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50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桂弘把眉头一挑,沮丧道:“直说,你嫌我脏就是。”

  “我………!”

  画良之话卡一半,抵不住怒上了心头,口无遮拦,直咬了牙喊:

  “对!是,脏死了。”

  “画大人,这么和本王说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桂弘不在意地浅声笑笑,假做威胁。

  “砍啊,给你。我无所谓,你先前不是不稀得要。”

  画良之抻着脑袋往前凑,一副恃宠而骄,大无畏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殊不知桂弘真回手一把抽出架子上摆的剑,眼都不眨,三两步冲上前去,一脚蹬上榻——

  挥剑就是簌簌风声,寒刃贴着脖子下去,割断两三碎发。

  画良之一滞,刹时皱了眉。

  桂弘前脚踩在榻上,后脚撑在地下。步伐跨得宽,俯首过去贴在画良之耳边,狞目而视,切齿压声道:

  “画大人,切莫胡乱挑拨。旧情可念,但别忘了,我可是个疯子,不可控。”

  他不知道画良之仗着份生死无谓的心思,到底能将自己挑拨到何处,于是更加心悬忧患起来——

  也不知自己那疯病何时会发,若画良之长久这般下去,保不齐什么时候,一句话错,这刀剑可就真泼了血,砍进他脖子里。

  想给他个教训,奈何画良之的性子自己怎又不是心知肚明,那倔劲儿算不上多坚强,无畏,只能说是过度逞强的自我保护。

  ——“杀就是,我又不怕。”

  画良之丝毫不惧,甚能冷笑嘲声。

  桂弘叹笑着收了剑,站稳在地上,低头与仰脸直视他的男人四目相对几许后,耸了耸肩,松口问:

  “画大人想吃什么,我叫下人给你做。”

  “不要吃参。”画良之答。

  “那就熬些红枣玫瑰粥。”

  “成天喂我这些,人不跑才怪。”

  “可都是些值千金的名贵药材,叫你说得像我在喂你泔水似的。算了,那您想吃什么,熏鸭?已经喊人买去了。”

  “不吃,哪有人顿顿都吃重样的。”

  “真难养活,狗屁给你吃不吃。”

  “……”画良之语塞片刻,咂嘴提了句:“烤鸡。”

  桂弘立马踹了门,冲外边嚷:“听见没!烤鸡,画大人要吃烤鸡,滚去买!”

  再缩回头,柔了声,温和宠着问:“太油了,以画大人的身子,不好消化。”

  “我没那么娇生惯养。”画良之道:“肚子不空着,就死不了。”

  “没觉得有多好养活。”桂弘把外袍系好,乱发随手整了整,推门道:“我出去,今日还有得忙,不扰你了,再睡会儿也行,待烤鸡到了喊你。”

  画良之悻悻缩回榻上去,全醒了的人,想再睡可不容易,只好埋脸蒙进被子,里烦躁钻了几圈。

  稍一吸气——被褥上全是桂弘日日烘熏出来的顶级老檀木体香。

  是富贵的味道啊。

  单手难束发,画良之在竭力试图活动左手,束发不果后,无奈简单掏根长绳,随便在发尾打个结,不乱扫脸就行了。

  桂弘捧着盘烤鸡再进来的时候,画良之已然趴在桌上眯着了。正当人犹豫要不要待会儿再来,小狗鼻子闻着味儿,睁了眼。

  又看见是桂弘亲自送来的,开口鄙夷发酸道:

  “你这王爷当的可真清闲,都有心思伺候下人。”

  桂弘也不生气,骄纵挑眉乐道:

  “可不是吗,只思享乐的庸才王爷,连块封地都没有,没有要担责守护的子民,窝里二百多个残兵,唯一使得上的护卫总指挥使,还在这儿趴着吃鸡。纵是有翻天覆地的宏图大志又能怎样,闲呐。”

  “你想出去?”画良之吃着鸡,随口一问。

  “想啊。”桂弘之答得干脆:“想,可我被拴在这儿。”

  他拿手比了比脖子,圈出个颈圈的模样。

  “父皇说我疯,放出去要害人。以前潜兴宫门半步都不许踏,憋得快死了,我便闹着疯着冲跑出去,次次被追回来锁着,直到进了蜂巢妓院——那向来混乱无序的花柳之地,才没人管。所以我隔三差五出去花天酒地,也不是多想寻乐酣畅,不过是我唯一能出得去的地儿罢了。”

  画良之抬眼看着他,听得认真,嘴里也不停的嚼,吃得认真。

  “后来,闹得逐出宫,到了这潜王府,好歹是不用困在深宫大院,虽除了皇城这一亩三分,鸟笼之地,再不许去别处,也时刻有人监视着,不过,至少随心宽裕了几分。”

  桂弘下移视线,落到画良之脸上,唉声怨道:

  “说的就是您呐,画大人,我好容易逃出宫门,还要被父皇派下来的人时刻盯着。你说我,能不恨你吗,恨得想挖了你眼睛,嚼碎了吞下去。但是我想啊,你既然能给我父皇做狗,凭什么不能做我的狗,更何况……你我之间还有旧情可念。”

  画良之眨了眨眼,噎了个嗝儿。

  “可我没想逼死你。”桂弘舒眉自责,转眼落向屋外又落了片枯叶。

  “我会装疯,可同时也是真疯。疯癫起来,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做了些什么,药也难压,不可控的。更何况我那时候,是真恨你,真想要你生不如死,万一没把持……”

  “算了。”

  画良之把他的话生冷打断,是看见桂弘指尖在细微的发抖——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还你。”画良之说,“能还的,都尽力还。是我一念之差没错,你疯,都是我害的。”

  “你?”桂弘短暂一愣,再干笑几声,叹道:

  “确实,细算起来,跟你逃不了关系。”

  画良之把鸡腿递到桂弘嘴边,让他吃。

  “光看着我一人吃,真的像在喂狗。”

  桂弘更显打量地偏头躲了鸡腿,把胳膊架在桌子上撑着脸看他,得意道:“哥,你不就是我的吗。”

  “不吃拉倒。”画良之懒得发脾气,把一整个鸡腿塞进自己嘴里。

  “等有机会的,哥身子恢复好的,带你跑,带你去看海,看夕阳落日,海切日出———

  画良之黯然失笑,道:“也好跟你两清。”

第49章 相依

  桂弘眼眸一抖。

  皇城长街血不尽,鸦鸟悬月不离京,那么多条人命。

  说什么两清呢。

  潜王微微抚额,松开发紧的眉角,转话嘲了回去:

  “画大人,禁军应也没那么清闲,不都是被困在皇城里的兽,指哪儿咬哪儿的狗,你我谁又比谁强。”

  “说的也是。”画良之无奈勾唇,桂弘不这么提,他还险把自己当了寻常人。

  既然话到此处,二人多半纾解了大多误会,难得心平气和坐着说话,便把疑惑在心多久得结问了出来:

  “不过,你一个野山上瞎混乱跑的小子,怎就成了皇子。况且那年不是被什么江湖侠盗给劫了走,我早以为你被卖哪儿了,成了挨打做劳的奴,哥做了禁卫以后,没少派人查找像你的小子,皆无功而返,不得不结论于你早折在了哪儿。以至于我开始觉得三殿下眼熟,都不敢认。”

  他一个寄人篱下,看眼色活的穷小子,打死都想不到那时候唯一相识的两人,一个是大将军的儿子,一个是皇子,不敢认才是正常。

  桂弘神色繁杂地撇了他一眼,往前挪上些许,压着嗓子,神秘道:

  “良之哥,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画良之拨弄着鸡骨头,没把尚来喜欢胡诌瞎扯的疯子口中秘密当作回事儿。

  “那年打伤护国军,劫走我的人,不是什么江湖侠盗,而是我皇兄,二皇子桂诃,和他的部下,友人。”

  “什……!”

  画良之愕然愣神,惶惶掉了手里吃一半的鸡腿,讶声呼道:

  “那个获谋逆大罪,惨死天牢的二皇子?”

  “桂诃,不曾谋逆。”

  桂弘冷声道得果断,却在桌子下把拳捏紧。

  “反是我求他,央他带我走。因此出手伤了护国军,被不明政党拿捏成小辫,断他暗结势力,蓄意谋逆。他知是奸臣陷害,再无生路,他想让我活,铁心和审案人说,是故意劫的我走,做质子。”

  桂弘眼眶勒紧,干笑几声,咬牙再道:“所以我活了,当日共事者,一行十七人,与九族三百,只有我,活了。”

  画良之一时彷徨嗡然,完全呆在原地,浑身冰冷。

  背后发寒的骇意升起,难以置信地低声呢问:

  “所以你的意思是,南山上宁逆护国军,也要他带你走,难道是因为……”

  “是因为你不要我了。”他并未加停顿,几乎夺着画良之话未落的尾音抢言:

  “你不救我,你为了冯思安,把我留在火里,烧个半死,是我恨你,是我绝望到死,一分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那山上。”

  桂弘再抬眼时,瞳孔间戾气漫布,带着阴鸷,语气平静,却是可怕至极。

  不见屋外细雪飘零,也不见屋内弱烛轻摇,二人间气氛微妙地流动,纵是将恶缘锻打成双面刃,双双血流悲戚。

  ——“良之哥,你口中的不过一念之差,是怎地阴差阳错,将我二哥与他一众亲友闭上绝路。九族性命,那么多人呐,上到耄耋老人,下至孕妇腹中三甲婴童,你知不知道。”

  ——“都是你害的。”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啊。”

  画良之陡然一窒。

  意外之言如冬至惊雷,当空劈下来,是个血肉模糊,心,魂,全成轰得焦烂。

  “我……”

  “没事,画大人过不了多久,就不用与我再纠缠了,忘了吧。这罪,这仇,我自己想办法报就是。”

  桂弘起身,舒颜一笑,继续道:“画大人能成今日不易,我便不再做您拦路虎,绊脚石了。吃好,我还有别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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