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扬州 第11章

作者:陆韶珩 标签: HE 古代架空

  再回过神时,那人已经一路向下,用牙叼扯下自己衣带,将自己衣裳褪了个干净。

  萧阁知道事情不对,欲伸手推开那人,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不知何时已被束在前后床架上,当下不禁又羞又恼,尽失往日镇定淡然,径自喝道:“傅弈亭!你想干什么?!”

  “自是为了怀玠兄好。”

  眉目间的白绸带被摘去,萧阁看到那人此刻已埋首在他双腿之间,只抬眸冲自己狡黠一笑,然后亲吻上去……

  如此这番,远胜灼阳燠暑泉中啖匦、雪虐风饕依炉嘬酒、翠黛云深虎跑烹茶、丹枫浮红野游嗅鞠……

  又似泛舟洌江不见碧洗霜空,清清朗夜难窥月映绛河,任世间无尽绮丽瑰观,此刻却分不出半点心思念头儿出来……

  或情或欲,萧阁在这极致的快感之间,倒是怎么也辨不得了。

  直至被衾间一片温热,床上的人才惊醒坐起,发冠有些松动,几缕发丝散散而落,衣袍在梦里被挣搏开,额上身上已出了几波密密汗水,蒸得面颊潮红,他本就是极美的相貌,平日里都以自矜持重模样示人,可当下床笫间的迷乱模样,却是无人见过。

  萧阁哪里会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使人心旌神迷,他只感到无尽的羞耻与自懊,做了这样的梦,梦里还是……他原是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可每每沾惹到傅弈亭便会无法控制地失态。

  萧阁难扼悔恨,一双美目被自己气得泛红发湿,他想起温峥快要回来,又怕侍女们瞧见,连忙将脏了一块的被衾悄悄拿到卧室后面的浴房里用皂荚洗了,又重整发冠衣袍,刚收拾好出来,便听门外侍女唤道:“王爷,温先生回来了。”

  “快请进来。”萧阁敛敛神色,坐在罗汉床一头。

  温峥掀开珠帘走进内室,看萧阁一眼,能隐约感觉到他心情不佳,却不知是因何而起,加上他面色微红,较之往日更添了几分风流,心里又涌出些情意,便柔声道:“主公,田大人已离开广陵了。以我之见,现下全大夏的目光都注视着秦北,倒可以趁此机会暗收闽地。”

  萧阁这才摒弃杂思,抬眼看到温峥因在外头跑了大半天,身上衣衫已被汗浸透,便唤侍女进来,拿出自己衣袍替温峥更衣。

  他二人身量相当,只是温峥稍宽厚些,因而衣物倒也能同穿。温峥稍辞了几句,见萧阁直道无碍,自己私心又想穿他的,便走到帘帐后由了侍女摆弄,果然腰带系好,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兰香,令人心旷神怡。

  “其实进军闽地这事,我倒是为难得很。” 待温峥落座回来,萧阁又亲自将桌上冰瓯里的酒梅拨出来几颗在碟中,推到他面前。“凤池学比山成、超然迈伦,是该放你出去,如此才不宥你的才华,得以做成一番事业。”

  温峥心中一荡,他自然明白,萧阁愿意放自己出去,这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主公若有需要,凤池必万死不辞。只是洪良闹出这样的事,扬州城中暗流涌动……我倒放心不下主公。”

  “这倒无碍,我自己应对足矣。只是……”萧阁长眉微蹙,“你觉得该派多少兵马随行?”

  温峥知道依吴军兵力,不会分出太多南下,但仍不假思索,“主公愿拨出多少,凤池绝不推诿苛求。”

  萧阁无奈地一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放你过去。在我心里,先生胜过十万雄军,你万不能把我当作刘玄德,自己去效仿那庞统,以身铺路。”

  温峥只觉鼻间一阵酸涩,半晌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抱着有去无回之心,想在此行将两广、闽地一同攻克,这是多么艰巨的一项工作,他自然心中有数,只是为了眼前这人的帝王之业,他不惧艰难,只愿一试。

  “兵马数目倒在其次,此前主公说我可以一敌三。凤池愿领兵南下……”

  “不可。先生善排兵布阵,可那闽地尽是丘陵低山,难以施展。算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萧阁温柔一笑,指着桌上道,“快尝尝这酒梅,一会该放温了。”

  温峥啖了几个梅子,刚要再张口劝,却见白颂安呈信走了进来,“王爷,苏大人的信。”

  萧阁拆信阅之,不禁轻笑起来,“凤池,此次有贵人助你了。”

  温峥一愣,“怎么?”

  “苏大人因上次触怒了皇上,加上吏部时不时弹劾,前些天被贬为赣西府刺史……已准备南下任职了。”

  赣西与闽地相连,这意味着什么,自不言而喻。温峥心里激动,只站起揖身,“天赐良机!主公大业必成!”

  萧阁也不再犹疑,起身紧紧扶住温峥肩膀,“先生此去,虽有田大人、苏大人帮持,倒也不能大意……有任何需求,立刻传书回来。”

  “张弛已做了近两年的铺垫准备,银子其实也已经到位,主公放心,凤池三月之内,必取赣闽两地!”

  “你着急什么……可别贪心不足。”萧阁笑着嘱咐,“路得一步步走,求稳为上。”

  “凤池知道……”温峥与那人四目相对,心里涌生出千丝不舍,忍不住低声叹道,“只是凤池若见不到主公……光是想想便已如百蚁噬心……因此想早日回来。”

  萧阁讶异地望着温峥,自己与他一同长大,只道他足智多谋,最是理性冷静,可方才的话却透着些许异常,总不像是他该说出的话……萧阁低头玩着腰上荷包思忖,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再抬眼时,却发现自己军师的脸已涨了个通红。

第24章 丹桂盈盈

  温峥突然的羞赧倒使萧阁感觉十分有趣,只道是他来扬州伴在自己身边也有十余年,此间离开有所不舍也算正常。萧阁心思虽重,却甚少考虑感情之事,对于他这样身负重担的世家子弟来说,真是没这样的心力去挂念儿女情长,更何况温峥也身为男子,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心里的藤蔓早已破土而出,就差挥舞到自己跟前了。

  “王爷,秦北的密使来信了。”正当他二人各怀心事枯坐之时,白颂安又轻轻走到内堂里来,“晋西马匪被尽数歼灭,秦王也回了骊山。”

  萧阁扫了一眼信纸,“整二十天,他时机倒掌握得不错。”看到傅弈亭相关的信息,他额上不禁微微冒了层细密的汗水,还好无人望见。

  “如此说来,我要尽快动身才是。”提及政事,温峥方才流露出来的情绪一扫而光,他清隽的脸庞又被冷静和深沉所覆盖。

  “大夏此番又要安定一段时日了,我会尽力稳住扬州局势,不给先生增添后顾之忧。”萧阁淡淡道。

  “秦王又开始玩退棋了。”提到傅弈亭,温峥心里的烦躁没来由地加深了,继而一条毒计闪过心头,眼眸中都多了些许狠辣。他挥手示意白颂安退下,这才对萧阁道:“主公,此人越早除去越好。凤池倒有个办法……”

  听到他的耳语,萧阁眉心骤然紧锁起来,思索良久才道:“这未免太过卑鄙了。”

  “原本我是觉得挟持软禁更好,只是那人太不定性,难以控制,只有除掉才能放心。”温峥瞧萧阁一眼,知道他从来行事磊落,不愿做违背道义之事,便又劝道:“要说昔日那刘、项两王还曾一同作战,可后来不照样是兵戈相见?再者,春日在骊山之时,他傅弈亭派人追杀我们,又何曾手软过!”

  “我明白。”萧阁熟读史书,为了权力,子弑父、弟弑兄之事不计其数,其实将傅弈亭除掉,无非是不慰二位先考的交情,根本扯不上道义,更何况秦王名声不佳,也不会令天下人齿冷……只是从骊山回来之后,他心里仿佛总有根隐刺扎在那里,光是想想便能让他心神尽乱。

  当初倒不如不去见他,也不至于为难至此。萧阁摒弃掉自己混乱的念头,问温峥道:“凤池如何肯定,他一定会来扬州?”

  “其一,他虽然心术深沉、鬼把戏也忒多,但天生是张狂傲狷的性子。此番打了胜仗,却要在皇帝面前称小,心里头能耐得住?”温峥深谙识人之术,不无自信地分析道:“其二,瞧着那弈宫秦宴,他是个极爱享乐的,扬州自古便是名城,栅扉间的玉液满杯、画舫中的雪腴香腻难道不足以吸引他?”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温峥看向窗外的藤木鹰架,“他依旧想与主公合作接触,不然此鸟也不会飞回来了。”

  “先生看得通透。”萧阁轻叹一声,“待暂时稳住酋云会那边,我便给他传书过去。”

  窗外的雳儿仿佛也感受到自己即将奔赴使命,得意地振了振身上越来愈宽的鹰翅。

  丹桂盈盈,蜜香蕤盛,骊山层染朱秋之意,山下树木翠碧,山上已是金红一片,唯有那泉边的苍松还不改其色,傲立秋霜之中。

  观凤台中懒散倚着一个身材颀长英武的少年,刚把嘴里的山楂核桃糕咽下,一张口,却又是没头没脑的话,“郑迁,此前我平日里都爱干些什么?”

  “舞鞭、熬鹰、泡汤、驯马、把玩珠宝、品鉴美食……或者让琴女弹曲儿,再不就下山,去暖香阁玩个开心……嗐,王爷,您想玩什么玩不到呀?”郑迁掰着手指头数。

  “在晋西剿匪的时候,我日思夜想地想回骊山!”傅弈亭烦躁地抓了抓鼻尖儿,“如今倒都觉得无聊了,干什么都没兴致,这是怎么回事?”

  “想是王爷长大了。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

  傅弈亭听到他说起建功立业,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史羽生发黑又七窍流血的面庞,不禁陡生厌恶叛逆之情,其实他并未见过史羽生的死状,但他还是时不时地这样想象着,“以后别再提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掺和那些烂事了。狗屁皇帝狗屁朝廷,沾惹一下我就觉得臭气熏天!”

  郑迁差点被嘴里的茶呛了个半死,他发现自己根本摸不清楚小主子在想什么,原本有帝王之志的小秦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试着张口劝,“王爷自小便有王者之风,更肩负秦地复兴大任……”

  “打仗其实没什么意思,治理国家更是繁琐无趣。”傅弈亭说起气话来毫不负责任,“我爹都没了,复不复兴,也无所谓了吧?我当不当皇帝,他又看不见!”

  这话要让老王爷听见,估计真能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郑迁是真的无语了,但是他心思是极活的,想到一个人,嘴角便溢出了狡猾的笑容,“难道王爷就任由那萧阁一统天下?”

  “那不成!”傅弈亭果然一个翻身坐起,脸上神情也变得严肃,“万万不得便宜了他。上次不告而别之事,我还没跟他追究呢。”他自己说着,突然想起雳儿放出去那么久,萧阁也没个动静,不禁恨的咬牙切齿。

  这段时日,那伪君子绝对不会像传言那样安分,也不知道暗地里在搞什么鬼……傅弈亭的势力和眼线其实还是集中在西北,对于东南部的时局,他只能打听个大概。

  他为什么不传信过来,难道他真以为以己之力便能推翻大夏?傅弈亭心里嗤笑,随即又觉得沉重,他已然见过吴军的风貌,虽然数目少,却极为精锐。还有姓萧的在扬州还有深不可测的财力……想到这些问题,傅弈亭仿佛又回到晋西行辕中绞尽脑汁破敌的时刻,此起彼伏的压力无形间压得他透不过气。

  “王爷,舅老爷来了,现在就在山下。”这时林益之从山腰望楼处过来,打断了傅弈亭的思绪。

  “啊?”傅弈亭颇感意外,转而一想据上次见面也有了两三年,不禁感慨时光飞逝,他站起身来往弈宫走,“请他进云翮殿相见。”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郑迁便带进来一个略带惶恐的清瘦中年人,他身材颀长挺拔,光看左边脸还是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只是右脸处一块儿铜币大小的烧伤疤痕使其有些破相,他一见傅弈亭便拜下身去,“草民见过王爷。”

  此人正是蓝定安,傅弈亭母亲的亲哥哥。

  “舅父快快请起,自己家人,就不要这样多礼了。”傅弈亭招呼他起来,语气中却有些疏离的淡漠。

  此刻两人面对面相站,一旁的郑迁不禁有些震憾,从他们二人相似的明丽面容中,他似乎可以想象到傅弈亭母亲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

  蓝定瑛毕竟是当时轰动整个秦北的花魁,令无数富家子弟爱慕沉迷……只是……再往下想去,郑迁不禁有些唏嘘,他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第25章 却怜扬州

  “家里一切都好?”侍女给二人倒茶,傅弈亭例行公事般地问道。

  “都好。多亏小王爷给家里的资助,咱从兴安离开之后便在松原置购了房产,还包下了几片林子,平日里做些皮草、老参的生意……”蓝定安向外边指了指,“这次也拿了些上好的元参、貂皮……还有牛肉干、奶豆腐……此前听定瑛说,王爷小时候爱吃……”

  “舅舅费心了。”这是傅弈亭第二次见到蓝定安,他其实对这个舅舅没什么感情,只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三张万两的龙头银票,“这些钱你拿去,再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如果老家还有亲戚,再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好好替我娘守坟。”

  “王爷,用不了这么多!咱现在也可以自食其力……”蓝定安慌得站了起来,连连推辞,“现在不在北边呆着,也不用受毛子的气……生活还算安稳……”

  “叫你拿着就拿着。”傅弈亭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将银票塞进他手里,又问,“这些日子去看过我娘了么?”

  “刚要和王爷说起此事。”蓝定安只好讪讪地坐下,“毛子如今还是总在额尔古纳河附近出没,林子里也乱的很,咱便带着定瑛南下到了松原,请风水先生找了块宝地,就在松花江边上,她爱看河边儿的雾凇……其实景致与老家差不离的……”

  想象着那裹挟着厚冰的纯净河流,还有漫山遍野的琼枝玉树,傅弈亭心里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激荡,他从未去过黑水一带,却似乎有一种血缘上的牵引,再想起自己母亲,一腔感慨又尽数化为悲凉,“我是晚辈,不懂这些事情,便尽由舅父安排吧。只要母亲呆得安心就好。”

  两人又七七八八闲聊了一些,蓝定安便辞别了,傅弈亭给了银票出去,心里也安稳,便不再挽留。

  郑迁瞧见傅弈亭心情不好,也不前来叨扰,直到晚饭时分,才吩咐厨房做了几个王爷爱吃的小菜端过去。

  “郑迁,你先别走。”傅弈亭把他叫住,“你来骊山有五年了?”

  郑迁一滞,忙转过头来,“五六年了吧……属下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傅弈亭挥手示意他坐下一同用膳,“怎么没听过你说起自己家人?”

  郑迁先是一愣,又道:“王爷也没问过啊。”

  傅弈亭一笑,他二人在一起就是想尽办法吃喝玩乐,还真没聊过这些,“那你现在讲嘛。”

  郑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道:“属下其实是孤儿,无父无母。”

  傅弈亭眉棱一挑,“这是怎么回事?”

  “被仇家杀了……倒也不值一提。”郑迁苦笑了一声,“然后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便带着父母留下的剑去了少林寺。”

  “就是你来骊山时带来的那把宝剑?”傅弈亭下意识地往自己存放宝物的檀木柜子里看去,“我平时使鞭子,倒也不用剑,你……拿回去算了,留个念想。”

  “多谢王爷……”郑迁感动得眼泛泪花,“还是在王爷这存放吧,我拿着它也是难过。”话毕,重重叹了口气。

  傅弈亭沉默了片刻,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只假意取笑道:“少林寺佛门净地,也能养出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儿的混球儿来?”

  郑迁闻言,马上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没错,属下就是少林寺之耻。之前在寺里就经常偷着下山洗头。”

  “洗什么头?山上没泉水吗?”傅弈亭没明白。

  “此头非彼头。”郑迁淫邪地笑着,“离地三尺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吃草,只见和尚来洗头。”

  傅弈亭闻言哈哈大笑,方才的阴郁也烟消云散,他笑骂道:“好你个花和尚,好不知廉耻!”

  又过了几日,傅弈亭终于听到久违的鹰唳自渺远长空断续传来,他顺手推开一旁的轩窗,向外展望,雳儿正由远及近飞来,看见自己老主人的身影,径直从窗中钻进。

  它已然长大了不少,此前可以进出自如的窗子现在却显得小了许多,雳儿的额头被坚硬的窗棂硌了一下,疼得呜呜直叫。

  “我的心肝宝贝,可算是回来了。”傅弈亭把它抱进怀里,细细端详着自己驯出来的小鹰,“萧阁没饿着你吧?”

  雳儿啄了啄他手腕,一双鹰眸瞪得溜圆,瞳孔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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