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扬州 第12章

作者:陆韶珩 标签: HE 古代架空

  傅弈亭见它羽翼丰满,神采奕奕,略感欣慰,一低头看见它脚下坠着个仙鹤图案的云锦包裹,便上手卸了下来。

  “郑迁,给雳儿喂些生羊肉。”

  他吩咐完郑迁,自己回身落座,将那精致的包裹拆开,登时一股幽长熟悉的兰香萦绕出来,搅得他心跳骤然加快,这一刻傅弈亭突然觉得压抑了几个月的期待喷涌而出,几欲将自己淹没。

  妈的,别这么没出息。骊山什么好东西没有,他能送来什么金贵物件儿?饶是这样想着,待傅弈亭看到包裹里的东西,不禁还是一怔。

  一根光洁修长的脆嫩篁竹、一块瘦西湖里光洁圆润的卵石、一只极精巧优美的牙刻,上绘万松叠翠之景、一盏素雅蓝田玉酒杯,杯底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

  傅弈亭盯着面前的东西愣了半晌,才去展开剩下的那张绢条,那人的字如游云惊龙,落笔生势。

  “已识秦北谽谺苍雄、飞湍壮辽,却怜扬州蜀岗空照、红霞余香。或可上虹桥揽胜,和雪点梨芽,蓝田酿玉液,水畔品竹香……广陵风月万千,期君至。

  ……他娘的,狐狸精托生的么?面儿上看着正经,怎么写起信来这么……风骚。

  傅弈亭长长出了一口气,反复把玩这些扬州风情雅物,只觉七魄三魂都被勾去了扬州,他揉了揉鬓角,站起身来,便要回去收拾东西。

  郑迁刚给雳儿喂完生肉,他虽不知萧阁给自家王爷写了什么,可一见傅弈亭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好。“王爷,您要去哪?”

  “在山上闷得久了,去咸阳城里转转。” 傅弈亭头也不回,就往寝宫走去。

  郑迁闻言一愣,赶紧跑去搬救兵。

  傅弈亭对着满屋子的华贵服饰紧锁眉头,要去扬州自然不能在衣着打扮上输给那人,但是路远没轻载,这些衣物,没个两三架马车是装不下的。

  他正纠结着,一大帮子人已然呼啦一下把自己寝宫包围住,瞧见窗户纸外那些金甲兵的影子,傅弈亭怒骂:“谁让你们来的?”

  “启韶!”殿门打开,须眉尽白的糟老头子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你要去哪里?”

  “怎么?老头儿,咸阳都去不得么?”傅弈亭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小王爷真是要去咸阳吗?”郦元凯只道他年纪小,玩心正盛,于是规劝道:“虽说现下时局是稳了些,可外地情形实在不熟,说不定是危机四伏!豫王的军队还在对秦地虎视眈眈,王爷就要这样一走了之?!”

  “先生,这弓弦不可能一直紧绷,总有松下来的时候,怎么,趁这个间隙我出去舒缓歇息都不行吗?”傅弈亭放下手中的包裹,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倒不计较萧王引发秦北之乱?”郦元凯大为讶异,“这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了。”

  傅弈亭冷静地答道:“他将秦地卷入纷争,我自然对其恨之入骨。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秦北的祸事也已经解决,以后指不定还要彼此利用,我再去纠结他漏风声之事,恐不是明智之举。”

  郦元凯嗤之以鼻, “你现在又算什么明智?起事那夜你曾以刘邦自比……而此次扬州之行,焉知不是那萧阁布下的鸿门宴!”

  “先生未免太小瞧我了。”自己对萧阁有杀心,对方的思路,可能也大致如此……傅弈亭当然清楚这一点,可他内心早有排布,当下便冷哼一声,“他萧阁敢来秦地,我傅弈亭若不敢去扬州,岂不成了缩头乌龟?你不必说了,我今夜就走!”话毕,大步流星而去。

  “真是翅膀硬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罢了,让他长长教训也好!”郦元凯用袖口拭着脸上的汗,对郑迁道:“挑近卫中身手顶尖的三百人,便装跟随王爷出行,定要护他周全。”

  郑迁俯身抱拳,“遵先生钧令!”

第26章 紫气东来

  八月初十,为北岳大帝诞辰,每年这个时节,洛阳名观上清宫前都会人头攒动,烧香的、祈愿的、游玩的、观花展的……当真是热闹至极。

  山前空场西侧坐着个懒懒散散的道人,他面前却排了好长的人流,一个道童正在那儿数着人数,“八、九、十……好嘞,整十个,今日我师父就看到这儿,剩下的您请回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埋怨之声,随后悻悻散去。

  其实这只是个测字占卜的算命先生,因为算得准,才有众多百姓求他指点。

  今日的最后一位顾客是个衣着华贵的小胡子,他望了望周遭仍带绿意的翠云峰,随手写了个字递给道人,“先生,我便测这个‘绿’字。”

  “绿,乃春色,富生机之意。想来足下最近事业初起,境遇向好啊!”

  小胡子眉开眼笑,“正是,最近拓展了些生意,势头正盛!”

  道人看了看他,“可是……”

  小胡子听他话锋一转,不禁心里紧张,“怎么?”

  道人耐心给他解释,“你瞧这绿字的收尾,虚浮飘渺,有架空无依之感,右边恰好是个‘录’字,不难联想至‘禄’——想来你刚买了官做?”

  小胡子冷汗直冒,他前些日子确实动用关系,买通了洛阳府的刺史,谋了个小官来做,他没打算花心思在上面,只是为了便宜自家绸缎生意……

  道人又开口,“你瞧,你左边的‘丝’已被‘录’侵占得结构不谐、根基不稳,说明接下来你自家的生意,不仅没得到拓展,反倒要花费更多了银两在这官位上,去迎合官场酬酢……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足下……万不可三心二意,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小胡子原本就是因为此事忐忑,却没想到这道人什么都能看出来,处处说到自己痛处,当下对道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给了银子,又讨了些化解的法子,这才千感万谢地去了。

  道人微微一笑,也不多留,眼见天色不早,便吩咐童子收拾摊位回去。

  “先生且慢。”

  此时有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他已在旁边饶有趣味地观察了很久,“先生可否给我测测?若测得准了,大大有赏。”

  道人看了看中年人的相貌,只笑着说,“足下浓眉虎目,天庭丰盈,地阁圆厚,乃大人物,贫道当真不敢唐突。巧儿,我们收拾东西回去。”

  中年人拿出一大锭银子摆在道人面前,“这些够你们算好些天了吧。”

  道人一怔,继而坐回到蒲团上,递了笔墨笑道:“罢、罢,足下请赐字吧!”

  中年人略一思忖,提笔写下,“難”。

  道人一见,脸色变了几许,最后只笑不语。

  中年人心道他测字是信口胡诌,冷笑道:“先生没什么说法吗?”

  道人苦笑着摇头,“王爷‘难’,又何苦难为贫道?”

  这回轮到中年人震惊了,他正是豫王夏之和,今日便服来上清宫游玩,见这测字有些趣味,加上自己心里有事,就来随意试试,没想到这道人直接看破了自己身份!

  夏之和想了想,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径直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此前观您样貌气度,便知非富即贵,然而眉心纹理深刻,是常忧思之状,抬笔又是个‘難’,要说在豫地,近年来风调雨顺,旱洪不犯,又有何人、会因何事为难呢?”道人话说得隐晦,转而又道:“再者,当今圣上曾赞和豫王为中原守护大夏之朱雀……这不正和右边的‘隹’字暗合……”

  夏之和正是因为与朝廷的关系而大为苦恼,傅弈亭请和之后,他当真是进退两难,野心按耐不住,却又因各处阻碍频频迟疑……夏之和没想到这道人当真搔到自己痒处,他急于解心头困惑,于是再示意随从递上银子,又指指他面前的铜钱,“先生再给我算上一卦如何?”

  “这……”方才测字,道人已觉自己说得太多,此时便犹疑的很,后来听夏之和一再坚持,这才让他净手起卦,每看清阴阳,道人在便在纸上记上一笔,待“阳阳阴阳阳阴”的卦象一出,他便闭口不言,又连忙把铜钱揽进怀里,想一走了之。

  “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但说无妨!”夏之和心里急切,命侍从将他拦住。

  “那……贫道直言了。”道人起身,一字一句地讲道:“巽卦为风,上下两风相重,长风不绝,无孔不入,主客都为三位,处僵持阶段,不过也预示着臣尊主卑,权威日衰,对王爷是吉。但是,一爻初六,以阴居阳,不正,说明王爷过度谦卑,缺乏信心,进退迟疑……”

  这卦象倒真是与当前情形相近,夏之和暗自赞叹,又问道:“以先生之见,当下我该怎么做?”

  道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王爷应该知晓, ‘巽’通‘震’,引雷入风,让风雷涤荡寰宇才是世间正道!以贫道之见,王爷表面应循象顺从,谦逊韬光,暗中应排布兵马,以当变立权,摘解大夏患难!”

  “放肆!”夏之和琢磨透他的意思,已是胆战心惊、立眉竖目,脸上尽显杀气,“此妖道罔议国事朝堂、心存谋逆之念,更欲陷本王于万劫不复之境……左右,给我拿下!”

  豫王身侧两个亲卫闻言,立刻上前,正要架住那道人,却听平地一声惊雷,方才还晴朗安宁的天际骤然起云雨之势,狂风大作,云脚已压到最低,铺天盖地的浓重乌云呼啸着侵压过来,树上的石榴都被风砸了下来,摔得残败不堪,上清宫前游玩的人群纷纷散逃,天地也已混沌难分。

  “贫道方才几次推脱,王爷却硬逼着人讲,贫道照实而言,王爷又要将我拿下,是何道理?”道人手上法铃被风刮得乱响,脸上的惊恐胆怯却消失殆尽,他用力挣开亲卫束缚,一甩拂尘指向天际,“这便是紫气东来,乃王者之炁!”

  夏之和正被这天气的突变弄得满腹惊疑,他抬头一看,果然浓浊的乌云尽处,自东方隐隐升腾起紫色的云气霞光,缓缓向西扩散过来,将乌云分割出层际,无比壮观瑰丽,身边几人也都看得呆了。

  “真乃奇景……”夏之和喃喃自语,早忘了去抓那道人。

  “王爷再往云层里看!”道人循循诱导。

  夏之和又抬头向东望去,此时紫气完全染透了乌云,霹雳列缺,雷鸣风鼓,一道炽烈的闪电将天际狠狠劈开,接下来倾盆雨水洒落下来。

  “王爷!那里头有东西……”身侧的侍卫突然惊叫起来。

  夏之和眯着眼细瞧,果然有一条东西穿梭在云层中。

  “王……王爷,好……好像是……”另一个侍卫惊得脸色都白了,却不敢再往下说。

  夏之和怔怔望着远处的天际,他看到那东西隔着云朵盘旋游上,尾巴露在云层之外,这一刻他清晰地看到它尾巴的形状,还有一只狰狞的龙爪。

  夏之和心头狂跳,再想看个真切,却捕捉不到它的影子,想来已然飞上九霄。

  几个人站在空场之上傻子似的望了半晌,夏之和才回过神来,正要再请教请教这位神秘的道人,却发现那人带着童子早已离去,地上用石子压着一条黄色的道纸,已被雨水砸得墨迹凌乱。

  文种虎师今几何?

  白骨沉沉黄壤没。

  残阳欲尽谁能续?

  和豫宫中孰可摩。

  “今日之事,断不可外传。”夏之和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是雨,他死死将那纸条攥到手心里, “今夜你们便在上清宫一带搜查,如果有人看到天上的东西……封住他们的口。”

  “是!”

  夏之和瞧着侍卫离去,这才恍惚地上马回宫,再细细回想方才的事,只觉似一场大梦,痴坐了半晌,正准备卸衣沐浴,门口却又有侍从来报:“王爷,有人求见,是一个蜀地的商人,运了不少蜀锦过来。”

  “哦?”夏之和素来喜爱蜀锦华丽,于是吩咐侍从道:“让他在会客厅等候。”

第27章 江河渐远

  云都

  苏府的书房已然空了大半,屏风后的檀木箱子里,整齐紧密地放着一些案卷,苏云浦正归置着南下就任所需的物品,他手中是萧阁所赠的南洋奉砚,原本觉得太贵重,不好带着,后来一想留在这里指不定落人口实,他便把那宝砚用绸缎包了塞进箱子角落。

  其实此次离京,苏云浦心里是轻快的,如今朝局,京城已是救不得扶不起的一滩软泥,在地方反而可能有所作为……恩宠高俸,他全无挂念,唯有一人,让他时不时地牵忧……

  “大人。”苏府管家李丰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身侧的窗棂。

  “怎么,都打发走了?”苏云浦抬眸,挥手示意他进来。

  “大人,这些人可够难缠的,我刚把他们送来的东西退回去。”李丰忙得满脸是汗,“您在户部任职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殷勤。”

  “我倒想听听,都是些什么事儿?”苏云浦低下头,继续拾掇物件儿。

  “基本都是些赣籍官员,工部陈大人的侄子在景德镇有瓷窑,请您照拂着些,若能升为御窑,那再好不过了;还有礼部马大人提到给皇上祝寿御龙船的造制……龙泉木业有他家的人,也请大人关照……”

  “还没上任,便给我来这一套。”苏云浦气得苦笑,“跟他们打交道这些年,还没摸清楚我的脾性么?”

  “这些人跟蝇虫差不离,哪儿有肉腥味都得去凑凑热闹。就算吃不到肉,自己也不损失什么。”李丰知道自家主子秉性廉清,暗叹一声,又道,“对了……陆大人也来了,我引他到外堂了,大人也不见吗?”

  “让他走吧。”苏云浦眸中轻起波澜,“他打了胜仗,正得皇上赏识,来我这趟浑水做甚?”

  李丰刚要转身出去打发陆延青,却听门外一声朗笑,“小归当真狠心,此去千里,连见见我这哥子都不肯吗?”

  两人都是一怔,抬眼一瞧,陆延青已不知从哪里踅了进来,身后跟着个面色羞愧的侍女。

  苏云浦猜到他是从后门溜了进来,侍女也不敢拦他,再看他一身崭新的官服,腰间宝石又多了一颗,自是春风得意,心里不禁又酸又涩,只转过身去不理会。

  李丰见状,早已悄然退出了书房,轻轻把门关上。

  陆延青看着那人倔强的背影,心里再克制不住,径直上前把他从身后抱住,对着他耳畔道:“我这才回来,你便要走……怎得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苏云浦嗅到他身上竹香,脖颈儿又被他弄得痒,心已酥了大半,方才些许微不可察的妒意和不平尽然忘却,只由他抱着,半晌才意识到这行为太过亲密了,他连忙转过身来将那人推开,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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