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67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温玦红了眼眶,凑首挨到他耳侧,像是小时候睡不着了吵着要人讲故事的样子,“兄长待我,向来嘴硬心软。”

  温珩闭上眼,“这条路,是我所选,我没资格恨任何人,只是……”

  “只是什么?”温玦炙热的气息打在他侧颈间。

  “只是沈宓,不该如此。”

  温玦笑了笑,掩下泛红的眼眸,讥讽道:“他又何须你来操心。”

  “我选错了,我后悔了,不行吗?”

  陡然落下来的一滴温热,打湿了温玦的鬓角,他愕然抬头去看,发觉温珩睫毛沾湿。

  他不禁觉得荒唐和嫉恨,衣袖中的手指握的陷进了肉里,冷着脸抹去温珩眼角水痕,他盯着指尖的水色看了半晌。

  “你哭了?这眼泪是你为他流的。”他陈述的毫无感情,却又显冷淡。

  “走出去太远的路,回头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算今日你幡然醒悟,为愧疚之心挽回了沈序宁的命,那你的来路呢?”

  他冷笑,接着道:“他沈序宁适合干干净净的,你我便适合一起下阴诡地狱是吗?”

  温珩睁开眼睛看他,“温月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算计人心,早晚…会不得善终——”

  “那你希望是谁不得善终,是我?兄长是想为了旁人舍弃我的性命吗?”

  温珩又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直视他逼问的眼神。

  “我明白兄长的答案了。”他笑了笑,摸了一把眼角。

  起身挪步,却又在顷刻之间倏地回过身,一把抓住了温珩垂在一旁的手指——

  “你骗我!”他满目猩红,连成线的泪珠垂直落下来,砸在温珩面上,滚热的温度仿佛有种穿透皮肤的威力,刺的温珩无端心下绞痛。

  “倘若你想我死,早在何之意初审之时,就该当众拆穿我假冒的身份,还有这一次,你明明能说,却为何不说?”

  “温月琳,我从未懂过你。”

  温珩努力张了张嘴唇,又听见他说:“你也从来不想让我懂你,你是不是…”他顿了顿,又哭又笑起来,“就想看我因你踌躇跳脚的样子?”

  温珩终于露出坦然,“我从未怪过你。”

  温玦盯了他半晌,直到他沉沉睡去,才凑身贴近他额头,低声道:“你以为我想听的是这个么……”

  作者有话说:

  兄友之睦又怎么不算爱呢。

  这对没有特定,怎么嗑都行。

  闻濯:别人的夺命问题都是,“你爱不爱我?”,咱们小池塘里的问题都是“你要他死,还是我死?”

  别人的回答都是“爱,爱你”,咱们小池塘里的基本都擅长自问自答——“好,我死。”

  真棒啊。

  (问个问题,大家是情愿一下子更四章每章都是三千多字,但是接下来几天可能就没有更新,还是情愿一章一章来,至少一周有四天更新?)

第66章 庐州雨

  七月二十一,江南梅雨时节。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卖菜的摊贩挑着筐子赶回家,小桥底下撑船待客的渡夫,也撵着接几个坐船的客人,赶紧挪地方。

  只有家中空落的女人,纷纷探出身子来往街上瞧,时不时有教训孩子的吵骂声此起彼伏。

  除了雨水和河水,其实各地的人情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

  闻濯一行人自陆路骑马通达,耽搁数日,终于顺着梧州的线索,一路追查到了庐州。

  刑部、兵部以及都察院一行人,早在十日前就已经抵达庐州,为了查案方便,各自找了两家相隔不远的客栈作为歇脚点。

  白日有底下的人出去踩点查探,夜里如常回客栈回禀情况。

  授闻濯之前下达的指令,在他们到达庐州之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同步跟进庐州黑市交易的据点流动,不放过任何细节。

  一旬的时间,底下这群人算是摸出来了点东西。

  庐州城内大大小小的交易据点一共有六处,其中黑市里的那处为出货量最大的据点,卖的价钱也比其他的交易渠道便宜。

  剩下五个据点,分别分布在城内,有三个是由某些做药草生意的医馆私下贩卖,还有两个是普通商户人家在流售。

  要货的人数单次并不庞大,要的量也不算多,但每次过来都是不同的人,且十日下来,所有能够支出得起购买草乌散的人,基本含括了大半个庐州。

  也就是说,在庐州城内,兜售草乌散已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集市中这类药物并不常见,行医之人早前认为此药含毒,并不建议多量使用,所以这东西平日不太拿到明面上来交易。

  久而久之,私下交易就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剂量和危害他们或许早就听的耳里生茧,但谁家也能用得着这种既止疼,又能麻痹神经的东西。

  闻濯才到客栈,出来迎接的是刑部的右郎中胡不为,和兵部的一个掌武选主事杨朔。

  了解大概情况后,他们在客栈先歇息了半日。

  晚间,几位主事便同聚在闻濯屋中商议消息。

  “这案子好像越查越没有头绪。”胡不为捏着眉心,说话的中气都短了两寸。

  方书迟道:“我们一路从梧州走到湖州,发现各个州城内,都有黑市在交易,而且流通的数量不相上下。”

  座上几位眉头皱的更紧。

  方书迟又道:“所以草乌流通是早有预谋,甚至这个交易市场的产生比我们预估的还要早。”

  “如今我们看到的局面,或许只是当时的九牛一毛,如今可以得知的是,草乌走私的筹谋牵头人,早在我们把目光放在这件事情之前,就营取了一笔暴利。”

  “而在我们离开京畿之后,他们趁机收网,将自身的尾巴清理干净,只留下了均匀数量的据点,分别分布在各个州城内,为的就是混淆我们的视线。”

  杨朔越听越心惊。

  既然草乌事件筹谋者,现如今已经收网,那他们这一趟,岂不是要无功而返?

  “这还怎么查?”

  “见微知著,明察秋毫,”闻濯自书案前起身,“各地贸易都有官府严格把控,若是出了问题,他们自然知悉的一清二楚。”

  “殿下自徽州一行便游刃有余许多,是否那时就已经有所察觉。”方书迟问。

  闻濯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旁神色黯淡的姚如许一眼,“姚侍郎好像有心事。”

  姚如许抬起头,矢口否认道:“下官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听闻水土不服只有故乡之物、之人能治,姚侍郎不如随本王走一遭。”

  姚如许抬眸看他,望见他满眼算计,心下忽颤,不自觉就皱起了眉。

  眼下已然入夜,是最能掩人耳目的好时机。

  “不知殿下何解?”

  闻濯勾了勾嘴角,“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

  ——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沈宓将当日的手信递给钟自照,笑了笑,“这封信是你让韩礼写的?”

  两人对坐在承明殿侧殿的露台上,天边银月有缺,光线冰凉,七月末的风还算舒爽,傍边的草丛中虫鸣起伏,热闹非凡。

  今夜沈宓原本打算要早早歇下,中途钟自照来找,便消了困意。

  拿了一壶酒去侧殿对坐,手谈了两局棋,均胜。

  “我的手还伸不到那般长。”钟自照饮了一口酒,对着他露出毫无防备的眉眼。

  如今沈宓再看他这张脸,昔日的恐惧和忌惮都成了坦然,他每多看一眼,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便消散一分,直到这张脸变得和旁人没什么不同,变得逐渐陌生。

  兄长二字,也成为一个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称谓。

  “那你同他们是如何联络的?”沈宓问。

  “全凭他们主动给出指令。”钟自照回答的并没有什么漏洞,几乎全京城的眼线,都是这般被动。

  见沈宓没有再开口,他继而问道:“当日宴上初见,你对我的敌意似乎格外大,是因为…那封信?”

  依照沈宓的秉性,以及这么多年做傀儡的习惯,早该熟悉他这样的出场方式,但那次他却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不知是因为当时他身侧有堂堂摄政王在伴,还是因为逆反韩礼的心思早已酝酿出头……

  “我从来不知晓还有你的存在,”沈宓盯着他,神情平淡,“我憎恶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未免太过从容,那一瞬追溯过往廿载,还想问问你,既然你知晓我的存在,那为何你从来没有同我通过风,传过信?”

  “那时嘉靖帝一心认为,你是他的儿子,他对你的恩宠,可谓是闻所未闻,”钟自照放下杯盏,“阿宁,你那时候还小。”

  “所以,你默认了后来发生的诸事,”沈宓失笑,“你不必试图用谎话蒙混我,我还不至于蠢到,认为你是真心想与我做亲兄弟。”

  钟自照哑口无言,只好自罚一杯,冲他笑笑,“那便祝你我二人,得偿所愿。”

  说罢,他起身打算离去。

  正抬脚,又听沈宓问道:“这几日江南境况如何?”

  钟自照转身看他,“世子不必担忧,我们的人早在六月前就已经收了网,而且痕迹做的很干净,如今剩下的,只不过是些贪婪的替死鬼罢了。”

  “尹毓如今是在庐州担任刺史一职?”沈宓继他话落忽然问道。

  钟自照脸上神情顿了一瞬,又恢复自然,“世子想问什么?”

  “没什么,毕竟是我送他去了那方安稳地,时隔多年,他隔岸观火,日子好像过的还不错。”

  钟自照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一下,“世子不必多虑,人各有志。”

  沈宓没有再回话。

  任他走后独自在露台坐了许久,直到夜半起大风,宫人过来催促才拎着酒壶回了殿。

  ——

  说起尹毓,他在这山水之间隐匿廿载,今夕已至花甲之年,想来这些年他过的还算舒心,哪怕失了高官俸禄,也在一城做得了主。

  他当年膝下承有一子一女,皆在他遭遇贬黜之际,随他一起迁来了庐州。

  廿载里他又娶了两次,如今三子两女,除却长子入了仕途,剩下两子都还是鲜衣怒马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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