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46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如果这个时候萨尔曼还不明白他被卷入了什么事,那他就算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他冷静地强制让她镇静下来,不计成本地用珍贵药物维持住了她的生命——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小时后那个孩子又被抱回来了。

  但这一次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们说孩子已经夭折,让萨尔曼最后给他洗了个澡,就在房子的花园里匆匆埋葬了。

  “在清洗的时候我动了点手脚,又再次刺破了那孩子的手指,当时他的血液还未凝固,但这一次指尖的血就变成了红色。”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在意识模糊时的胡言乱语,他会真的以为第一次的蓝色血液是他的错觉。

  “我尽力保住了她的生命,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猜因为这个我才保住了自己和学徒的生命。”萨尔曼医生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声音很低沉:“我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那个孩子的诞生一定经过某种非自然的干预,这种行为不论在哪种教义里都是极端邪恶的,他们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但我成功救回了她的性命……在孩子已经夭折的情况下,只有产妇还活着,他们才能对这一次失败进行复盘和分析,如果她的情况恶化,说不定还需要用到我……我又搬出了男爵大人作为借口,这才顺利脱身。”

  接下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萨尔曼医生遣散了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退掉房子卖掉家具,如果艾利卡和查理再晚到两个钟头,他就已经出城了。

  “我自己也算不上正常人类了,因此对魔法和诅咒的感觉相当敏感,我很确定孩子被抱走后房间里那一瞬间的温度下降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也正因此这件事,当我听说城堡里禁锢了很多少女后不由得警觉起来,这才要求跟你们一起去……自古以来生命魔法都是禁忌,如果你们在接下来的旅途中遇到这类事件的痕迹,请千万不要探究和触碰,尽早脱身。”萨尔曼看着神情认真的艾利卡,诚恳地说。

  早春的田野开始化绿,大路比寒冬时节要好走很多,商队不必躲风避雪,行进速度很快。

  艾利卡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捏着一支玻璃钢笔陷入沉思。

  随着她一路的足迹走来,白兰堡惯用的飞禽联络网也在多伦初步成型,但反应速度还略有欠缺。

  还好设计精巧的魔法物品可以弥补这个缺憾,可惜造价高昂且使用次数有限,一般来说不到紧急情况不会用上,但眼下……

  艾利卡蘸了蘸墨水,在信笺上写下第一个词。

  尊敬的格林,我在前往西里亚科奇的马车上给你写这封回信。

  驻留王都的人手都很可靠,他们第一时间给我报回了信息。

  虽然此事需要我进一步核实,但我认为有必要先跟您讨论一下目前得到的线索,使大人能有一次初步判断。

  伯爵府邸的厨娘每两天采购一次食物,她因为腰痛经常与一个药剂师的妻子交谈,二月十二日,她曾经抱怨府邸里倾倒了大量新鲜的芹菜,因为它使女主人感到恶心,但在此之前,预备芹菜和菊花、燕麦一直是惯例,主人的口味改变使她措手不及。

  伯爵的医生在阿卡尔拉药房配齐了一份药方:燕麦粉、蒸馏水、玫瑰花瓣和三种动物骨头混合的药剂,这份药方在多伦东部通常用于治疗孕妇头疼 。

  ……

  马车碾过一颗埋在土里的尖锐小石头,使得车厢晃了一下,艾利卡的笔尖被晃得抖下一滴墨水,吧嗒一下掉落在信笺上,晕出一团铁锈色的墨迹。

  艾利卡放下笔,盯着信笺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把这封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

  几秒钟后,被捏成一个小球的信纸从里而外蓬地冒出一小簇火焰,安静地燃烧殆尽。

  除了与王后那一段已经成为禁忌的前情外,伯爵莱斯罗普的私人生活和他的兄弟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除了一两个几乎与全国都有过暧昧传闻的社交明星,实际上没有多少可以深入挖掘的风流韵事,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国\境线冲突和几个与邻国有争端的矿脉上,在这一点上他的性格与老国王更为相似。

  正因为如此,伯爵府邸在这个时间点不太可能还有另一位口味发生巨大变化、出现孕期头疼的女主人。

  艾利卡不知道为什么公爵会突然关心这件事——按常理推断,普莉西亚小姐嫁给莱斯罗普伯爵已经几年了,有了子嗣对她和丈夫而言都是好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萨尔曼讲述的经历让她神经过敏了,这封信她反复修改了好几次,迟迟没有写完。

  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太对劲。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努把力,希望能拿下这个月的小红花。

第六十四章

  两个专门负责浆洗床单桌布的女孩已经从院子里来回了好几趟, 每次都是为了偷偷瞄一眼门厅里的男人们。

  在莫克文这种崇尚战力的国家,男性的主流审美一直是强壮的肌肉、浓密的胡子和烟草味,往来的诗人商队或者兵团大多不是风尘仆仆就是神神秘秘半遮半掩,偶尔出现几个长相英俊还干净清洁的男士简直就像煤堆里的雪花一样显眼。

  几个本地的男性杂仆虽然承认几个包下了旅馆的富有绅士确实气度不凡, 但他们同样无法理解女人们为此疯疯癫癫, 找各种借口无数次路过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入的宽敞门厅, 偷偷朝里张望——只因为有几个大人每天早上都在那儿练习剑术。

  咣当。

  尤金手里那把未开刃的短剑被打脱了手,斜飞出好几米外——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第四次了。

  在气温偏低的早春清晨,他全身发热, 脸部通红, 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气。

  “等等!”他弯下腰一只手托住膝盖, 试图以此减轻一点运动过度造成的胃痛。

  原本他对骑士长强制要求他刮干净胡子剪短头发颇有微词, 并认为自己的大部分男性魅力都来自于自己的短须, 但被这么操练了几天后,他反而觉得这是个英明的决定:剧烈运动总是会大量出汗,头发和胡子都会因此一塌糊涂, 如果胆敢以那种样子出现在公爵面前, 对方的眼神会让尤金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厨房壁炉上擦不掉的陈年污渍。

  希洛轻巧地蹲在一张硬木靠背椅上,不满地说:“你的肩膀简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这就是你为什么总是被我打脱短剑的原因——”

  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左脚做支撑重心稳稳旋转了四十五度,单手做了个突刺的动作。

  “我肯定说了有一百遍了,肩膀放松肩膀放松肩膀放松。”希洛一脸严肃:“你的体能也很差,轻装练剑都喘成这个样子, 如果穿上骑士铠甲,会连木剑都举不起来。”

  “你说得倒容易。”尤金喘匀了气才去捡剑。

  “希洛说的不错。”吃完早餐路过的希弗士插了一句:“希洛是重剑骑士, 只要有武器和马, 他能自己一人刺穿三十人以下的步兵团。”

  尤金转过头, 不可思议地看着还蹲在椅子上的圆脸骑士。

  希洛朝他龇牙一笑。

  “这就是你老也吃不饱的原因?”尤金难以置信地打量少年还未完全长成的身材。

  希洛个头挺高,但圆脸圆眼睛,并不胖也不壮,他甚至想象不出对方全副武装的样子——没别的原因,看起来太违和了。

  “我还在长身体。”希洛跳下椅子:“等我成年后应该就能单手持剑了。好了好了,把你的懒胳膊抬起来,再来一次!”

  尤金麻木地放弃了思考。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纯血底层前混混,尤金之前对格斗技的理解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男人么,越高大越有肌肉就越强。

  但当他被公爵收编后才发现,他或许是这群人里体重最大的,但战力却是(可悲的)最弱的,打群架时他也只会蛮打蛮撞,连衬衫永远要扣上最后一颗,看起来最瘦弱的兔头店长都能把他撂倒。

  很不服气的尤金一有空就缠着骑士长想学剑术,在这方面希弗士倒是秉承了一贯的风度愿意教他,但入门才知道,光是剑术的起势就他#%¥的分了十多种!

  他还以为希弗士在唬他,谁知道兔头店长跟公爵都一副这是常识的样子,因此光是拿剑前的姿势他就学了好久,骑士长还觉得他的姿势“不够正确优美”。

  而半路插进来的希洛看到尤金居然让希弗士教他剑术就炸毛了:希弗士可是他们的骑士长,连正经的白兰骑士团成员都不好意思这样缠着他教这些小孩子都会的基本功呢,当下就跟希弗士拍胸脯,把这个差事揽了过来。

  原本尤金以为希洛就是个小孩子,多半是靠出身得到的骑士身份,还叽叽咕咕希望还是希弗士教自己,但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趁机报复他,变本加厉地抠他姿势的同时也上了实战对打,他每天早上都□□练得嗷嗷叫。

  结果今天听到希洛是个重剑骑士,那种剑一般人抬动都费劲,这家伙居然能在全副武装的同时使用重剑战斗,要知道骑士铠甲也沉得像个笑话……

  他们不应该叫白兰骑士团,应该叫白兰怪物团。

  再次被希洛一脚踹翻在地的尤金愤愤不平地想。

  希洛为骑士长的分忧来得恰到好处,因为这两天他的主人有些焦虑,这令希弗士有些担心。

  他与艾利卡一样,不太明白公爵突然在意起自己姐姐是否怀孕,但作为公爵直属护卫队队长,他与艾利卡一样拥有一种特质,那就是超乎寻常的直觉。

  这种特质其实在德维特公爵身上最显著,连兔头店长都曾经暗地里认为他的敏锐甚至接近精灵。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本身拥有这种特殊才能,才下意识聚集了同类作为身边人,还是他们从小就作为德维特家主的后备力量在成长中逐渐被培养起来,就连希洛也有类似的特点,虽然他的思考模式更接近动物的野性直觉。

  公爵的态度转变很明显是在与查理私谈后发生的,但事后两人都对当时他们的谈话内容避而不谈。

  希弗士当然不可能去追问德维特,但一向平和的兔头店长在面对骑士长的委婉询问时也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这仿佛是个契机,他们两人摒弃众人密谈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这让希弗士的感觉有些微妙。

  他多少能理解共同经历各种事(特别是冒险)确实是人与人之间的“同伴意识”催化剂,不止公爵与店长如此,他本身与尤金、哥伦布也同样如此,所以小锡兵的离开才会让所有人都感觉很悲伤。

  但在此基础上,拥有共同的秘密也把他们的距离拉得比旁人更近了一些。

  倒不是希弗士对查理有什么意见,虽然兔头店长全身都是谜团,但他的言谈行事都很磊落,直觉告诉他对方并非不怀好意的人。

  只是他和公爵几乎是从会握笔写字的年纪开始就在一起了,与其说是主从更像是兄弟。

  作为第一心腹,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公爵最信任的人——实际上白兰堡的传统也确实如此,历任公爵无论经历过多少婚姻与爱情,拥有多少子嗣和从属,白兰骑士团团长始终是公爵握在手里的剑,是离他的力量和秘密最近的人。

  希弗士其实能感觉到公爵对这个神秘的兔头店长有好奇和探究的成分存在,而兴趣往往是投入重心的敲门砖。

  眼下公爵对查理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和信任,这让希弗士有点不安。

  这种不安并不是担心自己失去公爵的宠信,因为他对公爵的忠诚自始至终都是单向的,完全不需要公爵的任何反馈与回报。

  他的不确定感更多是针对查理。

  对方也许不是个坏人,但不能因此断定他是个能够让公爵投注感情的好对象。

  男人的神秘感造成的吸引力从来都不只对女人有效。

  可是在秘密背后,兔头店长究竟是什么人?

  他能够给予公爵同等的感情回报吗?

  这样的男人漂泊感太强了,除了哥伦布让他短暂出现了动摇之外,希弗士从未见过他真情流露的样子。

  查理就像个流浪商人,随身的包裹里有无数新奇的货物让人想一探究竟。

  作为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身上的秘密和故事很容易让人耳目一新,好奇地想要更靠近一点,但在一切结束后,最终公爵和他希弗士,还有尤金,希洛会不会只不过是他旅程中所收集的故事之一呢?

  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公爵能预见到这一点,或者能接受这样的心理落差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他能置噱的啊……

  骑士长推开书房的门,在看到兔头店长也在里面,对面坐着公爵的那一刻心里更纠结了。

  德维特抬头看到了希弗士和他手里的东西,眉头皱了皱。

  那是艾利卡的信到了。

  白兰堡并没有专属魔法师,作为补充储备的魔法物品很丰富,用作紧急传递信息的魔法石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被称作“指南针”的魔法物品只能有高级魔法师制作,需要在两颗纯度完全一样的宝石上雕刻出传送魔法阵,使用时两颗宝石之间能形成一个短暂的共生空间,生效时两个魔法阵能实现即时共享的效果。

  原理其实很简单,相当于把同一个祭台在物理上一分为二,但相互闭环,献祭的起点即为终点 。

  这是相当基础的魔法理论,但却凭着操作难度被划分到了高级魔法的范畴里。

  因为光是同样纯度的宝石这一项,就能刷下一大批财力不足的魔法师,还要算上在体积不大的宝石上雕刻魔法阵过程中不慎失手的宝石损毁率——更为关键的是这种魔法是一次性的,宝石用后即毁,并且对传送的物品体积和重量都有所限制,几乎只能承担一份五页以内的公文互传,投入产出比低得可怕。

  因此哪怕绝大部分魔法师都能默写出这个传送阵,这种通讯手法也依旧只有少部分贵族能负担得起。

  因为希弗士与公爵向来形影不离,因此在离开勒梅那时对魔法石的安排就是艾利卡与希弗士各执一部分,用作暗线联络。

  以艾利卡的行事风格,在接到希弗士来信的两天内就应该送出回信,但这一次却延后了将近两天时间,这使得德维特都不需要打开信封就能猜到艾利卡的信里写了什么。

  正如公爵所料,主人不同寻常的态度让艾利卡加倍谨慎,惯常做法是除了自己的眼线报回的线索外,她会再寻求第三方也就是本地情报贩子或者无所不知的福克斯做进一步确认。

  但不知为何艾利卡直觉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地调查,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有谁对伯爵夫人的肚子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