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14章

作者:元媛圆 标签: HE 生子 古代架空

  这些藏书一眼是看不尽的,景泓也不期望能够仔仔细细地看完这些书,只能走马观花似的随意翻了几本,却无意中翻到了一本志怪小说。那本小说里写了不少批语,从语气看得出写批语的是位少年人,也不知是文家的哪位公子,在一堆枯燥的经典中偷偷藏了本话本来消遣。

  景泓看着批语的字,奇怪的发现与自己家中的一本《山雨夜话》中的批语竟是同一字迹。《山雨夜话》也是一本志怪小说,他并不知道那本书是从何而来,自他有记忆时那本书就在家里了。他没问过书中的笔迹是谁留的,他一直以为那本书秀才爹得来之时便已有那些批语。

  “你也喜欢看这些书?”李老凑了过来,看了一眼翻开的书页便知道这是什么书。他笑道:“以前文相私下里就喜欢看这些志怪故事,偷偷收藏了许多。后来被老侯爷知道了,重重地罚了一顿,扔掉了不少。”

  “这本也是文相的藏书?”景泓问道。

  李老点点头,“这上面的批语就是文相的字迹。”

  景泓心中的疑惑这下更重了,他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右下角赫然印着一个名为“文温”的印章,他记得家中的那本《山雨夜话》最后一页右下角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章。

  “我记得文相的名并不叫‘文温’。”

  “知道这个称呼的人极少,文相是晚春时出生的孩子,晚春已经很温暖了,再者文老夫人希望他日后是个温润如玉之人,所以取了小名叫温。一般只有与文相极为亲近之人才会如此唤他,这是他的私人藏书,所以用的印便是‘文温’。”李老解释道。

  景泓心下诧异,也不知道文相的私人藏书是如何跑到自家书房里的,秀才爹究竟是从何处得到?

  “二位在看什么?”文豫候走了过来。

  他看到景泓手中的话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拿过来确认后喜道:“找了这本书那么久,原来竟是在此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侯爷在找这本书?”李老好奇地道。

  “有一位好友一直想看,可市面上极难寻到了。我记得小叔先前藏有一本,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却没想是夹在了书房的书堆里。”

  “这书是景编修找出来的,侯爷该好好谢他。”

  “在下只是随手一翻。”景泓怕文豫候真的谢他,赶紧解释。

  文豫候倒是没真的谢他,只是对他笑了笑,说了句“想来真是有缘分”。

  也许是因为这件小事,文豫候之后对他很是关照,明里暗里将他介绍给在场的大儒们认识。可景泓谨记着秀才爹的话,不敢和文豫候有过多交情,一旦有机会他便躲得远远的,生怕文豫候再拉着他到处认人。

  文豫候却以为是景泓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于是唤来下人,带着他到阿秀那里。

  景泓自然也是乐于躲开,跟着下人往后院去了。到了后院一眼先看到站在水榭外的卯二,原来靖王和元琅早就来了文豫候府,只是二人皆窝在后院的水榭里品酒闲聊,没到前院去凑热闹。

  景泓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尴尬,这三人皆是表亲,眼下只有他一个外人,实在显得突兀。

  “景探花怎么过来了?侯爷没带着你欣赏字画吗?”靖王侧卧在榻上,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宽袖长袍的便衣,整个人懒洋洋的,没了往日的凌厉。

  “是不是很枯燥?”阿秀问道,“那群老头子,整天就是子曰子曰,听得我头都大了。”

  “你不是头大,你是脾气大。”元琅毫不留情的讽刺他。

  “我脾气大那也是你惹的。”阿秀也不客气地瞪了元琅一眼。

  “好了,你们俩吵得我头疼。阿琅,你身为长辈就不能让让阿秀吗?”靖王在一旁看不下去,只能出声制止。

  看样子这两个小冤家在水榭里没少在他面前吵闹。

  “他是我哪门子的长辈啊,八竿子打不着。”阿秀不服气,但靖王作为他八竿子好歹打得着的长辈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小声的嘟囔。

  景泓看三人相处得挺热闹,心里蓦然升起一股羡慕之情来。景家的血脉单薄,到秀才爹这一代近亲已经所剩无几了,而旁支都离得很远,景泓又是独子,家里几乎从来没有如此兄友弟恭的场面。

  好在元琅顾及哥哥元玠的情面,多多少少照顾到了景泓一些,才让他不至于坐立不安。

  “景探花尝尝这酒。”阿秀给景泓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

  景泓一向不胜酒力,在外能不喝便是滴酒不沾,可是此时少了长袖善舞的曹长明,又是侯府的主人亲自给他递过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接过。

  饮下一口杯中酒,景泓发现这是果酒,入口香甜顺滑,酒味不是很浓,更不呛人,和平日里秀才爹偶尔喝的藏酒很像,只是这杯的酒味更浓一些。

  “怎么样?”阿秀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景泓点点头,道:“不错,入口香甜,入喉顺滑。这酒是湖州产的果酒?”

  “当然不是了,这是我爹爹亲自酿的。”阿秀听了有些得意,“景探花喜欢就多喝几杯。”

  原来是文豫候自己酿的酒,景泓算是大开眼界了。

  “你别给他劝酒,他喝不得,若是喝醉了,你可要负责给人家送回去。”阿琅在一旁提醒道。

  “送回去就送回去,我文豫候府缺马车吗?”一句不对付,两个人又对上了。

  元琅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景泓一下便想起先前在泼墨斋他说过的话,接着又想起了那本《探花情事》,好不容易忘了这个事,偏偏有人提醒了他。他顿时脸红心跳,身体僵硬,根本不敢看向一旁的靖王。

  “咦,真的喝不得?景探花你才喝了一杯,怎么就面红耳赤了?”阿秀惊讶道。

  元琅知道这酒不醉人,醉人的原因另有其他缘故。他语气调侃道:“我就说了吧,他喝不了。你也别劝酒了,喝醉了不要紧,喝坏了就糟了。”

  阿秀也生怕景泓喝坏了,不敢再劝他喝酒。

  靖王抬起眼来看着僵坐在一旁的景泓,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一章

  宵禁前,众人皆相继告辞离开侯府,景泓也随着人群一道拜别。他住的小院离侯府有一段距离,此时已经临近宵禁鼓响,他心中有些懊悔,一时不查竟已到了这点,待会儿须得加快脚步往回赶才是。

  可是文豫候拉住了他,低声道:“切莫着急,我已让管家备车,送你一程。”

  景泓本想拒绝,但文豫候转身便与其他老先生道起话别来,景泓不好打断两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正要出门的靖王恰好看到了站在文豫候身旁面上难掩急切的他,于是道:“景探花是步行而来的?本王送你一程可好?”

  “不劳烦王爷,本侯已让管家去备车,本侯亲自送景公子回去。”文豫候一听,转过身来回绝道。

  “不劳烦,倒是您特意备车送人才是劳烦。”靖王笑道:“本王恰好今日坐了马车出行,若是平日里骑马,也无法送人。今日恰好,便由本王替侯爷送景探花一程。”

  “不必了。”文豫候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是很坚决。

  若是平日里靖王才不管这闲事,早就事不关己转身离开了。可奇怪的是,今日靖王竟然也很是坚决要送景泓回去。

  “景探花是侯爷的客人,本王与侯爷算得上表亲,替侯爷送客人一程也是应当的。莫不是,景探花不肯赏脸?”靖王绕过了文豫候,直接冲着景泓去了。

  烫手山芋扔到了景泓手里,他不接也得接,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并无此意,既然王爷不辞辛苦肯送下官一程,那下官便厚颜叨扰了。”

  文豫候没想到景泓既然答应了,再想反驳却看到靖王略微得意的脸色,心里又气又急。可周围还有其他宾客,他实在无暇在此与靖王继续推脱拉扯,只恨自家管家人老迟缓,怎的这个时候还不把马车备好。

  景泓既已答应,跟随靖王身后向文豫候道别后便出了门。卯二早已将马车赶了过来,靖王侧过身子让景泓先行上车,景泓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他虽然答应与靖王同行,但心中实则还是紧张得很,上马车时一不小心身子一歪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车上车下靖王和卯二两人及时拉住了他。

  景泓的膝盖一下跪到车板上,狠狠磕了一下,他来不及疼,赶忙稳住身子,一脸歉意地回头看向靖王。

  靖王果然又皱起了眉头,小声责备起来:“这么大个人了,如此莽撞。”

  “抱歉……”景泓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此时说什么都像狡辩。他不是小侯爷也不是元琅,没有跟靖王撒娇抱怨的权力。

  靖王没再说什么,只是抓紧了他的手,伸着手将他送进了车里。

  景泓进车厢前向卯二感激地看了一眼,卯二微微颔首,放开了他的胳膊。

  坐到车厢里,景泓的心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惴惴不安。那只刚刚被靖王紧紧握住的手有些麻麻的,这感觉比磕疼了的膝盖还要让他在意。靖王的手让人感觉他一点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王爷,那只手像边关粗糙的沙粒,磨过他的手心,而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地坐在车里等着大人上车后的责备。

  靖王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文豫候,只见他神色难看,看向自己的眼神间有警告之意。靖王只是对他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靖王坐定后,马车前行了起来。景泓就像当初从青州回京城一样,坐在角落里,不敢靠近靖王。

  “怎么了?坐那么远,本王能吃了你?”

  景泓摇摇头答道:“没怎么。”

  靖王看他这样子别扭得很,也不想再跟他说话,索性闭眼假寐去了。

  才走了不远,突然拉车的马儿受了惊,马车被震得明显晃了一下,景泓毫无防备,也跟随着马车猛地摇晃。所幸靖王及时抓住他的手拉了一把,才令他的头没有直接撞到马车厢上。

  “怎么回事?”靖王厉声问道。

  卯二在马车外回道:“回王爷,突然蹿出来一个孩子,属下一时不留神,差点撞到了人。”

  原来是一个顽皮的孩童,在巷子里玩球,可球滚了出来他便来追,卯二没想到一旁幽黑的巷子里会跑出来一个小童,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勒住了马。

  孩子被吓哭了,他的父母这才匆忙赶了出来。看到是靖王府的马车才知是自家孩子冲撞了王爷,急忙下跪求饶。

  靖王听着孩子哭得厉害,问了卯二确定没有伤到人,便让卯二不再追究,直接离开。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车外的哭声也渐渐远去,直到靖王放开了景泓才反应过来他还抓着自己的手,而自己身子前倾,好像被他护在了胸前。

  “多谢王爷。”景泓退开来,收回了自己的手,两只手在宽大的袖子下面不安分的纠缠在一起。

  “你跟外面那个孩子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你一天天脑子里想着什么,非要伤到自己才高兴?”靖王语气不甚好,景泓这会儿真的像个小辈一样被他说教起来,亏得马车厢里光线昏暗,不然靖王便会发现景泓的脸比刚才在水榭里喝了一杯酒时更红几分。

  景泓无言以对,幸而靖王没再说什么,车厢里又重回了沉默。

  很快到了景泓住的小院,临下车时,靖王突然问了他一句,他觉得文豫候如何?

  景泓与文豫候今日其实才算是第一次正式的相识,并谈不上好与不好。文豫候此人一贯便是热情好客,文家如今偏重商道,作为文家的掌舵者文豫候更是善于与任何人相处。景泓并非有任何觉得不适之处,反而觉得文豫候对自己颇多关照。

  景泓说不好,也不敢真的如实将心中所想尽述,只含糊说了两句略微带些恭维又不算拍马屁的话。

  靖王好像听到了个笑话,莫名地笑了。

  景泓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的紧张顿时被迷茫所替代。

  “你回去吧。”笑完了,靖王才特赦了景泓下车。

  景泓自然是感恩戴德赶紧下了马车,然而靖王离开前竟对他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一下把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马车逐渐远去,只留下清冷的月光照在景泓的身上。他望着马车离开的方面,此时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他隐约觉得靖王在暗示什么,今夜的靖王太过反常,他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靖王青眼有加,然而今夜坐着靖王马车离开的却是他,而不是柳怀山。

  之后不久便迎来了中秋。

  太后特意在宫中设宴,将京中所有适龄的大臣家女都请到了宫中,意在为靖王定下亲事。这件事并非秘密,这是大家都早就心知肚明的,各家也都在等着这天,将女儿打扮得如同天仙送进宫里去去争奇斗艳。

  早在中秋夜宴几天前大家就在私底下议论到底会是谁被太后选中,成为靖王妃。

  曹长明坚信是鲁国公家的嫡女。鲁国公既不属于文臣也不属于武将,这个国公的爵位是好几代传下来的了,因着是开国的重臣,得以世袭,可到了这代家族里也没几个什么有能力的子孙,不过顶着贵族的头衔混日子罢了。既为高门大户,又非手握权力的大臣,若天子真的忌惮靖王手中的兵权,鲁国公府的嫡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他人却认为不然,认为大理寺卿家的小姐也极有可能。如今天下也算大安,靖王极有可能会调回京城,若是他回来,手中的兵权必定会被削弱,寻一个在京中相对稳当且有能力,又受天子重用的亲家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景泓默默地听着身旁的人在讨论,一言不发。

  中秋当晚,景泓一家在小院中赏月,一如往常在宣州那般,只是陆姨换成了阿淼。梁婶端来了她亲手做的月饼,和自己酿的桂花酒,几人围坐在小桌旁,说说笑笑,一派温馨的景象。

  阿淼最近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许多,多亏了梁婶和梁叔两人的照顾,秀才爹还给他寻了个学堂让他去上学,每日也是按时上学散学,已经很少和秀才爹出去乱逛了。景泓看得出梁婶很喜欢阿淼,她和梁叔早年是有一个儿子的,可惜后来病死了,梁婶因生孩子时坏了身子,也无法再生了。如今半路捡来个小阿淼,也算是上天可怜她。

  一旁的梁叔梁婶和阿淼你说我笑俨然已是一家人,热闹之余,一旁的景泓抬头望了望头上的那轮明月,不知今晚有几人也望着它,或是觥筹交错、百花齐放之间根本无暇顾及。

  平日里喜欢闹腾的秀才爹也难得清静,在众人不注意之时,默默对着月亮流露出一丝落寞来。

  父子俩各有心事,只能独自对月暗叹。

  可惜还没等景泓对月伤感多久,曹长明便找上门来了。

  原来是今夜中秋,天子特意撤了京城的宵禁,又恰逢曹长明与几位同僚听说万花楼近日从湖州来了一位歌姬,凡是听过她歌声的客人无不赞叹一声实乃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大家听此传言都心痒难耐,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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