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第86章

作者:拾月光 标签: 强强 末世 相爱相杀 玄幻灵异

不知聊到了哪里,望生已经完全信赖这群好邻居,此刻他坐到了邻居老婆婆的膝盖上,小脑袋靠在了婆婆的臂弯里。

“等会儿婆婆教你造房子好不好?可以用糖果搭一座房子,还是说你想要一艘小飞船做房子?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创造,如果你创造了最多最美的东西,还可以得到奖励呢。”婆婆的眼中散发着慈祥的光彩。

“什么奖励?”望生的眼睛亮亮的。

“奖励你在现实世界中建一座自己的地标!比如说,你可以在一块空地皮上建一座铁塔,还可以给它取名为‘望生铁塔’,每一个来白鹿城的人都能看得到。”

“哇!”望生举起手,“那我想建一个外星人飞碟,可以吗!”

地标?叶盏一下子想起了刚入白鹿城时,那些奇怪的建筑,原来都是梦国的居民得到的奖励——这些活在梦里的人,居然把在现实中建地标视为最高奖励,听起来真是格外讽刺。难道说这群幸福的人,也会在某个瞬间感到失落和空虚,所以拼命想在“真实”之中留下些许痕迹?否则随着他们的身体在休眠舱中自然衰老死亡,精神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真的像一场梦一样。

“当然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这里可是梦国啊。”邻居婆婆问,“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暂时没有了,我想先把飞碟建起来,不,还是宇宙飞船比较好吧,让妈妈坐在副驾驶座,给我开炮……”

“好,好,都可以,”婆婆点头,缓缓抚摸男孩的脊背,“那么小望生,你为什么还是感到难过呢?”

“啊?”望生一愣,“为什么说我难过啊?”

“我们都感觉得到。”婆婆的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其他所有的邻居也都捂住自己的心口,关切地说:“是啊,孩子,我们都能感受到你的痛苦。”

“在这里,所有人的心都是相连的,只要有一个人还感到痛苦,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所以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呀,我们想要让你永远露出微笑。”

“是的,只要所有人都幸福,那么幸福的总量就会越来越多,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快乐。”

原来如此,叶盏终于明白那些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了,他人的情绪在影响自己,在过量的幸福中,又夹杂了一丝丝的悲伤,属于望生这个初来乍到者。

“要说难过的话,的确有一件事……”望生胆怯地抬头望向众人,大家都鼓励地点点头,等待他说下去。

“是妈妈……”望生鼓起勇气道,“虽然妈妈已经回到我身边了,但是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她死掉的时候。妈妈病了好久,然后有一天,我摸到她的手脚都僵硬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论怎样叫她都醒不过来,我就知道妈妈已经死了,我……很难受,哭得停不下来,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难过的时候了……现在就算妈妈还在,但我总想起她其实已经死了,就忍不住难过起来。”

“原来是这样,”邻居婆婆怜爱地抚摸着男孩的头发,“我们都有失去至亲的时刻,我能理解你。”

“多好的孩子啊……”

“我真的好久没有那么难受过了,我要喘不上气了……”好几个善良的邻居听了这个故事,眼中都泛起泪光。

望生抽了抽鼻子,也哭了。

妈妈凑过来,将望生抱在怀里,温声道:“妈妈不会再离开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男孩想象力有限的缘故,他幻想出来的这个“妈妈”总是格外僵硬,除了温柔以外没有其他人格,尤其是配上那身白色寿衣,简直像一个拙劣的纸扎人。叶盏看她的笑脸看久了,竟然看出一丝恐怖来。

“我们就是为这而来的,孩子,”婆婆继续道,“我们可以让你不再悲伤。”

“该怎么做呢?”望生迷惑地问,“我已经努力不去想了,可是每次看到妈妈,还是会想起她手脚冰凉的样子……”

“你不会再想起了。”说着,婆婆捂住了望生的眼睛,力量的光芒在她手上凝聚,此刻她的灵魂似乎与男孩的连接在一起。

不出三秒,婆婆松开手,望生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像两只小碗盛满了光亮,碗底还晃着浅浅的泪痕——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泪水了。他发自内心地露出幸福的笑容,那种不符合年龄的忧郁,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脸上了。

望生看向妈妈,好奇地问道:“妈妈,你为什么穿着死人的衣服啊?”

妈妈低头一看,“我也不知道,明明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望生给我变一套好看的衣服出来吧!”

“嗯!”望生想了想,欢快地一拍手,妈妈身上的丧服变成了一件蓬松的公主裙,就像在画册里会出现的那种。

邻居们也笑着,将男孩簇拥在中间,像花瓣包裹住新生的花蕊,一片片地裹紧,“望生,你也变成我们的一员了。”

叶盏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改造了望生的记忆,母亲死亡的认知被抹除了!明明现在的男孩笑得毫无阴霾,他却丝毫不想再靠近他,似乎他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和那些邻居一样的,梦国的扭曲造物。

与此同时叶盏也感到,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丝痛苦终于消失不见,就像是从肉中拔出一根小小的刺。现在的他只能感到无穷无尽的快乐,像泡在温热的泉流里,从身到心都被浸透了幸福的琼浆。他强忍住那种飘飘然的快乐,问望生:“你还想吃红药丸吗?”

红色的药丸,就摆在桌上显眼的位置,望生歪了歪脑袋,眼神茫然地扫过药盒,“什么红药丸?”

“……”叶盏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哥哥,你为什么不快乐呢?”望生朝前走了一步,纯真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让我来帮助你吧!”

叶盏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邻居们齐齐地朝前走了一步,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善意微笑:

“你为什么不快乐呢?让我们来帮助你吧!”

第96章 唯一的弱点

◎他的过去从地狱深处爬出来,向他投来了,痛苦的凝视。◎

快乐……快乐你个头啊!

叶盏对着靠近的人群, 不留情面地吐出一个字:“滚。”

梦国的居民们大概没见过这样凶恶的品种,都吓了一跳,望向他眼神中多了几分关切和担忧, 仿佛他身上有什么残疾似的。

“先生,您真的不需要什么帮助吗?”邻家婆婆友好地伸出手,却被叶盏一巴掌拍开了。

老人, 他居然动手打一个老人!

邻居们一片哗然, 小声议论开来,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真是讨厌的感觉啊, 叶盏不爽地磨了磨牙, 一个个都是健全又善良的好人, 只有他一个怪胎、异类。这群人才在安逸的环境中被养了几年,就变成了一群家禽, 被打了不知道还手或逃跑, 在外面根本活不过三天……

邻居们讨论出了结果, 一个代表走上前来, 壮着胆子道:“这里是梦国,不欢迎您这样粗鲁的……”

“好了好了,闭嘴吧,难得给自己幻想出那么帅的一张脸, 被打坏了就不好了, ”凌景介入二者之间, 对邻居们摆摆手, “天已经暗了,都回家去。”

伴随着他的话语, 外面的天色霎时变得漆黑, 像是有谁一下子关掉了天灯。

邻居们像是才注意到这个男人, 第一次朝他投去目光,不知为何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叫人信服的力量。他们便按照所听到的去做,纷纷离开了小屋。望生的睡觉时间也到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于是妈妈牵着男孩的手,回到了卧室里,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女人唱摇篮曲的声音。

餐厅中只剩下三人,凌景微笑道:“看来是你们输了,没忘记赌输的惩罚吧?嗯……只是献一束花而已,对小叶盏来说应该不难。”

“别岔开话题,”叶盏冷冷道,“你之前说‘五年前只差一点就可以完全消除我们之间的芥蒂了’是什么意思?你也想对我用这一套?”

凌景略一点头:“但我说过,觉得你不会喜欢,所以没有做。”

“光是你脑袋里出现这种想法,我就想打爆你的头。”叶盏怒道。他无法抑制地去怀疑:修改记忆是可以完全不被发现的,谁知道凌景有没有说谎,真的篡改了他的某部分记忆,然后又将痕迹抹除了呢?他越想越觉得吞了苍蝇般恶心,忍不住转头问祁渊:“你觉得我的记忆被改动过吗?”

“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祁渊想了想道,“不过我觉得你不必特别担心,如果他有心想要修改你的记忆,你大概已经被洗脑成他身边的宠物了。”

“什么意思?”叶盏眯起眼睛,“你这么了解他啊?”

“因为他是坏事做绝的人。”祁渊瞥了凌景一眼,“一旦他决定做一件事,就不会留下余地。”

“Bingo,小龙说得很对。”凌景的话音很轻佻,心中倒有些惊讶,惊讶于祁渊对自己的秉性如此了解。他曾调查过祁渊的许多资料,却很难拿定他的性格。直到后来他们见面,第一眼凌景就看出来了,他们身上有一种相似的气质——在失去过所爱,历经巨大的痛苦后,才会生长出的决绝狠戾的气质。这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能窥见对方心中最幽暗的部分。

不过嘛,他们又是不同的:祁渊找回了他曾经失去的东西,而他的爱人却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他肆无忌惮地下行,一头扎进无间地狱,祁渊却可以抓着绳索逃出生天。论做情人他应该比当年的祁渊表现出色吧,却落得如此下场,上天给人安排的命运真是毫无公平可言。

叶盏哪知道两个Alpha心里的弯弯绕,对凌景的话将信将疑,并决定回去后找所有的熟人对一对记忆,看看有没有被凌景恶意篡改的部分。

“为什么这样排斥?就算我修改你的记忆,也只会把甜甜圈、独角兽和彩虹小马加进你那个过分黑暗的性格里而已——我一直都是很爱你的。”凌景单手插着口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变成了正午的天空,蓝得明晃晃,太阳像个圆橙子,云朵都变成了小动物的形状,一道弯弯的彩虹横跨天际,雪白的鸽子扑棱棱飞过。

“恶……”叶盏感到一阵恶寒,要是他脑袋里塞满这样的东西,他不如一头撞死在祁渊的腹肌上。

祁渊拍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没事,我觉得你本来的样子就很可爱——”

话没说完就被叶盏一拳打在肚子上:“禁止说我可爱!”

“哈哈哈……”凌景笑弯了腰,又打了个响指,他们乘着云朵飞到了高空之上,向下俯视便可以看到奇怪的建筑依次排开,节日花车在街道上穿行,人们在广场上尽情歌舞,干杯庆祝,欢畅的笑声在很高的地方都听得到,“从这里能俯瞰梦国的全貌,大家过得还不错吧?”

“……”叶盏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向下望去,几只鸽子飞过,羽翎轻轻地擦过他的侧脸,每一只都肉多饱满,烤起来很香的样子。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凌景变出的把戏而已,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全都是一辈子无法享受到的幸福生活。如果有得选,谁不想降生在好时候,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凌景和他一起向下看,“叶盏,就算你不愿意,但想想你身边的人吧,你会愿意他们生活在这里,还是随随便便死在外面呢?”

十万人的精神能量加起来,使凌景的随便一句话都具有强大的催眠效应。叶盏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许多面孔,他结交过很多朋友,但没有一个能长久的,前一夜还围在篝火边分享烧酒的人,为了一点佣金不要命地战死,命贱如草芥;一同穿越荒野的旅伴,因为细菌感染高烧不醒,叶盏背着他走了好远,直到发现大群秃鹫跟在身后,才发现尸体已经僵硬了;更不要提那些没能力战斗的人,只能跪在地上去捡那些强者吃剩的渣子,活得毫无尊严……到最后,他身边能说上话的只剩下深蓝而已。

如果有的选,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梦国吧,就像望生一样?叶盏又想起在玄城所见的,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们,如果他们生在梦国……不,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可这些都是假的,”叶盏试图反驳,“谁会想要变成躺在营养舱里的废物,变成你养的猪啊?”

“叶盏,你只是在本能地排斥,”凌景看向他的眼睛,抓住了那一丝动摇,“你有认真地想过这件事吗?”

“我……”

“人本来就活在自己感官塑造的世界里,什么是真实?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你的眼睛能接收的画面,你所听到的,不过是你耳朵能处理的信息。”凌景抬起手指,一只鸽子停在他的指尖,叽叽咕咕地叫着,“人眼只能识别三原色,鸽子却能看到五种原色,一只小小的鸽子看到的世界也远比人类丰富多彩。你说的‘假’,不过是感官和思维的局限。”

“这是什么歪理,他们只是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而已。”叶盏皱眉。

凌景仍然试图说服他:“肉.体是精神的牢笼,精神寄居在肉.体上,只能不停地奔波劳碌,以免自己饿死冻死被杀死。人类只有不被生老病死束缚,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对,如你所说,他们只是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而已,但是他们的灵魂在写诗、谱曲、绘画、创造艺术——那些作品你在画廊中已经看到过了,是远超过去的杰作……”

“那只是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而已。”叶盏开始觉得无聊了,“那些东西在冬天第一次降温的时候,就会被当成柴火烧掉。”

“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吗?”凌景轻叹一声,“也许吧,从出生起我就开始做各种各样的梦,梦到自己是倒挂在洞穴里的蝙蝠,冰原上濒死的狼,沉在海底的巨鲸骸骨,生长万年的树,是露水、礁石、和火焰……只要闭上眼睛,好像全宇宙都涌到了脑海里……我曾经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好,只要别人看到,就能多理解我一点。”

“哦,那下面这群白痴已经看到了起码万分之一,”叶盏扫了眼下方狂欢庆祝的人群,嗤笑道,“你觉得他们能够理解你吗?”

凌景默然不语,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叶盏,我们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即使同为怪胎,也怪得南辕北辙,完全无法彼此理解。他难得有兴致解释那么多,结果反而越发感到寂寞了。

“不然呢?”叶盏耸了耸肩,“要是我们之间还存在‘共识’,肯定早就达成了,别废话了,开战吧。”

“好吧。”凌景的手指挥动,鸽子消失不见,周围的场景在飞速变幻,梦国的场景如被一只粗暴的大手抹去,叶盏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失重感异常强烈,当一切停下来时,周围已经变成了一座半透明的巨大宫殿,他们三个人飘浮在一片黑水之上。

无论望向哪一处,都如望进雾中,头脑快被庞杂的信息量撑爆,叶盏捂着额头,“这里是哪里?”

“你的精神殿堂,周围这些雾一样的信息流是你的记忆,”凌景说,又指了指下面不知深浅的水流,“这是你的潜意识之海。当然,这些都是我具象化出来的,否则你们什么都看不到。”

哦,这就来了?叶盏的身体紧绷:“你想干什么?”

“别担心,你的精神很强韧,我暂时还没法操控——或者说,我没这个兴趣。”凌景信步游走,每触摸一个地方,叶盏就感到几根神经被拨动,一阵阵头疼。

“我会沿着你的精神殿堂向里寻找,一直找到你自己都不记得的幼年时期。你在婴儿时期看到的东西,依然会琐碎地留存在记忆深处。抱歉,我找不到《林荒笔记》,只好从你这个当事人身上着手了。”

“你还真是不放弃啊,我妈的笔记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不是已经建成梦国了吗?”

“还不够啊,”凌景道,“必须拿到0号绯流才行哦。”

他曾带着两朵0号绯流离开花屿,在外界成功培育,然而,每一代绯流花的效果都要比前一代更加微弱,而绯流花的效果越弱,那些睡梦中的人就越难产生快乐的幻想。

况且,对他这个精通幻术的人来说,只有最开始达到花屿的那一次,他才真正地、完完全全地被幻觉俘获了,只有那一次,他真的以为乐铭还活着,而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这是只有0号绯流能带来的极致幻觉,而现在他培育出来的劣质绯流,创造出的幻觉里全是破绽,对他也毫无效果。

十年了,他走了很远的路,做了太多多余的事,到最后还是没有实现最初的那个愿望。建立了庞大的帝国,国王却被排斥于国门之外。他可以用梦魇欺骗任何人,却唯独无法欺骗自己,所以只能抓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像是始终清醒的人寻找一壶能醉倒自己的酒。

如果不是叶盏自己找上门来,他并不想对叶盏动手,但既然猎物送上了门,又何乐而不为呢。反正他已经再一次确认过,他们之间是根本无法互相理解的。凌景望向二人,小情侣靠在一起,不知道在小声交流什么,看起来一副有阴谋的样子——但那又如何,在精神世界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他看到祁渊抬起手,手心里似乎有什么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却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朝着叶盏的记忆深处走去,“拜托,别动,在这里动手的话,叶盏的大脑会爆炸也说不定。”

穿越少年时期的记忆,越往深处就越是破碎凌乱,五岁之前几乎都是不可辨认的片段,一个女人的脸频繁反复出现,凌景知道这是叶盏的母亲,即使隔着一层记忆的面纱,那个女人看起来也有种摄人心魄的恐怖。

在某些记忆片段里,凌景看到了几抹深红闪过,是绯流花!他的呼吸加快了,试图将零碎的片段拼凑成能够辨认的信息。

“嘶……”叶盏的头痛得越发剧烈,别说反抗了,连思考都变得困难。祁渊皱着眉头向前走了一步,凌景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想跟着我一起来吗?”

“不,我只是想说,”祁渊的手背在身后,“我其实还挺认同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