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24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动静大,会听见。”

  “又不是没听过。”

  “瞧您这话说的。那大人又不是没见过,干脆进来守着算了,我不在意的。”

  画良之喉咙一滚,道:“……还是免了吧。”

  桂弘干笑上几声,西楚带路的小侍把身子躬成虾米,推开七层上间老檀雕的门。

  不愧为蜂巢,上间门上的雕花都是香艳无比。

  画良之跟不进去,闲来无事,就挂在七层的阑干上往下看。

  一层堂间台子上那少年,这会儿已经被人拿红绳吊在个梨木的架子上。

  他站得高,看不清,怎说都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反正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热闹还是想看,便觑目使劲瞧,看人拿涂油的皮鞭子往少年身上狠劲抽。

  涂了油的皮鞭光滑,打不坏人,但也实打实的疼。

  少年叫得凄惨,堂阔回声不断,画良之站在七层都听得清楚,依稀看少年疼得发抖,架子都跟着颤,可给这位大人看得直咧嘴。

  “呦,画大人在呢?”

  一声娇嗔男声在身后唤他,画良之立马端回个护卫的严肃姿态,低头瞧了,不正是昨天一进门,就被桂弘扔到自己脚边上的那个什么……西楚头牌,南娇娇?

  王府的护卫拦在七层的楼梯下头,都是戎装兵甲提刀带枪,南娇娇站在六层转角的台子处,上不来,就从阑干处抻出脑袋,抬头唤画良之。

  画良之自以为是桂弘翻的他,没多想,挥手示意放人上来。

  “大人若是好奇,怎不下去看看,热闹着呢。”

  南娇娇揶着长发往这边过的时候,一身薄纱微透,身上坠的银饰相撞叮咛作响,确实情趣,停在画良之耳朵里,也确实聒噪。

  “哄我下去。怎么,给你让条下毒还是刺杀的路啊。”

  画良之话说得生冷,然南娇娇不是个小胆,这皇城一等一的官儿,什么样的客是没见过,嘻嘻笑着靠到画良之身边,凤眸微眯,梨涡浅笑,甚是个诱人的漂亮。

  “大人说笑呢,娇娇哪有那个胆儿,还没活够。”

  画良之嫌弃地往边上让了几寸,再微小的动作,也全被南娇娇一双媚目看在眼里。

  他可是最会瞧人眼色,再没往画良之那边粘,不过也学他,把自己的胳膊搭在围栏上,往下俯视。

  画良之看他赖在自己这儿,半天没动,又想起昨夜这人那副狼狈样子,不禁好奇问:

  “你身子就好了?这就来上工。”

  “不好也得来呢。”南娇娇以手撑脸,转头向他,眉目含得都是杨花水性,浅笑道:

  “这是庆日,我可是头牌,不出工,也得露脸。昨儿个是王爷疼爱奴,知道奴今日不能歇,没往脸上伤,遮遮掩掩,混过去就行,怎说也是——皮面生意嘛。”

  画良之难免随他遐想,喉咙顿觉干辣。紧握拳扶嘴,咳了两声,假装不意,叹道:

  “也是不易,倒霉摊上他这样的客。”

  南娇娇闻言将眼瞪大,忽地掩口笑道:“大人何言倒霉?能伺候王爷,那可是奴至高幸事!以往王爷若是失控,下手狠来,隔天都会差人登门送上七日歇业的礼钱。您别看王爷疯,但他赏钱给得是真的多,养伤无忧躺着,比辛苦陪一天笑都合算,反正忍忍就过去了,搁谁,谁会不愿意做这不劳而获的生意呢。”

  “——咳咳。”

  画良之险遭口水呛着。

  “画大人,这世道啊,伪君子,未必就比真疯子强。”南娇娇眼神拉丝,若有所思地看向画良之,停了会儿,再摆一张讨喜的脸,问:

  “画大人呢,您可还好?昨儿个大人真就那么出去了,心里……不曾愧疚?”

  “我愧疚个屁。”画良之冷道:“我又不是同你一路的官儿,既为陛下钦差的指挥使,他那般羞辱,我没理由忍。”

  南娇娇眼神楚珑,望了他许久,美目含情却参悲悯,竟像在看个可怜人。

  画良之被他这般瞧得浑身都不舒服,到底是在发火前,那美人先发话:

  “好事。反正,大人您舒心就好。”

  画良之烦得透透,见他还没动作的意思,不由催了句:“你还不进去?”

  “进哪儿?”南娇娇满眼困惑,须臾,再恍然大悟似的掩嘴倩兮,道:

  “王爷今儿没点奴啊,哪有两天连着玩一个人的道理,再漂亮都腻了,咱家身子也受不了呀。娇娇不过是看画大人在这儿,想与大人说几句话罢了。”

  画良之听到这儿,心觉被下了套似的,当即来了脾气,压声骂道:

  “少与我套近乎,不感兴趣,滚滚滚蛋,滚下去!”

  南娇娇没急着跑,眼看后边的护卫都要过来赶人,还媚眼乖笑着,说:

  “王爷曾说大人生得漂亮,奴真是好奇得很呐。毕竟,这京城各家蜂巢上牌百号,甚连奴家,都从未有谁听过王爷夸漂亮。”

  衣着浮夸的官儿被人拉扯下去时,都是稀里哗啦的撞银声。不过拐了个楼角,美人纳下眼中讨欢,兀自暗笑,无声叹了三个字:

  “伪、君、子。”

  另一边儿,画良之被南娇娇气得脑仁生疼,无处泄愤,只怒目盯着雅间的门。

  不过说来奇怪,桂弘人都进去这么久了,怎得一点特殊声响都没听见啊?

  大抵是这屋隔音真是上好。

  画良之心理这么想着,门咯吱一声打开。

  他刚想迎,就被眼前人再次刺了眼。

  桂弘折了半个身子在门口边,即便如此,还是探了个汗涔涔的胸膛,邪意一笑,冲画良之吩咐道:“去,喊人再送两壶酒进来。”

  画良之嗖地按了自己脑袋,闭着眼,应了声:“是。”

第24章 天师

  桂弘从上间入门拦着的石英屏风旁绕过去,再往极为敞亮的宽堂走过,皮靴踩着地上垫着的大块兽绒地衣,往前正中,是个裹着金丝棉的木棲,可坐可躺。

  他赤着半个身子,倚在上头,觑目缓了口气,再润了些酒入喉,胸口喘得急。

  上间的半面墙都是窗,此刻全大开换气,秋夜屋里难免反凉,桂弘出了一身的汗,却也毫不在意的晾着身子。

  风声打着窗框,片刻后,桂弘微睁开眼,瞧向窗口。

  他躺的太安静了。

  屋内火烛摇曳,以至于老檀木的门关得死,听不进外面嘈杂,静得像个暗室。

  直到人眯得快入眠,窗外忽地黑影一闪,黑袍带风的声,卷了只蝙蝠进来。

  桂弘闻声挪了挪身子,疲倦间睁了眼,看面前立着的人,摘取下头上大帽。

  大帽下露出张深沉苍冷的脸,烛影背后半明半暗,斗篷遮不住的威势,映得这人成了九泉官吏。

  “东离啊。”

  桂弘支起身子,长吐气后,把手边的剑翻了个花儿,随意丢在地上。

  兽皮地衣柔软,剑摔出去也不震,闷着声。

  男人端正拱手,跪拜道:“三殿下。”

  “陈太訾死了。”桂弘声显萎靡,道:“没意思了。”

  “斩不断的。”这位大昭天师身披神韵,黑袍也遮不住朗身气质,沉着道:

  “我早说过的,空虚,疲乏,无所适从。您杀得了人,却斩不断心魔。”

  “那他也该死。”桂弘咬牙道:

  “他折磨了我哥七天七夜,却只遭一箭穿心,我不痛快。”

  “姑获是把好刀。”楚东离跪着抬起头,直视桂弘,眼中浑浊藏着凌厉,未应其言,自顾自说:

  “只是煞气太重,难安。”

  “那是他的命。”桂弘接道:“我管不着。”

  “影斋的人动了。”楚东离垂目,视线落在闪烁橘火上,跃得是个不安,接道:

  “看来,是皇上怀疑到二殿下的残党身上。姑获暂且虽藏得住,可他若控制不住杀欲……难说。”

  “我说了,那是他的命数。”桂弘瘫在棲上,不为所动,略显病倦,哑声道:“本就是权益关系罢了,与我无关。我只想要陈太訾的命,要完了。”

  楚东离轻声笑笑,再想起些什么,又问:“上次我查到的,内侍省在您这插的那对儿娼妓眼呢?”

  “处理掉了。”桂弘置若罔闻。“找了个好理由。”

  “还是三殿下做事干脆。”楚东离满意卷唇,眼挑向门外,负手起身,用下巴指道:“来新人了?”

  “嗯,翊卫画良之,大人应当听过的。”

  “禁卫的人?”楚东离一惊,问:“禁卫来这儿做什么。”

  “做什么,做狗呗。”桂弘揶揄,眼中全是不屑,又说:“狗还不侍二主呢。”

  “那……要我找机会处理了?”楚东离慎惕一问。

  “不用,留着。”提到画良之,桂弘嘴边显了邪佞诡笑,道:“得想法子,训成我的狗。”

  楚东离不置可否,对他这些心思毫不关心,只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交给桂弘。

  “此药虽可暂定心性,可副作用也极大,三殿下若不是到了必要时,还是别吃为好。心病当以心医,再好的药,都有局限。”

  “知道了。”桂弘把药纳下,心不在焉说:“您走吧,替我给凤离带好。”

  楚东离再是一拜,翻身自数丈高楼一跃而下。

  桂弘起身把窗阖紧,捡起地上的剑,转到内室一张足能睡下五人的宽大朱纱幔榻,拿剑柄怼了怼上头被下了药,睡得死了似的三个漂亮官儿,确定人没醒,才敲开暗格,把剑丢进去。

  “回回回,没劲死了,回府!”

  桂弘晕乎乎地松垮披着大衫,带着满身酒气趔趄从屋子里头跌出来。

  谢宁赶紧眼疾地从底下跑上来,给他系好衣带,招呼着人扶王爷下去。

  画良之还半好奇的往里瞥了一眼,无奈屏风挡着,看不清,

  他难免心奇,这人成天这般胡闹,身体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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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西楚,桂弘显然十分困乏,进了车里便是个倦态难掩,一直眯着眼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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