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第87章

作者:拾月光 标签: 强强 末世 相爱相杀 玄幻灵异

“哦,这是什么示弱的说辞吗?”

“不,是我真实的想法,你创造了一个还不错的世界。”祁渊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凌景搜集记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祁渊那双沉静的黑色眸子:“什么弱点?”

“你会死。”祁渊继续上前一步。

“……”凌景的笑容消失了,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永生不死的吧?”祁渊抬了抬下巴,“哪怕是现在,我也有办法与你同归于尽。你只是很强而已,早晚有一天你一样会死。那之后,你准备怎样处置你养大的这些猪呢?“

“即使我死了,我建立的秩序也会留下来……”

“哈。”祁渊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凌景从未见他的笑容中掩藏着如此的轻蔑,“秩序?谁能理解你?谁来传承你的秩序?等你死后,谁还会去实现你狂妄的理想?”

凌景眼神变得危险,来自强大Alpha的挑衅让他喉咙干渴,只想要咬断他的喉咙。祁渊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他心中最大的隐忧,他以一人之力肩负起了整个王国,一旦他殒命,梦国就会跟着烟消云散。

他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壮年,力量的巅峰,年迈和死亡的阴影还不曾过多地困扰他,但早晚有一天他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该说不愧是我的同类吗,真是敏锐啊,凌景头一次产生了杀意,而在之前,他可是想着看在叶盏的面子上放过他一命的。

“你不能用为一个人好的名义,把人养成废物。”祁渊道。他意有所指,完全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去,想到了被父亲养在象牙塔里的少年时代,不曾接触一点黑暗,得到了过分的关心和宠爱,他从未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直到17岁那年,他的龙血爆发,叶盏带着他逃离,他看着叶盏受伤、拼命、离他而去,除了瑟瑟发抖地在原地等待,哭得泪流满面外,什么都做不了。

在归墟那几年,他经历了无数的苦痛,从身体到精神被一遍遍地摧残践踏,无数次想要自杀。但他不后悔,没有那些磨砺就不会有今天的他。他逐渐意识到人只能在痛苦中成长,没被杀死就让自己变得更强,唯有这一条荆棘路可走,别无坦途。

祁渊继续道:“被宠坏了的废物能做什么?一旦失去了保护,根本没能力自保。活着也只能被侮辱和践踏,说不定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去送死……”

“够了!你又知道什么!”凌景不悦地眯起眼睛,面沉如水,整个空间竟因为他的情绪爆发而猛烈震荡起来。

祁渊一愣,他本来在说自己,为什么凌景的反应会那么大?

心中早有的一点怀疑,此刻变得更加确信,叶盏在他身后轻声嘀咕了一句:“还真被你说准了啊……”

如果这样的话,祁渊心中过电一般闪过许多想法,他们的计划就充满了可行性——

早在来图书馆的路上,叶盏就将他和凌景的过去大致讲了一遍,还讲到自己捡到了一个疑似乐铭的奴隶,以及最重要的——凌景的唯一弱点。

“他的梦魇很强,而且是能够强行无视差距的强,当初就是靠他的能力制住了我妈,我们才顺利从花屿逃出来。”晚风习习,叶盏盘膝坐在车顶,娓娓道来,“之所以能‘无视差距’,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存在梦魇,只要被激发出来,就足以吞噬原身。可以说,敌人不是死在凌景手上,而是死在自己的梦魇手上。

“凌景的身体由梦魇组成,无法用物理方式杀死。而论精神方面的能力,我们和凌景之间的差距大概有那——么——大,”叶盏伸出手,比了个夸张的姿势,“到时候他肯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将我们拖入幻境中,这很麻烦,但也是机会,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是可杀死的,我们要利用他唯一的弱点。”

“什么弱点?”

“凌景自己也有梦魇,”叶盏望着远方图书馆的轮廓,“但是他控制不住,平时只能强行封印起来。”

梦魇的主人,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梦魇?祁渊挑眉,觉得很有意思。

“我想,那应该是他无法对面的过去所组成的梦魇,一旦被放出来,就会将他吞噬。”叶盏道,“但说实话,怎样把他的梦魇放出来也是个问题。”

结合之前听到的故事,祁渊猜测:“无法面对的过去,和乐铭有关么?”

“你也这样想?我不太确定,”叶盏犹豫道,“如果凌景真的喜欢乐铭,怎么可能让他在外流浪那么多年,还和机器人替身约会啊?说不定他只是喜欢乐铭的外貌呢?”

“不,他爱乐铭,而且他大概也并不知道乐铭还活着,所以只能在替身身上寻求慰藉而已。”祁渊笃定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叶盏疑惑,明明祁渊甚至都没见过乐铭,只是听他讲了故事而已。

“直觉。”祁渊只回了两个字,就酷酷地闭上了嘴。他才不会说,凌景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和过去的自己实在太像,就差把“痛失我爱”四个字纹在脸上了。这样一只失去伴侣的孤狼,随时都袒露着利齿,想要撕碎什么,一般人都不会愿意去招惹他。祁渊甚至可以想象,若有一天叶盏真的死了,他的状态绝对会比凌景更加糟糕。

“什么啊,你说清楚。”叶盏不满地推了他一把,祁渊顺势抓住他的手捂着,笑道:“而且我猜测,凌景的梦魇,大概率和乐铭有关。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祁渊简略地说了下计划,叶盏边听边点头,眼睛亮亮的。听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小试管,“这里有两瓶觉醒剂,可以派上用场,这瓶是‘梦蝶’,你先拿着,一会儿教你怎么用。这瓶是‘周公’,可以操控梦境。但是在凌景的能力前不堪一击,所以只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凌景不再理会祁渊的挑衅,他已经将所有关于绯流的记忆汇集起来,凝神向内望去。

很快,只要找到绯流花的培育方法,他就能重温那段美梦,已经十年了,他终于能再次见到乐铭……等他完成了这人世间他应尽的义务,他就要把自己放逐到梦里,与乐铭在一起,永远不再醒来……

望进深红的一瞥,他真的看到了,一双溢满泪水的痛苦的眼睛,乐铭的眼睛。

只一眼,凌景就像是被重锤敲打,脑袋里嗡鸣一声,在理解那副画面的意味之前,浑身就传来爆裂一般的痛苦。十年前的噩梦攀爬上他的躯体,一口咬断了他的神经!

呈现在记忆中的,是一个皮包骨头的Omega,浑身污秽不堪,蜷缩在笼子里,周围许多丑陋的Alpha……即使是十年前被那些秘密警察蹂.躏,也没有这样残忍……那群Alpha根本就是没有理智的牲畜,像对待母畜一样对待那个Omega!

Omega的脸也早就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目光涣散,瞳孔失去焦距,像两丸无生命的琥珀浸在泪水中。只有被弄到痛极了,才会发出一两声虚弱的惨叫。

理智提醒他这都是叶盏的把戏,是幻觉,然而这幻觉实在太过真实,一下击碎了他的心,凌景紧咬着牙关,口中溢出血来,隐约听到擦咔的崩裂声,这是理智正在崩溃瓦解的声音。

不,这不是真的,他要否认这一切!凌景一挥手,那拙劣的幻觉就被他粗暴地抹去,然而就在幻觉消失的一瞬,他分明看到乐铭向自己伸出手,哽咽地喊他的名字:“凌景,凌景,对不起……”

即使这个时候,他说的也不是“救救我”,而是“对不起”。

凌景仓促地后退一步,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黑色阴影从他的脚下升起,遮天蔽日。竭力压制的梦魇冲破他的心脏,以毁灭的姿态重新现世。

以他心中的黑暗为饲料,梦魇已经成长得过于庞大,几乎与整个梦国等重。灰色的身躯向他发出了恶意的嘲笑,他的过去从地狱深处爬出来,向他投来了,痛苦的凝视。

作者有话说:

很难形容这章有多难写,卡了我足有三天,写到后来不禁自我怀疑:我干嘛要写这吃力不讨好的玩意儿?

理念之争在我构思的时候是很有趣的地方,真正写的时候才发现,简直是在自己的神经上拉小提琴,然后拉出锯木头的声音……

很谢谢能看到这里的人,能忍受我的叨逼叨……

第97章 两只蝴蝶

◎人学会了爱的那一刻,就学会了对爱人犯罪。◎

在同一时刻, 梦国的所有居民感到了震荡。空间向着某个方向坍塌,所有物体都向着同一点位移,太阳被拉扯变形, 好像达利笔下扭曲的钟,风吹拂着流云向着唯一方向流去,仿佛众水归于海洋。

在这个由十万人的精神构造的网络中, 一个巨大精神体的出现, 造成了黑洞般的效应。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梦魇,对所有的精神体都产生了恐怖的吸引力, 它甫一出现, 就在极速膨胀扩大, 短时间内已经吞噬了十二分之一的梦国疆域,像巨鲸掠向鱼群, 一口吞下精神的火花与梦的流光。

在噩梦的浪潮中, 一切都降格成了灰色的梦境碎片, 唯有大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四散飞逸, 像是污泥中簇生的花,艳丽得触目惊心。

凌景难以置信地睁着眼睛,灰色的瞳孔颤动,缓慢下移, 他看到自己的胸口裂开一条缝隙, 梦魇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十年前那颗不祥的种子, 已经生长出了如此的怪物。他的思维中充斥着痛苦的咆哮和嘶吼、惨厉的哭声和悲鸣,他无法思考和呼吸, 唯剩下最后的一点理智发出警告:只需要一分钟, 他的梦魇就将毁灭自己亲手建立的国度, 捏死那十万个魂魄之余,还足以让方圆百里内的人类做上整夜的噩梦。

凌景闭上眼睛,猛地伸手插入自己的胸口,修长的手指探入深黑的缝隙,以近乎自戕的方式,强行断开了自己与幻境的连接。他拽着自己的梦魇一同离开梦国,回到了现实世界,将梦魇所要造成的一切伤害都加诸己身。摇摇欲坠的梦国勉强找回了平衡,居民们胆战心惊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整个世界都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变形,而那个造成骇人破坏的东西似乎在短时间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景睁开眼睛,睫毛被泪水沾湿,沉沉地开合,脸颊上也都是热烫的泪水,十年分量的梦魇将他击穿了,灰色的雾缠绕在他身上,要把他压碎成一滩烂泥——无论过去他怎样努力地将这滩泥水捏合起来,包装上精致的外壳,本质上他也不过是一团早就被砸碎的东西。

他需要一个支点,他快要撑不住了。

“凌景……你没事吧?”乐铭一直在等他,反正他是个机器人,也就不在乎自己将时间浪费在哪一类无望的事情上。乐铭看到凌景猝然睁开眼,无端地哭泣,神情扭曲至极。他看不到梦魇,却能感到男人正在飞快地崩溃。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像是堆积着满世界的灰烬。

凌景无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像是被打断了脚下的根基,向着他的方向倾倒。乐铭立刻接住了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凌景紧紧地抓着他的支点,竟然真的勉强控制住了发疯的梦魇,“乐铭……”

“嗯,我在。”乐铭慌得不行,他的内置芯片一定都焦急得冒烟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凌景闭上眼睛,喉间滚落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模糊地说了句什么,轻到普通人根本无法辨别那些颤抖的音节到底是什么。然而乐铭精良的收音装置还是完整地捕捉到了这句话——

“你要真的是他就好了……”

乐铭咬牙切齿,一瞬间恨得无以复加,但他没法立刻发作,只能掐着凌景的下巴,公报私仇地打了他好几个巴掌:“给我醒醒。”

“……”凌景困顿地睁开眼睛,又问,“叶盏他们呢?”

乐铭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只好说:“别想了,他们早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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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剂梦蝶,效果是……啊,我写得什么来着?”叶盏眯着眼睛看试管上的小标签,上面的字龙飞凤舞,自己居然都辨认不出来。

祁渊拿过来看了眼他的狗爬字,就明白了,“‘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上面还说,天地万物都是气的凝聚,互相之间可以发生交合与变化。”

“哦,”叶盏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我看不懂。”文言文完全就是外星话嘛!不对,你为什么一眼就能看懂我的字啊,我自己都看不懂诶!

祁渊无奈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大致效果就是能让人短暂地变成蝴蝶,在现实与梦境中穿梭。”

“对对,”叶盏一拍大腿,“我就记得这是中了幻术后可以用来跑路的药来着,归你了,到时候一有什么不对,马上撤退,OK?”

“下次可以看清药效后再吃吗?”祁渊真替他担心,喝下了觉醒剂。因为龙血太过霸道,他不得不喝下整瓶未稀释的原浆,切实感觉到了胃里扑满蝴蝶的感觉。

叶盏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将另一瓶觉醒剂“周公”喝了下去,顾名思义,这个觉醒剂赋予了他控制梦境的能力。

他了解凌景,知道在幻觉的领域他无可匹敌,一般的幻术根本无法骗过他,所以叶盏也耍了点小心眼,先是装作被控制住无力还手的样子,让凌景放松警惕地搜索他的记忆。这是猎人的手段——从小到大他身边就环绕着各式各样的怪物,以至于虽然他自身实力不赖,却总是很被动。但凡一个人刚学会走路就得孤身一人在遍布异兽的荒野上狩猎,他就必须学会以小博大、以弱胜强。

此外,乐铭受到凌.辱的画面也并非是他凭空造出的幻觉,而是改造自真实的记忆,所以才会如此逼真,第一眼就将凌景骗了过去。计划中唯一的纰漏是,凌景的梦魇不知被什么东西滋养,远比十年前恐怖,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近距离直面它的一瞬间,叶盏只感觉头脑轰然一声,三魂六魄同时一荡。

好在祁渊反应迅速,立刻发动梦蝶,叶盏只感到被一把抓住,然后身体一轻,视野就变了。他很快忘记了恐惧,忘掉了尘世的悲欢,忘乎一切。天地浩荡,任他轻盈展翅,直要飞到无限宇宙的大自在中去。

他感受着风拂过翅膀,腹腔的收缩,触角的颤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蝴蝶?还是叶盏?……叶盏是谁?一个人类?

“叶盏!”前方有声音传来,叶盏一怔,介于他能识别话语,转瞬间他又记起自己是人类这码事,他下意识地喊道,“祁渊?”

“是我。”声音似乎是前方的蓝色大闪蝶发出的,在蝴蝶群中它也是独一份的漂亮,“不要太沉迷其中,你会迷失的。”

“明白。”叶盏很难将这只蓝色的大扑棱蛾子和祁渊联系在一起,警惕道,“你先证明一下身份。”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倒在沙发上。”蓝色大扑棱蛾子说,“我偷偷亲了你,你假装没醒。”

操……叶盏想,还真有这一回事。但他当时不是装睡,而是懒得去处理小孩子的感情问题,索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轮到你了。”祁渊催促。

“嗯,我想想……还是那天,我吃掉了蛋糕上的所有樱桃,因为你说你不爱吃。”叶盏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不爱吃,只是想讨好我,但我为了不让你的心意浪费,还是全吃掉啦。”

“……”祁渊蝴蝶沉默了。

“喂喂,”叶盏飞到他边上,拱他,“生气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怕祁渊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烂人似的。祁渊蝴蝶忽然伸出冰蓝色的大翅膀,啪叽拍了叶盏一下,叶盏被他拍得一歪栽,险些忘了怎么扇翅膀。

“嘿嘿,小渊真的生气了。”现在叶盏彻底忘记自己是只蝴蝶了,露出了专属于恶劣人类的愉悦笑意。

祁渊没理他的幼稚挑衅,在不知不觉间,二人飞出了梦魇影响的界限。

叶盏正色道:“不开玩笑,现在我们要尽快离开梦境世界,凌景现受了重伤,这可能是抓住他的唯一机会。”

“嗯,我已经将我们的身体化为蝴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我会用梦蝶的能力,将我们的精神置换到现实中——”

祁渊的话音忽然一顿,似乎在准备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不测,蝴蝶群闪烁了一下,竟然在飞快地消失。

叶盏吓了一跳:“祁渊!”

仅仅是一瞬间,本该存在祁渊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白。

紧接着叶盏自己也受到冲击,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他下沉,他像是被顽皮的孩子捉住的蝴蝶,被按进了什么粘液里。叶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破破烂烂的房间里。房间有一扇向外开的窗,祁渊正趴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窗外看着。

不是他的祁渊,而是曾经的那个,17岁的小屁孩祁渊。

叶盏的心像是被烧热的铁钳烫了一下,拍着翅膀绕到了那孩子的正面,急欲验证什么。他看到了一双妖异的红瞳,和比平时更加明显的龙角,龙血爆发的痕迹已经渐渐消退,但他的耳侧还有几片未褪去的黑鳞。17岁的祁渊比现在更加青涩,脸颊的线条也比现在柔和,年轻的眉眼是那样天真烂漫,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眼里含着水光,咬着下唇,满脸委屈和担忧。叶盏在他面前飞过,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盯着远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