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17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玛婷达眼睛一竖,厉声说:“少管闲事,缇娜。”

  “哦,抱歉,是我估计错误了,应该是三个晚上?毕竟你从三年前起就贬值得厉害了。”

  周围的人都放声大笑,玛婷达的脸涨得通红,丰满的胸脯气得一起一伏。

  但她没有起身离开。

  如果是平常,缇娜懒得针对玛婷达,但今天晚上不一样。

  缇娜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面对明显落魄的玛婷达,那个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像尼特他们那样放肆嘲笑的态度,甚至稍微维护了她,这种尊重女士的态度几乎有了点上等人的风度——但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缇娜也为对方没有多看自己一眼,而是对玛婷达如此亲切而感到不悦。

  女人就是如此复杂而矛盾的生物,但总的来说,缇娜还是不希望这个奇怪的外乡人死的,所以才在他不断赢钱的时候提示了他一把。如果他再继续高调下去,那么等他独自离开酒馆的时候,尼特他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拖到暗巷里,直到明天早上,才会有早起的送水人发现西里亚科奇的角落里又出现了一具谁也不认识的尸体。

  真是个傻男人。

  缇娜心想,大概年纪还很轻,心肠太软。不过提早离场也好,被那些和野狗为伍的小瘪三骗一把,至少性命是无忧的——谁都知道西里亚科奇里每一个看起来无家可归的孩子都有可能来自一个肮脏的骗子组织,他们会利用自己年幼的体型和外貌优势专做一些坑蒙拐骗的坏事,但来自外地的人可不知道。

  所以这些傻瓜活该上当。

第023章

  杰弗里跪在冰冷的鹅卵石街道上,咳得整张小脸都变了形,当他看到一双脚走到自己面前时,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先生,”他喘着气说:“我吵到您了……?”

  “你没事吧?”外乡人把他扶起来,还很替他拍掉了身上的浮土。

  “我只是很饿。”杰弗里怯声怯气地说。

  “你很饿吗?”外乡人褐色的眼睛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

  成了。杰弗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可是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说:“可是你从我身上摸走的钱袋里的钱足够你买好几个面包了吧?”

  杰弗里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牢牢地握在对方手里。

  “我刚才搜了一下,钱袋不在你身上。”外乡人懒懒地说:“绑在小狗身上了吗?”

  杰弗里不敢抬头:“先生,您在说什么?”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那个男人的语气并不凶狠,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杰弗里胆战心惊:“你的小搭档这么听话,它一定很爱你。要是在约好的地方等不到你,它一定会来找你吧?毕竟狗的鼻子最灵了。你看,杀人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可是杀狗就完全不需要了,天气还冷着呢,你听说过狗肉要怎么煮才好吃吗?我可能需要去买一点薄荷……”

  “别!”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杰弗里赶忙求饶:“请您原谅……我把东西还给您,请您原谅!”

  “我可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外乡人笑了一声:“只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杰弗里被他牢牢地抓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乖乖地领着这个男人往前走。这一片旧城区像腐败不堪的蜘蛛网,只往里走了两条街就不再有路灯照明,只要杰弗里能挣脱五秒钟随便钻进哪条巷子里,就凭借复杂的路况和黑暗程度,谁都不会再找到他——可是那个男人的手抓得很紧,他找不到一点机会。离他的小窝点越来越近的时候,杰弗里刻意把脚步放慢,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突然把他往后一拉。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黑漆漆的小巷中间站住了,杰弗里正要开口,嘴巴却被一把捂住了。他被迫靠到冰冷潮湿的墙面上,本能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地勒住了,单薄的身板根本无法和一个成年男子抗衡,他只能无力地任由对方半拎半抱地带着自己慢慢向前挪动——这种几乎是如临大敌的举动来得十分突然,但杰弗里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并不是针对自己。

  因为还没走出这条巷子,他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淡淡的,湿漉漉的血腥味,混合着外乡人掌心的残酒味,跟着夜风一起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普通人的眼睛在缺少光线的情况下几乎看不见多少东西,相对的其他感官会变得出奇敏感。

  比如声音和气味,

  杰弗里听到一些破碎的说话声,他几乎能确定是从离他们差不多只有三十步左右的柳条巷传来的,因为那里只离他的私人根据地隔了一个拐角。

  但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柳条巷是一条死胡同,它只是一个由相邻两排高低不平的宅子形成的夹角,之所以能有个名字,是上一任长官为了解决醉汉在这个夹角里随便便溺和居民乱扔垃圾的问题,但这只是个中途夭折的计划,现在只留下一排奇窄无比的雨棚,即使是白天,那里也差不多是个最阴暗的角落。

  是谁在那里?

  杰弗里的心脏怦怦狂跳,前面的血腥味显然比这里浓厚多了,正在他努力想分辨那些人在说什么的时候,外乡人一把把他摁进了自己的外套里,原本就细碎的说话声彻底被隔绝了。

  “为什么我不能下去?”哥伦布坐在窗边,落寞地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报童:“一定是出了大新闻……啊,那个人是不是尤金?”

  在大街的一个转角,卖报纸的少年被不少人团团围住,挤在最前面的都是穿着体面的绅士,还有几个为主人买报纸的侍从,一个穿着羊毛披肩的男人正在大声对身边的人说:“那个女人被发现的时候肚子都被剖开了——有可能是野兽……”

  “城里怎么会有野兽?”他身边的男人忍不住跟他争辩起来:“依我看,最近不太平,还是不要让女人天黑后出门。”

  尤金用一条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低调地掩盖了自己与本地人相比偏深棕色的皮肤,但当他顺利买到一份报纸的时候,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不偏不倚地重重砸到了他的头巾上,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在大街对边二楼的一扇窗户后看到了小锡兵熟悉的鲜艳色彩。

  “难道画出来的眼睛能看得特别远吗?”尤金粗声粗气地嘟囔着,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把头巾解了下来,重重地出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只什么鸟掉到了我耳朵头上……”

  “尤金!”给他开门的小锡兵兴高采烈:“是我发现了你!但石头是希弗士扔的!”

  高大的骑士长笑着示意哥伦布关上门:“怎么说?大白天的在街上乱逛?”

  尤金偷偷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卧室,‘被全称通缉的大美人儿可不是我’这句话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知道哪个贵族脑子被传言哄得发热,自从白兰公爵进了城之后,这家旅馆已经遇到了两次士兵排查,这两天眼下别说取道出城了,如果不把脸遮掩住,德维特连走出房间都很困难,这也让公爵大人的火气烧得很旺。

  “尤金!查理呢?”哥伦布围着尤金转了一圈,仿佛店长藏进了尤金的袍子里。

  “我们在狗尾巴巷里一间叫‘满月’的店里开了两个房间。”尤金一口气快速说着:“店长叫我晚上到城里到处逛一逛,顺便找你们。眼下离魔女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近,他想尽可能低调一些。”

  来到多伦大陆后,查理确实大大收敛了自己异常风骚的行事风格,很少离开马车车厢——哥伦布也一样。看来嘴上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他对艾莲娜还是相当忌惮的,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行踪。

  不过叫尤金看来,连房间门都不出,食物都是由旅馆的仆人放到门口也未免太过低调了。

  但这句话尤金也没敢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兔头店长的态度一直称得上和蔼可亲,对比没有一刻不在挑剔和发脾气的公爵大人来说简直温柔不只一倍,但尤金还是对他有一种说不上的敬畏感,当查理用态度温和但却不容拒绝的口吻替他安排了该做的事时,他连质疑的念头都没来得及产生,下意识就照办了。

  希弗士却很认同店长的做法。实际上,在白兰公爵被困在旅店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也和尤金一眼,担任了打探消息的角色,不过出于生活背景的差异,他的打探场所和方法和尤金有很大的不同,同时也受了不少限制。

  不过有些消息是不用过于深入人群也能打听到的。

  “虽然计划稍微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但此行并非没有意义。”高大的骑士长说:“事实上幸好我们取道王都,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在讨论,从十字大街到王宫那一带已经开始戒严,预备迎接来到王都的权贵们。”

  哥伦布说:“因为国王的生日!所有贵族们都会来到王都,带着美酒、宝石、珍贵的丝绸和最高级的矮人工艺品——这是国王提法登基后第三个生日,听说前两次都非常、非常地热闹。”

  小锡兵用颜料画出的五官上一脸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过去鲜花铺满街道,华丽的车队络绎不绝地从十字大街驶向王宫,美丽的少女们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载歌载舞,空气中弥漫着贵妇人们的香粉和异域香料的味道。

  尤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终于找了一张高背木椅坐下。“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所以店长希望我尽快找到你们,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节省下不少路程和精力,他担心你们为了躲避盘查的士兵,被困在某个角落动弹不得。”

  “一个守城官并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虽然这里的老板确实遭遇过盘问,但是说起对王都的掌控,谁都越不过国王。”希弗士冷静地说:“只要我们低调行事就不会有问题。”

  实际上德维特本人并没有把那可笑的“通缉”行为放在眼里,如果是国王本人下令搜查,说不定还能给他带来实质上的麻烦,但一个守城官,时值国王提法的生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公爵和骑士长用鼻子都能猜测得到。

  “那么我们就暂且决定在王都停留。”希弗士说:“等到——”

  他顿了顿,注意到在他说出停留这个字眼时,尤金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希弗士问。

  如果在过去,在勒梅那,以希弗士的身份地位,是断不可能和尤金这样一个下九流的盗贼有什么交集的,更不提这样仔细观察对方的举止和反应。

  但自从尤金加入他们远行的队伍,德维特公爵虽然对他惯常冷嘲热讽,但这位青春期还没过的大人对谁都冷嘲热讽,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尤金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不是把尤金当成一个奴隶或者下脚的低等仆从看待。虽然这个家伙目不识丁,贪心粗俗,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优点,比如一根筋,很讲义气,还时常有点儿犯傻——但总的来说,并不算是坏人。

  所以希弗士不自觉地也慢慢把尤金当成了同伴之一,说不定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一路走来的变化。

  尤金犹豫了一下。

  小锡兵也觉察到了什么,跑到他身前:“尤金,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店长希望我亲自向公爵大人说明。”尤金低下头,把表情收到了几天没修理,乱糟糟的胡子下面。

第024章

  ……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的那个夜晚说起,这也是令尤金心有余悸,又本能被报童当街大声念出的内容吸引过去的原因。

  “店长想要尽量避免白天出门,让我打探消息也都是挑选在日落之后,但是两天前我遇到了一件事,他希望能从其他角度了解那件事情。所以我才赶在早上第一批报纸印刷出来的时候……”尤金双手握着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

  终于纡尊降贵,愿意离开房间的德维特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架势十足地翘着腿:“‘那件事情’?”

  希弗士把熨烫好的报纸递给公爵,他一目三行地快速浏览了一遍,随手把报纸扔到一边,抬眼看向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尤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尤金深深吸了口气。

  “我看到了。”他说:“我看到了那个报纸上写的女人死去的过程。”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完全‘看见’,但他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这件传遍了街头巷尾的凶杀案。

  当时的尤金冒着午夜的寒意离开小酒馆,追着那个偷他钱包的小鬼出去的时候,真的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在虫鼠乱传的小黑巷里遇到一起命案。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和那个小鬼所处的位置非常微妙,离那个现场近得几乎听得到那些凶手语焉不详的对话,却又处在那伙人的视觉盲区,甚至在那些人所携带的手持风灯照映下,尤金能看到他们映在自己斜对面砖墙上的轮廓。

  那只偷钱包的小老鼠自以为见多识广,但实际上就是个不经事的小鬼,闻到一点血腥味就以为自己的狗出了事,差点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于是尤金不得不死死地钳住他——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阴谋与危险打交道,至今还能毫发无损地坐着喝茶的原因就在于对于危机的嗅觉,谁都不会比他更敏锐。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空气中那种黏腻的腥味绝不会是一条狗能产生的,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如果对象是个人,那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活路了。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几乎是每隔一分钟就更浓郁一分,仿佛结成固体的凝滞空气里还断断续续传来了粗粝的低语,尤金在不产生大幅度动作,不让影子晃动出界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靠在墙上,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他能感觉得到被他抓住的小鬼全身都在发抖。

  他辨认不太清楚那些低语,但跟本地方言有所区别,语速很快,断句很短,更偏向北方高山区的风格,几乎光凭那些压在喉咙里、近乎咕噜咕噜的交谈声,就能看到至少两个身材高大的壮硕男人正站在那里,只要被他们发现,就算只是一只路过的乌鸦也会被徒手拧断脑袋。

  一大一小两个真.路人汗毛直竖地贴墙站了几乎一个小时,直到他确信与他一墙之隔的人已经切实离开,不会再回头时,他才松开了那个小鬼的手。

  然后他又做了第二件正确的事。

  他制止了小鬼想要绕过去一看究竟的行为,用极端严厉的语言命令他在原地等着,而自己慢慢探出头去一看究竟。

  即使是很多年以后,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甚至亲身经历过战场的尤金回想起暗巷里自己看见的那一幕,还会不自觉地瑟缩一下。

  那个时候,令他害怕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肢体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看不出容貌,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的肉\块、鲜血和他不认识的组织散落一地的情景,而是那副情景给他带来的恐怖、震撼、和悲惨的感觉。

  不是打斗造成的伤亡,也不是一刀致命的谋杀,而是彻彻底底,以凌虐为目的的人间炼狱。

  那种感觉令他终身难忘。

  “好吧,一个女人在巷子里被杀死了。”公爵听完尤金的阐述后慢慢说:“所以兔头要你来特别告诉我一声,希望我们能向护城官告发这场惨案?”

  在多伦眼下这种王国乱战的情况下,被各种情况夺取生命的案例简直数不胜数,事情已经发生,身为偷渡者的他们根本不可能为那个女人做什么。

  公爵大人的反应完全在兔头店长的意料之中。

  尤金很难强迫自己再次深入回忆当天晚上的惨状,虽然这几天他一闭上眼睛就不得不接受这种令人难过的记忆反刍。

  “那个女人的肚子被剖开了。”尤金说:“我曾经以为凶手是以折磨女人为乐,但店长猜想他们或许有别的目的。”

  德维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根据……的凌乱程度,‘他们’简直像是想在那个女人的尸体里找到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的肚子被剖开了。

  如果不是她曾经吞下过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的话,人的腹腔里还能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