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87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他要往上走,到家主身边,坐在重重把守的书房里,聆听他们讨论最隐晦的秘密。

  在所有人发觉之前把危险的火焰掐熄,如果事情超出掌控,就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亲自终止那个不详的预言。

  他为此而活。

  *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忘了讲,下次更新是13号。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魔女艾莲娜的出现像一阵无人预料到的飓风, 刮倒一大片留下一地狼藉之后又迅速消散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这种未知反而加深了众人的不安。

  杜鹃号上是某王国权贵,获得两大家族协护前往白桥的事在福星市并不算秘密,因此有不少船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预备跟着它一起出港, 这样多少能增加几分安全感。

  唯一失落和不甘的大概就是闻讯赶来的各路猎人, 他们不太愿意相信魔女就这么死\失踪了,只有少数人的注意力放在原本应该深居简出的魔女为什么会在拍卖会前夕出现在福星市。

  治安厅的调查报告或光明正大,或隐晦神秘地被复制了几份, 摆在了不同的人桌上。

  “最初的记录是一个梳妆匠人, 他和城中剧院签订了短期合同, 已经连续三天在那个时间收工徒步回家了——剧院即将上一场新节目, 他和另一个伙伴为二十七位女演员试装彩排。工作时间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当天他的另一个伙伴和剧院一个女演员约会, 没有和他一起离开。”结果不久之后他被人发现倒在街头。

  报告内容亚历山大都提前看过,他略去了上面繁复的细节,把重点提炼了出来:“治安官在救治过程中发现他被黑魔法附身, 两个路人为他驱了魔, 但由于力量不足反而被追得满大街跑——后来在码头上被另一个路人用弓箭完全驱逐。”

  这份报告写得十分详尽,字迹娟秀,看得出下了功夫调查,很多细节都来自目击者的描述,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天色尚早,亚历山大觉得这份报告厚度还能再翻倍。

  与之相比, 艾莲娜真正现身的码头骚乱报告倒是简洁不少,原因显而易见, 除了当事人工头、帕米比克和路易之外几乎没有多少全程目击者, 就连最后逼退艾莲娜的人都……

  等等。

  路易把第一份报告从亚历山大手中抽了出来, 飞快浏览了一遍,视线停在最后几行字上。

  [用弓箭完全驱逐]。

  他还记得把艾莲娜逼退之人,对方是个弓箭手,也许也是个魔法师,仿佛天灾般的鼠群在他面前毫无作用,魔女也对他束手无策,如果他再晚一分钟,说不定艾莲娜就要逃走了。不过因为天色昏暗,他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魔女身份,没有仔细观察那个人——当时路易以为对方只是追逐赏金的猎人之一。

  路易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两个弓箭手为同一人的嫌疑很大。

  两份报告都没有关于此人的更多记录,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极度低调或不宜公开身份,每一次完成目的后都迅速隐匿退走,治安队无法追踪到他;二是虽然大致定位到了目标,但对方不是福星市人,只是个过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治安厅对非本地户籍人口的权限并不大。

  至于报告上对查理那个兔子脑袋一笔带过的描述,路易决定还是暂且先不要太神经过敏。

  “把我在当街遇袭的事适当透露给他们。”路易说:“把案子转过来,艾莲娜已经死了,他们不需要继续调查。”

  现在比起艾莲娜,他更在意的是那个神秘的弓箭手。

  亚历山大明白他是要接手这桩矛盾了,把魔女现身的原因放到自己身上,虽然这么做确实可以暂时把此次的一系列骚乱摁下去,不过这样一来就很难再顺着这些线索深——如果艾莲娜不是出于自我意志,而是被人召唤才出现在福星市……

  但路易已经做了决定。

  亚历山大点头:“另外,杜鹃号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起航。”

  ***

  福星港到白桥的航线已经很成熟,距离也不算远,商业航行体系相当完备。高级客船的装潢往往十分豪华,不但配备餐厅、棋牌室和花园,还有音乐厅和话剧表演,杜鹃号又是新船,如果不是普莉西亚身体不适,这次航行差不多都能称得上轻松愉快。

  公爵所在的西风号也随后跟着出港,与杜鹃号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因为航速不快,就连晕船的希洛都能在待在甲板上吹风晒太阳,顺便教琥珀认字。

  琥珀学得很认真,至今已经掌握了两百多个常用字,已经能独立阅读报纸上篇幅不长的讣告和交易信息,还有一些浅显的笑话了。

  翡翠因为被关起来而发脾气,已经绝食了十七个小时——这个时间看似不长,往大了说也不过就是两顿饭,但对翡翠来说就很严重,大概是不知道沉眠了多少年的缘故,这只小冥王枭胃口很好,睡了一觉醒来后肚子就一直咕咕叫,吵得公爵都没法在书房里写信,只得也到甲板上来。

  琥珀觉得翡翠很可怜,饿肚子的滋味他最了解,但却没法喂它,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知道驯兽是互相拉锯的过程,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不过还是觉得翡翠很可怜。

  冷酷的公爵对琥珀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正在低声和希弗士商议着什么。

  兔头店长私下说公爵自信得近乎自负(实际上他的日常表现也确实如此),但自从魔女艾莲娜在福星市现身后,他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焦躁,但又找不到源头。

  这种焦虑甚至和艾莲娜本人无关,魔女现身这件事更像是一把撬刀,抵在了一个明知道里面是臭烘烘的、难以抵抗的腐烂罐头上一样,叫人对此感到心惊肉跳。

  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兔头对前往白桥这件事的抗拒感,就连他都焦虑至此,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客服这种情绪,若无其事地跟着大家上船一路前行。

  ……要不干脆别来了。

  如果不是确实不知道他带着艾莲娜跑到了哪里,公爵都有点想对他这么说。

  作为继承圣杯血统的伍尔夫家族,内部对这个宛如天方夜谭的传说肯定更为熟知,也不知道是否存在除了掌灯人之外鉴别身份的手段,他们对力量的渴求肯定比贵族更为迫切,公爵从不低估在欲\望面前人类能展现出多丑陋的嘴脸,就算不害怕,也恶心。

  更何况查理肯定是害怕的,不然也不会对艾莲娜的安危如此上心。

  可惜只要科特在白桥,对方多半还是会赶来的,至于到时要如何救出那位占星师,就连公爵也猜不到店长的计划。

  买是不可能花钱买的,先不说占星师这个年度噱头会被炒出个什么样的天价,就算买得起,差不多也要用两三艘船来运送等值的货款,以他们这几个偷渡客的身份基本上难以办到,就连领地富饶的南方领主莱斯罗普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向占星师谋求预言的机会。

  “提法获得国内几位王公支持,本来就占了上风,王后的娘家为了在卧室谋杀案一事上洗清克莉丝汀的嫌疑,这一次也有所表示,莱斯罗普虽然作风强硬,但不得人心,双拳难敌四手。”希弗士低声说道:“再加上他已经手上,锐气受挫。”

  他含蓄地没有把“莱斯罗普即将失败”这个结论说出口,但眼下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位一度风头压过国王的伯爵很快就要因为战败被定性为国家逆贼了。

  “克莉丝汀会劝说他做出仁慈王者的姿态,将兄弟软禁起来,保留爵位和领土,‘用仁慈和爱感化他’。”

  作为其他王公支持国王的利益交换,领地很有可能会因此被削减,此时普莉西亚的求情信会适时点起舆论,在莱斯罗普已经落败的情况下,如果提法冷酷驱逐一个虚弱的、带着新生儿的产妇,那之前的仁慈嘴脸就会被自己打得啪啪响。

  而普莉西亚的多年经营就会在此时派上用场——无论是作为领地女主人还是伯爵夫人,她的表现都一直无可挑剔,整个王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样对待任何人都如此温柔体贴的贵妇,她甚至把一些勒梅那的传统延续过来,说服丈夫为一部分过于穷困的人民减免赋税,每逢重大节日还会参与平民庆典,因此在南方她的声望相当高。

  很难说她是否从一开始就在为今天铺垫,但她从未有一天松懈的努力总会得到回报。

  “让艾利卡给管家写信,以帝国的名义让我进入多伦。”公爵说。

  莫克文在多伦还进不了帝位角逐圈,提法遇事犹豫不决,魄力不足,一旦国内舆论形成,代表潘尼格拉帝国的白兰公爵又亲自来探望生产后的姐姐,此事必成。

  前提是普莉西亚和孩子都要平安。

  一阵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吹过,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看着尤金坐在船头,低低吹响一根手工短笛,呜呜咽咽的,听起来不成调子,更像是什么动物在哭。

  但很奇异的是包括抱着双臂斜靠在一旁的海斯廷,甲板上的人都没有制止他。

  “尤金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希弗士轻声说。

  公爵没有说话。

  其实担心兔头店长的人不止尤金。

  虽然他嘴硬又不正经,但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再好的演员也难以在这种距离下长时间完全掩饰真实的自己,更何况店长并不虚伪。他从来都是坦荡地把“我有秘密,很多秘密”挂在身上,面对好奇和质询不会正面回答,但从不为此说谎。

  正因为如此才更叫尤金他们担心——查理总是一副凡事总有办法解决的模样,傻瓜都知道能让这样的店长沉默不言的秘密与无足轻重的荣耀、自尊或财富无关。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仿佛越来越接近店长的过去,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希洛都逐渐用沉默取代了兴致勃勃。

  包括这一次,只有琥珀开口询问兔头先生去了哪里,怎么没有继续和他们一起旅行。

  公爵拈起一颗松子在指尖把玩。

  有关圣杯的猜测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并不是希弗士和普莉西亚不可信任,而是这种秘密知道人总是越少越好。

  不过就如同魔女艾莲娜一样,公爵不认为这是不可解决的难题。如果问题的根结在于黑金家族,准确地说是伍尔夫的渎神野心,那就解决伍尔夫,让传说永远只是传说。

  其他三个家族里总有不乐见狼群独自壮大的人,至少从伊兹法在荆棘庄园的表现看来,它们不希望四个家族的百年平衡轻易被打破。

  “白桥的头狼如今是谁?”公爵突然问。

  希弗士愣了一下,勒梅那与伍尔夫并没有过官方来往,他们以往关注的也都是拍卖会本身,骑士长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上一次狼王交替的时候,是一个叫哈利夫的男人赢了,但那是我还是个孩子时候的事。”

  “那就去查。”公爵说着,扬手一扔,饱满的松子精准地越过琥珀和希洛,砸到尤金脑门上,笛声止住了。

  “告诉他们兔头没事。”公爵站起身来,决定回去看看翡翠是不是饿傻了。“所以别那么没出息——除非打定主意要用沾满了眼泪的手绢拯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估自己了,因为不能日更,想用隔壁的小短篇溜溜缝,结果一直加班根本做不到,对不起(但金子是完稿不会坑)

  查理对谁都很好,所以他的朋友其实比自己知道的要多。

  德维特很年轻呢,谁中二时期没点王子病,但他已经逐渐意识到查理多重视朋友以及他的乐天是个奇迹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博纳底河在多伦大陆东部拐了个弯后汇入大海, 白桥正巧处于弯口,另有一条运河贯通东西,大多数客船和商船都经由运河进入白桥。

  而对白桥的印象完全取决于走的是哪扇‘门’进入它。

  亚历山大在拉上窗帘前看了一眼,虽然航速不快, 但远处那一大片灰白色已经看不到了——外人可能把那片白误认为是岸边钙化的礁石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那些是一大片密密麻麻, 遮光蔽日的低矮屋顶。

  用屋顶来形容可能不完全恰当,毕竟大部分建筑都是歪歪斜斜搭起来的棚子,年久失修, 要是不巧有几条野狗在附近打架冲撞, 不小心碰到腐朽潮湿用以支撑的细木头, 就很有可能让整个棚子轰然倒塌, 把躺在里面饥饿得连□□的力气都没有的老人压死。

  然后等待个三五天, 会有人把那堆废墟连同尸体一起拖走,由另一个‘家庭’在原地搭起棚子,等待二十年(或者十年)后再次重演历史。

  “你不是刚回去过吗?‘天堂岛’。路易站在书桌边, 低头仔细戴好一只手套, 那手套做工很精细,但更为出奇的是它的材质——不但又轻又软又薄,还极其有弹性,需要费力一点一点把它完全拉扯开才能戴上,完成后会贴合得仿佛手上第二层皮肤,把阻碍行动的不适感降到最低。

  亚历山大检查好窗帘后才过来帮他, 闻言抿了一下唇。

  大陆对白桥的印象无一不是灯红酒绿的销金窟,无法无天的罪恶地带, 能满足所有幻想的神奇之国, 但很奇异的是, 来过白桥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忽略了白桥的另一面:拥挤、肮脏、贫穷、苦难和疯狂。

  这些名词同样来自白桥,数不清的穷人仿佛永不疲倦的工蚁,在这个一掷千金的地方攒起了一个越来越大的蚁巢,就是刚才亚历山大目光所视的地方。

  那个贫民窟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天堂岛。

  那里并不真的是个岛,而是一大片破烂拥挤的棚户区,是白桥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切被它身边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所遗弃的垃圾和一切没有资格踏入那个世界的人事物都能在天堂岛里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它的边界很明显,甚至没有围墙将两个世界做出区隔,但这种泾渭分明的共存模式差不多从白桥成型的那一天就已经存在了。

  天堂岛这个名字是第一代居民取的,至今还依稀能感觉到他们放置于此地,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积极意志,但随着时间流逝却变成了整个白桥疾病、贫穷、困难的集中地,不过天堂岛的居民依旧愿意这么称呼它。

  亚历山大就来自那里。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亚历山大轻轻拉直一只手套指管,好让路易的指尖完全触碰到顶端:“那里变化太快,我已经不认得进去的路了。”

  而且天堂岛也不会欢迎亚历山大这样的人。

  岛民们有一种本能的嗅觉,能敏锐判断出每一个来客的身份,他们也许表面恭敬畏惧,但会从灵魂深处发出‘这是个外来者人’的警告,哪怕亚历山大曾经也是他们的一份子也一样。

  “法希姆告诉过你。”路易不以为意地说,拿起第二只手套。

  作为路易的助手,亚历山大绝少能享受到什么假期,少数空档都来自路易要回福星市的时候,亚历山大通常会因为扫尾工作比他晚半天到一天出发,其间偶尔会有几个小时到空档,就会去看一眼天堂岛。

  法希姆把他从白桥领走的那一天,曾经站在路口对他说:“再看一眼你的老家,你以后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