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宰大人的宠妻日常 第29章

作者:北寄生 标签: 豪门世家 种田 宅斗 古代架空

  身上连个斗篷也没有,外头棕绿的圆领袍已经湿得透顶,他已经没有平日里的端正,东倒西歪的跪着,显然快支持不住。

  边上无所事居然比他要有几分精神,见他要倒,支持着手去扶他。

  梁锦心头腾腾上来一股火,几步冲过去,一把捞起何须问打横抱着,厅里这时有了动静,老夫人由赵姨娘扶着朝这边走过来,脸上似有惊喜的神色,可朝梁锦看过去,他眼里正喷着火,冷冷扫了众人一眼,一句话也没有,抱着何须问就往外走。

  梁锦掂着何须问,比他走时竟轻了许多,心里泛起汹涌的一阵酸楚,涌到眼睛里,徐徐淌出热泪,何须问在他怀里方悠悠转醒,浑身冻得僵硬,眼皮艰难的撑起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听见他的声音,梁锦猛地哭出声来,像个孩子抽噎:“早知道,我就不去了!”一哭,后头跟着的丫鬟们也小声啜泣,这一个队伍,乍看过去,不似得救,倒像送葬。

  张太医已经在屋里侯着了,梁慕白孔翠芝也在,见了梁锦,像是有了主心骨,丫鬟们有条不紊的忙上忙下,全听着太医的嘱咐。

  空隙中,梁锦随口吩咐无所事:“你下去洗个热水歇着,有事儿再叫你。”他随意看她一眼,又说:“一会儿让太医也给你瞧瞧,别落什么病根儿。”

  才刚说完,太医已经诊好脉,朝梁锦递了个眼色,梁锦便一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只留了华浓云裳二人。

  “张太医,可有大碍?”梁锦往床边椅子上坐下,心里突突直跳,见张太医捻着须似有疑虑,便添上一句:“我已听说上次就是亏得张太医医术高明,才令荆室有所好转,若太医这次亦能治好他,我再加厚礼奉上!”

  “倒不是礼的事儿……”医者仁心,老人家叹了一声:“少夫人这左腿关节……只怕是有些冻坏了。”

  “什么!”梁锦站起来,往床上看了一眼,:“……那丫鬟也跟着跪了一下午,不也没事吗?”他皱着眉摆头,不敢相信:“未必一个男人的身体,还不如个女子强壮?”

  张太医不答他,反扭身问华浓:“你家少夫人近日可有何异常?”

  “……”华浓回想了半晌,倏地转到跟前来:“少夫人入冬后,就比往日贪睡些,近日病中,睡得更多了,一天里竟没有多时是醒着的!”她一晃神,猛然想起:“这些日子少夫人看书,还总说手臂酸软!”

  听了这话,梁锦也机警起来:“张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儿?入冬贪睡我也发现了,只当是平常故而没有多想。”

  张太医又挪动椅子朝床上靠过去,抓着何须问的手切脉,三人都秉着呼吸,不安地等。

  收回收来,张太医也不客气:“公子该庆幸令夫人只是坏了膝盖。”他不慌不忙的:“若是迟两个月,少夫人恐怕连命也丢了。”

  “噔”一声,梁锦跌回椅子上,撑着扶手浑身颤抖,拼命按捺着:“怎么回事儿?”

  被三双眼睛望着,张太医打了个抖:“他是中毒了!嗜睡,手脚无力,昏迷不醒,都是中了这毒的症状。”

  华浓听了,打着冷颤,云裳也是支撑不住,顾不上规矩,挨着根椅子坐下,分明门窗鼻塞,烧着碳火,可她们都止不住的发冷。

  再看梁锦,呼哧流着冷汗,生死打杀的事,他听过见过不少,那些人为了利禄,为了家国天下,在朝堂战场上厮杀,可在这家里,在这温纱暖帐的后院里,他第一次觉得后怕。

  “这是洋金花的毒,下毒之人该是把果子磨了粉,一次次很少量的放,所以才没察觉出来。”张太医弯着腰,凑着梁锦:“这洋金花原是用来麻醉的,若长期食用或一次食用过量能至死,量小则至瘫,少夫人觉得手脚麻痹就是这个道理。”

  梁锦听得心惊肉跳,急急往床上看,张太医忙解释:“不必担忧,我开了药让他吃上个把月,就能将毒性解了,于性命无碍,只是……”老爷子将眼睛落在何须问腿上:“只是毒已侵入筋脉,加上他前些日挨了打,伤了筋骨,今日又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左腿受了些影响,恐怕以后走路会有些跛脚……”

  这已经是万辛,道理梁锦懂,可一颗心还是放不下,他离家时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回来就成了残疾?

  封了好大包银子送走太医,梁锦叫着华浓和云裳到隔间书房里问话:“须问的吃食是谁做的?”他一身衣服没来得及换,已经被体温烘干了贴在身上。

  云裳仔细想了一圈儿:“都是咱们小厨房里做的,厨子是老人了,里头一干人都没换过……”实在没什么可疑。

  骤一想,想不出什么来,梁锦便理着思绪往入冬之前开始捋:“须问一直是跟我一起用饭,我没什么事儿,可见不是在饭菜里下的毒。”他也不爱吃什么小食……梁锦回想着。

  “少爷,我想起来。”云裳在这些事上心细,她立即想到不妥之处:“入冬后您就让小厨房里换着花样炖汤给少夫人喝,您是并不喝的。”这一回想,便更加坚定了猜测:“一定是有人在这汤里做了手脚,就是单单要害少夫人。”

  梁锦手指敲着书案:“把这汤从材料挑选到传送之人都给我细细报来。”

  “是长生!”华浓猛地抢白:“咱们厨房和整个院儿里的人都没有变动,只有长生,我上次训了她以后,她就不在屋里伺候了,特别老实,只做些给少夫人传东西的事儿!”

  好些日子没作妖,梁锦倒把她忘了:“去把她叫来,谁也别惊动。”他阴沉着脸,比平时里吓人许多。

  带长生来时,她没穿外衣,只穿着中衣裤子,哆哆嗦嗦的发着抖,华浓恶狠狠推她一把,她便踬仆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往上看。

  “呵,看来你是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了?”梁锦笑了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慢悠悠的踱到她面前。

  “我……我不知道,少爷叫我有何吩咐?”长生颤着声儿,将头垂得更低了,明显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样一个枉曲直凑的蠢妇,梁锦懒得跟她废话:“谁让你做的?”

  长生硬挺着:“少爷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她想着许氏的话,壮起胆子抬头去看梁锦:“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她看见梁锦有些狼狈,挽着的髻抽出来几根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裳也不似往日整洁,想来是为了床上那个孽种奔波的结果。

  “你没读过多少书,怎么懂洋金花的毒性?”梁锦居高临下看着她,像看一个蝼蚁:“你说出来,我绕你不死。”他是大家的公子,也算谨遵礼教,自然浑身沾满了陋习,认为自己就是高人一等,从不把这些下人随从视为平等,却是第一次对一个丫鬟起了杀心。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发狠,长生绝望了,不是怕死,而是明白了,这不是何须问的错,就算没有他的阻拦,梁锦也不会看她一眼,因为她是个丫鬟,是个卑贱的下人。

  倏地,她摧颓笑了,身子也不再发抖,认了命的软下肩膀:“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扶我做妾。”她垂死挣扎着,仍然想着一朝得势。

  真是够不要脸的!华浓比梁锦还气,冲上来扳过她的肩,狠狠甩了一巴掌:“你别痴心妄想!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长生记恨她许久,索性撕破脸了:“你跟我难道不一样?你也是个丫鬟!”她红着眼,怒瞪着华浓:“凭什么你就能在这院儿里作威作福的?不就仗着是个通房丫鬟!”

  “啪”又一巴掌,华浓臊了,这种事,还没有明面上说出来的:“你别在少爷面前胡言乱语,脏了少爷耳朵!”

  长生挨了打,笑得更放肆:“通房丫鬟又如何?还不是跟我一样?”她也不要什么廉耻了,只管什么难听说什么:“你被少爷白白睡了几年,往后还不是把你配个小厮?你还不如我呢!”

  一阵污言秽语吵嚷得梁锦勃然大怒,提了个砚台就朝她砸过去:“别废话,赶紧说!谁指使你的?”

  “哈哈……”长生像是疯了,笑得越来越张狂:“你不抬我做妾,我就偏不告诉你。”人一张狂,就容易露怯:“你能拿我怎么样?我的身契在何府,你敢动我,我们家大夫人就去官府告你们草菅人命!”

  她放诞的盯着梁锦,没想到梁锦也扯着嘴角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家大夫人……”长生这才惊觉说错了话:“不不不……不是我们家大夫人!”

  她越慌张,梁锦越确认,朝华浓抬了一下下巴:“把她看守好,别叫她死了。”他缓缓转了几步,像在思虑:“也别让这院儿以外的人知道,明日我找人来,让她签了认罪书再发落。”

  长生被两人架着胳膊往外拖,不知是在想对策还是觉得大势已去,竟然没反抗。

第41章

  晴天

  吵到子时,里间何须问也没醒过来,还是昏迷着,梁锦站在床边,由华浓给他宽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瞅着床榻。

  云裳备了热水给他沐浴,奔波了好几天,他已是疲乏至极了,泡在水里就有些昏沉,蒸腾的烟雾里,他迷迷瞪瞪的往下滑,猛地惊醒,赶紧唤华浓拿来衣物,松松系了带子就往里头去。

  何须问没醒,药已经喝过了,张太医也说过醒来需要些时辰,梁锦却还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云裳宽慰他:“少爷别担心,我让人收拾了间屋子,少爷快去歇着罢,我守着少夫人。”

  高门大户的规矩,就算是再要好的夫妻,病了也是不能同塌而眠的,怕过了病气,也怕不吉利。

  梁锦不想守那些腐朽的规矩,往何须问边上一趟:“我就在这儿睡,你找人在外间里盯着,要是少夫人醒了要什么好支应。”

  云裳也不劝他:“那还是我和华浓在外间塌上罢,少爷尽管叫我们。”吹了好些蜡烛,端着一个烛台出去了。

  梁锦从被子里贴过去,紧紧挨着何须问,蜷着身体,一个胳膊搭在何须问身上,这具躯体是温热的,他刚跋涉千里,裹着一身风雪而来,竟觉得这一点体温,比下头搁着的碳火还让他心安。

  跛个脚算什么?梁锦自私的想,哪怕真瘫痪了呢?他也可以抱着他走,喂他吃饭,只要活着就好了!

  “梁锦……”忽然,何须问在梦中呢喃,声音很轻,若不是躺在他身边,恐怕都听不见,却重重砸在梁锦心头上,倏地,梁锦明白了仔肩之重,他在他耳边回应:“我在,卿卿,我在呢。”

  他把头又靠得近些,埋在何须问的肩窝里,都说那些女儿家,嫁人不单单是嫁人,而是到找个终身的依靠,不知道何须问是怎么想的,反正梁锦觉得,他倒是娶了一个终身的依靠回来,有了这个依靠,不论走得多远,他就有了个朝思暮想的牵挂。

  外间里华浓和云裳也歇下了,两人都提着小心,不敢睡沉,云裳翻了个身,猫着声儿:“那丫头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华浓懵懵的,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才不会把那贱人说的话记心上呢。”

  她是心眼儿实的,可女儿家在这种事上难免多心,云裳心细,放心不下:“你十五岁就拨过来伺候少爷,日后嫁人,少爷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你且放宽心。”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华浓翻身过来,往她榻上看,黑暗中眨着眼睛:“我不是那等眼高手低的人,你还不放心我?”

  云裳宽心的笑着:“我就是白过问一句,睡罢。”

  她捋了遍思绪刚合上眼睛,那边就传来华浓微重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云裳心里敬她怜她、又笑她,这丫头还真是心眼儿实得要命!

  前院里都熄了灯,二院谭青瑶屋里却还亮着微弱的光,她靠在床上,肩头拢了件衣裳,听见吱呀推门的声音,便够着头去看。

  是杜翠,正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来,谭青瑶急忙坐正了问:“怎么样?”

  杜翠凑上来:“长生被锁在少爷前院儿的一间空屋子里!”

  “可听到什么没有?”谭青瑶又问。

  “没听着……”杜翠胆怯:“小姐,她别是把咱们抖落出来了罢?”

  谭青瑶斜着眼瞪她:“胡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沉了一下,似乎是给自己定心:“你当初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谁让她自己听者有心?”

  到底是小姐,就是比这做丫鬟的有见识,杜翠也跟着安心不少。

  “那个蠢货!”银红的帐中,谭青瑶阴沉沉的埋怨:“一剂猛药送那贱人归了西就了事,她还非得一点点的下!”她揪着被褥:“何家那个也是个蠢妇!”

  杜翠站在旁边支吾:“……兴许,是怕一次下多了给发现罢?”

  谭青瑶正生气,一听她解释,便伸手过去,在她膀子上狠狠掐了一把:“你还替那蠢货辩解?”

  该是掐得痛了,杜翠慌忙退让一步,往地上一跪:“小姐别气……咱、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话里已经带着哭腔。

  见她这副样子,谭青瑶心里稍微舒坦些了:“我就是可惜这么好个机会。”

  “小姐……”杜翠吞吐着,怕又戳着她哪根筋:“也不算徒劳,少夫人坏了条腿么?”她们不费吹灰,那边就瘸了条腿,怎么想也是划算的。

  谭青瑶慢慢躺下去:“且看看罢,看看他残了,少爷还会不会待他一如从前?”

  她瞥一眼烛台,拉着被褥盖到肩头上,闭上眼,黑暗中就是梁锦与何须问坐在院里的身影,两个人嬉嬉笑笑的刺得她脑仁儿直疼,一晃神,又看到她母亲,摆了一桌的首饰,宠溺的拉着她挑拣。

  五更天梆子一响,梁锦就挣了眼,他朝窗户外头看去,还是黑漆漆的,冬日夜长,他却再不能睡,一扭头,是一双眼,亮闪闪的盯着他。

  “你醒了?”梁锦兴奋得想嚷,又怕惊着何须问:“卿卿,你醒了!”他小心翼翼的在被子里抓他的手:“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见他叫“卿卿”,何须问红了脸,幸好黑暗中看不见,他朝梁锦靠过去:“想喝热茶……”

  就跟太上老君下的令一样,梁锦连人也来不及叫,自己踩着鞋子下了床,去桌上摸索,夹棉套子里,茶壶还有些余温,却不够烫,他即刻朝外头叫了一声:“云裳,切茶!”

  “噼里啪啦”一阵,是云裳拖沓着鞋的声音,她披了件衣裳,掌着灯进来,将卧房里的蜡烛都点亮了,往床上一看:“少夫人,您醒了?”

  华浓也跑了进来,满脸的欢喜,何须问叫他们这一阵兴师动众弄得不好意思:“我晕过去很久?”

  梁锦走回床前,拥着他将他拖起来靠在床头:“你跪晕过去一夜。”他伸着温热的手,将何须问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带着一丝哭腔:“我的心都要碎了。”

  何须问心猛地跳了一下,去扶他的脸:“你怎么看着憔悴了?”手指在他眼眶周围游离:“眼睛都抠搂下去了,这是多久没睡?”

  短短这几日,他就从洛阳赶了回来,途中恐怕是连眼都没怎么合过,何须问心疼他,一如他心疼自己。

  终归是一具血肉之躯,梁锦汹涌起一阵憋屈,把脸埋在何须问胸口,嗡声说:“我要跟你说个事儿,你别难过!”怕他不答应,他威胁着:“你要是难过,我就连死的心都能有了……”

  静静的,他等着何须问回应,或是取笑或是安抚,让他能有勇气说出口。

  “噗呲”一声烛火跃动,何须问说:“我的膝盖坏了,是吗?”他的声音很平静,手在梁锦背脊上轻抚着。

  “你……知道了?”梁锦从怀里抬起脸,神色绷得小心翼翼,何须问摸着他的脸,笑了一下:“我昏迷中隐约听见你们在说,醒来后动了试下。”

  他只是有些遗憾,身体有个部件坏了,总归是会不痛快的,但比起这些来,他更怕梁锦会痛心,会自责,所以他反去问他:“你不会嫌弃我的,是么?”

  “我定然不会!”梁锦一下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手指着天:“我发誓!”他找不到什么办法证明自己了,急切地去抓何须问的几个指头,纠缠在指尖:“就算你真的瘫了,我也跟你躺在一个床上。”

  表明心迹后,他亦不逃避:“这事儿……奶奶也有责任,可我。”他吞吐着:“可我不能去处罚她……你明白么?”

  何须问扣紧他的手:“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我中了毒。”

  得到他的体谅,梁锦却还是垮着脸,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能,不能护何须问周全,让他饱受来自家人的折磨。

  “老人家也是想你有个子嗣。”何须问还在安慰他:“这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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