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35章

作者:元媛圆 标签: HE 生子 古代架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泓本意也只停在字面上,但在田十九看来,体察民情体察到首富家里头,这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州牧刚上任不久,平凉又是苦寒之地,不知大人近来过得可还习惯?”田十九坐下先关心了景泓一番。

  “多谢关怀,平凉虽比之南方干燥寒冷,但多穿些衣服也无妨了,不似南方冬天的湿冷,有时候穿再多也感觉冷得慌。”

  “确实,去年冬天田某就是在南方过的冬,潮湿寒冷,仿佛浸入骨髓。田某这把老骨头啊,差点就不行咯。”田十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景泓本就不是个喜欢结交之人,平日里也不善与不相熟之人谈话,不过你来我往两个回合,他就有些词穷,不知该说什么了。好在田十九是个精明人,一眼看出了景泓隐隐的窘迫,于是道:“州牧大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听说还是探花郎出身,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升任平凉州牧,可见陛下对大人之信任。州牧大人前途无量,田某在此先行恭贺大人步步高升。”

  景泓禁不起别人这样的吹捧,忙摆手否认:“能升任平凉州牧乃是陛下的恩泽,景泓身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当是兢兢业业,为民生社稷添一份绵薄之力罢了,不敢奢求步步高升。”

  田十九一时无法断定景泓这副谦逊的模样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他继续道:“方才听州牧说道南方湿冷,又听州牧口音有江南之调,田某猜测州牧是江南人士?”

  “在下确实江南人士,祖籍……湖州。”景泓顿了顿,不知怎么就把宣州说成了湖州。算起来宣州虽属于湖州管辖的地界,如此说也不算假,何况还有文家在湖州。“田老爷行商,应该去过湖州。”

  “确实去过,去过不少次,好多生意都是在湖州完成的。”田十九笑着,莫名道:“湖州是个好地方,是个行商的佳处。”

  这话里有话,景泓想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回道:“确实是行商的佳处,家父也在湖州做点小生意,可惜景某不懂商道,也不善言辞,只懂得埋头读书,未得家父真传,对商行一事一无所知,实在惭愧。”

  “州牧大人家中也行商?”田十九显然没想到这点,也许是他没打听到,听此一说只觉自己遗漏了个大消息。

  这事谁都没法打听到,毕竟文家人五代不能入朝为官。景泓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说明自己不是来官商勾结的,不相让田十九误会罢了。

  “不知大人家中在哪一行行商?”

  “诸如米、布、茶、瓷器等,多多少少涉及一些。”文家的产业之大景泓自然无法一时窥探全部,他只记得个大概,便笼统说了。

  “田某在湖州行商多年,令尊所涉猎的行当田某也有所涉猎,只是也许田某孤陋寡闻,未曾听过姓景的商人。”田十九不愧行商多年,估计湖州大大小小的商家没有他不知道的,果然一下就抓住了景泓的漏处。

  景泓答:“家父不姓景,景某随母姓。”

  “哦,原来如此。”田十九没有追问原因,转而问道:“敢问令尊名讳如何?说不定我等还曾有过交往。”

  “家父姓温,单名一个璋。”秀才爹曾说过,大爹爹当年就是化名温璋与他相交的,而且有些事不便用真实身份去做,大爹爹偶尔也会用此化名行事。

  田十九听此名却是神色一惊,忙问道:“哪个章?可是带玉的那个璋?”

  “正是。”景泓点点头。

  田十九听罢眼珠上下打量了景泓几轮,景泓不明所以,心中顿时紧张起来。看来田十九是知道“温璋”此人的,只求他不是与大爹爹有仇便是好,若是,这下不等于自寻死路了?

  “说来也巧,田某早年间初到江南行商,因为不懂那边的规矩犯了错,差点丢了性命,还是一位恩公路见不平救了我。刚巧,那位恩公也叫温璋。细看之下,州牧大人和那位恩公确实有些相像。”

  “这样巧?”景泓好似看到了些许希望,果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过可惜得很,后来我一直也未能再遇到那位恩公,本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一直都没有机会。”田十九叹气道。

  想来是文弄章不想过多暴露身份,所以很少以温璋的身份出来行事,况且湖州是文家世代经营的地方,文弄章想要隐于众人之后有的是办法,田十九不知他真实身份自然找不到他。

  “家父为人低调,不喜张扬,近年来越发做甩手掌柜,家里的生意多交给下面的人打理,他自己倒是极少出面了。他在外的事一向很少在家中提及,毕竟家父的生意主要在湖州,景某随母亲常年居住宣州,实在不清楚家父是否便是田老爷口中之人。”

  “宣州?那便是了!”田十九眼神一亮,恍然大悟般道:“恩人便是在回家途中偶遇救下了田某,当时恩人急着赶路并未留下些多余的只言片语或是信物一类,以至于田某苦寻不得,可恩人要去往之处便是宣州方向。”

  景泓实在想不到千里之外的大爹爹在多年之前还有过这样的壮举,间接使得多年后的今天让他受了这偶然一次路见不平的益处。

  “想来该是巧合。”

  “该说是天意!”田十九兴冲冲地对下人吩咐道:“让厨房今晚多做几道好菜,田某须得好好款待州牧。”

  “不必了!”景泓急忙推辞。他有孕在身,不敢在外面乱吃东西,还是回家吃为好。

  “州牧可是嫌弃?”

  “不是的。”阿淼机灵接道:“田老爷有所不知,我家嬷嬷在少爷出门时就叮嘱了,务必要回家吃饭,今儿特意做了少爷喜欢的老鸭汤,一大早就上炉子炖了,可不好浪费。”

  “原来如此。”田十九虽感遗憾,但也不是个勉强他人之人,只能作罢。“说来也是,匆匆准备确实不够周到,下次再寻机会,田某定要好好宴请州牧。”

  “那个……其实景某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不觉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眼看着说话间与来此的初衷越走越远,景泓只能开口拉回来。

  “何事?大人不必有所顾虑,在平凉只要我田十九能办到的,必定倾力相助!”有了“救命恩人儿子”这层关系,田十九的态度明显积极多了。

  景泓理了理思绪,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此事其实不该开口,但是事关平凉百姓能否安稳过冬,景泓也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助了。”

  “愿闻其详。”

  “田老爷想必也知道,平凉每年冬季官府都会给百姓分发一定的粮食过冬,这些粮食都是从京城的粮仓点好运送到平凉来。可是京城到平凉路途遥远,路上不免经过些险山恶水之处,也就不免遇上些土匪强盗。说来惭愧,今冬送来的粮食在半路被劫匪所盗,损失了近大半。今年戍北大营又新添了几万的士兵,这些士兵的粮草也是跟着一起运送过来的,眼下就快要降雪了,回报朝廷再等下一拨粮草不知何时能够送达,为稳定军民不乱,还请田老爷能够出手相助。”

  田十九这才明白了他的真实来意。

  “这有何难?田某自小生长在平凉这片土地,这是田某的家乡,往年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田某无一次不相助官府的。州牧请放宽心,田某这就开仓,不会误了官府放粮的时间。”田十九并不觉得这是件难事。

  “往年只需补上百姓的缺口,今年却是多了几万的将士,田老爷的米仓估计不足以补上这么大的空缺。”景泓担忧。

  田十九方才大喜过头,此时定下心来再想想,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不过也仅仅为难了一瞬,田十九又笑道:“不难,田某别的不多,银子倒是不少。何况行商多年,自有门路。州牧不必担忧,田某自有办法能补上这缺口。”

  见田十九说得信誓旦旦,景泓心头一热,不由感激道:“如此,景泓便代平凉百姓和戍北大军的将士谢过田老爷。此事若是能给解决,解了粮草之危,田老爷功不可没。到时景泓会上书朝廷,如实禀告,以求陛下能给予嘉赏。”

  “田某不过为自己的家乡尽一份绵薄之力,州牧严重了。”田十九谦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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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没想到这个田十九还是热心肠之人,之前总听说无商不奸,他倒不像是个奸商。”回府的路上,阿淼感慨道。

  景泓抚摸着微微鼓动的腹部,心里头后知后觉地有些疑惑和不安。这似乎太过顺利了,超乎他的想象,甚至连文弄章曾救过田十九都显得甚为巧合,就像是特意编排出来的一样。可是眼下也没有时间给他与千里之外的文弄章确认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回事。何况眼下除了田十九,只怕整个平凉再也找不出能出手相救,而且肯出手相救的人来。他是该就这样信了对方,还是……

  “少爷,您怎么了?”阿淼本来还挺兴高采烈的,眼下最棘手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可一看身旁景泓的脸色,却又觉得好像不对。“少爷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是如此觉得……”景泓心上有疑,但此事说与阿淼也不能解决,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没事,此事我再与赵主簿商议吧。”

  “那需要阿淼现在去请赵主簿吗?”

  景泓挑起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显出蒙蒙的灰色来。“不必了,明日去了衙门再找他罢。”

  田府。

  “先生要我说的话我都照说了,先生可得到您想要的答案?”田府的大堂上,田十九依旧坐在主座上,但是他面对的客座却换了一个人。

  赵一寒神色悠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口喉流下,胸腔顿时染上了清香的热气。“好茶!人人都道潮州的‘雨前’是茶中极品,可是我一向独爱关州的‘酥雨’,田掌柜觉得为何?”

  “关州多山、潮热、多雨,种田饿死人,商贸累死人,可是独独这小小的一片‘酥雨’养活了关州百姓。一叶之弱,却能反哺整个光州的人命,先生想必爱的不是这片小茶叶,而是这其中蕴含的生机吧?”田十九试探着说道。

  “不错。”赵一寒点点头,望着手中的茶杯,杯底一片片展开来的茶叶层层叠叠,好像隐藏在记忆中很久以前的某个仲夏,他还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采茶女的孩子,在关州过着清贫的日子。“如果当初我没有踏入过那扇高门,如今田掌柜所喝的‘酥雨’说不定便有我亲自炒制的。”

  赵一寒甚少提及自己的过去,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平凉的,自从他一手掌控平凉之后,无论是明是暗都无人敢议论他的过去。田十九虽与他交情不错,多年来也算得上是至交好友,但今日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样的话。田十九想不到他那般遥远的过去究竟是如何的,口上不搭话,心中却思绪万千。

  田十九不欲窥探赵一寒的过去,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并非外人眼中那般独善其身高高束起,他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这些所谓的富商,若不是文家出了事,如今的京都刑部首座,当是这位赵主簿才对。

  遥想当年赵一寒刚来到平凉之时,平凉还不是现在这般规规矩矩,地绅富商与官府勾结,实实在在构出一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炎凉百态来。当时城东的朱家大公子因为强抢民女打死了那姑娘的老父,玷污了姑娘的清白,出了人命此事闹得很大,若是平常便算了,可赵一寒新官上任三把火,偏要依法办了朱家公子。正当大家都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的事,没想到朱家公子竖着进了衙门,最后横着出来,以后都没法再站起来了,连着朱家也成了通敌卖国的奸细,被撤查了个遍。就连帮着朱家的州牧不到半年就被撤了职,贬官派往别处。

  没人知道这位赵主簿的手段有多狠,百姓们只看到这些恶棍得了报应。曾经的东朱西田,如今只剩田家独大,不得不说还要感恩这位赵主簿。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田十九一直觉得这位赵大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他身子虽落魄,手段也一点也不落魄。

  “先生要我说那番话来试探州牧,可是对这位新上任的州牧有所怀疑?”田十九将话题引回景泓身上。

  “确实是令人起疑。”赵一寒恢复神色,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叠于身前隐在袖下,立直了身子,像个一丝不苟的学堂夫子。他转头对田十九微微一笑,又回到了那个平日里对谁都不咸不淡的书生模样。

  “莫非,是朝廷派来监视先生的?”

  赵一寒摇摇头,“这么些年来,虽说平凉是边关重地,但是除了靖王的戍北军,你何时见过朝廷的眼睛注视过平凉?”

  “那是为何?请恕在下愚钝,不得要领。”

  “没什么,不会危及平凉,田掌柜还请放心。”

  赵一寒不愿坦白,田十九便不再问了。两人之后又谈了些话,直到月上屋檐赵一寒才从田府离开。

  平凉一直都有宵禁,这么晚了还在街上走,路过巡街的官吏本想上前呵斥捉拿,走近一看是赵主簿,态度一转像是没看到任何人似的从旁路过。

  清冷的月光照着赵一寒,也照着景泓的窗。此时王府小院早已熄了灯,景泓一手抱着小腹在锦被中熟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无遗了。

  第二日早起,去了衙里,赵一寒已经恭恭敬敬等在书房候着景泓了。

  “赵主簿今日甚早。”景泓方才进门时还想吩咐阿淼去请人,没想到一进屋便看到人已经在屋内。

  “不早。”赵一寒见到景泓直奔主题,“昨日与田十九相谈如何?”

  提到田十九景泓还是觉得可疑,但他又不能与赵一寒直言。赵一寒已经怀疑过他一次了,若是再有所透露,只怕对方很快就会猜到他的身份。景泓还不能确定赵一寒此人是否真的可信,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他都要谨慎再谨慎。

  “还不错。”景泓含糊地说着,路过赵一寒朝桌案后的椅子走去。

  赵一寒看他披在身上的厚披风都没有脱下就径直坐了下去,问道:“州牧可是身体不适?怎么披风都没脱下?需不需要下官派人送些炭火过来?”

  雪还没落下,炭火也就没有烧起,平凉不成文的习俗,落雪之日也是一年燃炭之始。

  “不必。”景泓拒接了。“确实有些不爽利,不过不要紧,可能是风大吹的,一会儿就好了。”

  赵一寒也不坚持,他道:“田十九可有答应帮忙?”

  “自然。”

  “哦?”赵一寒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意料之外。“大人许了他什么好处?不妨与下官说说,若是难办,下官也可为大人想想办法。”

  许了田十九什么好处,这一问景泓才恍然大悟,他从离开田府之后的不安,原来就是来自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他昨日曾说过,事后会上书朝廷,请求陛下嘉奖赏赐田家,可是这承诺对田家这样的富商来说,仅仅是嘉奖而非成为皇商那就并无大作用,至于赏赐,更无须贪图。在他没有给出实实在在的利益之前,田十九就这样愉快而轻易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便是最大的可疑与不安的来源。

  “本官承诺田十九,事后会上书朝廷据实所奏,请陛下表彰田家。”景泓道。

  赵一寒微微皱眉,“这么容易?就没有其他的?”

  自然有,那便是田十九口中所谓的救命之恩。可这不能与赵一寒明说,景泓也只能道:“就这样,没有其他。依本官之见,田十九也不像唯利是图之人,应当是真心为了平凉。”

  “田十九为了平凉不假,但是哪有商人不图利的,小心中了他的圈套。下官看大人涉世未深,不然下官陪着大人再去一趟田府,确认一番,若是到时候田十九出尔反尔,大人在平凉可就立不住了。”赵一寒不相信他的话。

  景泓心中正是担忧此事,被赵一寒直说出来,更是不安。可赵一寒真的跟着他去田府,难保田十九不会拿“救命之恩”来说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赵主簿不必担忧,本官自会处理好。”

  平凉的事务不多,何况还有赵一寒在,景泓今日早早就“因病”提前散值离去。

  回到王府,紫鸢正坐在桌旁,桌上堆了好几摞账本,梁婶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账,但明显从梁婶的神情来看这些账本并不好看。平凉王府的管家束手站在紫鸢身后候着,随时准备回答这个小姑娘的询问,年过半百的他对京城正儿八经王府来的大丫鬟毕恭毕敬。

  见景泓回来了,紫鸢和梁婶都站了起来。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梁婶问道。

  “没什么大事便回来休息了。”

  梁婶点点头,思及他的身子日渐重了,怕是难受。既然衙门里没什么公务,回来休息休息也好。

  紫鸢见景泓瞄了一眼桌上的账本,问道:“公子是否需要过目?”

  景泓觉得奇怪,紫鸢怎么会这么问,他虽住在王府,也不过是个客人罢了,全是托了腹中孩儿的福,王府的账本怎么能由他这个外人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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