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110章
作者:临安教司
越是熟络的人,扮演起来才越能少些破绽。可他已经将谢怀德拖下水来,白秉臣实在没有要拉一个姑娘也下险境的意思,况且听梅韶说还欠着这位姑娘的恩情。
因此,白秉臣便在自己的暗卫中挑了几个和谢怀德年龄相仿的女子,送去府上教导嬷嬷那里练着,洗一洗她们身上的杀伐气,以便最后让谢怀德自己选一个合得来的下南阳。
谁知还未到出发的时候,程念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趁着他和谢怀德说些谢显祖籍的风物,闯了进来逼问谢怀德是否要涉险下南阳。
白秉臣见状有些尴尬,刚想出去避避嫌,却被程念叫住了,说自己愿意陪着谢怀德南下,谢怀德的脸色当时便有些难看。
“再绝世的武功,在南阳侯的地皮上也是施展不开,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保证你的安全,时时刻刻都可以带着你逃出去的人,这儿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我。”程念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自己的优势,又补了一句,“何况我答应了王大哥,要护着你平安回去。”
谢怀德原本还略带薄怒的脸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垮了下去,略略垂着头,不说话了。
白秉臣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王大哥是谁,再连着他们的话,心中一凛,便知那人定是在来平都的路上凶多吉少。难怪谢怀德看着心思深沉了些,也不似原来那般不谙世事了。
白秉臣也是听过飞仙门独步天下的轻功的,程念的一番说辞委实让他有些心动,可决定与否,还得听谢怀德的主意,旁人都不能做得了这个主。
谢怀德沉默了半晌,终是抬起头来,用澄澈的目光看着程念,道:“三个约定。入南阳后,不轻易暴露武功,少和南阳侯一行人正面接触,遇事先保全自己。你若是答应我,我便带你一同去。”
“好。”程念爽利地应了。
三月十六的早朝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大事。
朝堂上的人已经习惯梅韶这段时日整归晋西势力,时常不在平都,而在他们下朝归府,昏昏欲睡的路上,一辆简朴的马车擦肩而过,与他们背道而驰。
马车上坐着久未入官场的谢显和他的夫人蒙氏,带着安抚南阳侯的恩旨,往南门驶去。
而在五日后,长公主殿下以凌将军未亡人之名,称当朝右相白秉臣决策失误,致使苄州失守,申城惨状,凌澈、江曦月身首异处而死。张九岱见状极力打压,帝亦不悦,革白秉臣右相之位,命其在府禁闭,日日佛堂跪经,以慰将士之灵,不得见客,不得参与朝政,手中之权尽数拨去,白秉臣状如庶人。
自此,朝堂无张白两党相争,朝中大小官员,九成皆拜张九岱为百官之首。
由/公/众/号/风/吹/皮/皮/凉/分/享/
第150章 遇孙哲
约莫一月,谢显的马车停在了平东之外。
或是早就受了任和钰的示意,谢显这次通过城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恪守着封地有别的准则,在平东的地界,谢显没有见到任何南阳侯派来的人。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闵州边界,谢显刚到驿馆门口,迎面便是一个笑脸。
谢显蒙了一下,这可是他在平东地界的驿馆都没有的待遇,他垂眼看了一眼来人的官服,是县令服制,便没有出言。
对着谢显的冷眼,那县令依旧笑嘻嘻的,弓着腰把人往里让,嘴上道:“侯爷派人来接您了。”
随着县令的让开,谢显这才看到后头的桌子旁还坐着一个人,脸上有一块长而深的疤,乍一看,很是骇人。
“谢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侯爷派末将来接大人。”他慢悠悠地起了身,朝谢显行了一礼。
县令连忙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侯爷账中大将,费将军。”
谢显早就从白秉臣那里见过费永昌的画像,方才见到他的第一眼谢显就认出来了,只是面上还要装作初见一般,上前客气道:“有劳费将军。”
费永昌将人让到桌子旁,斟了一杯茶推到谢显的面前,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笑道:“嫂夫人不如先上去歇一会,等会会有人将饭菜送上去,这时节正是香椿鲜嫩时,嫂夫人可以用一些,歇一会,我和谢兄先说会子话。”
程念低头瞥了一眼谢显,谢显喝了一口茶,默默受了费永昌突如其来的亲近,朝她淡淡道:“去吧,我和费兄聊会,过会子就来陪你。”
程念上了二楼。
费永昌使了一个眼色,手下的人似是早就准备好了,往外头招呼了一声,便有人进来上菜。
“谢兄和令夫人的感情可真好啊!”费永昌略带羡慕道。
“我应当比费兄小,费兄再这么称呼我,小弟可受不起。”谢显恭维道:“费将军可是侯爷的肱骨之臣,百忙之中花费时间来接我这么一个小吏,谢某已经是荣幸至极。在下字怀德,费将军若是不嫌弃,直接表字称呼即可。”
费永昌笑笑,应了他的恭维,转头看一眼外头的葱茏,叹道:“南阳的水土养人,怀德弟虽晚来了这么些年,却也不算辜负这番春景。”
“南阳春景颇负盛名,多少文人骚客都拜服在其下,在下自是也不能免俗,若不是孝道为先,在下就算没有陛下旨意,也是向来见一见的。”谢显眼含笑意,话中隐隐带了憧憬。
费永昌没有应他的话外之意,随便和他聊了几句这里的风土人情,两人吃了一顿后,便重新启程。
这次只过了小半日,引路的马车便停了下来,谢显掀开帘子一看,眼前赫然是南阳侯府的门匾。
“费将军这是......”谢显没有下车,挑了挑眉,问道。
按理说,从朝中派来的临时官员应该住在城中驿馆的,费永昌事先没有任何说明,直接把他带到了侯府,这明显是不妥当的。
“驿馆简陋,谢大人若是想看看这南阳的春.色,最好的便是在这侯府中了。”费永昌不动声色地改了对他的称呼。
谢显之前的试探没有得到回应,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太过心急,没想到自己的那番话费永昌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的,或者说,是顺了那位侯爷的意。
谢显也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伸出手扶着程念下了马车,走进这座质朴而开阔的侯府,跟着费永昌的指引来到一个小花厅。
早在中途的时候,程念便被几个丫鬟接到了后院的厢房里,谢显独自一人走进花厅,转过屏风,脚下步伐一滞,也有些许僵硬。
外头的门被关上了,谢显困在屏风玄关处,一时有些迈不动步子,昏暗的光隐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花厅的正中坐着南阳侯,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谢显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南阳侯行了一个礼,低头时目光却忍不住往左瞥。
那里坐着一个肤色苍白的男子,他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眼角含笑,却不达眼底,正慵懒地拨着手炉里的碳灰,似有还无地朝着谢显的方向斜了一眼,谢显登时觉得背后冷汗湿了布料。
南阳侯旁边坐着的正是失踪了许久的平东侯,这是不是就说明着他们两人本就是一伙的?
更重要的是,早在沧州的时候,平东侯就见过他的样貌,那时虽然他是来送白秉臣养病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可也见不得就全然没有印象。
孙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青筋凸出的手缓缓地抚摸着怀中的猫,觑了一眼任和钰的脸色,盯着谢显看了好几眼,才慢慢道:“谢大人好似有些面熟,不知名姓字号,祖籍何处?”
谢显的眼皮跳了一下,抬起头回道:“在下谢显,字怀德,相城人氏。”
任和钰闻言笑呵呵地问道:“相城?本侯记得那里的腌肉是一绝,口味微甜,很是开胃。”
“侯爷喜欢的似乎是相城另做的酱肉,会稍稍放些糖,本地人的腌肉都是挂在炉灶上熏出来的,烟火气重些。有些外地商客吃不惯,酒馆里才增了烟熏少些,以糖提鲜的腌肉。”
任和钰微眯了眼,听完谢显的对答如流,为自己刚才的话找补道:“是吗,我只知道蜀地喜辣,倒还不知有这种分辨。”
“怀德?”孙哲重复了两遍,低声笑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令堂以此为谢大人字,想必也是对大人寄予厚望。”
孙哲的眼中一片清明,落在谢显的身上,却似带着穿透力一半,看得谢显心中发慌。
谢显略微侧身道谢,“多谢......”他顿住了话头,询问地看向任和钰。
“这位是平东侯孙侯爷。”
谢显一愣,眼中露出不似作伪的惊讶来,他原本只是想糊弄过去,表明自己不认识孙哲,却没有想到任和钰竟然直接把他的身份在自己的面前点明。
他是笃定自己不会说出去,还是笃定自己进了侯府,没有他的同意,就再踏不出半步呢?
“见过侯爷。”谢显对着孙哲行了一个和任和钰一样的礼,心中正盘算着自己是否要问一句孙哲为何在此处,怎么问才显得不突兀。
任和钰都这么直接地将孙哲的身份亮在了自己面前,要不要趁机打探一下他们的关系呢?
谢显在心中盘算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被孙哲一句话堵了回去。
“谢大人挺像我见过的一位故人。”
谢显一下子就似冷水浇头,清醒了过来,任和钰探究地眼光也探了过来,半晌才道:“谢大人一路辛苦,还是先去后院歇息,晚间侯府会设宴款待大人。”
谢显明显地感受到,任和钰原本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的,因为孙哲的一句话,他心中或许起了疑虑,才急匆匆地把自己打发走。
谢显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着,得体地回了他的话,撑着冷汗浸湿的身子出了昏暗的花厅。
陡一开门,外头刺眼的白光一闪,谢显愣怔过后,清醒过来,压住了自己狂乱的心跳,一边想着怎么将孙哲在南阳侯府的事儿传递给梅韶,一边跟着小厮回到了后院厢房。
刚一进房,程念便走了上来,给了那领路的小厮一点赏钱,便关了门,回头小声问,“他叫你去说了什么?”
还没等到谢显的回答,程念就触到一手的冰凉,谢显的腿后知后觉的软了一下,还好被程念稳稳扶住了。
“你明明就是个书生,什么都不懂,还答应他来这龙潭虎穴,你是不是缺心眼!”程念低声咬牙骂道。
谢显无力的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注意隔墙有耳。
程念静心又听了一遍,道:“我方才就查过了,没人。”
“你......”程念看着他竭力让自己缓过来的样子,犹豫地问道:“到底说了什么?”
谢显低声回道:“孙哲在侯府上。”
程念抓住他的手也是一紧。
“十有八.九,孙哲和任和钰是有谋算的。若是如此,平东和南阳六州之力,我怕梅大人难以应付,这个消息,还是早告诉他为好。”
程念凝了凝心神,道:“传递消息我来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保全你自己。”
花厅内,孙哲掀开手炉,自己又添了几块炭火进去。
明明已经开春,他却十分畏寒的样子,整个身子都裹在大氅内,身子消瘦得连衣裳都撑不起来。
任和钰阴郁地低着头,没了外人,他盘腿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背,没了半点方才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你真的见过他?”
“记不清了,隐约有些印象。”孙哲拢了拢手,道:“侯爷如今该把眼睛放在陛下的用意上,陛下这个时候派一个小吏来,是想做什么?”
任和钰恨恨道:“还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试探!从府上跑掉的那个老头指不定已经告了御状了,我可是听说他是梅韶的恩师呢。我平生最恨这些酸儒,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些臭烘烘的文人手中栽了一把。”
“这算什么栽呢?苄州双儒,兰氏竟毁侯爷之手,章氏也被侯爷软禁过,侯爷的手段已经是他们不能比的了,何必动气呢?”
任和钰沉默半晌,问道:“依你看,这个谢显......”
“杀。”孙哲毫无感情地吐出这个字,眼睛似是蒙了一层雾一般,没有半点光亮,透出些让人捉摸不透的阴霾来。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侯爷想成大事,必定不能心软。”
第151章 惹疑心
“言谨,你看着要比以前要心狠多了。”任和钰没有直面回他,眯着眼睛瞧他。
孙哲无视了他探究的目光,低着头抚摸着怀中的猫,淡淡回道:“侯爷怎么知道我之前就不狠呢?”
任和钰呵呵笑了两声,没有接他这句话茬,反而做出一副容人的雅量来,好似方才问孙哲如何处置人谢显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一个小吏而已,言谨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了。更何况,这样干干净净的人,要是能被我们收归囊中,不在朝中又能多一双眼睛吗?”任和钰眼中闪着精光,等着孙哲的回答。
孙哲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情绪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把这件事轻拿轻放下了,道:“一切自当依照侯爷的意思办。”
任和钰对他这样清清淡淡的脾气也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冒犯,况且平东侯虽不能明面上做些什么,可有他在暗中统筹,平东三州总是要听话许多,任和钰也犯不上在这个当口和他拉扯。
“我们歇得太久了,外头的人都开始催了。”任和钰意有所指道:“估摸着就这几日挑个好日子动手,请言谨同我一起看一看这黎国的大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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