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曙 第47章

作者:夏日巧克力 标签: 古代架空

  十三年七月初二,自己竟昏迷了大半年。时节顾不得多想,又问:“半年前那场宫变怎么样了?皇上怎么处置的羯族人?二皇子和付贵妃有受到牵连吗?”

  那伙汉人被问懵了:“半年前北边宫变了?兄弟,我们出门一年多了,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知道?”时节恍惚,“……多谢。”

  时节迷茫地在大堂转了一圈,转回前台问掌柜的:“我是怎么到这的?”

  “一队北疆商人带你过来的。付了一年的房钱和饭钱,留下那个小哑巴照顾你。”

  “那队商人在哪?”

  “这就不知道了。我本来也不认识他们。”

  时节的身体虚弱得很,如此动了两下说了几句话就喘得厉害,恰好那个哑巴小厮过来扶他,他便跟着小厮回了房间。

  房里有面镜子,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时节惊讶地盯着镜中容颜大变的自己,发现自己连瞳色都不再是墨绿色,而是暗淡的灰。他不再是时节了,他还活着,可时节已经死了,他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就是时节的证据。

  谁干的?刘俊!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

  “哈?哈——哈!”时节怪异地笑了,又怪异地落了泪。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时节摔了那该死的镜子,接着吐出一口污血,再次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节决定回去。他明白刘俊的意思,刘俊要给他自由、给他新生、要让他在新的地方、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他偏不,他要回去,回到自己曾活过的地方,证明那些都不是梦,证明自己是真实的。他放不下过去,不想重新开始。

  他离开那个客栈,甩开那个哑巴小厮,向长安城走。

  走着走着他知道了众人的结局。金一瑜,图元,那些陪他出生入死争功名的兄弟、族人都没了。

  走着走着,他听说皇帝一心修仙,不上朝,不问政事,整日在后宫喝酒享乐。

  “万幸太子小小年纪才华出众,朝廷里也没有奸臣,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不错。”给时节讲故事的人笑呵呵地说。

  当一个昏君,然后把皇位传给贤能的太子,刘俊的愿望实现得很好,时节恨得咬紧牙齿,口内一股血腥。时节真想立即冲到刘俊的面前,给他一刀,打他一顿,严刑逼供,让他把一切解释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他如此对待。

  无奈时节没有立即冲到刘俊面前的能力,路太远,而他连匹马都没有。他的身子也太弱了,总是生病耽误行程。他变得越来越苍老,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不像过去的自己。

  唯一算得上好事的是他久病成医,不仅会看药方会熬药,连草药都能自己采了,加上从各路术士那里得的‘灵丹妙药’的方子,他如今也得了个‘鸿朗半仙’的名号,皇上不是喜欢修仙吗,他可以投其所好。

  听说术士进宫伺候皇上并不是件美差,皇上整日昏昏沉沉,虽然吃丹药吃得勤却很少给炼丹的什么赏赐,而宫里那个总管太监重秋一向看这些术士不顺眼,经常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把术士们赶出去。所以宫里总是在招术士,去应召的术士却越来越少。

  因此时节这种没什么大名气的术士也得到了进宫伺候皇上的机会。

  进宫前太医们检查了炼丹的药方,太监们检查了时节的行李,确认没有伤害皇帝的可能后把时节带进了皇宫。

  他不能四处张望,不知道皇宫有没有变化,他亦不太在乎这些,可能是因为常常体虚没有力气,他的情绪总是平和没有波澜,对什么都不太在乎。但走着走着还是觉得紧张——他马上就要见到刘俊了。听说刘俊已经神志不清认不出人、记不得事情了,也就是说刘俊可能也认不出他来。那这世上怕是没人会认得他,时节这个人就真的死了。

  时节的心口越发地疼,走到刘俊身前时已经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刘俊睡着,时节盯着他看。按礼仪是不许人这样直视皇帝的,但皇上不安礼仪做的事情太多,旁边的太监们并不管。

  刘俊瘦了许多,苍白的脸颊向下凹陷,下人们把他的外表收拾得干净得体,却遮怎么也不住内里的腐败。

  刘俊也过得不好。

  他怎么会过得也不好呢?

  时节很快有了答案:一定是重秋把刘俊折磨成这个样子的。他要想办法治好刘俊,然后把真相告诉刘俊,让刘俊杀了重秋,然后一切就会恢复成他时节想要的样子。

  对,要先治好刘俊。不能让他再吃那些伤身体的丹药了,多吃些补品,多锻炼身体……

  时节正盘算着,刘俊睁开了眼睛,两人的视线悄然相会,时节心尖一颤,忘记一般人是不能直视天子的,他肆意地盯着刘俊的眼睛看,细数着其中的混沌、迷茫、与思恋。

  “时节?”刘俊亦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地伸出手,“你回来了……”

  他认出来了?他竟然认得!时节一阵慌乱,可转瞬他又冷静了下来——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容貌是他叫人改的,他认得出也是理所应当。

  既然被他认出来了,那刚刚盘的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了。时节心头泛起一阵失落,接着脸颊泛起一阵冰凉——刘俊的手碰到了时节的脸颊,那手冰得厉害。

  “皇上怎么把身体搞得这么差。”时节握住了刘俊的手,想给刘俊暖暖手,可惜,他自己的手也不暖和。

  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两个虚弱的人相顾无言。对于他们的重逢,时节想象了很多,却没有一个与此刻相似。谁能想到他们那么轰轰烈烈地分开,却如此平平淡淡地重逢。

  “为什么要回来?”刘俊问。

  “我没打算宫变。有人陷害我我才……逼不得已。”时节说。

  “我知道。”刘俊还是那么平静,没有情绪。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时节不禁嘲笑自己: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始作俑者啊。是他睡了重秋,是他把你关进了天牢,是他收走了兵符诱骗金一瑜出兵,是他提前招赵岚进宫准备把羯族人一网打尽,是他亲手砍下的那一刀。就因为你还活着,你就以为这些都不是他做的?可笑。可怜!

  时节收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男人,心如刀割。

  “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时节不争气地哭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时节好想知道答案。来这之前他想要很多,想杀了重秋,想重回高位,想要刘悬解做皇帝,真到了这他才发现那些‘想要’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没了金一瑜没了图元,只他时节一个病秧子回到皇宫无异于自投罗网,过去的东西他什么也夺不回来,他千辛万苦回来,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刘俊为何要如此对他。为何要救他出泥潭、给他功名地位、让他以为自己不再是贱命一条,然后又夺走他的一切。

  可刘俊没有回答,刘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扯到床上,亲他的嘴,扯他的衣裳。

  “你放开我……”时节挣扎,可他没有力气,时节叫喊,可他泣不成声。他刚刚竟还心疼刘俊过得不好、变得虚弱,竟不知道刘俊过得再不好也是锦衣玉食,再虚弱也比他强壮。他可真傻,就这样把自己送到刘俊身下,任他撕咬,任他蹂躏,任他给他痛苦。

第95章 初醒

  大量的酒和丹药让刘俊很难分清梦境与现实,他经常在梦境里睁开眼睛,也经常在现实里失去控制。如今他又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夜色正浓。他觉得口渴,可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不想动,更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他想趁着头脑清醒仔细回味那个‘梦’。

  他在‘梦’里见到时节了。

  他经常梦见时节,但因为他没见过时节被易容后的模样,所以梦里的时节总是过去的模样。他经常梦见时节回来找他,但因为那不变的相貌他总是很快就发觉自己处在梦境,然后在梦境里失望悲伤。

  可这次,他竟看到了换了容貌的时节。那脸是完全陌生的,可那眼神绝对是时节没错——只有时节会那样看他,充满爱,又夹着恨。

  那眼神让刘俊着迷,如今想起来还是会欲望蒸腾。

  刘俊这些年从不控制自己的性欲——所谓的仙丹大多是让人欲仙欲死的春药,刘俊常吃这些东西哪里控制得住身子——此刻胯下的小兄弟硬了,刘俊顺理成章,要纾解一下才行。

  身边躺着人,刘俊伸手去摸,确认那人胯下有囊袋后立即把自己的男根插进了那人的身体。那人身体一颤,呜咽一声后开始挣扎。

  ‘梦’中的时节也挣扎得厉害,手脚并用地想推开他,后来实在推不开就死命地咬他的肩膀,还挺疼的,恐怕不止流血,肉都要被咬掉一块。

  如此回味着,刘俊发觉自己的肩膀还在疼。原来不完全是梦,在梦见时节的眼睛后他真的做爱了,那人还真的咬了他。

  那些安排在身边伺候的小倌可不敢咬他,难道睡错人了?刘俊动作一顿,手又摸向身下人的胯下——是男人,不是重秋。不是重秋就好。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然太监们也不会就这样把人放在床上,大概是想多了,就是普通的小倌吧,他早就吩咐过大臣、太医、重秋统统不可以进来,除了小倌还能是谁。

  刘俊又开始通过撞击身下的人来获得快感,高潮过后才想到,现在这个和白天那个可能不是一个人。

  烦!想这么多干什么,不要再想了。刘俊翻身拿过床边的酒,喝光,继续睡觉。

  再醒来时太监正在把刘俊身边的人向外抱,见把刘俊吵醒了赶忙跪地解释:“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本不敢惊扰皇上,可这位仙师烧得厉害,再不让太医看看怕是要撑不住了……还请皇上宽恕。”

  竟然是炼丹的术士?刘俊觉得头疼,揉搓穴位的时候视线落在那个术士身上,看到那人胸前有好长的一道刀疤。刘俊的视线下移,看到那小腿上有一团圆形的伤疤,和时节的一模一样。

  时节!时节回来了!

  刘俊怕有人抢走他的时节,野兽护食一般把时节紧紧地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不许他们靠近。

  太监欲言又止,低下头想,这新来的术士死了就死了吧,为了这么个人触皇上的霉头,不值得。

  刘俊的头越来越疼,身体习惯性地逃避思考、想吃些丹药来缓解疼痛,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快清醒过来,时节病了,再不快些救他他就要死了”,可另一个声音又说“快吃些丹药,这是梦,再不吃药梦就要醒了”。

  “叫太医过来。”刘俊抓着自己肩上的伤让自己保持清醒,“立即过来,要快。”

  太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确认刘俊的确是要太医过来,赶忙应了一声,跑出去找太医。

  刘俊目送着太监离开,忐忑地将视线再次放在时节身上,他的下体满是血渍与精液,上身尽是吻痕与淤青。这重逢真是够差劲。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刘俊敲了敲自己木讷的脑袋,小心地把时节抱到一旁干净整洁的卧榻上,用毛巾沾了热水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拭身体。

  “皇上?”旁边的太监试探着伸出手,“奴才来吧?”

  刘俊摇头,笨拙却认真地继续清理。太医来了,说时节体虚又操劳过度,等烧退了多吃些补药,不会有性命之忧。刘俊点点头,让太医退下,把时节抱回干净的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等着时节醒过来。时节许久也不醒,刘俊在一边气息越来越不平稳——身体对丹药上了瘾,许久不吃空虚感便像条会爬的虫子从里到外各处游走。

  刘俊转头问身边的太监:“这位仙师有带丹药过来吗?”

  “有。”旁边的太监十分欢喜地把早就准备好的丹药拿过来——皇上今天的种种反常让太监害怕,如今终于像往常一样要丹药吃了,是好事。

  刘俊顺畅地接过丹药送到嘴边,却又突然停住动作没有真的吃下——刚刚他觉得时节带来的就算是毒药他也吃下去,可转念又觉得时节都回来了,万一真的死了实在是亏。

  刘俊把丹药放回原处:“把这个收好,朕以后再吃……拿些别的吃食过来。”

  太监按照吩咐拿来了吃的,按照刘俊近些年的习惯,吃食尽是些方便下酒的肉食,又咸又腻。喝酒误事,刘俊不打算喝酒,自然吃不下这些东西,于是又吩咐道:“不要这些,做些容易消化的汤来。多做些,一会儿朕和……仙师一块吃。”

  太监领命要下去,刘俊又叫住他:“再做些栗子糕来。”

  太监离开又回来,汤和栗子糕都准备好了,可时节还是没醒。刘俊的手在时节的肩膀上方徘徊——他好想把这人叫醒,再看一看他的眼睛,再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时节,刘俊的脑袋昏昏沉沉,胃里翻江倒海,他好难受,他快要承受不住清醒带来的痛苦了,如果这次又是空欢喜一场,那他想要快点进入下一场幻觉。

  最后刘俊还是收回了手,抓起身边栗子糕向嘴里塞,想通过咀嚼食物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减轻一些痛苦。

  那盘栗子糕快吃完时时节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96章 蒙汗药

  刘俊的脸颊被栗子糕塞得鼓起,滑稽极了。时节没见过这样的刘俊,昏迷许久刚睁开眼就看到这样的画面让他也有些恍惚。

  “你醒了。”刘俊笑了,笑得那么开心,栗子糕的粉末伴着欢乐的气流从他的嘴角飞扬出来,简直像个天真的傻孩子。

  他因为我醒了而如此高兴,是不是表明他心里是有我的?时节如此想着又很快否定了自己想法。就算心里有我又如何呢?也不过是有罢了,远不及他的重秋重要。他曾说过许多次他爱我,结果呢?

  时节眼中的光点燃又灭掉,刘俊像是没察觉到一般,笑着递上栗子糕:“饿了吧?尝一尝?”

  “为什么?”时节又问。

  刘俊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好,又陷害我、杀死那些对我很重要的人。”

  刘俊避开时节的目光,本不想回答的,可想来终究是逃不掉,只好回答:“金一瑜和图元图谋造反……”

  时节气红了眼睛:“是你用我的兵符去诓骗了他们!”

  “一个兵符就骗得了他们,可见他们早已经居心不良……”

  啪——时节给了刘俊一记耳光,胸腔因为气愤而剧烈地起伏。

  “别这样,气坏了身子。”刘俊不在意这一巴掌,不疼。相反,他竟觉得有一丝高兴——时节从未对他如此真诚,他一直想要时节对他无所求、不伪装,如今算是如愿以偿了。如果真诚的不是赤裸的恨意就更好了。

  “呵——”时节冷笑不止,“你如此假惺惺的做什么?你觉得你向我施舍些体贴我就还像会之前那样被你骗得团团转,死心塌地伺候你?你做梦!”

  时节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扑向刘俊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此刻时节真心想杀了刘俊,但他已经不是将军时节了,以一个病秧子的力气根本不能徒手掐死刘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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