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83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哥,肚子饿……”

  “……你小子饕餮转世的?白天不是吃了一整只鸡?这大冬天……算了,等着吧,我出去瞧瞧。”

  ……

  “哥……”

  “哥。”

  “……哥?”

  “哥!”

  “哥!救我!!!”

  “哥!!!别走……别走啊!!哥!救救我,救我!我害怕——火……啊!啊——!哥!!!”

  “别走……”

  “别走!!!!”

  “哥!!!!!!”

  ——“阿东。”

  “阿东!醒醒!桂……”

  桂弘骇地睁眼,枕侧人满面惶然,不停摇着他胳膊。夜深至黑,浑浑噩噩中分不清是梦是真,刚刚的小调与烈火炸了木头的声混在一处——

  “怎么,做噩梦了?瞧你这汗出的,挺老大个人,还能让梦吓成这样。没事儿啊,没事儿,赶紧睡吧。”

  画良之困得眼糊,摸黑把身边睡到一半忽然开始不安扭动,抑声闷哼的人给摇醒,见他没什么反应,抬袖去擦那额前细汗,定了睛,发现他正死死瞪着自己。

  那双漆黑一团的眼,装得全是恐惧,连眨都不眨,直勾勾地将人看着。

  甚是有些背后发凉。

  紧接着,喘出一大口憋住的气,猝不及防翻身而上,直接跪伏在了上去。

  画良之吓得一缩,下意识出手去攘,可那狗崽子气息热得灼人,一手撑着,一手自前额插进他头发里,手指根根紧绷着用力,却是个绷着劲儿的,极尽忍耐地颤抖着……

  梳着自己的头发。

  画良之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呆然看向于自己几乎贴着鼻尖对视的人。

  自发梢传来的力度太过敏感了,那只手不仅顺梳着头发,手掌更还小心翼翼地,贴脸颊擦过,甚比触碰些真丝软绸还要精心郑重。

  皮肤间触碰带来的感受太为陌生,却又格外奇特。他这辈子可没被人抱过,软的,硬的,凉的,热的——似那五味杂陈,说不上好坏,短暂忘了挣扎,移了浑身感官全到那一处皮肤去,

  这滋味……

  倒也不甚太坏。

  那抖的手摸索着寻到嘴角,拇指指尖轻揉住半朵樱红,啪嗒一声,落了滴泛咸的露水湿了上去。

  画良之一愕,木然抬眼,竟见他浑身绷紧,像在拼命忍着什么不适,死咬住下唇,蓄满水的黑晶如一汪快溢的深潭,溺死人了。

  “哥……”

  “在。”画良之道。

  “在……”他跟着呢喃重复:“在啊。”

  “在的。”画良之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手来,掐住那狗崽子的下巴。“真在,一直在。”

  “我不想家了,没有家可以想了。”他用着不大的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不发烧了,身体练得壮的,也不吃鸡了,饿一点……忍得住,不扰你习武,不碰你,我,我就摸摸……”

  他喉结一滚,咽了口水,再道“我乖乖的,所以别走,别不要我,别走,别走,别……”

  画良之心头一痛。

  桂棠东当是还未从梦中出来,于是张口成了坦诚,赤裸裸暴露着软骨。

  画良之才想开口劝些什么,只是被压得略微不适,稍加抬膝换个姿势,怎忽地就从被褥下顶到了什么。

  骇然一窒。

  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张口尬不出声音,也再不敢动了。

  桂弘缓然低头,直到到两片唇瓣几乎碰到一处,连分毫呼吸都清晰真实,即便神智不清,依旧拼命忍着身上冲动。

  画良之缩着脖子,猛闭了眼,死死攥住手掌下一团被褥。

  迎来却是他脱力地落到身上,脸埋进颈肩窝里,呼呼打出轻鼾。

  可画良之终究松不出那口气来了。

  第二日天明,俩人一并蔫在窝里,谁也起不动这个床。

  到底是桂弘肿着俩眼泡,边儿奇怪自己眼睛怎么肿了,边道自己心坎里头怎么这么难受呢,这算什么不详之召吗。

  没听见画良之回话,心想他哥平时也不是赖床的人,难不成哪儿不舒服?担心地扭头一看,被那盯着天花板的漂亮狐目底下俩幽深硕大的黑眼圈吓一哆嗦。

  “没事儿,失眠。”画良之翻了个身,背朝他,道:“要不你先起了,锅里有剩菜,试着自己热着吃,让我独自占着榻,睡会儿。”

  桂弘挠了挠头,没掰明白,但也听话挪了地儿,就是忍不住寻思他哥怎么还开始撵人了。

  ——“驾————!!!”

  ——“让!让让!!”

  正月初入,清晨冷风凄寥。

  昨夜老皇帝饮了药才能草草入睡,却在天才微蒙时分被窗外的雀唤了醒。

  撑起身,叹了声聒噪。

  下边跪的内侍瑟瑟发抖,雀儿叫这种事他们管制不了,总不能把方圆十里的雀都扑杀了啊。

  好在老皇帝并未迁怒于一只无辜鸟儿,只疲倦坐起半身。

  吉桃那小孩儿眼力见好,机敏过去拿了软垫给皇上靠在背后。

  “去叫曹亭廊过来。”

  老皇帝无力道:“叫他陪朕解解闲,殿上如今剩得都是年轻人了,我这把老骨头啊,被你们衬着,愈发寂寥。”

  吉桃眼珠子一转,忙着嬉笑谄媚道:“哪儿有呢,圣上龙颜未老,怎有能比得上您的年轻人。能照顾您,那都是奴才三生修来的福气!曹大总管这就命人传去,要不,奴才不唤出寝了,您再歇会儿?

  “没事。”老皇上咳嗽两声,扶着人坐起来,半天没再拗得出下一个动作。

  “更衣吧。”

  不想过了半晌,来了个敛目瑟瑟的小太监,约么是新来的,也就十来岁儿,揣着手,跪在殿外头紧张得直哆嗦。

  吉桃见了,眼里一怪,匆匆碎步下去指着那小孩鼻子骂:“哎呦喂,这什么地方,是你跪得了的地儿吗!”

  只是不敢骂得声大,怕吵了里头休憩的万岁爷。

  “奴才是来禀告圣上……曹总管今儿身子不适,说来不了……”

  “什……”

  吉桃慌扫了圈儿四周,嗓压得更低了:“什么大病,万岁爷唤他,没咽气都得来不是!还,还差了你这么个小豆子……”

  “罢了吧。”

  吉桃听见背后高处传来声糙粝的唤,急跪下去,咣当一声把那小孩脑袋按砸在石头地上。

  小太监疼得咧嘴,但不敢吭声,知道自己现在这身份没资格见真龙。

  “陛下,小孩子不懂事儿呢,你别怪,奴才去,奴才去把曹总管唤来!”

  “都老了。”世帝只把松垮的龙袍一拢,回了殿里,幽幽道:

  “谁不都得出些毛病,管他身子还是脑子的。歇吧,让他好歇。”

  ——“驾!!!!——”

  曹亭廊终是未到,反一匹插了三只金红旗的快马,卷满地飞雪直冲入宫门。

  介于鸡才鸣不久,靳仪图还在整容理衣的闲余,殿外侯着等他们大人来接班的御前卫都眯眼瞌睡着。

  那快马流星似的在玉白石板上敲出雷鸣,把闭目的全惊醒了。

  靳仪图眉目厉地一沉,草草盘上头发,抓起剑快步奔追过去。

  宫内明令禁止跑马,连带马巡逻的骁卫都得成日牵着晃,如此明目张胆。

  除非……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

  清早准备中的宫女内侍惊惶让路,托盘险飞了到处。

  晨曦下马踏飞尘,扬舞满天,驿兵到了殿前勒马飞身而下,马停得急,收了蹄子的一瞬,轰隆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驿兵崴了个踉跄,来不及回头看马,连滚带爬跪倒在大殿下头,厉声嘶喊:

  “陛下!南疆来犯,郎州告急!”

  靳仪图入耳一怔,快步追上去夺那气喘呼呼,气力不支的驿兵的信,

  眼看背后断气的马臀上鞭痕累累,定是昼夜不停,不知耗了多少匹马辗转过来。

  郎州距皇城可足有三千里路途!

  靳仪图还没等跑上半阶,身后又是阵雷霆马蹄声!

  擂鼓似的碎碎,不止一匹——

  “八百里加急!和蛮来犯,交州告急!”

  “陛下!岭南道长州策反,聚义北上!”

  一时三马相汇于养心殿下,风尘仆仆得人马俱劳,驿兵喘气的时间都没有,齐齐面向大殿扑通跪在地上,把手中军书举过头顶。

  靳仪图按剑停在一半——怎就如此巧合了,三地同时告急,同时赶得到皇城,难不成叛军还是提前说好的。

  就连那三匹马的主人也是举着急信,面面相觑,奔荡的马蹄声还未尽,空中追了团乌云滚来。

  轰隆一声,冬雷震耳。

  吉桃哪里见过这么急的军书,跑得绊摔在台阶上头,磕绊绊地抖着往里爬。

  “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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