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18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只能是未成形的生命——那也是人。

  希弗士深深皱起眉头,哥伦布已经听呆了。在报纸上看到命案与身边的人实际围观命案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尤金的讲述让他汗毛都要炸起来了——如果他有汗毛的话。

  还不等公爵思索完毕,尤金又说:“还有一个问题。”

  现在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哥伦布坐在扶手椅里,胳膊撑在小膝盖上,紧张得不行。

  “那些人说话的口音很特别。”尤金顿了顿,张嘴说了一句有些生涩的话。

  长期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锻炼出了不少实用技能,学会方言是混进当地底层人群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尤金对此略有天赋,只要是他听过的语种,都能大致模仿出来——不是真正马上学会,而是通过语调、语速和断句的分解来模仿,达到乍一听非常相似的效果。

  听到这个语调,德维特和希弗士的脸色几乎是同时变了,公爵是若有所思,而骑士长则是冷下了脸。

  “是狮子的人。”希弗士有些嫌恶地说。

  哥伦布:“???什么什么?”

  但是没有人理他。

  德维特说:“那只兔头呢?让他来见我。”

  尤金几乎要被查理的神机妙算给折服了,他对公爵大人的反应几乎是一猜一个准!

  “店长他说如果找到了你们,就把这个给您。”尤金费了不少劲才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卷得很紧的纸筒。

  “这是什么?”希弗士接过来,莫名其妙地问。

  “这是如果被人发现,你立刻就会被砍掉脑袋的东西。”尤金脑海里立刻回想起兔头店长把这个交给他时说的话——要命的是,对方的表情非常非常认真。

  “我不知道。”尤金沮丧地说,他根本没敢打开。

  要知道在他的老地盘铎古斯,谁没有听过短刀尤金的名头?他自认为是个见多识广的狠角色,但那也不过是曾经短暂混过底层□□,后来又成了到处为家的自由盗贼,黑吃黑的场面他也见识过不少,但比起逞凶斗狠,德维特公爵和兔头店长在面对凶杀和死亡威胁时那种云淡风轻、但又绝不是在开玩笑的态度更令他觉得恐惧。

  自己是不是莫名其妙爬上了一艘不得了的贼船?

  尤金最近时常忍不住这么想。

  希弗士把纸筒展开,上面墨迹弯折,还不等完全打开,任谁都已经能看出这是一副手绘地图。

  “这是……”希弗士不敢置信地说:“王宫地图?他从哪儿拿到的?”

  德维特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地图尽可能简练的笔触画出了宫殿各个进出口、房间和庭院位置,如果再加上守卫力量说明的话,这简直算是军事级地图了。

  在王宫西北角落的一个小房间里,有一个特别用红墨水画出来的图案,虽然很小很小,但胜在简单,那对长耳朵和高顶礼帽的轮廓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对方的意思很明白了:我在这里等你。

  年轻的公爵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但其实脑海里已经掀起了风暴。

  他知道我的打算。

  他知道如果普莉西亚跟着丈夫来到王都,我会潜入提法的宫殿找她。

  虽然从逻辑的角度考虑,这个做法确实最有效率,兔头能猜到也并不奇怪,但一想到对方切实研究过自己的行为模式,公爵还是觉得有些不得劲。

  这已经是相当温和的想法了,这个时候的上位者,讲究的都是尊贵优雅,高深莫测,尤其是掌握实权的贵族,轻易展露自己的性格特点,进而让对手推测出行事风格是非常忌讳的。

  但出于某些古怪的原因,公爵现在首要追究的并不是那只兔子擅自推导自己行为这个罪行,他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那只兔子好像一直在观察他、了解他。相对的,对于公爵本人来说,查理身上尚且有很多令人捉摸不透的谜团,甚至他的每一次行动,都很容易令人摸不着头脑。

  比起被研究揣摩,这种不对等的形式更能令公爵生气,尽管他并不知道这种怒气从何而来。

第二十五章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听起来那么难。

  不管是哪个大陆,贵族之间浮夸又虚荣的行事作风都是相通的!

  潜入王宫。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听起来那么难。

  不管是哪个大陆,贵族之间浮夸又虚荣的行事作风都是相通的,这就导致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为了排场而动用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力物力。

  德维特亲眼看过一个贵妇为了博眼球,参加一次宫廷舞会时穿了一件裙摆长得需要四个女仆同时拖着走的礼服——目测至少有二十英尺长,还要有两个女仆专门盯着她身边的人,防止自己的夫人转身时被他们踩到华贵的裙摆上。

  而莫克文现任国王提法无疑是个中翘楚,他提前两个月就派人擦拭王宫摆设器物,铺设草皮,修剪绿篱,并毫无必要地在通往王宫的十字大街两边的无花果树上铺满了各色彩锻。

  当然,这些设在公共场所的华丽装饰总是会在无人看守的夜里离奇丢失,令负责宫外装饰的官员们疲于奔命填补,哪怕额外安排守夜人也无济于事——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莫克文的王宫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有各式工匠和仆役进进出出,即使是最优秀的守卫,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紧盯着一张眼生的面孔。

  他们也不屑于记住平民百姓的脸。

  对于任何在王宫当差的人来说,只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记住每一张自己得罪不起的贵族的脸和家徽,才是才能的体现。

  书记官洛佩斯就是这么一个有才能的人。

  在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这种过目不忘的本领就令他在父亲一众私生子中脱颖而出,不但破格被保荐进了元老院做一名下级记录员,还能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机会。

  比如像在国王的生日庆典上,守在王宫门口迎接每一位不长住王都的贵族。

  虽然这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但连续好几天杵在王宫门口迎接贵族,也是够令人疲惫的。

  洛佩斯努力不去想自己已经肿得发痛的脚,尽力使自己在马车驶进大门时看起来精神抖擞。

  “伯爵大人。”洛佩斯在仆人放下脚凳的时候迎了上去:“英明的国王陛下说他的臂膀会在第一缕晨光中远道归来,派我在此——”

  大概是他的鞠躬礼实在太过标准,在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原本应该安安稳稳待在鼻梁上的眼镜居然随着他的动作突然滑落了下去,正好掉到了马车下面。

  现场安静极了,和他一起站岗,老眼昏花的礼仪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佩斯僵立在原地,连直起身体都忘记了。

  大概过了半世纪这么久,一个轻柔的女声说:“我没有见过这个颜色的眼镜,是王都最新流行的吗?”

  洛佩斯回过神来,连忙说:“从东边来了一伙手艺人,他们有一种浅茶色的玻璃,说是比普通的眼镜更能看清楚。”

  “你的眼睛很美丽,我不希望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它。”伯爵的声音从洛佩斯的头顶传来,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我只是问一问。免得晚宴时在别的夫人面前……”那个女声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越过洛佩斯,和伯爵一起走进宫门,等在后面的侍从连忙跟了上去。

  洛佩斯直起身体,他知道自己犯了个错,如果那位大人追究的话,自己明天就要去砌城墙了也有可能。

  但是他身边那位年轻的夫人明明毫无必要,还是替他解了围。

  多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夫人……

  洛佩斯大着胆子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消失在转角的高大男子背影,和他身边一抹浅金色的长发。

  眼下距离国王的生日还有十天,但陆续到达的贵族已经点亮了王都里的各大府邸,上层的社交晚宴请柬也开始络绎不绝地传递到所有掌握权势的贵族手中,夫人小姐们在礼服和珠宝上费尽了心思,绅士们隐晦地交换各种资讯和传言,每天都有的桃色新闻充斥小报所有的版面……简直就像社交季提前到来了似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此。

  “我的夫人,您的脸色可不太好。”一个领口开得极低,好完整地显示出挂在胸脯上那一串繁复精美的蛋白石项链的贵妇关切地看向她身边的女人:“是不是这里太过闷热了?”

  不小心看着桌上的烛光发了一会儿呆的女人回过神来,笑着摇头。“这里比南方冷一点儿,不过我还没有那么娇弱。我只是看外面的月桂树枝似乎在动,今晚的风可太大了。”

  几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全都默契地发出咯咯咯地笑声,如果有男士在场,一定会误以为自己走进了洒满香水的养鸡场。

  “我看不是风太大,而是有人想借着月桂的遮挡,检查一下自己的衬裙。”一个梳着高发髻的妇人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己的裙摆上的花边:“据我所知,今晚王城里一半的男人都在莫里子爵那里,那么外面的人是谁呢?”

  “哎唷,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刚才注意到有一个英俊的马车夫……”有人促狭地拉长了音调接话,但只说了一半。

  但有半句话就足够了。不知道究竟是‘英俊’还是‘马车夫’戳中了这群贵妇人的笑点,几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笑得花枝乱颤。

  宴会的花园本来就是约定俗成的偷情场所,几人哄笑过后话题很快转向了几个魔法师进入王宫的新闻。

  “并不完全是魔法师,至少有三个年轻人是学徒。”一位长住王都的夫人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听说……他们并不是为了庆祝国王陛下的生日才来的。”

  她戏剧性压低的嗓门果然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这个八卦小圈子又凑得更紧密了些。

  “王宫里发生了难以解释的怪事。”那位夫人用手扇遮住了半边脸:“陛下借着过生日的名义,找了几个魔法师替他调查清楚。”

  “玛丽夫人,王宫里能有什么怪事?”袒露着大半胸脯的夫人不以为意地问。

  玛丽夫人又把扇子往上抬了抬:“传说国王有了新情妇。”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在一片音乐和谈笑声中,这个小角落突如其来的沉默明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最开始在发呆的年轻夫人柔声开口道:“王后陛下的美丽令天上的星星都羞于闪烁,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谁都知道这只是挽尊的场面话,王后只有一个,但国王的情妇数量可向来是没有上限的。一定要说的话,眼下这个墙边长沙发的聊天小团体里多多少少也有那么几个人曾经跟国王有过暧昧关系——这都算不上新闻了。

  那位夫人的目的也只是打破沉默而已,她明亮的眼睛看向玛丽夫人,显然是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玛丽夫人似乎对众人的不捧场有些恼怒,但如果她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就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讨论国王的隐私了。

  于是她不服气道:“我是王后陛下的表妹,难道会信口胡说?本来有一、两个情妇并没什么,但古怪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从哪儿来的——陛下的卧室时常发现陌生的长发和不同的香水味道,但连睡在国王卧室门口的仆人都没有发现有谁能越过他去和国王相会。夜里明明宫里每一条走廊上都有卫兵,没人见过谁走进了国王的房间,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间里却会传出调笑欢愉的声音。”

  “王后调查了王宫里所有的女佣,但一无所获。宫里没有外人进出,但国王的卧室里却时常发现不同寻常的痕迹,这简直……”

  简直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化作妖娆动人的模样,乘着月光潜入国王的窗棂,却每天消失在第一缕晨曦中一般。

  国王的桃色传说只能在光线暧昧地沙龙角落隐晦讨论,但托好强的玛丽夫人的福,只要稍加引导,她就会忍不住提供更多的细节。

  比如说国王的卧室其实有一个隔间,就在他那张金碧辉煌的大床后面,用金色颜料画着常春藤的浅绿色壁纸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只要用手仔细抚摸,就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纹路,那就是秘密隔间的开关,从隔间走出来的人,一伸手就能掀起国王的幔帐。

  再比如说那个隔间只有一个标准的衣帽间那么大,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米尼琪雅的手工羊绒地毯——以确保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丁点儿声响。另一个出口则通向一道隐秘的楼梯,王宫里知道这个楼梯的人总共不会超过三个人……

  陈旧而安静的角楼坐落王宫西侧,虽然眼下整个王宫都在张灯结彩,但这个角楼即使洗刷掉了表面的青苔,换上崭新的壁烛,里面仍旧阴暗破败。她轻轻走上有些潮湿的台阶,一些细密得像小鸟绒毛的青苔从方形的石头墙壁缝隙中顽强地冒出来,在昏暗的空气里仿佛闪着绿莹莹的光。

  四下里空无一人,安静得仿佛破晓前的大地。她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但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声却一刻不肯停歇地刺激着脑神经。

  五十七、五十八……她谨慎地数着自己的步子,并注意不让手上的风灯摇晃。被宝石锦缎围绕的贵族女性很少需要这样步行攀爬,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身上的束腰要把自己的内脏给挤出来了。她原地站住,等待脑中那一拨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过去,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向上走去。

  一百六十四。

  石阶上出现了一个转角,还有一扇没有任何装饰的松木门。

  她停下脚步,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于是她伸手推开松木门,一股室内独有的暖意和香气向她迎面扑来,稍微放松了一下她紧绷的面部表情。

  松木门后面果然有一个小房间,而地上果然铺着一张很大的米尼琪雅手工地毯,这样奢侈的图案和颜色哪怕是在帝国也不多见。

  唯一和传言稍微有些不同的是,除了地毯,房间里还有一个木头箱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纹路,但并没有上锁。

  她把照明的风灯放在地上,轻轻把手搭到木箱上,只是稍稍一用力,盖子就被抬起了一条细缝。

  一阵低缓的、悠扬的索尔特里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