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 第24章

作者:笑之日 标签: 古代架空

  李钺直直站着,没有说话,徐清澄继续说:“陛下,失而复得,臣妾不想再后悔。”

  小南子跟着李钺去了行宫,紫宸殿留了小冬子,小冬子担心霜降,七拐八拐地找了不少关系才进到内廷司看望霜降。

  看到霜降的第一眼,他就控制不住哽咽了起来:“大人,您怎么成这样了?”

  霜降形容枯槁,穿着宽大的囚服坐在角落里,听见小冬子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终于闪过一丝亮光:“小冬子。”

  “大人。”小冬子瘪起嘴:“呜呜呜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霜降笑笑,摇摇头,干燥沁着血丝的嘴唇微微撕扯:“没有,我很好。”他奋力地朝小冬子爬过去,终于可以抓着铁牢的栏杆,语气里带着哀求:“冬子,帮我看一下我房里的兔子好不好。”

  他神情自责无助:“我进来好几天了,它已经饿了好几天,怕是……怕是……”

  明明自己深陷囹圄还惦记着一只畜生,小冬子却对霜降抱怨不起来,他赶紧安慰霜降:“您别担心,小世子每天都去喂兔子的,那兔子长得可好了。”

  霜降发自内心地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大人,您一定会出去的,出去了亲自看看那只兔子长得多胖。”

  霜降凄然笑笑:“好。”他知道李钺去了行宫,只是他可能活不到李钺想起他的那天了。

  太后在慈安宫卧床了几日,她损失了好几个得力的老人,对徐清澄更加气愤。

  底下人劝道:“娘娘,这徐氏咱现在动不了,但是她那帮凶可还在牢里,咱们办一个进了大狱的太监还不简单吗?”

  太后空有心计却无脑子,本就容易遭人鼓吹,她早就对霜降恨得牙痒痒,现在想到反正李钺远在行宫,霜降已经入狱,大概是没机会出来了,她正好有怨报怨,冷笑道:“霜降犯欺君大罪,哀家处置他也是清君侧罢了。”

第七十六章 玉陨

  李缘气喘吁吁跑到了紫宸殿,小冬子赶紧迎上去:“世子殿下,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李缘气都没喘匀,把小冬子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救,救霜降。”

  小冬子吓一大跳:“慢慢说,怎么了?”

  “我听见祖母说要处置霜降,你快去救他呜呜呜呜。”李缘哭了起来,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小冬子整颗心悬起来,他没空安慰李缘,只能颤着牙想办法。

  “谁能救总管呢?谁能救他?”小冬子一跺脚:“陛下,我去琅州找陛下。”

  小冬子深知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李钺身上,他多次嘱咐了李缘替他隐瞒消息,在离开京城之前跑到霜降的房间里拿了哥东西后又去了京城的一处坊子,随后在几个人的护送下朝琅州方向赶去。

  经过了那天的谈话后,李钺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连着两日都没有再来,让徐清澄心里也没底。

  午膳过后,天空又飘起了雪,行宫一片白茫茫,徐清澄穿着红色的夹袄,手上抱了一个小手炉,坐在窗边看一本诗词。

  忽然,她肚子抽痛一下,她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小莲察觉不对劲,感觉上前问询:“小姐,您怎么了?”

  感觉到湿热的水顺着腿间流出,徐清澄脸色苍白,艰难道:“羊水破了,传太医。”

  徐贵妃生产时间提前了一个月,这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但好在行宫准备充足,没一会儿大家都已经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院子里纯白色的积雪上落满了凌乱的脚印。

  李钺听闻徐清澄早产后心慌意乱,他一直站在产房外,紧绷的脸让人不敢接近,他捏紧了手,紧张和担心显而易见。

  他失去过三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他是皇帝,可是他也想成为一个父亲,他也想要保护好自己的血肉。

  向来不信神不信佛的李钺,甚至心里求起了上天。

  随着太医进去的时间越来越长,李钺也越来越焦灼,他心中不安感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让朕的孩子平安来到世上吧,让母子平安吧,朕可以用一切去换。

  到了凌晨,李钺已经听不到徐清澄的叫喊声,天空黑沉沉的,李钺急得要踢开房门自己进去看,从里面出来的太医格外赶紧拉住李钺:“陛下使不得啊,产房自有秩序,大夫们都在尽力,您进去毫无益处。”

  “情况怎么样了?”李钺抓住太医的衣领,凌厉美艳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胎儿过大,目前遇到了困难,贵妃娘娘已经失去了体力,只能等了,等娘娘补足了力气才好继续。”

  李钺狠狠地松开太医,一甩袖子,负手笔直庄严地站在廊上,偌大的行宫除了漱漱的雪落声,连呼吸声都轻得不可闻。

  “禀报陛下,丞相有折子递来——”

  “滚!”李钺一个眼刀杀来,按例回禀的宫人顿时刹住脚步,众人听见李钺下令道:“谁都不要来打扰朕,违者杀无赦。”

  李钺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哪里会有耐心处理政务。

  一路上换了几匹快马,小冬子没有歇息过一刻,终于不到一天时间就赶到了行宫,他下马后连滚带爬地要冲进行宫里去,却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拦住:“贵妃娘娘临盆在即,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小冬子急得眼睛都红了:“求求您了让奴才进去吧,霜降大人等着陛下去救他。”

  侍卫铁面无私:“不行,陛下下了令,我们只能遵从。”

  小冬子说不过,便直接拍打门铃,一边拍一边喊:“陛下,陛下,大人要不行了,你去救救他吧陛下。”

  哭求声回荡在行宫之外,但是行宫占地之广,饶是李钺耳力再好也听不见,小冬子哭喊到声音沙哑,最后绝望地跪倒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几个侍卫:“大哥求求你们了让我见见陛下好不好,陛下再不救他真的来不及了。”

  侍卫都是战场东航拼杀过的铁血战士,他们见过无数惨烈的场景,但还是为此动容,可是他们是军人,陛下的命令不能违抗。

  有个侍卫大哥看不下去了,劝说道:“贵妃娘娘要生了,你别求了,没有用的,陛下怎么会去管其他人呢?”

  小冬子抬起脸,额头渗着血,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他眼神茫然,半晌后,他低声呜咽哭泣:“大人,您还是错付了,你错付了呀。”

  牢门发出了轻微的敲击声,霜降抬起眼睛,发现是个眼生的太监,等那太监离开后,他重新低下头去,没多久,内廷司响起来纷乱的脚步声。

  宫里人都知道,内廷司是无间地狱,因为这里有擅长各种酷刑的刽子手,他们手段之残忍,比之那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刽子手们站在刑室里,霜降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头就这样软踏踏地垂下去,干涩的嘴唇上全是深深的咬痕,脸色比内务府新进的宣纸还白。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鞭子抽打成了破布条,混合着猩红色的血迹,刚才的血迹来不及干,新的伤口又来了。

  太后身边的芍药姑姑一直站在一旁,看差不多了以后便走出去,拿出一张状纸来:“总管大人,您承不承认你帮徐氏通奸?”

  霜降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状纸,上面零星识得几个字,他道:“你让陛下回来,陛下回来我自会解释。”

  芍药见说不信,嗤笑道:“大人还盼着陛下救你呢,陛下现在正在行宫陪着别人,哪有空管你。”她往后一退:“既然总管大人嘴硬,你们就拿出点真功夫来。”

  十大酷刑中有一刑名为断椎,意为重击人的脊椎骨,使其瘫痪或死亡,其苦不堪言,其痛难言尽。

  全寿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凄厉的惨叫声,忍不住拿袖子揩了揩眼泪,他仁至义尽,最后能做的,就是祈求霜降少受点苦直接去了罢了。

  大人啊大人,皇家无情,您为何多情啊!

  天空翻出一丝光亮的时候,产房内终于传出了第一声啼哭声,母子平安,满院子的人哗啦啦跪下:“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在震天的恭贺声中李钺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振奋与欣喜,他的心这一刻骤然沉下去,略带迷茫地看着这一切,他好像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的皇宫,凄绝的叫声终于停止,手下的人出来小声告诉全寿:“人没了。”

第七十七章 自欺

  徐贵妃平安生产,行宫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侍卫这才敢进去禀报:“陛下,宫里有人来找,已经在门外求了很久了,您看要不要见?”

  李钺手上小心翼翼地抱着才生出来的的皱巴巴红通通的孩子,动作虽然看着生疏但是又极为谨慎,再看了几眼襁褓里熟睡的小婴儿后把孩子交给乳母,道:“见吧。”

  小冬子已经快要晕过去,是被侍卫搀扶着进行宫的,李钺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涌起不明的担忧,他问:“怎么回事?”

  小冬子抬头看了一眼李钺,本已经干涸的眼睛再一次蓄满泪水,他止不住地磕头:“陛下,您回去救救大人吧,太后要处置他,再不救他就来不及了。”

  一直在殿里伺候的小南子也一脸大骇,李钺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冬子,颤着音:“你再说一遍。”

  李钺到京城之时,太阳已经落山,昏黄的太阳光照在檐上白雪,为了冬日添了一份温情。

  可惜温情很快被哒哒的马蹄声打破,李钺骑着马快速向皇宫奔去,铁骑部队紧紧跟上,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皇宫红色的檐角开始显露,李钺的手已经快握不住缰绳,他咬紧了牙关,只知道往前奔驰。

  等太阳完全隐没于地平线,皇宫也完全进入了漆黑,李钺飞身下马,一脚踢开了内廷司的大门,他脸色黑沉沉,快步走进去,一路上的内廷司宫人被吓得赶紧跪下,屏住呼吸。

  全寿听说陛下赶回来了,心里哀嚎一声,他知道这皇宫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赶紧迎出去,跪在李钺面前:“奴才参见陛下。”

  李钺站在那儿,问:“霜降呢?”

  全寿眼睛轻轻闭上,喉咙里咕哝一声,就像是悲叹一样,他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整个人伏在地上:“陛下,内廷司奉太后娘娘懿旨,已经将霜降处死。”

  全寿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李钺当即身形不稳,他趔趄了一下,身后的侍卫赶紧去扶住他。

  李钺脑子一片空白,似乎是听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他眼神阴鸷,再一次问道:“你说什么?”

  全寿哽咽出声:“霜降大人已被太后娘娘处死,鞭打断椎之刑,已气绝近六个时辰。”

  李钺只觉得天旋地转,哐的一声,众人看见全寿被李钺踹到了墙角,李钺走近蹲在他面前,眼睛通红,像是立马就要撕咬上来的狼,他警告全寿:“欺君之罪株连九族,不要再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全寿抹了一把嘴里流出的血,细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流出泪来:“陛下,您就是以欺君之罪将大人送进这内廷司的,您自己都忘了吗?”

  李钺扯住他的衣领:“霜降在哪儿?不许骗朕。”

  “内廷司停尸房。”

  李钺很多年后已经想不起他那天是怎么走到停尸房的,停尸房冷冷清清,只有霜降一个人躺在那儿,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上全是血,脸上也全是血,看起来真孤独啊。

  李钺跪在地上,把人死死地抱在自己怀里,喃喃道:“霜降,朕回来了,朕有孩子了,朕说过要把他交给你抚养的,你不要说话不算数。”

  怀里的人全身冰凉,任由李钺抱着,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李钺把耳朵凑近到心口处,静静地听了很久,饶是他功夫再好也听不见一点心跳,哀求道:“你快醒啊,醒来骂朕打朕都行,不要吓我好不好?”

  “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丢在皇宫的,我错了,你不要睡了好不好,是我错了,以后我疼你,不会再罚你了。”

  怀里的人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再也不会颤动,李钺凝视着他的脸,伸出手拿自己的衣袖帮他擦脸:“小花猫,脏兮兮的,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快起来,我让小南子他们给你打几桶热水好好洗个澡,换衣服。”

  可惜霜降脸上的血已经干了,李钺擦不掉,又不想使劲儿,生怕霜降疼,他擦了几下又放弃,紧紧搂着霜降,大颗的泪水掉在了霜降脸上:“没关系,我不嫌弃你,你不脏,一点都不脏的。”

  停尸房外脚步声响起,小南子和小冬子终于赶到,他们进来的时候脚步仿佛被粘住一样,站在门处不敢进去。

  过一会儿,小南子小冬子等人才终于回过神来,直直跪了下去,内廷司的痛哭经久回荡。

  翌日,李钺还抱着霜降,数九寒天,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他的大氅和袍子全都披在了霜降身上,他的脸紧紧贴在霜降的脸上,似乎想让霜降也暖和起来。

  小冬子顶着个又红又肿的核桃眼:“陛下,让奴才帮大人梳洗一下,让大人入土为安吧。”

  “滚。”李钺不满地看小冬子一眼,又深深地看着霜降:“他只是睡着了,不想理朕,等霜降原谅朕了就会醒过来的。”

  小冬子揩掉眼泪,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守着两人。

  紫宸殿内燃着地龙,温暖如春,熏笼里点了香,李钺把霜降抱回了紫宸殿,轻轻地放在龙床上,把霜降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内廷司太冷了,你肯定不愿意原谅朕,朕带你回紫宸殿,你原谅朕好不好,不要生气了。”

  就算在冬天,这尸体也放不了多久,更何况在这烧着地龙的屋里,小冬子和小南子抬着热水进来,哽咽着道:“陛下,尽快让大人入土为安吧。”

  李钺充耳不闻,他仔细地拨开霜降脸上粘住的一缕发,温柔地看着他的脸:“小声点,免得他不高兴更不愿意醒过来了。”

  小冬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止不住得磕头,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只是痛哭道:“陛下啊陛下,为什么总管大人活着的时候您从来不肯好好待他,在他死了以后还来磋磨他?”

  “大人已经没了,就算您是天子,是真龙,是这大盛千千万百姓的王法,您也改变不了大人死去的事实,是您把大人送进内廷司,是您把大人推向死路的。现在大人已经去了,您可不可以给大人施舍一分慈悲之心,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过黄泉路过了奈何桥吧。”

  李钺一脚踢开小冬子,铜盆里的水被打翻,没一会儿弄湿了半个寝殿,他震怒道:“他没死,他不可能死,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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