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扬州 第33章

作者:陆韶珩 标签: HE 古代架空

  只要有生命在流逝,江湖中的爱恨情仇便从不断绝。萧阁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仇恨,继而又是深深的无力,恨又能如何,报仇又能如何,斯人已逝……就任他们逃脱么?谁又能甘心……可复仇与大业相冲之时又会如何选择?……

  萧阁自认身处高位,较旁人清醒透彻,可他现下头脑中的混乱念头都在敲击提示着自己——他并不较他人高贵,不比他人聪慧,他不过是最平凡的芸芸俗子,生死面前,任谁也无能为力。

  “师哥……”往日娇俏今日凄切的女声颤抖着响起,萧阁再抬眼之时,戴着面纱的窈窕女子已冲到了青龙面前,将他僵硬高大的身体紧紧抱住。萧阁听着朱雀的哭声,已是心痛如绞,又深知她的痛苦会比自己乘加百倍,因而反倒镇定了些,摇晃着撑起身来,向崖岸后方走去,意给他们二人留一些告别的空间。

  温峥已在不远处等候了,他的面容也极度阴沉,瞧见萧阁缓缓走来,便上前一把扶住了他,“主公……”

  萧阁带着泪光抬起头来,却是狠狠一震,温峥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不谙世事地打量着周遭一切,萧阁看着他黑如墨棋的明亮眼眸和光洁如珠玑的额面,心里已全明白了,这样俊俏灵巧的容颜明显是傅家子嗣的特征。

  萧阁在极度的悲痛中猛然捉到一丝欣慰,他忍不住去触碰娃娃嫩滑的脸颊,那娃娃也不怕人,捉住他的小拇指便紧紧攥住。感受到娃娃温热的体温,萧阁心中一荡,几乎又要落泪。

  温峥不去看他的泪眼,只低声陈述,“以青龙的武力,是可以走脱的,但为救她们母子,他寡不敌众……”

  “存活的帮众还有多少?一同集中在广场上吧,想要什么归处,我们都尽力安排妥当。”

  “……不到百人,如果主公不出兵救助,酋云会恐怕便要灭门。”温峥应了一句,停顿了一会又道,“我怎么瞧这孩子眼熟?”

  萧阁惊异地抬起头来,温峥既这样问,说明他已知道了八九分,萧阁微启双唇,却不知该如何去讲。

  “青龙便是傅家三子?”温峥叹了口气,“因此主公才一直缄默么?”

  萧阁不得不承认,对于有些事情,温峥的敏锐在自己之上,他轻咳一声开口,“他和傅弈亭之间有些积怨,如果他的身世被人所知,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温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绝,“主公,你应是渔翁,并不是维系和平的使者!”

  萧阁无言以对,温峥又叹道:“为何主公待他傅家的人,总是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主公,我当真很寒心……”

  “我没有……”萧阁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除了那次傅弈亭在扬州我没有动手,此后我都是……”

  “别忘了克夏之时他是怎么背叛您的,也别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峥敛了那丝恨意,语气变得诚恳,“世间容不得二虎,南北统一大业,足以凌驾一切!望主公以大局为重!”

  “凤池,我会的,该行动之时不会手软。”萧阁应下,却见朱雀已自崖岸上缓步走下来,因而停了话头,肃容点头致意,“夫人……节哀。”

  “夫已逝,这称呼也不必叫了吧……王爷还是称我朱雀为好。”朱雀面纱上被泪浸湿大片,然而一双哀恸美目中却投射出坚毅之光,语气听起来也还掌得住,经此浩劫,她已再不是昔日为自己师哥醋意大发的少女,而成长为一位坚强的母亲。温峥知道他们有话说,便将娃娃放到朱雀怀里,自己到旁侧树林中望月回避。

  “此次多谢王爷相救……”

  “别这么说……没救得了他,我当真心中愧疚……”萧阁垂泪。

  “不……这次若能侥幸跳脱,此后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他麻烦……太多人盯着流云秘籍了。”朱雀嘲弄地苦笑道,“此次惨案,是有内鬼的……你们清点尸体之时没看到白虎吧?”

  萧阁头脑中轰然震响,浑身都开始战栗,“是他……早知如此,那年不该将他放回来!怪我,都怪我!”

  “王爷不必自责,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测知晓……没有他,他们照样能……”朱雀不忍再说下去,因而换了话题,“其实我倒要感谢王爷,自你来过,师兄他……心里轻快了许多,这几年性情不再那么阴郁,过得也舒坦了,以前总是心事重重,像要马上去做什么可怖的事儿一样……”

  萧阁听罢,便知青龙对朱雀隐瞒了身份和复仇之事,想来他压抑了多年的仇恨从自己这里开泻出去,自然较从前轻松许多,最可惜的是无法再给予他一个当年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萧阁心中狠狠刺痛,这一刻他才知晓,自己从内心是不相信傅弈亭会做这种事情的,他其实一直都信任他……

  萧阁仰天望着线月,那尖锐的钩牙在他氤氲的双目中幻化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他默然良久,随后垂首长长叹息一声,“那么姑娘以后做何打算?”

  “秘籍就在我的身上……只要流云招式还在,酋云会便不会亡!”朱雀的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我要重振帮派,给掌门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萧阁钦佩地看着面前这个美貌女子,此般勇气、此般坚定、此般大义,与那同门中的男子白虎相较,何啻云泥!

  他的心里也缓缓注入了一股力量,轻柔恳切地道:“姑娘若有什么需求,萧某定竭尽所能相助!”

  “我只有一事……”朱雀眼眶湿了,她看看自己怀中的娃娃,颤声道,“求王爷将他带走……留在身边做书童、做侍卫都好……我实不忍心让他经历江湖险恶。”

  萧阁闻言苦笑一声,他伸手抚摸着娃娃饱满的颅顶,“江湖内的险恶是显戮,江湖外的险恶是暗鸠。似乎差不离,但……只要有我萧阁在,便会护他一世周全!”

  “谢王爷!”朱雀泪光盈盈拜下身去,却听萧阁道,“我并不缺书童、侍卫,此后他便是我的亲侄,当成世子一样养在府中,你看可好?”

  萧阁将孩子带回到扬州府邸之时,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动——原可以避免的,但他又不愿孩子成长在黑暗隐秘中,因而他宁愿亲自去承受铺天盖地的诘问。

  灵枢阁遗老纷纷面见萧阁打探孩子来历,萧阁只咬定了孩子是自己远房子侄,遗老们看他坚定模样,已知萧阁有把娃娃培养成接班人的意愿,个个长吁短叹,他们有的劝他娶妃生个自己的孩子,有的已笃定了他就是孩子父亲,不停询问孩子母亲的身份地位,还有的翻着萧家族谱问他是谁的后代。

  萧阁随意指了一位已经早逝的堂兄萧澈,说娃娃是他的遗腹子,这下遗老们又翻出萧澈的画像和娃娃的面容细细对比,失望地道,虽说孩子模样好看,却和萧澈不很相似。

  萧阁忍着笑辩解,男孩子一般都像母亲。

  遗老们将信将疑地离去,又反复催促他在忙于政事之时抓紧时间娶妻生子,萧阁含糊应下,将他们送走之后,回身就又给娃娃相奶娘保姆去了。

  朱雀说,青龙在娃娃出生时为他起名为北朔,萧阁便又给他起了个乳名叫龙龙,有纪念青龙之意,再瞧他咿呀天真之态,时常想到傅弈亭幼时应同是这般可人,因而对龙龙更多了些偏爱关怀,几与生父无异。

  而府内因龙龙的到来,也平添了不少生动气息。白颂安笑言,从前萧王府不像个府邸,倒似个衙门,现在有个家的样子了。

  吴军里唯一对龙龙冷淡的便是温峥,他不进孩子的房间,也不像他们一样喜欢逗孩子玩。对于龙龙的事儿,他向来都持回避态度,萧阁知道他不喜欢傅家的人,更不赞同自己此举,却不去勉强他,只似往常一样,待他比亲兄弟还要真切,温峥禁不住萧阁软磨,有时也能帮着照看一下龙龙,虽然仍冷着脸,却不似最开始那样怀有敌意。

  立夏之后,天气终于逐渐热了起来,自陈广族境内窜到西北一些马匪,扰了大秦西疆安宁,李密第一时间带兵镇守,却未上书禀报朝廷,傅弈亭得知此事还是通过殷野的奏报,朝中有些人趁机弹劾李密,要求更换甘凉十三州的戍勇大将军,傅弈亭不置可否,只派兵部的人送了个鎏金长盒过去。

  李密私调西北军的时候便已做好了被杀头的准备,他既已归了大秦朝廷,自当循朝廷规矩做事,可他心里憋了股气,宁死也不愿再给傅弈亭上书,因而他行营在外,白日里与马匪抗争,夜晚却也是嗟吁不已,他不知道傅弈亭处置自己的敕令什么时候发布过来,他一直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而从李密离开京城起,有个禁军侍卫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与一个被编入西行队伍的地方军更换了姓名身份,由此混入了李密的亲兵卫队,为的就是伴他身侧,前往金城。禁军任务相对轻松,又在皇城之中,自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对方欣然答应,小侍卫的秘密也一直没被发现。

  李密过了太行山,行至并州之时才注意到小侍卫,虽然他总是行在队伍最末,平时也不上校场,但他总在一旁细致观摩,尤其是在自己上场之时,那目光更是炙热得叫李密心里古怪。李密留意之下,蓦然想起,去年秋季有一次他正在弓箭场上调教禁军射箭,身后的塔台因前期没有搭稳,有倒塌之势,当时自己注意力在前方的靶上,是一个侍卫飞扑过来将他救下。

  李密心中一动,趁着众军晚炊之时将他叫到帐里,“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身子骨打熬得不错,为何从不上校场,老是拖在队伍后面?”

  “回将军,小的叫张五……”那人只回了这么一句,便低头不言。

  “抬起头来!”李密严厉地喝道。

  那侍卫这时才缓缓抬头,他皮肤晒得黝黑,模样还算周正,眉宇间还有几分羞涩。

  李密犀利地将他自上而下看了个遍,突然走到他身后扯开他的后领,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浅浅的金色鹰翼印记。

  “早猜到你是禁军……”李密心里似喜似悲,“是皇帝叫你来监视我的?”

  “不是!我……只是想跟着将军……”小侍卫脸色通红,辩驳道:“我与张五偷偷换了身份,我其实叫端木宸疏……”

  “你姓端木?”李密蹙眉,“周代时端木原宏将军神勇盖世,所向披靡,你难道是他的后人?”

  “祖上是有些渊源的,不过是端木家族的旁系……”端木照实答道。

  “那么为何放着皇城禁军不做,费尽心思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萧萧喜当爹,李大人的春天也来了,下一章要虐一虐小傅了~

第62章 亢龙无悔

  “将军又为何被远调?”端木不答反问。

  李密心中一片寒凉,“京城不是久留之地。”

  端木眼里也升腾起一股怒气,“将军劳苦功高,自愿请命回到西北也就罢了,偏是他皇帝老子没良心!”

  “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你也敢说?!”李密愕然,举起手想要扇他一巴掌,却终归没有落下,又看了他一会,却心里一动,这年轻人的倔强模样,倒像极了昔日与秦军相抗的自己,他思索片刻才道:“军中不留无用之人,你若还拖在后面,就给老子滚蛋!”

  端木闻言却眉开眼笑,就这样留在了李密身边。李密自与皇帝闹僵之后,难免伤感心灰,闲时便独酌独饮,端木不饮酒,却时常陪他到天亮,出战之时也护得紧密,加上他本就机敏聪慧,自得到了李密的重用。

  四月廿五,兵部郎中徐默奉敕命前往金城,却早被端木在城东三十里外围困住,端木打定主意皇帝是要处置李密,因而根本不放他前行。

  “哪来的小野兵蛋子?!你看清楚,我是钦差大员!”徐默看着重重包围,急得满身是汗,从怀中掏出黄绢龙底文书甩得哗哗直响。

  “若是钦差更进不得金城!徐大人请回吧!别逼我对你不客气!”端木已开始弯弓搭箭。

  “疯了!真疯了!”徐默惊得舌挢不下,只得在朝廷卫队的护送下连连后退。

  此时听得黄河西侧阵阵马蹄之声,李密已从战场上抽身赶了回来,大喝道:“都给本帅住手!”

  “李密!你要反么?!”徐默隔老远指着他骂。

  李密身披战袍策马而至,挥手给了端木一记爆栗,“你干的好事!”又转头过来,肃容回答:“李密并没有反心,实是部下不晓事理,此后定当严加管教。徐大人,请吧。”

  徐默也冷静下来敛了怒意,在众军的拥簇中入了金城,又单独与李密走进刺史府。端木被隔绝在外,心中忐忑,便绕过门口朝廷军马,暗自守在屋顶之上,打算如有情况,他就破房而入,救下李密。

  “徐大人,请宣读圣旨吧。”李密进了衙署之后便挺胸而立,没有下跪的意思,脸上却写满了即将赴死的慨然。

  “陛下这次没有旨意,只带了这个过来,要您亲自打开。”徐默低叹一声,拿出那个鎏金长盒递给李密,这盒子很重,徐默捧着一路也猜不透里头装了什么。

  李密不惧死亡,兔死狗烹的结局也不是没想过,可他接过长盒的时候双手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脑海中掠过他伴随傅弈亭这几年的点滴情形,最后停留在傅弈亭策马站在城楼之下的那一幕,烈烈西风将他的乌黑发丝与玄瑛长袍高高卷起,何等英姿伟岸……此时李密发觉,即便是此刻,他仍对那时的傅弈亭保留几分心动,然而他再去想龙椅之上戴着綖板垂旒的大秦皇帝,却只有陌生和疏离。

  原来从他登基那一刻起,自己心中已对他有了隔阂……李密垂目轻叹口气,然后按下长盒前方的锁扣,掀开盒盖的一瞬间,他的双眼迅速氤氲起来。

  带着锋锐利刃的翎鞭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冷然安静地卧在猩红的天鹅绒软垫上,盒里还有一张信笺,上书遒劲的大字:守护。正是皇帝的笔迹。

  昔日李密与傅弈亭切磋武艺,曾教过傅弈亭使马槊,也曾把玩过傅弈亭的金雀鞭,当时心里十分喜爱,但他哪里想过,皇上此时会将傅家的传世翎鞭赠予他使用。

  此举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皇帝已不再计较这几次他的忤逆,反而仍寄厚望予他,将大秦江山的守护之责落于他的肩头。这并非拉拢利用,应是真切交心,聪明如李密,自然可以看清,他涕泗横流,捧盒跪俯首于地,“谢陛下天恩!”

  李密不知晓傅弈亭身上有毒的事情,因而没有完全猜透傅弈亭的用意。

  对于傅弈亭来说,他遥寄翎鞭给李密,既是宽恕、感激、托付,同时也是诀别。

  自他知道自己的境遇起,已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

  他现下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在自己离开之前饮马长江,打败萧阁,即使是在南北统一的第二日撒手人寰,他也甘心。

  玉甃沁凉,灯烛流辉,御河石柱上栖息的蚣蝮吐射着积雨,骊眠宫内满庭兰香,静彻无人,只闻水声潺潺、钟摆嘀嗒。深夜的岚气于寂寞旷空的砖阶游荡弥散,最后顺着纱窗漫入,与博山炉中缭绕袅然的香雾纠缠缱绻、彼此交融,倒显得灌入傅弈亭长袖中的气息湿冷了些。

  桌上的琉璃莲花托盘中放了几颗莲子,是御膳房贮存的干货,在蒸熟过后又用冷水浸泡,但还是比新鲜莲子口感绵软了些,傅弈亭放了一颗在口中,咀嚼着清苦莲芯之味,右手从砚上提笔,在面前的棉连纸间落毫,膏灯将他颀长的影子映在光滑青砖之上。

  “怀玠,此信现世之时,我恐已不在人间,或是毒发身亡,抑或是兵败自刭,若我之违世予你一二微薄心痛,倒也是幸事,我亦能含笑九泉。

  幼时压抑屈辱、已不对世间美好抱念,继位后又恣肆妄为、不计他人评说,可遇你之后,才发觉自己最怕被人看轻,不,实是只怕被你看轻……

  尤记骊山初见,你在阶下等候,东珠坠颤、皎衣清润、琇肤胜雪、眸波流转,登时日月无光、弈宫晦暗,当真是绝代风华,那一刻我目光已再离不得你,但嘴上却轻佻嘲讽,实是难以自控、心虚掩饰罢了。

  你从骊山脱逃许是天意,我在责骂属下之时心里却存了几分欣慰,而后便日日期盼与你通信,待驱马扬州,眼观万种风情,更是自惭形秽,你步步侵入我心,我亦开始渐渐不舍……

  可我那时并不想正视此间情意,又不知你心中对我如何看待,其实我内心一直隐存些许期冀,夜阑时分曾无数次回味你我寥寥几场亲密,好似你也没有那样抗拒,可我又怕那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直至敦煌帐外我听闻你那句话,当真心痛绝望,共度生死之情意,顷刻间化为仇恨烈焰,我一面与你共克大夏,一面拼命扩张征战,我想彻底将你打败,让你臣服,让你知晓,我不是一无所能,我也能与你并肩而立……

  我曾对你有杀意、有妒意,数次利用你达到目的,你我的短暂相处中,充斥着诓骗阴谋,可我又难以遏制地想要与你亲近,难怪你觉我卑劣轻佻……你曾说过抄近路需要付出代价,而你对我这样的印象可能就是我付出的最大代价,可你知晓么,莫阳沙山崩塌的那一刹那,我将你护在身下,那份舍生忘死的冲动也是真的。

  如海曾道,欲因爱生,命因欲有,飞蛾扑火并非情愿。我后来对待你的行动已然绝情冷漠,可这颗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在对我做着隐秘的惩罚,搅得我昼夜难安,难以自控,更无法抽离。我恍然发觉,自己恰如那清醒着奔赴极乐的飞蛾,在回旋着飞往火光。

  既做不得伴你一生之人,做你一生之敌倒也情愿甘心,可现下命数将尽,只能慨叹天意难违。关于身上的毒,我隐约能猜到二三分,也已经开始着手收网,但我知道他的嘴撬不开,我已不抱太大希望。

  怀玠,临到此时,我才明白,妒忌与恨燃至烬灰,留下得也不过是情爱二字。

  我何尝不愿与你推心置腹,即刻将此信让雳儿传去扬州,可我当真惧怕,这世间我惧怕的其实只有你的轻蔑,我不想以此换取你的同情怜悯,更不想就此低头服输。

  伶仃而来,孑然离去,虽孤独了些,却也是站着赴死的,亢龙有悔,我傅弈亭无悔。”

  傅弈亭行文至此,眼鼻已是涨得酸热,持湖笔去砚中掾墨,此时洞烛司司员秦鹏在外叩禀,说是有南边的密报。

  傅弈亭撂了笔叫他进来,又拆开信封观阅,脸色已变得煞白,“秦鹏,他既无兄弟,又哪里来的子侄?”

  “回陛下。关于萧王府中那娃娃,民间已众说纷纭了,这种王侯秘事,街头巷尾都愿揣测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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