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81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他知道白秉臣是惯会拿捏人心的,或许久远到六年前,赵元盛以一己立场换取李安玉牒的时候,白秉臣就已经看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情谊,才能在此突发之时,将这份情感利用得如此妥帖。

  梅韶清楚这件事已成定局,他再改变不了什么,终是松了口,“那便依白大人所言。”

  接下来他们的话,梅韶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厅中人都走了,他方惊觉。

  白秉臣静静地坐在原位上,未发一言。一直等着梅韶回过神后,他才冷声丢下一句话来,“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梅梅:哦吼,被老婆抓包该怎么办,在线等应对方法。

  白白:(低气压中

第111章 争吵言

  跟在白秉臣身后到了镇北侯府特意辟给他们的一个小书房,梅韶自觉地关上了门。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白秉臣的质问,可过了半晌,白秉臣就站在桌子后,拿着一本书看着,似是看不见他的存在一般,也没有主动问什么。

  梅韶实在不知道白秉臣知道了多少,一时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便也没有移动半步,站在原地发愣。

  白秉臣拿着书挡了自己大半的脸,梅韶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是本能地发觉周遭的气压低沉了下来。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过了半晌,白秉臣低声开口,声线要比平时压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要是问的是今日韩厥关的事情,确实有我参与其中.......”

  梅韶才一开口,就崩坏了白秉臣心中的一根弦。瞬间,他就爆发了,手中的书狠狠地砸到了梅韶的身上,“谁问你这个了!”

  “梅重锦!猎场那次,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白秉臣气到了极点,高声的质问中音线都在发抖。

  梅韶好似还没有从刚才厅中的谈话中缓过来,静默着低了头认真想了想他这个问题。

  在猎场的时候,若不是赫连勾月突然从身后出现,就算梅韶有心做戏,也不会选择这种伤己的方式,可当他出现后,一切便顺理成章地贯彻下来,故意受伤、引镇北侯查探凶手、虞梁露出马脚,一环接着一环,都是他和虞梁的谋划,如此向来,确实是自己故意的。

  理顺了思路,梅韶抬起头,想去寻白秉臣的眼睛,和他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白秉臣诘问的时候,梅韶都没敢抬头看一眼他的脸色,如今一抬头,却愣住了,原本还糊着的脑袋似是被当空灌了一盆冷水,瞬间清明起来。

  没了那本书的遮挡,白秉臣未加掩饰的神色在梅韶面前袒露得干干净净。

  他双目微红,眼角有泪,整个人气得面颊泛红,微微地喘着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恼怒。

  白秉臣总是温和而冷静的,这样失控的样子少在人前出现,看得梅韶心中揪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白秉臣会对这件事有着这么大的反应,连忙向前走了两步,隔着桌子去拉白秉臣的手,忙认错道:“是我故意的,从猎场开始到如今韩厥关的乱局,是我和李安的一场交易。”

  “别碰我!”白秉臣猛地甩开他的手,应是气急了,梅韶的手被打落在桌边上,霎时红了一片。

  他看到梅韶手臂上的红痕,心中震颤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住自己烦躁的心神。

  闭眼缓了片刻,白秉臣出声对梅韶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没了方才的急怒,他的声音像是浸了冰水一般,寒冷疏离得令人害怕。

  隔着一张桌子,他们好似又回到了最初剑拔弩张的时候,前段时间温柔而缱绻的时光就像是梅韶做的一场好梦,而如今陡然梦醒,只余悲凉。

  白秉臣努力绷紧了身子,竭力让自己不要转过去看他,浑身不自觉地避开梅韶站着的方向,无声诉说着抗拒。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梅韶离开的脚步声,现在对峙的每一秒,白秉臣都觉得难熬,他整个人像是被放冰水中浸着,可心却热得很。

  心中的焦躁烦怒和面上的沉静挤压着他仅存的一点理智。梅韶要是再不走,白秉臣甚至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对他动手。

  无声的焦灼遍布在这个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就在白秉臣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他的身后一暖,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梅韶禁锢在怀中。

  往常贪恋无比的怀抱,如今却像是一个枷锁。白秉臣愣了几秒,随后拼了命地挣扎着,狼狈不堪地想要挣脱出去,却没能撼动梅韶分毫。

  梅韶紧紧地把人抱在怀中,任凭他手脚挣动,甚至下了口去咬他的臂膀,也未曾松一点力气,。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把白秉臣留在自己的臂弯里,好似想要以这种方式将他深深地按进自己的身体中,叫他不能再逃脱半点。

  “我不会出去。你让我出去,是不是就准备不要我了。”梅韶在此刻平静地可怕,眼中漫出偏执情感几乎要把他变换成另一个人,可他的声音平稳地没有丝毫波动,“我绝不会走,你别想因为这么个事就要放开我。”

  梅韶似是感受不到臂膀上的疼痛一般,任凭着他咬出血,都没有哼一声。

  “疼吗?”白秉臣终是松了口,恨恨问道。

  “消气了吗?”梅韶贴紧他的耳边,问道。

  “猎场那次,你不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吗?怎么现在一声不吭?”白秉臣的声音中隐隐带了哭腔。

  一直在心中憋着的情绪终于随着这句话倾泻而出,白秉臣厉声骂道:“你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敢接触,什么样的交易都敢做,你以为你面对的只是一支羽箭是吗?它的后面是姜国的大将虞梁,若是那个时候,他稍稍动了点别的心思,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一个李安,还不值得搭上你的性命!”

  在前厅里的时候,镇北侯一字一句地说着韩厥关的乱象,白秉臣就一丝一缕地串联起梅韶的全部计划,他心中涌上的后怕、愤怒、后悔,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可他还是要做出沉着冷静的样子,没有半分感情地去聊着这个局面的解决办法。

  当他听着梅韶依旧替着李安去谋划,在自己已经努力压下嫉恨、恼怒,甚至于没有驳回他想让李安镇守韩厥关的想法时,梅韶仍然试图去为李安找补。那个时候,白秉臣真是恨不得不顾厅堂上的所有人,直接和梅韶摊牌,去堵上他那张嘴。

  他已经做出了妥协。在白秉臣执政的六年中,从未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让他去置黎国安危于险境。这一次,是梅韶活生生地逼着他打破自己的原则。

  他不是不能直接打断梅韶的谋划,可他不敢。

  为了一个能让李安镇守韩厥关的机会,梅韶敢把自己的心口露在敌国大将的羽箭下,要是自己驳回了一切,他还会去做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情,白秉臣想都不敢想。

  积蓄的力气随着他失态的怒吼声全数抽尽,白秉臣再没有半点分辨的力气,只是能任由梅韶抱着自己,才不至于失了力后滑落到地上。

  随着白秉臣的软化,梅韶死死桎梏着他的手也慢慢放松下来,他压住白秉臣的肩将人转了过来,漆黑的眸子中神色复杂,可手上的动作却很是轻柔,替他一点一点地擦拭掉泪水,轻声问道:“你在害怕?是在担心我的命?”

  白秉臣眼睛失了焦距,妥协地靠在梅韶的身上,呓语般承认道:“我怕。”

  怎么可能不怕?

  从六年前开始,白秉臣战战兢兢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保住面前这个人的命,那些最难捱的日子自己都让他安然活下来了,要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没看住,梅韶贸然丢了性命,白秉臣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让他活下来,已经成了白秉臣这些年来刻在骨子里的执念,任凭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他还活着,白秉臣就能扛下去。

  想到此处,白秉臣的眼睫又湿了,湿漉漉的睫毛抿出一道墨色的线,凝固在他的眼角,渐渐汇聚成一滴泪水,将坠未坠。

  他整个人脆弱地像是再禁不起半点的情绪波动,只能任由自己软弱的一面全数摊开在梅韶的面前。

  轻轻叹了一口气,梅韶低头吻上他的眼睫,将那滴咸湿的泪珠卷入口中,他能感受唇下白秉臣的眼皮在轻轻地发抖。

  梅韶默默地把白秉臣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正在无比贴近自己的地方跳动,鼓足勇气开口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还能活多久?”

  他早就知道答案,可一直不敢亲口去问白秉臣。他既怕白秉臣亲口说出那个期限,好似连他自己也已经屈服于那两年的时限,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又怕他随意编个年限来哄骗自己,迟迟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这个年限就像是一条已经点燃的引线,时时刻刻地悬在梅韶的头上,叫他不敢去浪费和白秉臣在一起的点滴时光。他那样地在意白秉臣气急了让他出去的话,就是因为不想因为争吵和冷战去浪费彼此在一起的时间。

  表面上看着梅韶没有流露出半点担心和局促,可这件事足够叫他时时刻刻都耿耿于怀。

  等了良久,白秉臣也没回话,梅韶故作轻松地收拾好脸上的神情,想要引开话题,他的声音却在此刻缓缓响起。

  “二十年。”

  似是怕不够确定,白秉臣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有二十年了,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梅韶环住他的手臂微微收紧,语气里是带着笑的轻快,脸上却挂泪。他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像是纠结的事情终于等到了一个答案,可释然之后又是深深的难过。

  “二十年,二十年够了。够我看着你从白郎君变成白老爷,再长......”,梅韶微微哽咽了一下,“再长我也不允许了,我可不想看见你变成糟老头子的样子......”

  抱在怀中的人轻轻抖了一下,似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梅韶闭着眼,竭力感受着他的温度,只觉得心中悲凉,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想看到白秉臣老了的样子,他最好年岁痴长拄拐而行,最好长命百岁两鬓如雪,最好......只要自己还有抱着他的力气,怀中的人就是温热的。

  作者有话说:

  梅梅:老婆居然赶我走,呜呜呜

第112章 祠堂罚

  “咚咚——”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梅大人,白大人?”

  隐约听着是个小厮的声音,白秉臣缓过神来,推了推梅韶,示意他去开门。

  梅韶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人,开门看了一眼,是孟烨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厮。

  “梅大人,求您去劝劝侯爷吧,小侯爷要被他打死了。”小厮跑得很急,现下说着话都喘着气。

  “怎么回事?”白秉臣理了理衣裳,和梅韶对了一个眼神,他们多半能猜到是孟烨和赫连勾月的那桩事,可出于谨慎还是问了一下。

  “两位大人和我们侯爷谈完事情没多久,小侯爷就去书房找侯爷了。小侯爷进去时吩咐我,要是发现侯爷发了火或者把他关起来了,就来找两位大人。小侯爷进去没多久,书房就传出吵闹声,然后我就看到侯爷拖着跪着的小侯爷,一路从书房拖到了祠堂,让小侯爷跪着,不知又谈了些什么,侯爷就动起手来了。”

  听完了小厮说的话,白秉臣几乎能确定孟烨和孟倚林谈的就是赫连勾月的事情了,他看了一眼正焦急得原地跺脚的小厮,心中叹了一口气,想必他不知道孟烨来让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求情,还是想要自己和梅韶派人去护着赫连勾月。

  “邹将军呢?没有拦着吗?”梅韶问道。

  “侯爷真的气着的时候,谁敢去拦啊,夫人也去拖了一把,可后来好像听了他们的话,反而不管了。”

  情况比想象得要遭,梅韶原以为孟烨敢这么大喇喇地直接和自己的父母摊牌,少不了是笃信两人中有一个是会护着他的,谁知他这么虎,明知镇北侯夫妇的脾气,还一个劲儿往上撞。

  虽说孟烨要的不是自己去求情,可这个时候总得去看那么一眼,免得镇北侯要是急怒上来,又没人敢劝,手下动了真格,真的打死孟烨也是有可能的。武将下手有多实,梅韶是最清楚的。

  “我去一趟就行,你去解决外头那个。”梅韶朝白秉臣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安排人去看着赫连勾月。

  他跟着小厮往后堂走,才到祠堂外院,便见了十几个府兵在门口守着,不肯任何人进去。

  里头镇北侯的怒斥声、板子落肉声在静默的祠堂中分外明显,就小厮前去通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镇北侯少说也打来十几下。

  踏入祠堂,阴冷而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随着跟上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一时进了幽闭的空间,梅韶微微眯了眼,才看清跪在正中的孟烨已经连身子都挺不直了,他双手撑地以做支撑,背脊弯曲,整个背部都被血色浸染,衬得墨绿的衣裳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梅大人见笑了。”孟倚林冷哼一声,看着孟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的气又腾地冒了上来,上去就是一脚,将孟烨踢倒在地上,骂道:“给我跪好,跪直了,好好地看着你面前的牌位,再回我的话。”

  “侯爷这是做什么,方才不还好好的吗?”梅韶佯装不知,故意问道。

  “没什么大事。”孟倚林缓了一口气,避过了梅韶的问话。

  “侯爷的家事梅某本不欲多言,只是小侯爷年纪尚小,以后必定是要看护北境的,侯爷看在这个份上,也别下手太重,落下病来就得不偿失了。”梅韶不经意地劝道。

  “呵。”孟倚林冷笑一声,恨恨道:“你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想上战场的心思。”

  他扬起手中木板又往孟烨背上打了一下,骂道:“是我和你母亲平日里太娇惯你,把你一个人养在侯府养成这个样子。早知有今日,我就该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侧,免得你在府中安逸日子过久了,生出这种心思来!”

  孟烨眼前早就一片模糊,浑身上下只能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其他部位都没了知觉,就连孟倚林的骂声也都飘忽不定,可他还是嘴硬道:“父亲,我必须娶他!”

  “你个兔崽子!”

  预料中的板子并没有落下来,是梅韶出手拦住了孟倚林,“侯爷,我们先把韩厥关的事情解决了,您再处理家事。方才我和白大人已经合计过如何给陛下上折子,要您再看看有什么错漏之处。”

  梅韶拦住了人,慢慢地将孟倚林往外带。

  孟倚林深吸一口气,走出祠堂,朝着看门的府兵道:“不准任何人来见他,也不准给他吃的,什么时候他想通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