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24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查理眨了眨眼睛:“有些危险是无法用双眼看到的。”

  德维特阴沉着了脸不说话。

  “即使您不相信科特,也应该相信那支蔷薇,对不对?”查理又说道。

  尽管自从离开潘尼格拉之后查理就再也没看见过那个天鹅绒盒子,但根据上一次的情况来看,如果蔷薇真的与普莉西亚的生命相连,那么现在估计花瓣已经脱落了不少。

  “你说的对。这也是我没有立即掐死你的理由。”德维特讽刺地说。

  占星师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全部记得,‘精神日益衰落,□□已经难以再支撑她的思想’……不能说语焉不详,但从不同的方向解读,确实可以有不同的理解。

  在短暂的会面中,普莉西亚并没有出现德维特预料中的病态或者萎靡,虽然有所消瘦,但并没有达到影响健康的程度,头脑也很清晰,两相对比,占星师的语言简直有些危言耸听,如果不是那支蔷薇仍旧日益衰败,那么公爵几乎可以断定那个所谓的占星师不过是个愚弄他千里迢迢跨越大陆的江湖骗子。

  善解人意的店长很快就弄清了公爵的纠结之处,他断定对方认为自己没有参与王宫大冒险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肩膀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科特的占星术从不出错。”店长看着茶杯中袅袅冒出的白烟轻声而坚定地说:“但我认为没有必要狭隘地认为普莉西亚小姐遭遇了什么病痛创伤,就从预言的字面上理解,也许我们应该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她的精神上。精神上的衰落有时候比□□打击更为致命,尤其是对敏感的女性而言。”

  换句话说,也许恰好是那支蔷薇误导了德维特。

  德维特皱起眉头:“那表示普莉西亚对现有的生活表示不满?”

  查理说:“也许她发现生活的真相和她原本想象的不一样……但话说回来,生活的本质本来就很难令人满意。”

  德维特嗤之以鼻:“她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普莉西亚是任性、向往自由、一心只想为所欲为的天真贵族小姐,那么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远嫁莫克文。

  德维特愿意为了确认姐姐的安全不顾危险,放下身段潜入另一个大陆,只为了确认她安全无虞,但却不会因为她感觉生活苦闷而劝说她放弃婚姻,甚至带她回勒梅那。退一步说,即使他愿意,普莉西亚也不会接受这种提案。

  在德维特姐弟俩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中,尊严有时候确实是高于一切的。普莉西亚虽然远离家乡,但她的婚姻在某种程度上巩固了她的家族势力,让失去掌权人的白兰堡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动荡期,这是各方权衡博弈的结果,也是完全出于她本人意愿的抉择。现在她的丈夫高贵富有,她是拥有无数珠宝和仆从的伯爵夫人,生活中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她弯下腰。在小型战乱不断,奴隶和平民朝不保夕的环境下,这已经是大多数女性难以想象的优越生活,任何一位理智清醒的贵族夫人都不会因为丈夫的不体贴或是冷落而做出不体面的抱怨姿态——贵族的婚姻本来就绝少是因爱结合的,不对彼此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才是符合当下社会常规的做法。

  查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完全明白德维特的意思,把人性里尖锐而复杂的棱角反复打磨直至光滑而刻板是贵族教育里一贯的做法,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这是存留至今的古老家族在风云诡谲的漫长岁月中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他……无从置喙。

  他看着俊美的公爵坐在椅子上,即使肩负的压力再大也永远笔直的肩背依然挺得宛如礼仪教科书,但在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僵硬。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穿过,空气里的灰尘在细长的光束里缓慢打着旋,查理的眼神逐渐开始有些迷茫。透过年轻的公爵,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一个铺着长毛地毯的房间,他和一个小男孩一起坐在书桌后,一边龇牙咧嘴地写着永远看不到头的诗歌鉴赏,一边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一旦听到鞋跟敲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就会立刻挺直背脊,否则那个古板的女人就会厉声谴责他们‘绅士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仪态!只有下流的混混才会这样坐在椅子上——’坐在他对面的小男孩板着小脸,只有家庭教师转过身去的时候才会迅速和他交换一个眼神,虽然彼此没有出声,但无需语言,他们一向最了解彼此。

  兔子店长收回目光,手里的茶杯已经渐渐凉了,他突然笑了笑,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冷茶一饮而尽。

第三十二章

  “事情可真有点儿奇怪!是吧?”哥伦布坐在单人沙发上, 两条小短腿快活地翘起来。“那个死掉的女人一定是用那只飞箱出入王宫,她是谁?国王的情\妇吗?”

  希弗士蹙眉:“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在大多数婚姻都出于利益结合的情况下,已婚贵族男人所谓的“爱”通常会倾注在其他女人身上。说实在的, 大多数国王都有几个著名的情妇, 王后并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那个女人恐怕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情妇, 否则箱子里不会放着那个催眠的八音盒。”希弗士皱着眉头:“我猜测是为了隐瞒飞箱的目的地或是提法的身份。”

  “在现有的线索里推敲死者的身份比较难,我们可以从别处入手。”查理温和地说:“毕竟能带着人飞的箱子可不是天天能见到的。”

  “死的人是谁关我什么事?只要她不是普莉西亚杀的,我就对她毫无兴趣。”德维特傲慢地说:“比起来——”

  他更在意普莉西亚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在那种情况下……

  锡兰。

  但他住了口, 假装自己什么话都没说过。

  “我只是认为眼下我们能知道的线索越多越好, 毕竟我们现在实在太被动了。再说, 我并不认为王宫里发生的事情跟普莉西亚小姐毫无关系。”查理仿佛没有看到公爵严厉的目光, 自顾自地往下说:“据我所知,王后克莉丝汀在嫁给国王之前,与伯爵之间有过一段真挚的爱恋, 但现在——”

  伯爵莱斯罗普的妻子却是普莉西亚。

  光凭这段过往, 就足够让人脑补很多东西了。

  “那你想怎么样?”德维特不悦地问。

  “尽可能掌握更多事实。”查理突然笑了起来:“要我说,公爵大人真是招徕了个不错的人才。”

  哥伦布兴高采烈地在椅子上蹦了一下:“你说的是尤金!他要回来了吗?”

  “大概还不行。”查理想了想,看向骑士长:“他可能会需要一点额外的帮助。”

  希弗士:“?”

  王都西里亚科奇毫无疑问是莫克文王国最繁华的城市,但如同光之下永远依附着黑影,衣香鬓影的背面也同样滋生着堕落、贫穷和饥饿。下层阶级自然而然是远离城市中心的,但它们同时也是这个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 仿佛一只黑色的蜘蛛,一刻不停地悄悄编制着自己的生活网, 并逐年蔓延, 偶尔有不长眼的飞虫闯入, 往往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断了生机。

  只有同样见不得光的生物才能在这种地方得以生存。

  低矮而密集的房子把小路挤压地喘不过气来,市政的排水系统在这种地方仿佛也失灵了,长时间的积水让地板和墙面都长满了斑驳的霉菌,间或长出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也大多数歪歪扭扭,垂头丧气。

  这里的居民似乎都不喜欢阳光,不是胡乱披挂着围巾斗篷,就是把头垂得很低很低,希弗士拉紧了衣襟,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几乎和污浊的墙面融为一体的门牌号。

  13……16……56……肯定不对。

  这里的小路简直能让人神经错乱,他有些焦躁地转过身,想要从另一头碰碰运气,却差点踩到了身边一个老太太——那个佝偻的女人只有他一半高,头发稀疏,尖叫着扑倒在他身上,一把抓住他的小腿。

  希弗士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把对方一脚踹出去,但立刻抑制住了冲动。他一把拉起老太太的手臂想试着帮她站起来,对方却像一株毒蔓藤死死抓住了他,喉咙里还在嘶哑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大声谴责,这个动静在湿冷的石壁上嗡嗡回响,简直要刺穿他的耳膜。

  骑士长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女人,他接触得最多的年长女性是贵妇身边的女性管家,哪怕性格再冰冷刻薄,相处起来至少也是彬彬有礼的,绝不会这样不讲道理地叫唤个没完。他的性格又绝不允许对女性动粗,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东西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那个老太太的背上。

  那是一个结实的粗麦面包,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老太太立刻放开了他的手臂,扑过去捡。希弗士抬起头,正好看到一个男人几乎是贴着墙壁滑过老太太身边,一把抓住希弗士低声喝道:“走!”

  这里窄得两个男人并排走都显得局促,希弗士被领着东穿西拐,很快就离开了那个刚才那条巷子。

  “尤——尤金?”

  穿着本地平民常穿的细麻外套的男人回头冲他挤了挤眼睛。

  “先别说话。”他压低声音说。

  骑士长只得跟着他匆匆沿着湿滑的石子路往更深处走去,这里的门牌号似乎根本没有逻辑可言,在紧挨着一堵挂满葡萄藤的矮石墙边,他们停了下来。

  希弗士注意到葡萄叶后面隐约露出一点黑铁的痕迹,拨开一看,一张摇摇欲坠的门牌号果然挂在那里。

  落叶巷

  24号

  “这里就是——”希弗士看向尤金,尤金左右张望了一下,轻轻推开了墙边的木门,但他只打开了一条缝,勉强足够让他俩侧身挤进去。

  “这扇门太老了,一打开就会响,动静太大了。”尤金解释道:“在这个鬼地方,我们最好别吵醒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这里是哪儿?”希弗士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得惊人的天井里,一栋暗沉沉的2层小石头房子无声无息地坐落在他们身前。

  “进去再说。”尤金催促他。

  希弗士看着尤金像回自己家似的开了门,走进一间比马厩大不了多少的客厅——没有门厅,没有壁炉,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堆满了东西,雨伞、烟斗、男式靴子、藤编旅行箱,它们被主人随意地堆在墙边,看上去全都布满灰尘,残破不堪。

  “玛婷达的房子。”尤金拉过一把有点跛的柳木椅让他坐下:“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

  “玛婷达是谁?”希弗士问。

  玛婷达是个妓\女。

  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度非常风光——那时候她甚至还能雇两个女佣来服侍自己,每天不到下午三点钟绝不起床,五点钟就会有马车停在她的门口,等着接她去看戏。但奢侈的生活显然并没有持续很长久,否则她现在就不会住在连路灯都没有的落叶巷冷冰冰的石头小楼里。

  不过玛婷达并不认为自己过得很悲惨,要知道,西里亚科奇的大部分妓\女别说自己的房子了,连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呢。

  “尤金说他的朋友是个美男子,我还以为他在骗我。”玛婷达走下楼梯,在看到希弗士的脸庞时明显眼睛一亮。

  “我可从来不说谎。”尤金笑嘻嘻地说。

  玛婷达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拨了拨。

  希弗士站起身来,弯腰吻了吻她的手背。

  玛婷达不受控制地咯咯笑了起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是玛婷达,通常男人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名字。”她的眼神在高大的骑士长身上转了一圈:“但你们是为了‘狐狸’。”

  希弗士看了一眼尤金,没说话。

  尤金点头:“我们需要打听一点东西,大陆上赫赫有名的情报家族是最优选择。”

  玛婷达点了点头:“福克斯家族在多伦大陆的“网”铺得并不大,但也足够用了,你们的运气很好,眼下西里亚科奇就有一位‘福克斯’在呢。”

  希弗士立刻想起了他们在潘尼格拉遇到的漂亮孩子西西。不过不太可能,西西还是个孩子,多伦并不是福克斯家的盘踞范围,黑金家族不会让那么年轻的重要成员远离家族的庇护。

  想到这里,骑士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西西还好办,换一个成年且精明的‘福克斯’,公爵想要得到满意的情报,还不知道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们要怎样才能见到他?”尤金问。

  玛婷达又看了希弗士一眼,迟疑道:“也许你们并不需要见到他。福克斯的情报分级制度十分严密,你们可以先试着找一下西里亚科奇的管理人,他手上的解密权限应该足够满足大多数客人的需求。”

  “我们的问题有点复杂。”希弗士温和地说。

  “好吧。”如果是尤金,玛婷达还会迟疑一会儿,但希弗士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势和这种温和又不失坚定的态度反而令她明白再讨价还价只会是浪费时间。

  “如果你们坚持,那我知道最近有一个晚宴,你们可以去那里试一试。”玛婷达妥协了。

  尤金插嘴道:“西里亚科奇这会儿每天都有晚宴。”贵族永远是忙碌也是最闲的一群人,在潘尼格拉民间还有一个笑话,只要让两个姓氏不同的贵族凑在一起,他们发明的聚会名头就能写满一整张桌布。眼下王城也是如此,虽然不是社交季,但既然借着国王生日的由头齐聚在此,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可不会满足于宫廷宴会,事实上,有名望的大贵族很有可能在同一天内就能收到好几个圈子的宴会邀请。

  “我们来自异乡。”希弗士也提出了疑问:“要混进本地贵族的圈子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进入任何一个上流社交圈,有钱有势那是最基本的条件,但最重要的还是需要一个领路人。简单地说,如果引荐的人本身牌子够硬,哪怕随手从乡下羊圈里提溜出一个小姑娘,包装成某个被政治迫害的不知名小国公主带着走几圈,第二年羊圈姑娘也能成为小贵族们趋之若鹜的社交名媛——理论上是如此,不过出于对血统的迷信和傲慢,也没哪个体面的大贵族会这么闲就是了。

  “哦,不,这个晚宴比较特别。”玛婷达又咯咯笑了起来:“因为不需要邀请函,只要这位大人,”她直勾勾地看着希弗士:“打扮得漂亮一点儿就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骑士长要营业了。

第三十三章

  “这不公平。”尤金说:“难道我长得就不英俊吗?”

  玛婷达挽着他的手臂, 丰\满的胸部紧紧挨着他:“亲爱的,你当然很英俊。”

  “那为什么我只能是马夫?”尤金不满地问。

  他和玛婷达俩人站在一个宅子的后门边,一刻钟前,全身正装的希弗士被一个胖乎乎的女人领了进去, 而他和玛婷达显然是连进去在厨房的炉子边烤烤火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缩在马车后面等着。

  玛婷达的胸部有一大半都袒露在夜风里, 但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霍莉夫人更喜欢绅士一点儿的小伙子,最好是发音优美,会用咏叹调为她念诗的那种。”

  绅士?尤金心想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希弗士徒手揍翻野狼的场面——那家伙的腹肌比面包房里烘烤出的方面包还要整齐……不过他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任何一个贵妇人在面对希弗士那张宛如太阳神降临般的俊美面孔时都会动心, 他倒不至于真的傻得要跟希弗士在颜值这个问题上较劲。

  玛婷达其实只是为化名格林的希弗士争取到了“面试”的机会, 但骑士长显然毫无疑问地顺利通过了考验, 一个小时内就有人通知尤金, 他得到了今晚的马车夫工作。

  感谢一路来他的老板和同伴都尽是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这场不长不短的旅行把他培养成了半个职业车夫、报童、门房、伙夫……也感谢公爵大人是如此富有,只要条件允许就一定要挥金如土, 否则换成几个月前的他, 光是这种高级的马车门应该怎么打开都能让他研究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