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98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这也是朕担心的。”赵祯道:“江南水路连通,稍有不慎,水战不可避免,梅卿的水性自然是比凌将军好些,可梅卿的带兵威望又不足凌将军,若是将你们二人都派出,都中无人镇城,亦是不妥。如此,朕才两边为难。”

  “倒是还有一法子,可避水战。”梅韶道:“臣曾北征,若遇后资补给不够时,多用轻甲快马夜袭,旨在求快。若是我们能在起义军未曾攻陷整个苄州之时便赶到,便不用算计他们的四散方位。”

  凌澈沉思一会,道:“臣以为此法可行,起义军全然吞并苄州,至少需要十日。而自平都到苄州快马加鞭,只需三日。”

  白秉臣皱了皱眉,他知道凌澈说的是快马报军情的情况下,每过驿站换马,人不歇,马不停,从平都到苄州三日可达。可军队行兵、粮草辎重在后,至快也要七日,更何况,平都没有能够给他带走的兵力,等调了晋西军平都会和,必定超过十日。

  “晋西军调往平都的脚程就不止十日。”白秉臣蹙眉道:“莫说驻城军还没到能带上战场的时候,就算能带,平都中也离不得他们。”

  “那就不要晋西军。”梅韶和凌澈异口同声说完这句话,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点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梅韶笑着向凌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说。

  “军队辎重难免拖累行程,既然要打快,就等不得晋西军来。”凌澈站了起来,朝着赵祯道:“臣知平都无可带之兵,臣也不需要从平都带兵。明日一早,臣一人三马,两三随扈,便可出都,只往苄州。”

  “你......一个人?”赵祯被他这么离谱的话砸得有些懵。

  “臣一人足矣!”凌澈扬起几分少年人有的血性来,“臣两三人同出平都,并无辎重在身,又不显眼,不易打草惊蛇。自西向东,不乏有州府屯兵,臣得陛下诏令,一路自州府收兵,带至苄州城下,又快,又省免辎重之繁,还能打起义军一个措手不及,恰是此时最好的方式了。臣粗粗算过,只要汇聚几大州的军力,兵马之数大致也有过万之数,也能在十日内赶至苄州。”

  白秉臣沉思片刻,道:“一万兵马实在太少了些。”

  “既然时日能够赶上,臣也就不急着进苄州城,只要陛下亲写诏书,通南阳侯、平东侯,有临近苄州的两州军力为助力,南阳侯、平东侯为后援,供应粮草,大致便无虞了。”

  “梅卿怎么看?”

  “臣以为可行。”

  赵祯沉默看了一眼白秉臣,白秉臣捻着衣角没有表态。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抓不住。

  明明最值得计较的军力和将军问题都已经解决,听梅韶和凌澈言辞之中,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地方,按照他们的推演,这确实是最好最快的一条路。

  可他就是点不了这个头。

  更声又响了。

  赵祯询问的眼神还落在他的身上,随着帝王的眼神,堂下的人都看着白秉臣。

  或许真的是自己性子太过谨慎,而今夜的决定做得太急太快,自己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白秉臣这么想着,终究点了点头,道:“臣以为,此法可解燃眉之急。只是臣还有两点意见,一,陛下诏书定要写明,平东侯南阳侯得诏后定要亲自领兵而出,凌将军才得可无后患之忧。”

  “二,凌将军到达苄州后,不说每日,至多三四日,便要发出军情返都。”白秉臣对着凌澈道:“如此,陛下在平都也可安心。”

  “全依白相所言。”

  “既然如此,便由凌将军领兵出苄州,朕现在就下旨意,一并带给南阳和平东两侯诏书,州府调兵军令,朕都给你备齐。”赵祯郑重嘱托道:“凌将军明早启程,一路小心,朕等你凯旋,为将军庆功。”

  “必不负陛下所托。”

  “梅卿,你熟知江南地形,留下替凌将军再商量商量行军路线,要是晚了,就歇在宫中,不必回去了。”赵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白秉臣道:“白卿随朕去拟诏书,其他人便散了吧。”

  “陛下.......臣不需要歇在宫中......”凌澈迟疑了一下,难得地露出一点腼腆来,轻声道:“臣临行前想回一趟长公主府......”

  赵祯微微愣了一下,眼中蓄起一点柔和来,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收文了,冲冲冲!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啊啊啊!

第134章 征东去

  地方大的州府驻军大致在两到三千,为了节省时间,梅韶和凌澈选的都是沿途的大州,等定了调兵的几个州府,再上呈给赵祯,一夜已经过去大半。

  天将白,梅韶略微在偏厅眯了一会,凌澈瞥了一眼他支着脑袋的手,想要上前的步子挪动了好几下,欲言又止。

  梅韶还合着眼,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打了个哈欠道:“凌将军去吧,里间有我看着,陛下要是问起,我替你答就是了。”

  凌澈抿了抿唇,终归是性子内向些,半晌才道了声谢,“我一定在天亮前赶回来。”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梅韶想起年下自己和白秉臣去苍山祭奠时,偶遇过长公主府的车驾,就停在苍山下,凌澈在一旁守着,却没看到赵景和的人。

  大概是赵景和去苍山上祭拜了。

  她一直都不敢上山去亲自看一眼兄长的坟茔,直至上次在落枫斋的一番言谈,她一直紧绷着恨意和心弦才稍稍松动了些许,而能让凌澈和她一同来苍山,哪怕凌澈此时还只能站在山下,也足以得见赵景和对他态度的缓和。

  她本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的人,恨得时候不遗余力,而在得知真相后,也不会将自己多年情绪加诸他人之身。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在凌澈脸上,梅韶终于看到了当年在马场里的一点少年光芒。

  不管是凌澈和赵景和,是他和白秉臣,还是如今的黎国,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能有这样的一个趋势,已经是难以奢求的。

  暗夜行路久了,总是要窥着一点光才敢再走下去。

  沾着晨露凌澈一人回了趟长公主府,裹了薄雾的衣袍透着些水汽,他在外间稍稍烤了会,让身上没那么潮了,才往赵景和的寝殿走去。

  凌澈在平都中有一处赵祯赐的宅子,只是他也是这半年来才回的平都,多半时候又总是在平都和晋西两头跑,若是他住在自己宅子里,见到赵景和的次数便更少了。

  他虽是个内敛不会说话的,可经过落枫斋的那一遭后,他明显地感受到赵景和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松动,便不忍心放了这个机会。

  理应来说,御赐之物是万万不能损坏的,凌澈在自家宅子角落站了两个晚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搜罗来的趁手家伙什——锄头、斧头、锯子......

  一时拿惯了太初刀的凌大将军竟不知从何处下手,次日,随着平都落下第一场秋雨,凌澈从屋中走了出来,身后是已经塌了半个屋檐的房子。

  当他告诉赵景和是秋雨淋坏了大梁,屋子塌了半边的时候,心虚得不行,总觉得这样荒唐的理由骗不过她。

  赵景和闻言只是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是陛下赐给你的那个宅子?”

  只一眼,凌澈便知道她看出自己拙劣的谎言,一时耳根有些发烫,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也不等回话,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就要走。

  赵景和在身后叫住了他。

  “搬过来。”

  凌澈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僵硬着身子转了过去。

  赵景和轻轻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道:“就搬到这个屋子来。”

  凌澈的脸猛地红了,他略微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赵景和。

  赵景和点的地方,他脚下踩的地方,是她的寝殿.....

  赵景和好似没有看见他窘迫的神情,依旧是冷冷的面容,起身压了压衣裳上的褶子,平平道:“将军既然搬到本宫府上,要是另住别院,恐怕名声不好,就住在本宫寝殿外间吧。”

  “我......我不在乎名声。”凌澈迟疑道:“太近了,你看着我,会不会不高兴?”

  他知道赵景和的意思,自己毕竟和她有夫妻之名,凌澈又是军中领军的,要是分房而睡,传出去有损他的威望,可他不在乎这些虚名,他更在乎的是,离得太近,赵景和看着他会不会不舒服,毕竟,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

  赵景和往外走的步子顿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勉强能忍。”

  凌澈就这么在长公主府住了下来,虽说能在府上待得时间不长,晚间回来时赵景和也多半睡了,可能够见见她,说上几句话,他便很知足了。

  凌澈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惊动在一旁守夜的丫鬟,他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丫鬟会意地点点头,出去了。

  赵景和侧着身子,脸朝着里间,正沉沉睡着。

  凌澈每次不能当夜归府都会喊人来知会一声,即便不管他说不说,赵景和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直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会有任何回应,可凌澈已经习惯出门在外告诉她自己的行踪。

  他甚至奢望赵景和能像接受他住过来一样,慢慢地接受他。

  凌澈半弯了身子,刚想坐在床边,又顿住了,还是怕惊扰了她,只是伸手轻轻给她掖了掖被子,落在她面庞上的目光泛起柔情,放肆而贪恋地看着她的侧脸。

  大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凌澈犹豫地伸手,摸了一下她垂着的黑发。

  她的乌发微凉光滑,是他想象中的触感,他有些舍不得松手,可终究只是停了片刻,便收回目光,转身走出里间。

  守夜的丫鬟还在外头守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煨着一壶茶水,见他出来行了一礼。

  “是按照将军的吩咐,煮的花茶。”

  凌澈掀开盖子看了一眼,沉默地动手添了几块碳,放低了声音道:“冬日干燥,再放些云台冰菊。等她醒了,再端进去。”

  “好。”丫鬟应了,笑道:“公主上次还夸了秋日里喝的绿荷露不错。”

  凌澈嘴角抿起一点笑来,道:“那个有些复杂,等我回来,写了方子给你。”

  他回首看了一眼,轻声道:“别告诉她是我备的。”

  屏风内传出一些细微的响动来,丫鬟忙点点头,端了茶走进去。

  隔着屏风,凌澈可以看见她起了身,微白的天光滤过镂空屏风,洒了些细碎而模糊的光影在地上。

  凌澈转身出了门,没有再进去看一眼。

  丫鬟进去的时候,赵景和已经起了,半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那座雕花屏风,眼中没有半点刚醒时的倦怠。

  “长公主昨日睡得晚,喝口茶润润喉咙。”

  赵景和就着丫鬟的手抿了一口,顿了一下,还是小口小口地喝完一盏。

  “又换了一种茶?”

  “是。”丫鬟顿了一下,道:“上次的茶公主喝了有一段时间了,奴婢怕公主腻了,换了一种。”

  她不喜欢喝白水,平日里膳食也不爱喝汤,倒是这个府上来了没多久的小丫头茶煮得好,总能哄得她多饮一些。

  “方才你在外头和谁说话呢?”

  在这种事情上,丫鬟不敢欺瞒,如实回道:“是将军来过了,待了没多久,就走了。”

  赵景和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问道:“本宫记着,昨日将军派人回来说,是今日晨起就要启程?”

  “是。”丫鬟觑了一眼她的脸色,迟疑了一会,逾矩问道:“殿下可要去送送将军,将军才走没多久,现在去应当还赶得上。”

  赵景和愣了一下,垂眸默了半晌,才道:“算了。”

  丫鬟服侍着她洗漱,穿好衣裳,端着水退下。

  赵景和突然叫住了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可说出的话依旧是平淡的,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去喊个小厮,去城门那里见将军一面,就说......本宫听说江南的纸烛做得精致,叫他拣几样好的,带回来,给哥哥做法事用。”

  “好。”丫鬟看着倒是很高兴地样子,忙不迭地跑了。

  赵景和注视着面前的镂空屏风,想起他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倒像是本就印在上头似的,像是与生俱来就是她公主府上的。

  她嘴角弧度微微弯了一下。

  ——

  东门外,起了风,凌澈的披风在烈烈做响。

  “梅大人,白大人,就送到这里吧。”凌澈摸着马头,眼中露出坚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