲花。魔教的刺青用的也不是墨汁,而是一种剧毒的黑色植物汁液,只要白雩试图强行用内力逼出,会死于非命。

  相反,只要白雩安安分分地留下这个印记——

  那他此生都和魔教脱不开干系。

  “我还以为,你把眉心的黥花给毁了呢。”段惊鸿慢悠悠地说道。

  “尊上多虑了。”

  段惊鸿忽而又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道:“灭了北朔魔教老巢之后,我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后来知道你成了天枢派的掌门,汴清予,那时我正愁我立的新门派叫什么名字,正好从你名字里借一个字,再从我名字里出一个字,才有的清鸿门。”

  “喜欢吗?”段惊鸿笑问。

  “多谢尊上厚爱。”汴清予嘴上恭恭敬敬地答,心里想的却是,既然如此,那伏山一行遇到段惊鸿,多半也不是巧合。

  段惊鸿又大笑两声,“我还听说,你和无为山庄,琼光谷走得很近。”

  “我先替尊上拉拢天枢派,无为山庄还有琼光谷的势力,日后尊上来往江淮,统一江湖的进程也会快些。”

  这时隔间门忽然被敲响,一位伙计送来一个白瓷茶杯,然后静悄悄离去。

  段惊鸿悠悠掀开茶盖,放至一旁,“我给你准备的,喝了吧。”

  汴清予往里看一眼,只见一杯浓稠的不明褐色液体,那颜色绝对不可能是茶,多半里面加了什么别的东西,当年被强行喂下连心蛊的记忆忽然间蜂拥而至,汴清予的腹部痉挛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动作。

  “我还知道,无为山庄庄主住的宅子在西街第二条巷子里,今夜琼光谷谷主会走官道回去,途径北朔有名的妓院青红阁,毕竟,北朔是我的地盘。”段惊鸿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语罢,一片死寂无声地蔓延,汴清予瞳孔紧缩,半晌之后,他再次开口——

  “尊上……无为山庄庄主和琼光谷谷主还不能死……”汴清予的语调终于惊起一丝微颤,“动作太大,会让正派的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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