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第92章

作者:拾月光 标签: 强强 末世 相爱相杀 玄幻灵异

随着刘理的讲述,祁渊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的确已经离开了归墟外围,进入了归墟最内部区域。这艘大型飞船名为“落日废墟”号,产自青崖沃土,目前被当做实验室使用。

绑架他的组织名为“逐荒”,成员总共不满二十人,平日里都以机器人的面貌示人。据刘理所说,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号都曾经响彻世界,搁几十年前都属风云人物。

而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都已“死亡”。似乎通过某种禁忌的秘术,他们得以保留了神志和生前的能力(即使只有部分,也强得离谱了),并能够以机器人的躯壳活动。这帮老家伙是归墟的真正主宰,他们会把强大的异兽和堕种捉回飞船上关押起来,以供研究。

所谓的“研究”,很多时候都是人体实验罢了。被改造后的异兽和堕种变得更加恐怖狂暴,然后马上被扔进斗兽场上,捉对厮杀,以求他们在殊死搏斗中进化。

刚来到这里的刘理,每天晚上都是在凄厉的惨叫中入睡的,以至于他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幻听,安静的时候也会听到一声声的惨叫,“不用进影院,24小时体验杜比音效,”刘理指着自己的耳朵,“我没疯主要是有在嗑药。”

他所说的“药”,是一种名为绯流的致幻剂。逐荒实验室提供大量的绯流药剂,随取随用,依靠每天一小时的心灵马杀鸡,刘理勉强保住了理性。

“诸神后裔计划是什么?”祁渊问。

这恰好也是叶盏关心的问题,立刻竖起了耳朵。

“就我现在打听到的,这是一个旨在让人类进化的计划,他们希望在基因样本最全的归墟,找到一种既能够让人类变强,又不会丧失理智的异兽血脉——就像伏羲和女娲血脉一样,发情期这种程度的副作用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大组织都参与了这个计划,包括咱们龙野,也包括青崖沃土。”刘理说,“不过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似乎是这个计划的组织人离开了,所以计划就跟着破产了。也有说法是说,根本不可能找到那样的血脉,他们一直都在白费功夫。”

说着刘理摆了摆手,“不管成功失败,这群老家伙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么多年他们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苟在这里,妄想找到一种异兽血脉能让自己复活,我瞅着不大现实,三少爷你觉得呢……”

祁渊点点头,“有离开的方法吗?”

“很难。”刘理说,“那群老家伙虽然半死不活,但是实力是真的变态,而且就算打得过,怎么杀掉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也是个问题。而且他们也特别会玩阴的,再凶的异兽也能用药治得服服帖帖的……三少爷,恕我直言,你也被用药了吧?”

“死神药剂。”祁渊说。

“果然啊,你身上的气息和他们一模一样……”刘理咋舌,“不止呢,就算逃了出去,外面比飞船内部还要危险,全世界最可怕的异兽这儿都齐活了。唯一可靠的办法就是请外援了,三少爷所以我看到你才那么激动呢,我会想办法联系玄城,叫他们派人来救咱……”

“不要联系。”祁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正是从玄城逃出来,怎么可能还想再回去。

然而若没有玄城的救援,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谁会念着他,费尽千辛万苦来救他?难道真的要指望叶盏从天而降吗?可是这里这样危险,祁渊反而祈祷他不要来。

那么,凭自己?祁渊艰难地动了下手指,觉得颇有难度。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预想,他只想咔嚓一剪刀,把所有烦乱的线剪断。

“啊这……”刘理傻眼了,“为什么呀?三少爷,给我个理由让我死心啊,我不想死在这儿,为啥呀?”

任他问了千百遍,祁渊都没有给出回答。

刘理心思活络地转了一下,追问道:“那小叶少爷呢?他去哪里了?我想办法联系小叶少爷好不好?”

他离开玄城一年多,自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这两个少年极其要好,叶盏很有本事,又把祁渊当亲弟弟一样宠着,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若是叶盏来救,祁渊怎么也会跟着走吧?

听到这个名字,祁渊无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默默偏过头,把脑袋埋在了枕头里。

你是鸵鸟吗?!刘理欲哭无泪。

逃跑计划没有任何进展,祁渊的实验体生涯正式开始。

他没有像其他实验体一样,被注入奇怪的药物,一方面是他本身的潜力还远远没有被激发出来,另一方面,老家伙们也不敢试探他实力的底线。他被丢进了斗兽场,另一头的笼子里,数只疯狂的异兽嘶吼咆哮,在药物的刺激下它们的躯体膨胀了数倍,将铁铸的笼子撞得弯曲变形。

然而祁渊站在斗兽场中央,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像拄着拐杖,十分松懈地站着。

他没有丝毫战斗的欲望,也没有求生的意志,就是下一秒被咬断喉咙,他也只会引颈受戮。

“呜哇哇哇……”忽然,在斗兽场高高的看台边,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凰臣的身影出现,他的怀中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小婴儿。那孩子还没有小猫大,却憋足了劲儿,哭得声势浩大。

祁渊抬头望去,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不想活,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激励,”凰臣拎着小婴儿的脚后跟,在空中晃来晃去,“如果你赢不了,我就把这小孩丢下去,想试试吗?”

霎时间铁栏洞开,猛兽出笼,狂吼着向他奔来,祁渊犹疑了一瞬,只见凰臣随手一扔,竟真的将那哇哇大哭的孩子扔下了斗兽场!

再也顾不上其他,祁渊逼迫自己动起来,在落地的前一秒用轻柔的风托住孩子,奋力扑过去将孩子抱在怀中,就地一滚,堪堪避过异兽的利爪。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喘得如同破碎的风箱,心迟钝地跳动着,血管里流动的像是沥青。祁渊单手将孩子抱在怀中,举起手臂硬挡了异兽一爪。若不是龙血极大地强化了他的躯体,他大概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这只异兽根本不值一提,从头到尾他都是在与自己作战,等到成功解决对手,祁渊的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脱力地靠着异兽的尸体,低头一看,怀中的婴儿居然已经没声儿了。

祁渊慌了,连忙把孩子拿出来,焦急地拍拍他的脸颊。好一会儿,孩子才呜呜地哭了两声,像小猫儿一样哭着。祁渊才感到胸中一口长长的浊气吐出来,累得快要散架。

“很不错。”看台上,凰臣满意地拍拍手,“看到同类幼崽遇到危险,就要去救,这是最基本的人性,你要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哇喔!”

凰臣的话未说完,只见一道劲风劈至门面,转瞬间愤怒的少年已经逼至身前,出手便是毫无保留的一击。凰臣慢悠悠地后退一步,挥手挡开那凌厉的攻势。然而风是无所不至的,机器人的躯体依然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摧残,几乎被扭成一坨废铁。

凰臣不慌不忙,右手平举在双眼之前,做出奇异的手势,眼中射出慑人的精光。

是精神攻击!

祁渊只感到脑袋剧痛,像是被铁锤迎面猛击,叫他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是第一次,他直观地意识到差距:眼前的人,非常强!

而像这样强的人,还有十几个。

那些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慢慢围拢过来,只用几个简单的口诀,就将他捆得动弹不得。有机器人问道:“凰臣,没伤到里面吧?”

凰臣摆摆手,“没事,换几个零件就好了,这小子打人可真疼……”

祁渊的意识已经涣散,超强的感知力却依旧捕捉到了一些细节:他看到凰臣破损的胸口,隐约露出一点灰白的东西,材质如玉石,露出来的那一部分,似乎是一条扭曲的胳膊肘,紧紧地贴着肚皮。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先用橡皮泥捏成一个人的模样,再把这个人揉成一个圆形的团子,四肢就会这样扭曲地贴着身体。这个人团子被塞进了机器人的肚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和恶心。

原来这群半生半死的人,是以这种形式活着吗……虽然只是昏迷前的一瞥,却给祁渊留下极深的印象。

而叶盏远比他更震撼,这玩意儿正是他在花屿的图书馆见过的“书蛹”!在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到处都是这种被做成蛹的人类尸体!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制造了这些书蛹?果然和林荒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么?叶盏的脑海里涌现了许多想法,然而苦于缺少关键的证据,无法拼凑在一起。

总而言之,悬殊的实力差距让逃跑成了一个无比艰巨的问题。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在刘理紧锣密鼓的催促下,祁渊数次尝试逃跑,又屡次以失败告终。

他被强迫着参加更多的搏斗,凰臣的招数屡试不爽,用无辜者的生命逼迫他动起来。很多次祁渊根本就没有求胜的意志,却不得不为了救人拼尽全力。他觉得自己很割裂,一方面他已经失去了感受力,心里对那些无辜者没有半点同情或怜悯,也觉得这样的拯救徒劳无功;另一方面,他仍怀有一些难以舍弃的东西,他也开始喜欢上脱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呼吸时,心脏猛烈跳动的感觉。

训练卓有成效,据凰臣说,他似乎不断在“进化”。他的血被提取出来,注入其他实验体体内。大多数实验体都无法承受龙血的威力,而即使侥幸能够活下来,也只会迅速堕化成堕种。

在之后的两年里,真正活下来的龙血实验体只有九个,他们被剥夺了生前的名字,继而被赋予了龙之九子的名号。血缘的联结真是奇妙,明明之前从未认识过,那九个堕种一见面就对他十分亲近,会亲昵又讨好地匍匐在他脚边,把他当做“母亲”服侍。

对此,祁渊的评价是:太怪了。刘理则因为喊了他一句“男妈妈”,被一巴掌拍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在实验体身上确认效果后,祁渊的血被做成了低浓度的觉醒剂。那群老家伙复活心切,竟然真的敢拿自己做实验,他们将药液倒入机器人的口中,整个机子都激动得发颤。

“好、好强大的生命力!”

“多少年了,头一回感觉我还活着……”

“这就是‘奇迹’啊,”凰臣更是泪流满面,“我们的坚持是有意义的,老友们,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重回阳光下,舒展开身体了!”

十九个机器人依次服下龙血觉醒剂,在凰臣激昂的话语中,其中一人噗通倒下,竟然是耐受不住龙血的强度,就这么蹬腿死了。

他的同伴们对此十分冷漠:“椿也是活得够久了……”

“反正早该死了,挨得过挨不过都是命,好自为之吧。”

其余十八人依然定期服用龙血觉醒剂,又陆陆续续倒下六人,但是他们所期望的“复活”,似乎始终没有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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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刘理修完了飞船的一处故障,然后晃悠到另一处,拿出扳手,故意将电路线砸坏,这样他明天就有可修的东西了。他就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永远保证自己处于修不完的状态,毕竟一旦完成任务,等待他的不是光荣回家,而是杀头掉脑袋。

虽然是Alpha,但他深知自己的菜鸡本质,连反抗的念头都没产生过,他可不是祁渊,被那样折腾都不会死。想到祁渊,刘理挠了挠头发,算起来该去看看他了,这可是他得救的全部希望。

刘理的心情有些微妙,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是特别想去见祁渊。

仗着对飞船的了解,刘理拆掉了祁渊房间的天花板,探出半个脑袋。他正准备打招呼,忽然间耳边响起破空之声,一柄尖锐的刀子袭至门面。

只听祁渊喝道:“螭吻!”

跟着一阵劲风拂面,将那柄尖刀弹开,刘理吓得魂飞天外,叽里咕噜从天花板上滚下来。他眼冒金星地抬头一看,九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怪物们嘶嘶地磨着牙,口中嗤嗤地吐出白气。

最壮硕的赑屃,背甲一直顶到了舱顶,如一座小山盘踞在屋内;螭吻盘在天花板上,垂下脑袋看他;囚牛在一旁拨动自己的筋脉,奏出诡异的音乐……九个怪物狰狞至极,诡异得各有特色,紧紧地环绕着中间的男人,如忠诚的骑士拱卫着他们的王。

而在巨兽的衬托下,祁渊甚至看上去有些单薄,赑屃的一只爪子就足以将他踩扁。但他头也未抬,只是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躺在狻猊蓬松的皮毛上,翻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两年前那个细皮嫩肉、眼神清澈的小少爷早就不复存在,他默默地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挨了最结实的揍,也练就了一身桀骜的铁骨。他的身高又蹿升了不少,身形要比两年前瘦削干练,臂膀更加结实有力,强韧的皮肤下包裹着嶙峋的骨节和跳动的青筋。

未修剪过的黑发被随意地捋到脑后,随意不拘地垂到肩膀。因为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祁渊浑身上下见不到一个伤口,就连那张脸,也完美得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不对,刘理仔细看了看,区别还是有的,那种青涩的稚气褪去了,现在的祁渊只会让他想到受伤的孤狼,在沉默中潜藏着一股狠劲,随时都会暴起咬断谁的喉咙似的。

“早啊。”祁渊对他笑了笑,随着他抬头,九个便宜儿子一同扭过了头,朝他龇牙咧嘴。

刘理揉着摔痛的屁股墩子爬起来,“最近怎么样?怎么感觉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有吗?”祁渊歪了歪脑袋,“之前觉醒度一直下不来,所以稍微多用了一点死神药剂,我现在感觉很好。”

……怎么看都不好吧!刘理强忍住吐槽的冲动,抬眼一看祁渊的笔记本,“你怎么又把这本拿出来了,之前不是对你说过……”

“说过什么?”祁渊看了他一眼,又随手翻过一页。

笔记本上的内容很乱,但几乎每一页都和叶盏有关。尤其是第一年,每次快撑不下去,祁渊就通宵彻夜地写。有一页记录着他们曾经在一起做过的快乐的事:共撑一把伞踩过水塘、冰棒掰成两半分享、挨在一起晒太阳聊天……再比如另外一页,记载着他出去后要和叶盏一起做的事:去自由之都,乘坐世界上最后一座摩天轮;一路往西,据说那里还有长城的遗迹;去看大海,踩过白色的沙滩,看异兽在海面开战……每一次想到死,他就把笔记翻开来,以至于页脚早就被翻出毛边,纸页也被泪水浸得皱皱巴巴。

当初刘理发现了这件事,替他感到担心。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一针见血地点出了祁渊的心态:“说句不中听的,祁渊,你不是真的有那么喜欢叶盏,而是把他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而已。你越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越是会一天天地烂下去……你醒醒吧,他不会再回来了。”

而对于这些话,祁渊只回以沉默。这给了刘理说下去的勇气:“我不是骂你啊,就是想问问,这十七年你有替自己活过吗?你有想过哪天叶盏不在了,你该怎样继续自己的生活吗?你就没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爱好吗?就是因为没心气,所以你才在这里得过且过……”

刘理说得有些急了,才意识到失言,急得咬了下自己的舌头,闭上了嘴。封闭的生活让他焦躁不安,而祁渊颓靡的样子更是看得人火大。

“如果你只能活二十岁,你就不会去考虑这么久远的事。理想、抱负什么的,有未来的人才有资格谈。”祁渊平静地说,“我连最想要的东西都抓不住,顾不上其他的了。”

刘理被他堵了一下,的确,对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人说什么未来啊理想啊,实在太苛刻了,但他就是不忍心看祁渊这样颓废下去,“无论好坏,这都是最后的三年了,我只是觉得假如你能为自己而活,一定会更有求生的欲望,不像现在这样干等死……这里每天都要死那么多实验体,你有能力救他们,只有你有这个能力,算我求求你了,哥……”

他膝盖软,要是祁渊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那种意思,他巴不得要跪下来求他了。

但祁渊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说:“求人不如求己。”

又一次,刘理吐血走人。

但那番话似乎起了作用,那之后祁渊居然真的收起了笔记本,也不再常常对着天空发呆了。他更有目的性地训练自己的战斗能力,同时变得更加配合实验。一开始他十分抵触这九个用他自己的血制造出的怪物,但那次谈话之后,他竟然也开始主动地接纳九子。同其他实验体们,祁渊竟然也会主动去搭话,其中好几个已经为他深深地折服,特别是那个叫范骁的蚩尤血裔,一口一个老大叫得亲热。

后来刘理想,并不是他的话管用,而是祁渊成长了。时间会消磨一切坚固的爱恨,即使是迟钝、或者说痴情如祁渊,这么久也终于意识到,当初叶盏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无情的抛弃,残忍的背叛,以及玩弄他多年的感情。

而当他回过味来,摘下滤镜,才忽然意识到,在大多数时候叶盏都相当冷静和残酷,只是那些冷静和残酷一开始都对着别人罢了。现在轮到自己受用,那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时隔两年,刘理本以为他变了,但没想到祁渊又翻出了曾经的笔记,一边看边笑:“当初的我,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刘理迷惑。

“很天真也很愚蠢,”祁渊“啪”地合上了笔记,收入怀中,笑意也完全收敛,“走吧,去把飞船修好,我们准备离开这里。”

刘理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不,这也太突然了吧!别冲动啊老大,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你,再加上这九个堕种,也不可能打得过那群老怪物的吧!”

“谁说我要去打架了?”祁渊挑眉,流露一丝锐利的锋芒,“我会叫他们跪下来求我。”

第103章 坦露心迹

◎我也喜欢你,混蛋。◎

不是“战胜”, 而是“跪下来求我”,听听这口气,刘理第一反应不是震惊, 而是感慨祁渊终于疯了。